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瑪多城(2)

第五章 瑪多城(2)

席方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打開這個棺材,為什麼一定要見一見這個神秘的女人。難道僅僅因為她可以告訴自己是不是那個救世的凡人嗎?

自己是不是人界的救世主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乾坤八卦圖能夠恢復大道法力,只要能夠殺死陰屠不就行了嗎?

可是只有人界的救世主才能夠恢復乾坤八卦圖的大道法力,兩個問題確實只是一個問題,這是勿庸置疑的。再有,這棺材是通向魔界的道路,祝融說只有他參悟了乾坤八卦圖的秘密之後才可以去往魔界,對付陰屠。若自己不是那個救世主,怎麼能去往魔界呢?還有,這棺材中的女人到底是誰,她為什麼能守住通向魔界之路?可她又為什麼自稱是盤古大帝的妻子呢?

他的腦子很亂,許多問題在困擾着他,但細想起來似乎只有一個問題,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問題呢,他說不清楚。但他起碼知道一點,就是現在肯定不是掀開棺蓋的時候,至於為什麼,他不知道,也沒有深深地去想。

席方平疑惑地問道:離開了困魔鼎,我如何參悟這張圖的秘密?

瞎眼老者道:風吹幡動,風動,幡動,還是心動?

席方平無力地坐在棺材旁邊,兩隻眼睛無神地盯着手中的乾坤八卦圖,此時的天井顯得是一片平靜。祝融的聲音再度響起:席公子,保重,我先行告退了。

席方平彷彿沒有聽見一般,獃獃地愣,直到他聽到一聲門的響動從迷霧的那一頭傳了過來,他急忙大聲喊道:祝老將軍,鎖龍洞中我是不是將我的父親刺死又推下了熔岩?

沒有任何回答,門聲靜止了,那迷霧中再也傳不過來任何聲音,祝融彷彿一下子就消失了,連同他的聲音一起。

席方平無力地又依在了棺材之旁,癱坐在地上,嘴裏吶吶地問着自己:我到底做沒做過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可他已經是邪人了?南宮在什麼地方,路奇軒又在什麼地方?我是誰?棺材中的女人又是誰?她能告訴我想知道的一切嗎?

瑪多城堡雖然由冰壘成,但由於冰塊厚大,所以堡內的光線也並不是很明亮,即使寬敞的大廳里也是一樣。

路奇軒站在幾根冰柱之下正在等待着,見祝融從甬路的那一頭走了過來,忙迎了上去:祝老將軍,他怎麼樣了?

祝融搖了搖頭道:如果他成功了……

祝融沒有說下去,但路奇軒明白祝融對席方平根本就沒有信心。

路奇軒道:其實您並不信任席公子?

祝融道:除了盤古大帝以外,根本就沒有真正能力挽狂瀾拯救人界的人。但陰屠並不是不可以戰勝的,也許人界中每一個人都可以,但那太難了。

路奇軒點了點頭,突然問道:有一點我不太明白,這瑪多城外為什麼有那麼多的死屍?冰封在北冥湖中,以您的身份不可能不救的。

祝融嘆了口氣道:因為我救不了,他們也不是死屍,只是中了詛咒而已。

路奇軒疑惑道:詛咒?

祝融看了看路奇軒:據我所知你並不是一個好問之人,為什麼變了?

路奇軒愣了一下,他突然現自己的確變了。當年他所關注的無非是自己的事情,殺手,天下第一的劍客,以及保護席方平,但現在,他想得更多,彷彿一切問題不弄清楚不甘心似的。祝融猛地一問,他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祝融笑道:也難怪,青帝啟示,人界之皇理應如此。這是陰燭的詛咒。想必你也聽說過關於瑪多城的傳聞,這裏有一個絕色的美女,這個女人就是陰燭。想一睹她容貌的人不計其數,這本來無可厚非,但陰燭的容貌怎麼能讓一般人看到呢?於是她便下了一個詛咒,凡是來到瑪多城的人,在一片玄光之中一定會看到她,但隨即便是雙目失明。這些人雙目失明后不慎落在北冥湖中,便凍在了湖中。

路奇軒看了看祝融的眼睛,話到嘴邊卻沒有問出來。祝融雙目失明卻心似明鏡,似乎早已洞察到路奇軒心中所想,道:盤古大帝令我守住陰燭,看到她是必然的,與其受那詛咒不如先自封雙眼,也是習慣了。

路奇軒搖搖頭:果然是個魔,這些人雖然可能好色,但罪不至此。如果這詛咒被破解了,他們還能活過來,是嗎?

祝融哈哈大笑:沒留神還是讓你把話套出去了。的確,席方平所見及陰屠所找的人就是這個陰燭。

路奇軒追問道:那她到底是什麼人?

祝融搖了搖頭:這我就不能說了,你的確見過她,只是不知道罷了。

路奇軒知道肯定是問不出來了,於是換了話題:那您為什麼每年都會將絕跡的動物屍體從瑪多城帶到雪山之顛?

祝融嘆了口氣道:自從盤古大帝死後,他所創造的萬物生靈每年都會有一種生命絕跡。我之所以這麼做也只是為了紀念盤古大帝的功勛,那雪山之顛永遠天寒,死屍永遠不腐,將它們葬在那裏也是最好的歸宿。久而久之,那些墓碑便形成了一條上山之路。而那個雪山之顛實際上也就成了一座人界生靈的墓碑,只是沒有人能夠輕易看出來罷了。

那雪山之顛高及萬仞,墓碑又是每五步一座,看來人界之中絕跡的動物已不在少數。一年一座,同樣也記載了人類生命的歷史。想到這裏,路奇軒心中也不免一陣唏噓。但突然想到,那為什麼一定要來瑪多城呢?每一種絕跡動物中的最後一隻難道會到瑪多城嗎?

祝融好象又知道路奇軒心中所想,於是說道:因為只有陰燭能招喚它們過來。

路奇軒十分奇怪,還想問為什麼,祝融卻突然問道:離開了星宿海,你便沒有與席公子他們一起走?也沒有跟他說話?為什麼?

路奇軒知道祝融不願再多說陰燭的事情,只好嘆了口氣道:因為我也是魔。

祝融道:可你又是東帝啟明。

路奇軒搖了搖頭:不錯,女媧娘娘讓我認識了自己,我得到了重生。但我殺死黑帝的時候,手中沒有半點遲疑,那似乎不是我。我都不相信這一切,這讓我如何面對席公子與南宮呢?

祝融點了點頭:你做殺手時,你與惡龍侍者拚命時手下留情過嗎?

路奇軒道:那不一樣。

祝融笑了:對,是不一樣,那時你冷血,以殺人為自己的快感,但你殺黑帝時候,雖然出劍也許更殘忍,但僅僅是為了正義,你在自責。知道了殺人並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這至少證明了你的帝王之心。

路奇軒想了一下,問道:你殺魔的時候快樂嗎?

祝融搖了搖頭:也不快樂,其實並不是每一個魔都應該死的。

路奇軒追問道:那陰屠呢?他到底該不該死?

祝融沉默半晌,才說道:如果你們七魂能夠真正離開了他,陰屠只有七魄,魔性在魔界才有力量,他活着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你們七魂最終還是要歸依他,那對於人界來說,他就是必死無疑了!

路奇軒細細地體味着祝融的話,他想到了赤魂魏圖騰。

路奇軒與祝融走後,天井中只剩下席方平和那個躺在棺材中的女人,還有那浮在半空中什麼也看不清的迷霧。這一切顯得是那麼地靜,靜得令席方平感到了自己的呼息。

他看了看手中乾坤八卦圖,還有腳旁那已然枯萎的天山蓮花。

兩樣物件依然是那麼地平靜,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它在變化,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乾坤八卦圖的能夠恢復它的大道法力。

席方平有些沮喪,他找不到那個真諦在什麼地方?他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自己只是無意間落入到一場騙局之中,這騙局當然就是救世的傳說。

棺材裏的笑聲突然又出現了,懾人心魂的笑聲令席方平一驚,他生氣地問道:你笑什麼?

女人笑道:笑你沒有膽量。

席方平長吸了口氣:我怎麼沒有膽量了,你知道這一路我遇到了多少危險嗎?我離成功只差這一步了。

女人道:我能感到在你身上生的一切。可我還是要笑你。

席方平問道:為什麼?

女人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因為你想見我,但你不敢打開這個蓋子,你怕祝融說的是真的,你會有性命之憂。我說的對不對?

席方平故作鎮定:不,我不怕。只是時候未到,我還沒有參悟出這個乾坤八卦圖的秘密,所以我不能打開蓋子。

棺材中的女人又是一陣笑聲,這笑聲已足以令席方平不能自抑,這笑聲可以令任何一個男人都**:真的嗎?難道你不想知道我長得什麼樣子?我是不是很美?

席方平聽到這個聲音,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但他還是強忍着:你長得什麼樣子與我有什麼關係?

女人追問道:那你想不想知道你是不是那個人?

這句話正中席方平心中要害,他當然想知道,因為他根本就不自信,一個不自信的人當然需要別人來證實他的存在,一個不自信的人怎麼能解開乾坤八卦圖的秘密呢?

女人接著說:其實你知道不知道又如何呢?你也許永遠參悟不了這張圖的秘密,也許很快地就知道這張圖的秘密,但你知道這秘密之後對你卻並不一定是件好事。

席方平問道:為什麼?

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嚴肅:因為這張圖根本就沒有秘密。

席方平愣了一下,突然站起身來,衝著棺材大喊:你胡說。

女人惡狠狠地道:我沒有胡說,什麼大道法力,那才是胡說呢。你知道制這張圖所用的息壤還有那朵已經枯萎的蓮花倒底是什麼嗎?

席方平愣了一下。

女人不等他回答,接著說:息壤是盤古的屍骸所化,蓮花則是道界的力量,但它已經枯萎,就是死了。死去的東西還能有什麼用呢?

席方平辯道:可這張乾坤八卦圖的確收過陰屠的七魂。

女人笑了,聲音變得又十分尖利:那並不是這張圖的力量,而是希望,人界的希望戰勝了陰屠。涿鹿之戰,人們剩下的只有希望了,是那希望賦與圖真正的力量,現在的人界還有希望嗎?沒有希望,這張圖也就沒有你們說的什麼大道法力。

席方平搖了搖頭:你錯了,人界有希望,我們都希望戰勝陰屠!

女人又在笑:你真的這麼希望嗎?你只是希望你成為一個英雄,你是真正的救世之人。

席方平怒道:你胡說。我不是這樣想的。

女人道:如果你不是這樣想的,你就不會殺死你的父親了。

席方平再也無法忍受:我沒有!

女人又恢復了那銀鈴般的笑聲:你應該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在鎖龍洞中你殺死了你的父親……

席方平大叫:我沒有,我沒有……

女人似乎不顧席方平的辯駁,繼續用一種極為暖昧的話語說著:當你手中的短刀刺入你父親心臟的那一刻,你就變成了那個人,那個你認為應該變成的人……

女人的聲音嘎然而止,因為那棺蓋被打開了。

席方平終於打開了棺蓋,他看見了一面鏡子,這鏡子嵌在棺蓋的背後,鏡子中的他傻傻的,目光顯得獃滯,眼神卻慢慢地向下移動,終於停留在棺中。

魔澤在天空繼續滾動着,只有北冥湖的上面還是原來的天,呈現出一個圓形來,但現在,這個圓形卻在慢慢地縮小着。

這片天空的下面是瑪多城,城堡之上,路奇軒與祝融並排而站。

天空的變化似乎已經影響到了祝融,他抬起頭來,看着天空滾動的魔澤:他們來了。

路奇軒忙問道:姬道長他們嗎?

祝融苦笑一下,搖搖頭道:魔界之兵。

路奇軒極目遠望。

穿過蟄露所建構的迷罩,滑過北冥湖上的冰,越過芒芒的白雪,路奇軒看到了魔兵,整整齊齊的魔兵,一排排,一列列,手裏執着長槍,從西邊沙漠之中走來。為的一人一身黑衣,眼目無珠,卻顯出兇狠之相,正是龍人冷血。

北面雪峰之中,陳摶手裏拿着拐杖,在他的身後緊隨着七名道士,道士的後面則是許許多多的邪人,邪刀出鞘。

南邊胡楊林間是赤魂魏圖騰所帶的隊,在他後面跟着的卻是狼蟲虎豹,張着獠牙,行動起來震得樹上積雪紛紛落下。

令路奇軒最為驚訝的卻是東邊帶隊之人,面目清秀,一襲綠衣風中飄舞,背上斜插着一口劍,劍氣衝天,卻正是妖仙島少島主玫公子。在他的身後密密麻麻地跟着無數的魔怪,一個個骨瘦如柴,四肢並用地向前爬行。

路奇軒失聲道:玫公子?

祝融嘆道:真沒想到,綠魂玫公子也遭到不幸了。其它還有什麼人嗎?

路奇軒道:玫公子是從東邊過來,他帶着的是魔怪,應該是鎖龍洞中的。魏將軍率猛獸從南邊過來,陳摶帶着是邪人,從北邊過來,東邊的是惡龍侍者,所帶的隊伍我從來沒有見過,黑鎧甲,執長槍。看樣子應該一個時辰左右便可以行進到北冥湖邊上。

祝融點了點頭道:鎖龍洞中的魔怪你與他們交過手,雖然很多,但都是魔界不爭氣的傢伙。猛獸沒有魔性,是受了魏將軍百草中的蠱毒,所以受他驅使,更何況這些猛獸不會水,沒到瑪多城已經就不行了。

路奇軒奇怪地問道:北冥湖冰凍三尺,它們完全可以踏冰而來。

祝融笑了笑,沒有回答路奇軒的疑問,而是繼續說道:陳摶手下的邪人數量不會太多,樓蘭一戰他損失慘重,只是陳摶並不好對付,最厲害的應該是西邊的惡龍侍者,他所帶的應該是魔兵,是真正魔界的隊伍,數量也不會太多,但可以說每一個士兵都不遜於惡龍侍者。

路奇軒的心迅地沉了下去,他與惡龍侍者們交過手,極難對付,沒有想到魔兵隊伍無疑是無數的惡龍侍者,那結果可想而知了。

祝融嘆了口氣道:陰屠未免小題大做了。

路奇軒愣了一下,看着祝融,祝融的臉色極為難看。

路奇軒問道:什麼意思?

祝融道:我已經不是當初的祝融了,我的力量同樣來自於盤古大帝,何況我現在雙目失明。你再看看咱們,沒有兵士,只有這些禿鷹戰士,它們看似兇猛,但實際上……

路奇軒不甘心:還有四魂沒有到呢?

祝融搖了搖頭:如果能到的話他們早就到了,只怕……

祝融沒有再說下去,但路奇軒已經明白了。既然魏圖騰與玫公子會遭到不幸,那其他四魂也有可能遭到不幸。

路奇軒急切地問道:難道人界真的就戰勝不了陰屠嗎?

祝融的回答幾乎是蹦出來的:不錯……除非……

祝融搖了搖頭:但那是不可能的。

路奇軒突然問道:除非棺材中的陰燭幫席方平參悟到乾坤八卦圖的法力?讓他帶着圖通往魔界對付陰屠?

祝融沒有回答,他沉默了。

路奇軒猜想自己是正確的。只有這陰燭才能幫助人界。但這陰燭到底是誰,為什麼她要自稱是盤古大帝的妻子?她為什麼又要詛咒看到她相貌的每一個人呢?還有她怎麼可能將每一種絕跡將死的動物招喚到瑪多城呢?

這一切都是謎,祝融誓死也不願解答的迷團。

路奇軒有些懊喪,他似乎看到瑪多城被攻破,六爻迷陣也無法阻擋魔兵,那乾坤八卦圖終於落到了陰屠的手裏,整個人界變成了魔的地獄。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彷彿同時感到瑪多城震顫了一下,腳下的地突然晃動了。

祝融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顫聲道:他打開了蓋子。

路奇軒也大吃一驚:那席公子會不會變成瞎子?不行,我必須看看去。

說著,轉身就要走,卻被祝融一把拉住。

祝融道:沒有用的,如果他可以,他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而且乾坤八卦圖真的可以恢復大道法力,對付陰屠,如果他不是那個人,你去也是白搭,因為一切都晚了。

路奇軒緊緊地盯着祝融:席公子到底能不能成為那樣的人?

祝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認為呢?

路奇軒點了點頭,肯定地回答道:我想他會的。

祝融一雙瞎眼看着路奇軒,臉上慢慢地綻出了笑容。

棺材的蓋子並沒有完全地打開,席方平不但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也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完美的**的女人。

這是一個可以令任何人都窒息的女人。

席方平見到龍公主與龍王妃,這姐妹兩人都是天下絕色的美女,但她們幾乎抵不上眼前這個美女十分之一。

在這個女人的身上,席方平找到一種邪惡的美,一種殘酷的美,更有一種迷幻的美,她不但美,而且用她的身體將美這個字解釋出許許多多不同的含義來。

這些含義本來很清晰地各自獨立着,但漸漸地,它們混淆了,融合在一起,剩下的只有這個美字。

席方平已經不再滿足於鏡子中的美,他要看到實體,卻又捨不得那鏡子中自己與美同在的畫面,就這樣,他沉淪着,猶豫着,帶着後悔將眼神慢慢地移到了棺材之中。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棺材竟然沒有底,下面正是天空,那個令人靈魂出竅的美女彷彿躺到天空之中,看起來好象很遠,又是如此的親近。

此時的席方平根本就想不到那通向魔界的道路,他的腦海中只有美麗。

雖然陰燭**着身體,但席方平卻沒有感到一絲**的感覺,因為他已經停止了呼息,也停止了思索。

忽然,席方平現自己竟然也在這口棺材中,一個,兩個,那是自己的倒影,在那美麗的眼睛中。

思想經過停止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席方平迷醉了,那雙眼睛中的自己也變得模糊了,越來越不清晰,好象要跑掉一樣,越來越遠,越來越飄渺與虛無。

但另一種感覺告訴他,那美麗就在身邊,因為芳香已經離他越來越近,近得令他彷彿已經接觸到了棺中之美。

柔軟的順滑的美將席方平緊緊地纏住,令他的呼息真的停止了,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了,美麗似乎融進了他的身體,他只能憑藉感覺去尋找那個美麗。

眼前變得黑暗,一種罪惡的美在席方平的身體上漫延,甚至融入到了他的血液中,骨髓之中,在靈魂的深處吞筮着他。

席方平感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充滿了美,這美在他體內膨脹,將他分散,將他消解,化為水,自己也變得柔軟了,甚至靈魂離開了**,在上升,在飛舞,飄散在天空之中,每一片雲上。

席方平終於陷入一片無法自拔的黑暗之中。

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他迷失了,迷失在蛇的包裹之中。

一條美麗的蛇將席方平緊緊地纏住,越來越緊,彷彿要壓迫出他身上的每一滴水份。

席方平似乎變小了,一點一點地陷入到蛇的軀體之中,直到被包裹得象一個蠶繭一樣,連同他手中的乾坤八卦圖。

蛇身雖然緊緊地裹着席方平,但那蛇頭的眼睛卻緊緊地盯那張圖,那眼神中所傳達出來的是一種令人感到迷惑的表情。

這表情充滿了愛,憤恨,孤寂與可憐。

突然間,那蛇似乎鼓起了勇氣,一頭伸了過來,吐出長長的芯子,將那乾坤八卦圖捲住,從席方平那無力的手中奪了過來。

美麗的蛇眼中充滿了悲痛,它仰起了脖子,慢慢地咽下那捲軸,一點一點的,直到完全吞沒。

乾坤八卦圖的捲軸沿着蛇身在緩緩地下移着,過了頭,到達脖子,捲軸的輪廓將蛇皮撐起,那美麗的皮膚變得異常可笑,卻再也美麗不起來了。

就在捲軸慢慢地即將滑過這條蛇的七寸之時,突然間有兩隻手狠狠地抓住了蛇身,那力道透過蛇身直達捲軸,將捲軸卡在了那裏。

美麗的蛇睜大了驚恐的眼睛,在它的眼睛中再一次映出了席方平的影子。

不知什麼時候,席方平的雙臂掙脫開蛇身的束縛,一雙手緊緊地抓住蛇的七寸,而蛇身的下半截還纏在它的身上。

席方平的眼睛是惡毒的,他也緊緊地盯着那蛇。

蛇的眼神終於從驚恐便成了憤怒,他們對視着,就這樣過了片刻,蛇的眼神終於從憤怒又變成了一種哀求,蛇身也一松,從席方平的身上滑了下來。

席方平面無表情,冷酷地搖了搖頭,雙手卻更加用力了。

逐漸的,美麗的蛇不再擁有一雙美麗的眼睛,灰色的死亡的眼神無助地盯着席方平,那是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席方平僵硬的臉終於慢慢地笑了,這變化顯得遲頓,機械,但的確是笑了。

蛇終於失敗了,它吐出了乾坤八卦圖的捲軸,身子變得極為纖細,從席方平有力的雙手中褪了出去,滑回了棺材之中。

轟得一聲巨響,棺材蓋落下來,美麗消失了,那乾坤八卦圖的捲軸也落到了地上,一切又歸於平靜。

只剩下一口沉重的棺材,還有棺材前僵硬站立的席方平以及他腳邊的那捲軸。

席方平的動作很滑稽,站在那裏,雙手的姿式甚至都沒有變化,彷彿成為了一種儀式,在捧着某種聖物一般。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倒懸的,那崇高的所在彷彿就在深暗的大地之下。

他勝利了,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即而身子軟了下來,癱坐在棺材的旁邊,一雙眼睛向下看着腳邊那彷彿是浮在天空中的捲軸。

半晌,席方平終於伸出顫微微的手將乾坤八卦圖捧了起來。

捲軸捧在手中,他期待着它的復活,它那具有生命力的色彩,大道法力的光輝,但這一切卻沒有生,他聽見的卻是一種哀怨,這哀怨自然來自於棺木之中。

女人在棺木中復活了,蘇醒了,它低低的聲音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這又怎麼可能呢?你不是他,絕不是的!

這聲音很小,但透過棺木傳出來卻彷彿是放大了多少倍一樣,敲擊着席方平的心靈。

席方平愣了一下,回答道:現在可以證實了嗎?

女人幽幽地道:可以了。

席方平眼睛緊緊地盯着手中的捲軸,似乎在等待着乾坤八卦圖是怎樣恢復大道法力的,是怎麼樣放散出神聖的光茫。

但女人的下一句話卻讓這希望破滅了。

女人道:你不是那個人,沒有人可以替代他。

席方平一下子伸出手來用力地向著棺材捶了下去:你還想騙我!

他的手砸在沉厚的棺木之上,正砸在那他也看不懂的文字之上,那文字突出來的部分卻如利刃一般頓時印在了他的拳頭之上,鮮血瞬間涌了出來,滴落在他的身旁。

一滴,再一滴,在天空中慢慢地流動開去,形成了一片紅色,將腳下的天空遮掩住。就連地上那蓮花的花瓣之上也沾染了他的鮮血,紅艷的,令人觸目驚心。

女人還在說,聲音很小,卻幾乎粉碎着席方平的整個心智:這張圖再也沒有用了,盤古大帝將失去他的人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污晦的血將神聖玷污了。

席方平看着腳邊的血,看着沾着血的花瓣,血絲順着花瓣慢慢地浸入到花莖之中,那紋路顯得是異常的清晰卻也是異常的可怕。

蓮花更加失去了它的純白,黑色在慢慢地吞噬着它,它變得更加枯萎,在收縮,在關閉。

席方平吶吶地道: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我就是那個人……

他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雙手按住棺木蓋子,惡狠狠地質問道:你在報復,因為我拒絕了你的誘惑,對不對。

女人嘆了口氣:為什麼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呢?

席方平拚命地搖着頭:我要明白什麼,說,你快說啊!

女人清晰地說道:明白你已經不是人了。

席方平問道:那我是誰?

女人道:魔,可能比陰屠更加可怕的魔。

席方平冷笑道:你才是魔呢?我拒絕了你的誘惑,你就說我是魔,這太可笑了。

女人回答道:我的確是魔,但能抗拒這詛咒的也只有魔,邪惡本身永遠不會為邪惡付出代價的,所以你看到了我,而且還搶走了盤古大帝。

席方平愣了一下:你在說什麼?盤古大帝?

女人的聲音顯得非常的凄涼:對,盤古,為了他我才對每一個看到我的人下了那詛咒,我愛人界中的每一個人,每一個生命,但我卻絕不能讓你們看到我的樣子。你們不配,只有一個人配,但他死了,拋棄我而死。其實我也早就死了,你們都是這樣認為的,這本來是一件事好事,但是你,卻偏偏拿着他的骨骸讓我蘇醒,為什麼要這麼地折磨我?

席方平越不明所以了,他慢慢地再次坐了下來:你到底在說什麼?這與乾坤八卦圖有什麼關係?這又與我是不是魔有什麼關係?你說的那個人是盤古大帝嗎?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棺材中突然沒有了聲音,空氣剎那間凝固了起來,席方平突然現自己的心跳之聲也消失了,消失在腦海之中,令他根本就想不起人是應該有心跳的。

席方平手上的血還在滴落着,落在他的身旁,越匯面積越來,將他腳下的天空遮蓋得越來越小。繼而,他感到鼻孔中的溫度,粘粘的液體從鼻孔中慢慢地流了下來。

席方平心中大駭,他想起了七魂。當他們看到乾坤八卦圖的時候,他們的鼻子在流血,就與現在這種情形一樣。

血,嫣紅的血,但席方平卻感覺不到心跳。沒有心跳的人怎麼可能流血呢?

天井的頂部,在那迷霧的後面,一口棺材,一個人倒懸在那裏,在它們的周圍是一片天空,只有井口大小的天空,但這天空正一點點地被血色塗抹。

寂靜無聲之中,這裏只留下一份詭異與邪惡。

一個時辰之中,祝融與路奇軒只做了一件事,喝酒。

在瑪多城堡之上,兩個人擺了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面對着遠處洶洶而至的魔界兇徒們把酒而歡。

酒是好酒,路奇軒從來沒有喝過如此好的酒。

祝融笑了:你知道你喝的是什麼酒嗎?

路奇軒搖了搖頭:我當然不知道,這是你們道界的酒,人界少有吧。

祝融搖了搖頭:錯。這是人界中最早的酒,釀酒之人是黃帝時期的諸候少康儀狄,黃帝初品酒時便言道,後世必有為此物而亡國者,竟然下令停止再釀,然後便將這人界中第一批酒悉數進奉給盤古大帝了。不過後來杜康偷了儀狄之方,人界才有美酒傳世。

路奇軒笑道:難道道界便沒有嗎?也是,修道之人哪個喝酒啊?

祝融又搖了搖頭道:道界五百零四陌,有七市,其中之一便是飲食之市,怎麼會沒有酒呢?只是那再好的酒也比不上人界的第一壇啊?

路奇軒明白這個道理,對於盤古來說,人界的第一壇酒,哪怕是第一根針都是極好的。他又笑道:看來道界並不清心啊,那其它六市又是什麼?

祝融道:其實與你們人界差不太多,當年大禹治水功勛卓絕,曾被我帶到過道界,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就親眼目睹了其它六市,分別是穀米之市,衣服之市,眾香之市,工巧之市,還有華鬢與**市。

路奇軒大驚:其它都好說,但怎麼還有**之市呢?

祝融笑道:陰陽乃天地化生之本,何處能絕?何處能免?亦無法可禁。天長地久必然會產生的。人界亦是如此。道界其實並不是你們所想的那麼神聖,如果真是無欲無求,修道又何為呢?只是為了修成正果之後,可心安理得的有欲有求。

路奇軒驚訝地看着身邊這個瞎眼的老者,他難以置信此人會是道界的祝融,那個助盤古創造人界的大將。

祝融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理解的,其實這個道理我也是想了三劫才慢慢體會到。

路奇軒愣了一下:三劫?

祝融的臉色猛地變了一下,忙笑道:很長時間的意思。其實,魔和道真是無可分割,說你們是人,卻幹些燒殺**虜掠的事情,這不是魔性做祟嗎?說陰屠是魔,他有欲有求,有野心,和你們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路奇軒頓時啞口無言。

祝融接着安慰道:其實無論人,魔還是道,有一點是一樣的,都想活着,想不受奴役地活着,所以要自保,要反抗,要對付危及到自己生命的人或事。

路奇軒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說沒有大義可言,有的只是一種本能,反抗只是一種本能,就象對付陰屠這件事似的。

祝融讚許地點點頭:不錯,身為五帝之一,你應該明白這些。

路奇軒微笑道:祝將軍是想告訴我是不是青魂是不是東青帝啟明都無關緊要,我現在名叫路奇軒?

祝融沒有再回答,他猛地喝乾杯中之酒,一雙盲眼望向了遠方。

路奇軒抬起頭來,透過迷霧般的蟄露,在北冥湖邊已然站滿了魔界之兵,密層層,浩翰無邊,邪惡的力量彷彿已經將整個北冥湖籠罩住了,蟄露所構成的牆圍顯得極為單薄。

天空群鳥亂飛,一聲聲哀嚎不絕於耳,它們看到了天空,已然全部被魔澤遮掩住,天地間下起了雪,黑雪飄飛。

祝融突然說道:路奇軒,有件事必須由你來做。

路奇軒聽祝融說得鄭重,側臉看過去,只見祝融臉色顯得十分地堅毅。

祝融接著說道:瑪多城中的天井內有個六爻迷陣,這你是知道的。你必須將其它的六魂引入陣中,你們會被困在陣中,也許永遠出不來。

路奇軒一愣:我們?

祝融點了點頭:對,你們,七魂,一個都不能少。

路奇軒仔細地看了看祝融,半晌才點頭道:好吧。

祝融苦笑了一下:不問為什麼嗎?難道你甘心困於陣中嗎?

路奇軒沒有回答,看着遠方的魔兵,將手中的軒轅帝血劍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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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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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瑪多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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