第十三章 馬車上的秘密
天已經很黑了,狂風卷着飛沙呼嘯而過,令人不寒而慄。
客棧的人不多,這時候有很多人都已經休息了。
金和尚,火道姑,水劍客,土長老四人就坐在客棧中,也正好坐了一桌。
桌上還擺着一碗粥,土長老用蟾蜍,青蛇,蠍子煲的粥。
土長老竟真的煲了粥,但自己並沒有喝,卻將這道菜留給了金和尚他們。
金和尚等三人自然也是不會吃,但是,所有人也都懶得倒掉。
那碗粥就放在了桌子上。
應文師父也在客棧。
邪神叫他回客棧的,他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的。
紫衣姑娘就坐在應文師父對面,手中還是緊緊抱着那柄破了的琵琶,就像母親看護着自己的孩子。
杜松還是在撥算盤,算賬,好像每天都有算不完的帳。
今天生意並不好,可以說很慘淡。
瘸子小二就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無所事事。
所有人都在等邪神。
邪神卻就是沒有出現。
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聲音很齊,就像是訓練有素的部隊,向著小鎮而來。
馬蹄聲漸漸的大了,馬蹄聲在客棧門前就停住了。
一個人就站在了客棧門前。
此人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從眼角處劃到了嘴角,滿眼的凶光,就像地獄的惡鬼,隨時都想要吃人。
此人一身衣服就像是雪一樣白,下擺處卻鑲着兩道黑邊。
此人手中握着一柄刀,刀位處鞘,卻有一股殺氣,刀上的殺氣,也是人自身的殺氣。
白衣人沒有說話,繞着客棧中走了一圈,最後站在了杜松的身邊。
白衣人看着杜松,杜松也在看着他。
白衣人道:“你,出來。”
話很簡單,但是語氣很強硬,就像有一種無盡的魔力,不容人有任何的抗拒。
杜松就出來,跟着白衣人走出了客棧。
八匹馬拉的馬車,就停在客棧外面。
杜松不是瞎子,當然看到了馬車。
馬是好馬,車是好車。
馬車很大,竟比別人家的房子還大。
馬車前面還有七匹馬,七個人,一人一騎。
馬是好馬,人是女人,七個很漂亮的女人,每個人都有種令人犯罪的感覺。
七個女人,漂亮的女人,她們都穿着相同的衣服,只是顏色不同,有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但是每一件衣服的下擺處都鑲着三道黑邊。
每個人手中都握着一柄劍,不是名劍,不是寶劍,卻是好劍。
邪神說過,漂亮的女人是從來不用佩劍的。
馬車後面還有五匹馬,四個人,一人一騎,另一匹馬是那臉上有刀疤的白衣人的。
馬也還是好馬,大宛良駒,人卻絕不是好人,四人也是凶神惡煞的樣子,滿臉的仇恨之色,比刀疤白衣人還要令人恐懼。
每個人也都是一身白如雪的衣服,下擺處都鑲着兩道黑邊。
杜松就站在馬車旁邊,臉上有刀疤的白衣人就站在杜松的旁邊。
一隻手,一隻手輕輕撩開馬車的小窗帘,搭在窗楞上。
手很白,很嫩,就像春蔥一般,見到這隻手,就更有一種令男人犯錯誤的感覺。
杜松沒有見過如此美得手。
馬車中卻有人說話了,道:“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但是答錯了,就只有死。”
女人的聲音,聲音其實很美很甜,但是當“死”字說出來時候,就不美也不甜了。
一把刀,鋒利的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刀是臉上有疤的白衣人的,脖子卻是杜松自己的。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但是答錯了,就只有死。”
杜松只好回答,也只能回答。
車中人道:“神筆判官杜松。”
杜松還是吃了一驚。
“神筆判官”是杜松在玄天宗刑堂的名號。
十年前,杜松在江湖上就已成名,手中一桿判官筆縱橫江湖,點穴手法更是出神入化。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竟然跟着邪神到了這荒涼的塞外小鎮,忍受這風沙,寂寞與孤苦。
一桿判官筆也只能在客棧里記記賬。
杜松卻道:“你知道?”
車中人道:“我在問你不是要你問我,邪神在什麽地方?”
邪神,又是邪神,當然是邪神。
太平集的江湖人都是來找邪神的。
邪神不是神,但是,有時候卻比神還要神。
沒有人知道,邪神身上到底有多少不為外人所知道的秘密。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找他?
杜松笑笑,只有笑笑,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邪神現在在什麽地方。
車中人道:“你知道這白衣人是誰?”
杜松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這人是誰。
在江湖上,如果還不知道哀牢山五虎的名號,那他一定死的很快很慘。
臉上有疤的白衣人就是哀牢山五虎的老大飛天虎雷進。
杜松當然也知道車中人話中的意思——答錯了,就只有死。
他選擇了沉默,沒有回答,沒有回答當然不算答錯,當然也就不用死。
車中人道:“你想死。”
死是很可怕的事情,沒有人想死,沒有人願意死。
杜松道:“不想。”
車中人道:“你卻沒有回答。”
杜松道:“我不知道邪神在什麽地方。”
車中人道:“小鎮很小。”
小鎮真的很小,不過百十戶人家。
杜松道:“但是能藏身的地方卻不少。”
這也是實話,杜松是從不說假話的。
車中人笑了,笑得很冷,很冷,杜松的身上就起來雞皮疙瘩。
車中人道:“你可以走了。”
刀撤走了,杜松轉身就走,走的很慢。
雷進又將瘸子小二領了出來。
瘸子小二也站在馬車旁邊,雷進也還是站在他旁邊。
那把刀就又架在了瘸子小二的脖子上。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但是答錯了,就只有死。”還是那句話,先給人一個下馬威。
車中人道:“千里獨行戴保是你嗎?”
瘸子小二沒有否認。
戴保是梁山泊好漢“神行太保”戴宗的後人。
“千里獨行”是瘸子小二十年前闖江湖時候的名號。
他是玄天宗的信使,每天將玄天宗總壇的消息,命令帶到各地分舵,也將各地分舵的消息帶回總壇,他能夠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一身輕功更是江湖罕見。
但現在,戴保也只是客棧里跑堂子的瘸子小二。
車中人道:“不知你現在還能跑那麼快嗎?”
縱使你有一身輕功,但是你的腿瘸了,當然也是跑不快的。
車中人又道:“你和邪神是朋友。”
戴保道:“我不是邪神的朋友,邪神是我的朋友。”
邪神是沒有朋友的,戴保只是將邪神當成自己的朋友。
車中人道:“你為什麼要跟着邪神到這荒涼的地方?”
戴保道:“我只是要還一個人情。”
十幾年前,戴保在一次任務中,不小心丟失了一份很重要的信,就是那封信,玄天宗死了三十七口人。
戴保被刑堂打斷了一條腿,像扔死狗一樣逐出了玄天宗,無依無靠,差點丟了性命。
邪神救了他,保住了一條命。
就是這次恩情,戴保無怨無悔的跟着邪神到了小鎮。
車中人道:“是杜松廢了你一條腿,你居然還能和他同住一個屋檐,沒有找他算賬。”
戴保沒有說話,他只是在想事情——
她是如何知道那麼多關於自己的事?——
她好像對玄天宗的事情非常熟悉?——
她到底是誰?
戴保當然不知道她是誰。
他已經離開中原十年了,十年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是他不知道的。
車中人道:“你不想報仇?”
戴保道:“我有能力來報仇嗎?”
車中人道:“你只要幫我一件事,我可以幫你報仇。”
戴保道:“什麼事?”
車中人道:“我只要一樣東西,你的仇就可以報了。”
戴保道:“那麼簡單?你要什麼東西?”
車中人道:“邪神的幹將劍。”
幹將劍,車中人要的東西居然是幹將劍。
幹將劍是上古十大神兵,原來是和莫邪劍在一起的情侶雙劍。
幹將,春秋時吳國人,曾為吳王造劍。后與其妻莫邪奉命為楚王鑄成寶劍兩把,一曰幹將,一曰莫邪。
幹將將雌劍獻與楚王,雄劍傳給其子,被楚王所殺。
其子眉間尺長成,終於為父報仇,從此後兩柄劍就失落於江湖。
但是,幹將劍卻在邪神手裏,邪神的幹將劍。
幹將劍,戴保當然也是見過的,江湖上有很多人都見過。
邪神就是用那柄幹將劍殺過很多人。
幹將劍確實在邪神手上。
現在,車中人要的就是這柄劍,幹將劍。
戴保道:“劍沒有,命卻有一條。”
車中人道:“果然有些骨氣。算了,你可以走了。”
刀撤走了,戴保轉身就走,走的很快。
飛天虎雷進對着馬車施禮道:“元帥,還要找什麼人?”
車中的女人竟然是一名元帥,女元帥。
車中人道:“裏面還有什麽人?”
客棧中人不多,裏面的人雷進當然是認識的。
少林金和尚,峨眉火道姑,崆峒水劍客,崑崙土長老。
還有兩個人不認識的,應文師父和紫衣姑娘。
車中人道:“那就查查那個和尚的底。”
飛天虎雷進又施禮道:“是。”
話很簡單,也很乾脆。
車中人道:“馮嘯,你也留下。”
馬車後面的四人中一個身材清瘦的人道:“是。”
哀牢山五虎排名第三的鑽山虎馮嘯。
車中人道:“打探清楚了就回將軍府。”
雷進和馮嘯同時施禮道:“是。”
車中人道:“我們走。”
車隊就走了,前面七匹馬七個人,七個女人,就像宋朝的楊門女將。
馬車也動了。
哀牢山其他三虎也跟上了。
雷進和馮嘯就站在那裏,站得很直,目視着車隊離開,才走進了客棧,就坐在應文師父旁邊。
金和尚,火道姑,水劍客,土長老沒有理他們。
杜松也還是在算賬,算不完的賬。
瘸子戴保也還是坐在旁邊的那張椅子上,無所事事。
雷進和馮嘯沒有要酒菜,他們不是來喝酒吃菜的。
刀還在手裏,雷進的刀。
雷進對應文師父道:“不知大師從什麼地方來。”
應文師父本就對他們沒有好感,道:“從離開的地方來。”
雷進道:“到這裏做什麼事?”
應文師父道:“做自己要做的事。”
雷進又道:“什麼事才是你要做的事?”
應文師父道:“吃飯,睡覺,念經,打坐。”
雷進沒有生氣,還一臉的笑意,他從沒有見過如此風趣的和尚。
雷進又說道:“我現在有些懷疑你是不是和尚了。”
應文師父當然是和尚。
雷進從懷裏拿出一本書簿,將它放到應文師父的面前。
書簿上寫了幾行字——
應文和尚,邪神的朋友,從關內般若寺而來——
出家前的事未知,到小鎮的目的未知。
沒有想到,他們對應文師父的事情是做了調查的。
雷進道:“有很多事我們還不知道。”——
那就是要應文師父交代一切,老實交代一切——
只要回答問題,但是答錯了,就只有死。
應文師父輕輕的道:“我只有一顆腦袋,想拿走隨時都可以。”
應文師父就閉起眼,開始念經。
雷進那張刀疤臉還是笑笑,他也只能笑笑。
馮嘯卻是個火爆脾氣,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手指着應文師父,道:“死禿驢,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應文師父卻開口了,道:“出家人,不吃酒,敬酒不吃,罰酒也不吃。”
馮嘯叫囂道:“找死。”
刀就出鞘,很快,就嚮應文師父劈去。
所有人的臉都變了顏色。
紫衣姑娘更是青的可怕,彷彿那一刀是劈向自己的。
應文師父沒有動,特么沒有方法動。
刀沒有劈到應文師父,一柄禪杖輕輕抵住了那柄快刀。
金和尚的禪杖,“降妖除魔”禪杖。
馮嘯也不相信金和尚會出手,出手那麼快。
馮嘯還是要叫囂,道:“你是不想活了。”
金和尚道:“阿彌陀佛,我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馮嘯道:“什麼事?”
金和尚道:“我也是和尚。”
金和尚當然是和尚。
馮嘯道:“那又怎樣?”
金和尚道:“侮辱我個人沒有關係,但是你侮辱了少林就就有事了。”
馮嘯道:“那有什麼事?”
金和尚道:“死。”
“死”字一出,金和尚的禪杖就撥開了那柄刀,擊向馮嘯。
馮嘯站在那裏,沒有動,他已無法再動,金和尚的殺氣將他包圍了。
禪杖沒有擊到馮嘯。
一柄刀,鋒利的刀就抵住了禪杖。
雷進的刀。
雷進道:“如果我的兄弟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還請金和尚高抬貴手。”
金和尚收回了禪杖,道:“今天我就給雷老大個面子。”
雷進道:“我代兄弟謝過了。”
雷進轉身對瘸子小二戴保道:“拿壺好酒。”
酒當然是有的,酒已在桌上。
雷進斟了三杯酒,舉杯,一飲而盡,道:“算是小弟給你賠罪。”
金和尚道:“這就是敬酒了。”
如果有敬酒都不喝就真的要喝罰酒了。
雷進雙手抱拳,道:“小弟還有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雷進就走了。
馮嘯也走了,但是一雙眼睛還是狠狠的瞪着金和尚,一股殺氣,很重。
火道姑這時候道:“你沒有殺了他?”
金和尚道:“一個馮嘯當然不足懼,但是雷進就不同了。”
土長老道:“不過是一隻老虎而已。”
金和尚道:“他不是紙老虎。”
雷進當然不是紙老虎,是一隻能上天的飛天虎。
水劍客道:“他有如此能耐。”
金和尚道:“誰能在雪鷹子劍下逃生?他能。”
江湖上能在雪鷹子劍下逃生的,不會超過三個人,雷進就是一個。
水劍客當然也沒有把握能在雪鷹子劍下逃生
水劍客又道:“他臉上的刀疤,莫非就是?”
金和尚道:“不錯。”
外面的空氣都要比客棧中要清新很多。
雷進就走在小鎮的石板路上,走向將軍府。
馮嘯就跟在他後面。
馮嘯是急脾氣,近走兩步到了雷進身旁,道:“大哥,你為什麼要給那死禿驢道歉?”
雷進當然是不想道歉的,道:“不道歉你早已見了閻王了。”
馮嘯道:“可是。”
雷進打斷他的話,道:“老三,你要記住,做什麼是都要沉得住氣,小不忍則亂大謀。”
雷進又道:“我不想在我們沒有辦完事就死了兄弟。”
雷進的話很簡單,卻很實際,也很殘酷。
馮嘯道:“知道了,大哥。”
雷進道:“不要忘記我們這次來的目的。”
馮嘯道:“知道了,大哥,下次我會小心的。”
將軍府還是將軍府,將軍府就在前面。
雷進和馮嘯輕輕的扣響了將軍府的門。
開門的還是羅漢。
羅漢剃着光頭,還是那身破舊的袈裟,手中提着少林棍。
羅漢道:“雷進,馮嘯?”
雷進道:“是。”
羅漢道:“請進。”
雷進就走了進去,馮嘯當然也跟着走了進去。
門有關起來。
他們沒有看到別人,別人卻看到了他們。
大門一關,就有一個人出現了。
蓬亂的頭髮就似許久沒有修剪過,一身破舊的衣服就穿在身上。
邪神。
又是邪神,當然是邪神。
邪神從何寡婦的雜貨鋪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那輛馬車,那輛比別人家房子還要大的馬車。
邪神也看到了哀牢山五虎,和彩虹七劍。
七個女人,赤橙黃綠青藍紫,彩虹七劍。
所有人都進了將軍府。
邪神也不知道馬車中的人是誰?
能讓哀牢山五虎鞍前馬後的人,一定不簡單。
邪神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來這裏?
這就像是一個謎,知道了謎面,卻沒有謎底。
還好,他們都住進了將軍府。
將軍府,邪神當然是進過的。
要想知道謎底也許很簡單。
邪神當然是聰明人,他就決定到龍潭虎穴走一遭。
反正他們也是來找邪神的,那就乾脆去找他們也許要有趣的多。
邪神是怕麻煩的,這一次卻是自己找的麻煩。
邪神雖然受了傷,但是他心情很好。
所以,他就進入了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