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絕劍陣
玉純真人不愧為玉純真人，天城掌門果然並非浪得虛名，這一招“煙消雲散”看得眾人是目瞪口呆。
良久赤陽子拊掌大笑，“好！好！好！好一式‘煙消雲散’，好一個玉純掌門！如此，掌門師侄便守劍陣中第七位‘煙消雲散’，我執第六式‘飛星流光’位，興和的‘火舞狂沙’差強人意、執第五位，唐師侄的‘冰天雪地’也算像模像樣、執第四位，觀之最擅‘斜風細雨’理所當然執第三位，素清師侄剛正不阿最能揮‘艷陽高照’之威力、執第一位，只要再從後輩弟子中挑選一出類拔萃者執掌‘電閃雷鳴’位，如此我等絕對有望修成‘七絕劍陣’。”
玉純真人再向李觀之看了一眼，與先前的奇怪眼神一般無二，然後轉而對赤陽子道：“師叔，我打算挑出兩名弟子，分執‘電閃雷鳴’和‘斜風細雨’位。至於觀之，我想留他在天城山，打理日常事務。”
赤陽子一愣，亦回頭望了望李觀之，跟着道：“也好，就讓觀之留下，三代弟子中應該還有幾個悟到第三式的人。既如此，玉純、素清、興和、觀之、月蓉你等回去令殿中已然參悟‘電閃雷鳴’或‘斜風細雨’的弟子勤加練習。三日後，於廣場演練，從中選取最為出色的兩個人加入‘七絕陣’。”
玉純真開口時瞧李觀之那表情，似有話想說，卻在聽到赤陽子亦點頭贊同他留下的后，將已到嘴邊的話生生地咽了回去。與其他人一同應道：“是，謹遵師叔法旨。”
掌門欲選三代弟子加入“七絕劍陣”的消息當天下午便在天城山上傳播開來，需知這對於玄門弟子來說可是千載難逢之機，往小了講與列位師尊同練“七絕陣”必對自身修劍有莫大好處，往大了講若能一鼓作氣重挫魔君，更可一戰揚威少年成名，就像當日置身妖界洱蒼山中的李溱。於是乎，那些符合條件的弟子個個摩拳擦掌茆足了勁要在三天後大顯身手脫穎而出。而那些尚未悟透劍招之人亦不甘心就此退讓，愈加努力地練劍，希望能在這最後三天裏有所突破。
6星雨已在夕照崖不吃不睡熬了整整兩個通宵，熬得雙目通紅形容憔悴。其間他的兩位師兄宋方海、徐湛及其未婚妻子明心殿的大弟子云湄擔心他累壞了身子，來來去去勸了無數回，結果誰都沒能拗得過6星雨，只得囑咐他小心保重。卻惹得本就煩躁不已的6星雨大脾氣，不管三七二十一盡皆趕離崖邊。
到了第三天的黃昏，6星雨整個人精神體力均已瀕臨崩潰邊緣，只是憑心中的一股狠勁強撐着不倒下。
已經記不清到底嘶聲喊了多少次――
“清溟出鞘！”
清溟劍一飛衝天。
“電閃――”
清光乍顯，懾人心神。
“雷鳴！”
奇迹依然沒有生，清溟劍顫，清光不穩，隨即失去平衡，跌下半空。
只有一點和之前的失敗不同，在清溟劍落下瞬間，6星雨驀然雙膝一軟，控制不住向前一個踉蹌，繼而半跪，嘴裏陡然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卻只覺頭重腳輕天旋地轉，身子再猛地前傾，重重摔倒在地。
半邊臉頰貼着冰冷的石頭，勉力撐開酸澀的眼皮，清溟就在眼前，距他不過一尺，劍身黯淡。本能伸出右臂去夠，可是手腳彷彿不屬於自己，使不出半分的力，蹭破了皮的地方完全感覺不到疼，麻木了吧？和他的心一樣，麻木了吧。好像他天生就只能這樣靜靜地躺着，只能像一灘泥，只能任人踐踏。
似曾相識的一幕，記憶之門猝不及防地被撞開，晦魘森林裏的那個晚上，那個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的夜晚。
心下中拳，劇痛中他居然還能聽得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悶在胸腔。然後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血液朝不同的方向亂竄，撕扯着他的身體。扯斷了，撕爛了，所以他才會看到血，流不盡的血。
那個晚上，扯斷了、撕爛了的，還有他的自信、他為人的尊嚴，他過去所有擁有的東西。
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人，拿什麼去談自信？去談尊嚴？去擁有他該擁有的東西？去找回本當屬於自己的一切？
牙齒死死地咬住下唇，咬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直到覺出了痛，直到舌頭嘗出血的味兒，抖抖索索地摸向懷中，掏出一個酒葫蘆，咬出木塞，極力昂起頭灌下去，多麼神奇，涼的酒每一次卻總可以熱乎乎地暖着胃，意識和力氣終於慢慢回來了。
與意識和力氣一同而來的，是漸漸濃冽的戾氣，由眼內而形於外，籠罩着全身，陰狠如風高暗夜。
艱難起身，雙手結印於胸前，清溟隨之上升，天色已晚，黑沉沉的雲似受了什麼吸引，一點一點地壓下，壓在清溟劍頂。
雙目陡張，暴喝：“電閃――”
黑雲頓時動蕩不安，清溟一蓬劍光散開，如千萬電蛇在雲里鑽進鑽出。
“雷鳴！”
萬千電蛇彷彿聽到號角招喚，爭先恐後衝下雲端，然後幾乎是同一時刻，轟鳴震山，黑雲乍碎――
當夕照崖再次恢復平靜，6星雨身周一圈，石頭也好、小花小草也好，統統不見了，就剩下了一塊荒地。荒涼的中心，一個少年興奮莫名，比看見百花齊放還要興奮百倍。
原來摧毀生命、製造荒涼也能給人帶來快樂，滿足，驕傲，自豪！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終於練成電閃雷鳴！我終於可以加入七絕劍陣了！”
這樣的歡呼伴着他跑出很遠很遠，不斷地拋在身後，迴響在山間。
身後是暗沉一片，沒有星閃，沒有月明。身後是死寂一片，沒有蟲叫，沒有風聲。黑的天，黑的雲，溶為一體，靜止了一般，極目望去，與地匯合，像一個張大了的巨口，6星雨便向著那巨口奔去，毫不猶豫地，終為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