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民之亂(1)

第六章 白民之亂(1)

雪狼,色如雪,奔跑起來與群山峻岭相得益彰,不知是山退得迅捷還是雪狼奔得疾。

雪狼少年趕着雪撬,載着姬飛峰等四魂從昆崙山向著瑪多城的方向進。由於北冥湖相對昆崙山的地勢較低,所以這一路上全為下坡,行進起來倒也迅捷。

一百多匹雪狼護在雪撬的周圍,在連山的谷中看上去卻也十分地壯觀。

姬飛峰無顏都是頭一次坐雪撬,兩邊的山石快後退着,令兩個人的眼睛頗有些不適應。蠻蠻則是聽着風聲在耳邊掠過,知道這雪撬的度的確非同凡響。

自從出了樓蘭國,幾個人接連遭遇不幸,先是魏圖騰與魔兵一戰受傷身亡,後來在昆崙山的鎖龍洞中,蠻蠻誤刺玫公子一槍,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現在席公子被瞎眼老者掠去,路奇軒非敵非友,這一切都令人擔心不已。

有好幾次,姬飛峰想問問雪狼少年,為什麼他的爺爺要帶走席公子,但他也知道,即使問了,這少年也什麼都不會說的。

想起南宮小子講述的雪山之顛席公子與那老者的一面,看來那個瞎眼的老者似乎倒也沒有什麼惡意。

現如今的確也沒有其它更好的方法了,只好隨着少年走這一遭。

無顏與蠻蠻和姬飛峰想得並不一樣,他們時刻注意着南宮小子及這個雪狼少年的舉動,時刻心中充滿了警惕。但一路下來,他們卻並沒有現南宮小子及雪狼少年任何異樣的行為。

南宮小子每次談到席方平,眼中的確閃爍不定,但那語氣中似乎只是擔心,並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雪狼少年倒是頭一次見面,這少年遇事沉着,想必其爸爺爺一定是個了不起之人。

行了幾個時辰,雪撬已劃過百里之遙,這時,那少年卻打了聲口哨,雪狼們慢慢地減緩了度。

姬飛峰問道:瑪多城到了嗎?

雪狼少年回頭一笑:還沒有呢。

姬飛峰急道:那為什麼停下來?

雪狼少年一指前方:雪撬在那裏行不了的。

眾人舉目看過去,但見前面一片胡楊林,雖然林中積雪看上去也是深達數尺,但樹木眾多,雪撬這東西在裏面當然是走不了了。

雪狼少年介紹道:過了這片胡楊林再行百里就到了瑪多城,不過剩下的路只能步行了。

無顏拽了一下蠻蠻,兩個人沒有說話,但手中的兵器卻握得更緊了。

眾人點點頭,從雪撬之上下來,向著前面便走。

雪狼少年卻解下那幾頭拉着雪撬的雪狼,邊解着繩索便說道:這片樹林不好走,裏面住着白民。咱們必須小心點。

姬飛峰皺了下眉頭:白民是什麼?

雪狼少年道:白民是一片胡楊林中特有的動物,他們號稱饕餮之獸,只要是活物,他們都不會放過的。

無顏還沒有說話,姬飛峰便冷笑道:你故意帶我們到這裏?

雪狼少年搖了搖頭,無辜地說道:去往瑪多城,這是必經之路。說實話,我爺爺經常去瑪多城,但他從來不帶我去,即使我送他老人家,到這裏也就停了。我也從來沒有進過這片胡楊林。

姬飛峰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無顏則看着雪狼少年,故意問道:難道你也要過去嗎?

雪狼少年點點頭:爺爺叫我帶你們一直到瑪多城,所以我也要過去。

蠻蠻問道:那這些雪狼去嗎?

雪狼少年搖了搖頭道:每一種動物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間,這片胡楊林是屬於白民的,雪狼不能進去。

無顏點點頭,看了看其它的三魂,突然間他現南宮小子好象渾身打顫;你怎麼了,南宮?

南宮的臉色變得蒼白。

雪狼少年突然道:在雪原的時候,有白民曾襲擊過我們,南宮那次差點被凍死。

姬飛峰這時才想起南宮小子的敘述,在爬雪山之顛時,他好象提到過一筆,但沒有細說,所以眾人也沒有注意。

南宮小子則尷尬地搖了搖頭:我跟你們在一起。

突然,蠻蠻問道:你說這片樹林屬於白民的?每一種動物都有它生存的領地?

雪狼少年點點頭:對呀。

蠻蠻冷冷地說道:那在雪原為什麼還有白民出現,它們又為什麼攻擊南宮?

雪狼少年臉色變了一下,道:不錯,這白民的生存空間的確在這裏,但它們是一種極其貪婪的動物,時常地走出這片樹林尋覓食物。

姬飛峰道:不管怎麼說,咱們都得進去,現在走吧。

無顏卻看着蠻蠻問道:蠻蠻,你是不是查覺到了什麼?

蠻蠻點了點頭:我說不出來,好象很熟悉,又好象很陌生,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片胡楊林中隱藏着巨大的危險,但這危險好象並不是動物。

眾人相互看了看,他們清楚,也許這危險就是魔性,也許陰屠的魔兵在這片胡楊林中早已佈下了埋伏。

姬飛峰沉聲說道:不管怎麼說,既然這是必經之路,咱們必須得走過去,大家小心一點就是了。

眾人答應着,跟在雪狼少年的身後前着這片胡楊樹進。南宮小子則緊緊地抓住無顏的衣袖,生怕會落在別人的身後。

這片胡楊林果然茂盛,一棵棵胡楊間距不過數尺。奇怪的是有許多株胡楊都被剝了皮,但即便這樣,它們還是顯得十分地高大。

天空中飄着雪,雪已壓着樹枝,地上也積着雪,很厚,卻沒有任何腳印,彷彿這裏跟本就不存在任何生物一般,更別說白民了。

姬飛峰不禁疑惑地看了看那個雪狼少年,雪狼少年則是一幅小心翼翼的樣子,手中的長鞭握得緊緊的。

走了片刻,五個人已經進入到了胡楊林的深處,遠處的雪山根本就再也看不見了,但林子之中依然是沒有任何動靜。

姬飛峰不禁以為雪狼少年與蠻蠻有些大驚小怪,於是說道:看來也沒有什麼危險啊?你們有點大驚小怪了。

雪狼少年有些慶幸,又有些奇怪地說道:不應該的,以白民的習性,它們是絕不允許有其它生物進入它們領地的。但為什麼現在還沒有出現呢?

南宮小子本來有些害怕,但見到現在沒有什麼危險,膽子不禁也稍大了起來,他對雪狼少年低聲說道:如果它們出現會怎麼樣?

雪狼少年停了一下道:這白民樣子有些象人,力大無比,它們獵食時總是將食物撕碎。更主要的是它們的皮毛都是白色的,可以藏於雪下,攀在樹枝之上,令人不易察覺。所以它們能出其不意地攻擊任何動物,令人防不勝防。

這番言語嚇得南宮小子吐了下舌頭,但卻不禁好奇地問道:那它們與你的雪狼相比,誰更兇猛一些?

雪狼少年想了想道:在沒有樹木的情況下,我的雪狼更厲害一些。主要是雪狼能聞出這白民的味道,所以在雪狼面前,白民根本就藏不住。但在這片胡楊林中,樹木的味道影響了雪狼的判斷力,另外,雪狼爬不了樹,所以就吃虧了。

南宮小子點了點頭,然後笑道:我真有些喜歡你的雪狼了,你怎麼能指揮那麼多雪狼呢?

雪狼少年笑了:因為我聽得懂它們的話。我是一個孤兒,我父母不知為什麼把我扔在了雪原之上,是雪狼用他們的身體護住了我。當時爺爺正好經過,看到了這一幕,他原以為雪狼要吃我,結果現不是這麼一回事,所以我一方面吃雪狼的奶,而另一方面,我爺爺時常看我,教我一些東西。否則的話,你們說什麼,我可能都聽不懂。

南宮小子極為好奇,說道:這麼說你實際上是一個狼孩了?

蠻蠻則問道:那這個爺爺不是你親爺爺了?

雪狼少年笑笑道:當然了。

姬飛峰點點頭道:那他有多大歲數?你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睛就瞎的嗎?

雪狼少年愣了一下,搖搖頭道:多大歲數我可不知道,反正很老了,從我記事的時候,好象他老人家的眼睛就看不見了。

蠻蠻在旁聽的點了點頭。

他們說話之時,無顏則一個勁地打量着雪狼少年,半晌一笑:真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世嗎?

雪狼少年低下了頭:爺爺要知道的話,他肯定會告訴我的。

無顏知道自己故意一問觸及到少年的心事,雖然對這個少年有些懷疑,但還是過意不去,忙說道:當年帝嚳之妻姜原生了一個孩子,棄於荒郊,非但沒有凍死,頭一夜,牛羊哺乳,第二天,狼蟲護體,第三天則是鴻鵠遮風雨,後來這個孩子就成是善於耕耘的后稷。看來你得雪狼護體,一定也有些來歷的。

姬飛峰冷笑一聲:先賢的典故並不適合每一個人的。還是趕路要緊。

無顏皺了一下眉頭,沒有說話,心中卻是十分地不快。不知為什麼,經過這一路,雖然他弄不清楚南宮小子與這雪狼少年的事情,但卻也相信了兩個人不是故做圈套,只是當初的那些懷疑問題在哪兒,他還一時琢磨不清。

也許是自己與蠻蠻有些多想了,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雪狼少年倒是無所謂:不會的,我只是運氣好罷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在這雪原之上能自由自在地與我這些雪狼朋友生活在一起就行了。

姬飛峰搖了搖頭:恐怕你爺爺並不這麼想,更何況你已經被牽扯進來了,整個人界是命在旦夕,你跟本就跑不了的。

話剛說到此處,就聽見蠻蠻突然說道:跟我來。

話音未落,只見蠻蠻早已飛身斜刺里飄了出去。

眾人十分地納悶,不知道蠻蠻現了什麼,但蠻蠻雙目看不見,這樣快地跑下去的確十分地不妥,於是便都連忙地跟在了後面。

蠻蠻身形飄逸,在一棵棵的胡楊木間穿行,雖然雙目暫瞎,但看起來卻是遊刃有餘。更令眾人想不到的是,蠻蠻的身法似乎比以前更加快捷了,眨眼間似乎便不見了蹤影,好在他所經之處,紫衣掃過雪地,留下點點的痕迹,眾人也只好循着這痕迹追尋下去。

在奔跑之中,無顏突然現身邊的南宮小子有些異樣,以南宮小子的輕身之術,與蠻蠻在伯仲之間,卻遠於自己與姬飛峰,但他卻顯然沒有盡全力,以致於與自己並排而行。

倒是雪狼少年,身法怪異,顯然不是什麼輕身之術,但在這雪地上奔跑起來疾如脫兔,想來他是生於雪原之上,常年與雪狼在一起的原因。到了中原之地恐怕就跑不了這麼快了。

四個人循着蠻蠻衣襟所留下的痕迹在這片胡楊林中穿行着,漸漸地,透過樹縫之間,他們看見了蠻蠻那襲紫衣,立於一片空地之處,在飛雪之中輕舞。

誰也沒有料到,這片胡楊林中竟然有一片空地,更讓人沒有料到的是,這片空地的正當中竟然有一棵樹圍足有七八丈長的大樹。

仔細看過去,眾人都覺得有些奇怪,原來這棵樹竟然也是一株胡楊,胡楊長得這樣粗壯,就連雪狼少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奇怪的是,此樹並不高,離地兩丈的地方枝葉已禿,那樹樁的部分明顯有個巨大的樹洞,只是洞口處被一塊木板遮住,彷彿是一道門一般。

而在門前一丈左右的雪地之中,赫然插着一柄刀。刀刃之上殘血已凝冰,刀把一條紫色的布條隨風而舞,在這雪地之中顯得十分地醒目。

此時天值黃昏,本來就沒有太陽的天空顯得更加灰暗,被那魔澤之雲遮得令人感到無限的壓抑。漫天飄着雪,雪花細小如冰晶,在這片胡楊林中彷彿如霧一般。四周圍里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息。

這孤零零象一座房子一樣的樹樁,還有房子前面的地上插着的那柄帶血的刀,這一切顯出一種詭異的氣氛來。誰能住在這裏呢?

蠻蠻聽得無顏等人來到了身後,問道:地上是不是插着一柄刀?

無顏點點頭道:不錯。

蠻蠻接着問:刀柄之上有一條紫色的布條?

雪狼少年十分驚訝,他沒有想到這個瞎眼的人似乎能夠看得見任何東西。

無顏又說:是的。

蠻蠻點了點頭,向著那柄刀走了過去,卻被姬飛峰一把抓住:慢着,這地方有點不對勁。

蠻蠻笑了:是我的族人。

蠻蠻緊接着大聲喊道:是哪位魈族的在這裏?

話音剛落,只聽得轟的一聲,那木板被人推倒,拍在雪地之上濺起大片的雪霧,藉著昏黃的光線,只見樹洞口處站着一個老太婆。

這個老太婆長相極為醜陋,身披紫色長袍,顯得笨重而臃腫,她睜開一雙無精打采有眼睛看着面前這幾個人,目光掃過南宮小子,無顏,最後落到了蠻蠻的身上。

蠻蠻失聲叫道:老人家,是您嗎?

樹樁內的人正是冥魈府中守門人門婆。當初席方平等人誤入冥魈府,若不是門婆相助,他們恐怕已遭到魈皇的毒手了。南宮小子與無顏沒有想到在這裏竟然見到了門婆,不禁喜出望外。

門婆長相極為惡毒,但曾救過席方平等人的命,所以南宮小子倒也不怕,叫道:老婆婆。

說著,便要走過去。

門婆突然厲聲說道:站住。

南宮小子一愣,蠻蠻與無顏聽了心中也是一驚,門婆這聲厲叫顯然對他們是充滿了敵意。

蠻蠻忙道:老人家,您……

門婆怪怪地大笑起來,這笑聲尖銳卻又充滿着一絲悲涼意味,眾人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笑聲中,淚水竟然順着門婆那佈滿了崎嶇皺紋的臉上流了下來,雖然只有一滴,但蠻蠻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劇烈地震動着。

蠻蠻的心恍惚間回到了鎖龍洞那黑洞之外,在那一刻,他流淚了,為了玫公子而流淚,從一雙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睛中流出生平的第一滴眼淚。

但人魈是不會流淚的。

蠻蠻用顫抖的聲音問道:老人家,您是不是哭了?

門婆似乎有些歇嘶底里,她不知是哭還是在笑地說道:沒有想到吧,魈族也會流淚。

蠻蠻沉默不語。

門婆接著說道:我也沒有想到,直到那一天,我知道樓蘭一戰,魈族遭到了滅頂之災的那一刻,我才現,咱們魈族也會流淚的。

聽聞此言,蠻蠻知道門婆是在怪罪自己。樓蘭一戰,面對無數受了魈冥符控制的魈族們在魈皇的帶領下助紂為虐,他沒有半點猶豫,手中的判官冰筆殺死了不少同族,尤其是地下水道那次,雖然他閉上了眼睛,魏圖騰滅了火把,在一片黑暗之中,但他卻聽得見冰筆刺入同族身體的聲音,還有族人們出的慘叫。

那個時間很短暫,但蠻蠻永遠也忘不了。

門婆悲戚地說道:我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動手的卻不應該是你,你是冥魈府的頭名捕快,但你捕殺的卻是自己的同族。

蠻蠻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沒有用途,也深知門婆是不會原諒自己的,於是一下子跪在了雪地之上。

礙於門婆的身份,無顏與南宮小子都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姬飛峰卻看不過眼了,他大聲說道:門婆,這件事要怪只能怪你們魈皇受了陰屠的擺佈,使你們每一個族人都受了魈冥符的控制。

門婆怒道:本族之事,不需要別人來干預。

蠻蠻接聲說道:好吧,我本想為了人界對付陰屠再出一把力,無論勝與敗,我都要對整個魈族做個交代,自從我為玫公子流下了第一滴眼淚的那個瞬間,我知道,承擔這份罪責的日子已經到了,我沒有必要再等下去了。

說完此話,蠻蠻伸出右手來,一把便將雪地中那柄刀拔了出來,手腕一轉,向著自己的脖子斫了過去。

斷刀,插在雪地之中的竟然是一柄斷刀,其刀斷刃最為鋒利,正是魈族所用的兵器。

蠻蠻跪在地上,突然拔刀自刎,身後的姬飛峰無顏看到之時再想施救已然來不及了。連門婆臉上也是一驚。

沒有人能阻止蠻蠻,此刀下去,蠻蠻必死無疑。

但就在此時,蠻蠻所跪之處突然間裂開了,雪地之上竟然裂開了一個口子。

這一下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蠻蠻更沒有想到,他的身子突然間就失去了重心,跪着便向地下那個深坑中摔了下去。

無論這個人多麼想死,在他自殺的瞬間,他只會承認一種死亡的方法,那就是他已經準備好的自殺之法。蠻蠻想以斷刀自刎,卻沒有想到整個身子突然間下墜,一種本能令他雙臂抬了起來,斷刀生生地停了下來。

無顏與姬飛峰看蠻蠻拔刀要自刎,正待向前營救,突然耳邊就轟的一聲響,只見蠻蠻的身體一下子消失在地面之上,隨之的是一條壕溝慢慢地出現在這巨大的樹樁周圍,這壕溝寬近丈許,成一個圈狀將那樹樁緊緊地護住。也將姬飛峰等人距在外面。

不知是由於雪落溝內的原因還是溝內散有石灰的原因,這壕溝之中立即躥起巨大的煙氣。這煙氣之中立即飄散出一股子難聞的氣味。

蠻蠻在落下的那個瞬間,雙臂抬起,斷刀刺在溝壁之上,藉著力,一下子躍了上來。當他身形剛一站穩的時候,門婆早已欺身到了跟前,一把將他手中的斷刀奪了過去。

這一切來得極為突然,彷彿就在眨眼之間生的。

無顏與姬飛峰沒有想到在這小木屋的外面竟然挖有一條戰時所用的壕溝,心中大是不解,不禁問道:這是怎麼了?

一個聲音笑道:是我挖的。

眾人舉目一看,只見木屋的門口之處站着一個瘦小萎瑣的漢子,一雙小眼睛轉得飛快,他正是樓蘭國的名匠之一魯騰。

無顏愣了一下道:你怎麼在這裏?

魯騰靠在門框之上,很無奈地用手一指門婆:問她了。

此時的門婆站在蠻蠻的身前,顫聲說道:孩子,你這又是何必呢?

蠻蠻心中悲痛,循着聲音看過去,他突然間現自己的眼睛似乎能夠看見了,迷茫之中,那個相貌醜陋,但心地善良的門婆就立於眼前。

突然間的雙眼能夠視物令蠻蠻一時還沒有接受下來,他愣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門婆說道:你剛才說你為了玫公子而流淚了?妖仙島的少島主?

蠻蠻此時才醒悟過來,他木訥地點了點頭。

門婆仔細地打量着蠻蠻,又問道:你的眼睛瞎過?

蠻蠻點頭道:不錯,據無顏說是得了雪盲,不過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我又能看見了。

門婆苦笑道:看來這是天意。

此時,魯騰突然喊道:敵人要進攻了。

門婆彷彿突然醒悟了過來,叫道:你們快進屋!

說著,拽着蠻蠻就向那樹洞跑去。無顏等人不知為什麼,但看得出魯騰與門婆都十分地緊張,於是便先後跑了過來。

壕溝雖寬,但根本阻止不了這麼幾位,一個縱身便可以躍過。

魯騰見眾人進了樹洞,立即將那塊木板再次立了起來,遮住了洞口。

樹洞內有火把,將這裏面照得非常透亮,只見在四周的牆壁上竟然架着許許多多的樹枝,那枝頭被削尖了,彷彿是待射的長矛一樣。這樣一來,本來就不大的樹洞變得更加狹小,七個人呆在裏面,竟然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進了洞裏,魯騰便爬在一處牆縫向外觀看。

門婆問道:來了嗎?

魯騰道:還沒有。

南宮小子納悶地問:什麼東西?

魯騰回答:一種野獸,要吃人的。

雪狼少年搖了搖頭道:是白民,原來你們是被白民困在這裏了。

魯騰愣了一下:白民,怪不得,長得如人形,又通身白毛,如雪一般,不仔細看真不容易現。

剛說到這裏,魯騰十分緊張地低聲叫道:來了。

眾人急忙各自找到這樹洞的縫隙向外看去。

只見外面似乎什麼都沒有,白雪茫茫,但仔細看去,只見雪地之上平白地多出許多腳印來,而這腳印越來越多,走到了那壕溝前似乎就停滯不前了。

所有的腳印都停了下來,白民終於也在這雪地之中顯身了。

南宮小子曾在雪山之顛見過白民,但那時被白民偷襲,心慌意亂,當然是什麼都沒有看清楚,而無顏,姬飛峰與蠻蠻只是聽雪狼少年所說,從未見過。此時透過牆縫看去,這白民果然是最為奇特的一種動物。

這白民長得果然象人,甚至是直立着身子,遍體的白毛,在雪地之中果然難以現,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這難以現竟然彷彿是空無一物一般。就好象這白民有隱身之術似的。

這樣的動物在隱身之時,是任何人都無法現的。

魯騰突然沮喪地說道:門婆,看來它們懼怕蝕魂水的味道。

此言一出,無顏與南宮小子心中都是一驚,在冥魈府的蝕魂池中,他們曾見過蝕魂水的厲害。蠻蠻更是出了一身冷汗,顯然那壕溝之中灑得有蝕魂水,自己卻差點掉在裏面,此時想來也是心有餘悸。

門婆向外看了一眼,嘆口氣道:看來咱們還得再挨兩天。

魯騰點點頭,他抓起一根繩子來,猛地用力一拽。

這個巨大的樹樁頓時便如一輛暗藏萬駑的鐵滑車一般,那些長矛便向著四面八方彈射了出去。立於前排的那些白民頓時中矛倒在了地上。

本來一個密閉的樹樁此時也變得彷彿千瘡百孔一般,屋內的空間一下子大了許多。

南宮小子突然着急地說道:機關用完了,還有那麼多白民,怎麼辦?

魯騰笑了笑:放心吧,他們不會進攻的,不信你看。

眾人向外看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這白民號稱雪原之上的饕餮之獸,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

所有活着的白民似乎一瞬間再也不對這樹洞裏面的人感興趣了,它們齊齊地向著死去的白民撲了過去。

雪地之上頓時鮮血淋漓,誰也沒有想到,在外面這一片雪地之上竟然是一場殘忍的吃掉同類的盛宴,幾隻白民圍着一隻死去的白民,伏下了身子,雙手撕扯着屍體的軀體,抓起來便往嘴裏送。一時間,撕咬之聲不絕於耳。

南宮小子與雪狼少年到底歲數小些,見到如此殘忍的場面,便不忍再看下去。

無顏姬飛峰與蠻蠻雖然殺魔無數,卻也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門婆陰森森地說道:象不象人吃人?

的確,這白民長得如人一樣,這場饕餮的盛宴真似人在吃人一般。

魯騰說道:這一頓大概能管兩天,兩天後他們還會來進攻的,那時我又準備好矛了,如此反覆,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來攻擊我們,還是為了讓我們殺了他們,畢竟我們只是兩個人,而這一輪長矛射出去卻有近百隻白民可吃。

姬飛峰嘆了口氣道:也許今天它在吃自己的同類,後天他就會被同類而吃。

雪狼少年突然問道:那你們在這裏被困很久了嗎?

魯騰看了一眼門婆,生氣地點了點頭:不錯,所以我們知道一輪長矛射出去只夠它們兩天的,都成規律了。

無顏聽到這裏,心下十分感嘆,問道:你不是和墨羽凡帶着樓蘭遺民去開闢新的住所去了?怎麼會來到這裏?

魯騰撇了撇嘴:那你得問門婆。

門婆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外面的白民還在無情地噬咬着自己的同類,這的確是一種饕餮之獸,在這黃昏之時,他們那閃亮的利牙已經完全被同類的鮮血所染,甚至是骨頭都沒有剩下分毫,那咀嚼,嚙咬之聲在這片迷茫的胡楊林中顯得十分地恐怕。

漸漸的,天完全黑了下來,由於魔澤撲上了天空的原因,那本來紅色的月亮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外面漆黑一片,除了風吹枝雪的嘯聲,便是白民食骨的聲音。

眾人坐在這個樹洞裏面,在火把的映照下聽着魯騰講述樓蘭戰役后所生的一切。

魯騰清了清嗓子,對無顏道:陛下,那天咱們分手后,我和墨羽凡帶着樓蘭遺民一路北上,想找到一處能安身的地方。但我們都錯了,人界也許再也沒有適合咱們安身的處所了,至少北方便是如此。到處是荒蕪,到處是破敗的景象。我們漠無目的地在荒漠中行走,隊伍卻一天天的壯大着,經常有些倖存的人加入到我們之中。可是這樣一來,從樓蘭國**來的食物卻越來越少了,尤其是水……

魯騰的臉上已然多出了幾份滄桑,魯騰的性格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凡事好象都不放在心上,但無顏看得出來,他的確受了不少的苦難。

魯騰接著說道:更可怕的是,我們誤入了死亡之漠,有不少人都因為缺少食物和水而死去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非常害怕,但墨羽凡並不怕,而且我們的意見卻產生了分歧,這分歧終於將隊伍分成了兩部分。

無顏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魯騰搖了搖頭道:當初樓蘭城破,咱們想找一個安身之所,於是決定向北走,因為北方地處荒涼,陰屠即使進攻人界也不會將重點放在北方的,因為在那裏它什麼也得不到,也就是說向北方走,一定是最安全的。但隊伍中死的人越來越多,有一天墨羽凡就對我說,應該向南走了,至少南方有水,更適合人的生存。

姬飛峰點了點頭道:不錯。北方的確不適合生存,但南方肯定是陰屠最想進攻的地方。

魯騰道:我也這麼說,但墨羽凡說咱們錯了,陰屠想得到的是人界所有的地方,想殺死的是所有的人,即使有聚寶盆之稱的川蜀一帶在他的眼裏也和北方一樣。換句話說,到哪裏都逃不脫陰屠之手。

無顏與姬飛峰看了一眼,心道墨羽凡似乎說得並沒有錯。

魯騰道:於是,墨羽凡便想帶着隊伍向著南方走,我說那樣太危險了,南方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已不同程度地受到了魔界的進攻,田地荒蕪了,只有一些流民,為了吃的還在相互殘殺,根本不在乎人界的命運,這樣一去不是等於自陷絕境嗎?但墨羽凡則說,每一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力,北方生存條件既然惡劣,為了生存,只能前往南方。如果不幸遇到了魔兵,只有奮死一戰,與其餓死,不如這樣戰死呢。至於那些流民,相信構不成任何騷擾,畢竟咱們的隊伍還是人數多一些的,也許他們為了生存也會歸附的,那時,人界將不存在各個諸候國,人界的力量也許會重新積聚起來。

無顏聞聽此言,心中駭然,彷彿醍醐灌頂一般。

比起魯騰來,墨羽凡雖然有些剛愎自用,但此人書生俠義,為大局而想,絕不會為一己之利,他所言的不無道理。縱觀整個人界,大小八十一國,被陰屠剿滅的過半,每一國都是孤軍奮戰,想到樓蘭一役,雖然國破,但正是聯合了活墓人,才打敗了魔界的力量。當時想那秦人魂魄,認為這只是僥倖的結果。實質上還不是由於聯合起來,多了力量的緣故。

想到這裏,無顏汗如雨下,自己雖然表面上並沒有為了自己,但讓國民們向北逃竄,還不是有着私心,想躲開而已。即使樓蘭一戰空前慘烈,也只不過為求自保的原因,根本談不上為人界而戰。

看來墨羽凡的眼界要比自己寬廣了許多,打敗陰屠絕不是席方平與自己這幾個人能做到的,而是要依靠整個人界,當年黃帝破了陰屠便是整個人界的聯手使然。其實這是一個極為簡單的道理,只是由於現在諸候列國都十分地強盛,所以聯手起來倒沒有黃帝之時那樣容易,如此一來反而讓陰屠鑽了空子,使得人界傷亡慘重。

無顏暗自慚愧,不便多說,只聽得魯騰接着述說:墨羽凡與我的技巧在伯仲之間,但此大略雄心比我強之百倍,陛下,當初我之所以冒死前往秦人墓,絕不是為了樓蘭國,而只是為了我自己,為了證明我自己不是一個沒有用的人。所以,聽了墨羽凡一席話,我也是深有感觸。但話說回來了,墨羽凡的路真的就能行得通嗎?我沒有把握,也許無論向哪個方向走,都難逃一死,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工匠,所以選擇了偷生。

南宮小子問道:那你與那個什麼墨羽凡就分開了?

魯騰點點頭:不錯,他向南而行,我繼續向北。令我沒有想到的是,跟着他走的人要比跟我走的人多的多,連魏將軍手下的那些蠻人們都跟着他走了。對了,魏將軍與玫公子在什麼地方,難道你們走散了嗎?

南宮小子剛要說些什麼卻被無顏攔住道:此事以後再說。

魯騰心智聰巧,當然看出來情形不對,也不好追問,於是接著說道:在死亡之漠中向北而行,我認為只要走出去就可以了,但我錯了,那死亡之漠彷彿真是一個吞噬人生命的地方,就連我們這些在沙漠中生活的人都找不到方向了,我們迷路了。這樣一來,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我感到十分地害怕。天天伴隨着死亡,很快地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知道,死亡將光臨我了,好在我遇到了這個瘋婆子。

門婆在一旁哼了一聲道:救了你們命,還說我是瘋婆子?

魯騰撇了撇嘴。眾人知道魯騰生性是個無賴本色,與這門婆在一起肯定是合不來的,更想到門婆剛才還怨恨蠻蠻在樓蘭殺了同族之事。這魯騰又是樓蘭國人,想來必是門婆救了魯騰,魯騰將樓蘭國生的一切都對她說了,門婆便將心中怨恨撒在他的身上,他們走到這裏來,魯騰一路上必是受了門婆不少的刁難。

門婆看了看蠻蠻道:蠻蠻,他說他沒有殺咱們魈族,真的假的?

蠻蠻雙目已明,他看着門婆點點頭道:不錯,樓蘭之戰時他與無顏玫公子在一起。

門婆看了魯騰一眼,沒有說話。

蠻蠻搖搖頭道:老人家,難道你想殺死所有參與樓蘭一戰的人為咱們族人報仇嗎?那樓蘭國死去的那些人又怎麼辦呢?畢竟人家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

門婆看了他一眼:怎麼說話語氣都變得象人了?看來就是那滴淚流的。若不是我走不出這片胡楊林,我難以想像怎麼會和你們坐在一起。

姬飛峰與無顏相互看了看,心道這個門婆雖然逼問蠻蠻,對其它人也不友善,但看得出來,她到底是知曉事非之人,斷不會為魈族報仇的。

蠻蠻道:老人家,您對人並不討厭,以前還救過路異軒,席公子,這次您怎麼救的這位魯兄弟?

蠻蠻說話的語氣果然有些變化,平生也許是第一次說出兄弟二字,顯然十分地拗口,讓人聽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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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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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民之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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