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唯情最毒
便在這時,就聽得一聲嬌叱:“住手!統統住手!”
緊接着一道白氣后而先至,硬生生**即將碰頭的無炎和烏金鏢之間,但見綠光、金芒頓時暴漲,那白色煙氣亦相應濃冽。
三種異光正糾纏不定,滇王妃紫硯扶着溫柔鄉當家大娘青萍出現在李溱身後,口中厲喝道:“你們還不收手!莫非想把這裏拆了不成?”
猶如當頭棒喝,李溱、小離似夢初醒,當下再不敢猶豫,無焱歸鞘,烏金鏢回。那道白氣亦飛至紫硯手中,正是她的隨身法寶玉玲瓏。
青萍輕輕咳嗽兩聲,皺着眉道:“二位,這是怎麼一回事?有話好好說,怎麼無端端的打起來了?”
紫硯就沒有青萍這般客氣,接過話茬道:“你們要打,出城打去,也不看看這是何處,禁不禁得你們折騰?”
小離連忙辯解,一瞪李溱道:“我是好好跟他說話,他不聽有什麼用?非要見蕭蕭不可,不曉得着了哪門子的瘋魔,簡直莫名其妙!”越講越氣,到最後乾脆橫着脖子沖李溱嚷嚷起來,“即便讓你見了又能怎樣?你可以跟她在一起嗎?你可以照顧她一輩子嗎?”
青萍、紫硯登時錯愕不已,雙雙將目光投向李溱,那目光里流露出來的訊息是李溱難於承受或者說羞於面對的。小離的幾句話又恰恰切中他要害死**,先前那股蠢蠢欲動的情潮已然消彌殆盡,再不看任何人,一逕低着頭道:“我是來提醒你們一聲,千萬別讓蕭蕭碰幽思琴,以防――當年的悲劇重演。”
言罷轉身欲走,耳旁忽聞青萍喚他:“李公子――”
而接下來青萍所說則令紫硯和小離大吃一驚,“李公子,既然來了,就去見見她吧。姑娘就在後園小樓最東邊的那個房間。”
“青萍姐――”
“青大娘――”
李溱亦不敢相信地望向青萍,後者眼中的鼓勵顯而易見,立時平添無盡勇氣,不願多言,匆匆道了句“多謝”,便三步並作兩步奔向後園。
紫硯欲追,又被青萍阻止,不滿地道:“青萍姐,你好糊塗。姑娘被姓李的兩父子害得還不夠慘么?實在不該再與他們有任何的牽扯。”
青萍卻道:“你就當我糊塗罷,只要姑娘能高興起來,我寧可永遠糊塗下去。”
紫硯愣住,啞口無言。
然而,青萍攔得住紫硯,卻勸不住小離。片刻恍惚過後,仍舊拔腿朝後園跑去。“就算蕭蕭見到李溱能高興起來又怎樣?等到那姓李的離開,她豈不是會更加傷心么?”
青萍揚聲道:“蕭公子,算了,這會子你要追也已經來不及,他們可能都見上面了。”
小離腳下略一遲疑,跟着卻越加緊步子。
“如果他們已然見着了面,那我就豁出去了。我寸步不離死死地盯住那姓李的傢伙,哪怕用綁也要把他綁在蕭蕭身邊,再不准他離開!”
再說李溱,不管曾經有多麼渴望再見蕭蕭,不管這種渴望有多麼熱切,臨到門外,終是剎那膽怯。躡手躡腳轉到了窗口,試着推開一條小縫,向內張望。
這一望卻嚇出了他一身冷汗,目光所及,屋子裏空空如也。一下子全部打開,穿窗而入。
這房間並不算大,床后,門邊,甚至桌子底下,哪有人在?
難道蕭蕭並不住這間房?
忽然,門被大力推開,小離無法置信地站在門口,吶吶地道:“這怎麼可能?蕭蕭姐姐剛剛還在這屋裏,我就出去那麼一會兒,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
兩人互望,均是一臉忐忑不安。忽地心有靈犀,同聲問對方:“幽思呢?看看幽思琴還在不在?”
小離立即偏頭望去,李溱亦跟在他後頭調轉視線,靠着外牆那扇窗下擺着一張書桌,自從回到溫柔鄉便一直好好地擱在桌子上頭的幽思,已然連琴帶盒隨着蕭蕭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渾渾噩噩中一切都像在做夢,李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溫柔鄉的,裏面因為蕭蕭的失蹤亂成了一鍋粥,小離揪着他怒吼:“都是你,她不想見你,你偏要見!是你把她逼走了!”
後來好像是青大娘勸了又勸,才心有不甘地放開他,“哼,等找到蕭蕭,我再跟你算這筆帳。”
再後來他就下了樓,經過前廳,出了大門,站在街邊,看着夜幕沉沉下的街,從熱鬧到冷清,心灰意懶。如果恰如小離所說,蕭蕭是為了避開他才不告而別,那麼這個塵世間便再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留戀了。
午夜子時,萬簌俱寂里,陡然一聲長吟入耳,“人生百般苦,唯情是最毒!”
又是三水道人和孫淼,於街的另一頭,見李溱現了他們,三水道人大踏步走過來,用那種導人向善教化蒼生的語氣道:“師侄,情字誤人,你有大好的前程,萬不可自毀一生。”
李溱不理他,拖着沉重的步履往相反的方向,三水道人復石破驚天般大喝出聲:“男兒頂天立地,應當拿得起放得下!如此拖泥帶水,怎配做天城傳人?”
李溱憤而回頭,“我不想做什麼天城傳人,我就是放不開,你能把我怎樣?”
三水道人的反應卻在李溱預料之外,並未現出惋惜抑或恨其不爭的表情,反倒大加讚賞。
“說得好!既然放不下就拿起來,把所有的事情一肩扛下,別讓一個女人都承擔了去,更何況她還是個死過一次的女人。”
李溱愣愣地望着三水道人,滿眼迷茫中已似有所觸動。
三水真人續道:“不管她究竟是誰,不管她究竟叫什麼名字,現在的蕭蕭就只認得你,就只把你當作她這輩子唯一可信賴可依託的人。”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男兒一世,若不能庇護自己心愛的女子,為她擋風遮雨,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人間?”
李溱神情劇震,許久許久驀地豁然開朗,再邁開步子,腳下輕快了許多,不僅輕快而且堅定。
三水道人目送李溱遠去,嘴角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這小子不賴,想通的比我估計得還要快。”
孫淼慢吞吞地踱到三水道人旁邊,眼中露出艷羨之色,“師父,其實往深處想想,若有那麼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相伴左右,就算廢了多年修行,就算為全天下所不齒,也是值得的。大不了找個地方隱姓埋名,照樣逍遙快活。”
話音未落,即被三水道人反手抽了一耳刮子,“沒用的東西,你就這麼大點出息么?為了區區一名女子,情願把自個兒一生給搭進去?”
孫淼辯道:“她可不是平平常常的女子。”回憶起蕭蕭種種,頓時心生嚮往,“師父你是沒和她相處過,當她對着我笑的時候,那種感覺,好像恨不得將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拿來送給她,哪怕她叫我挖出自己的心肝來,我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末了委屈地捂着臉頰補充了一句,“算了,這種事情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看見三水道人拿眼瞪他,以為又要挨打,連忙閃躲外加討饒:“師父,我錯了,我錯了。”
不想三水道人卻道:“我怎麼會不明白?”復看向李溱消失的方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可惜蕭蕭還生,性情大異,雖媚則媚矣,卻是一副娃兒心性,少了傳說中當年凝綺的那般冷艷絕俗。否則,搞不好我老人家也會為了她棄前事、墮輪迴,願做鴛鴦不做仙。”
“啊?”孫淼傻得連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瞅瞅三水道人那滿臉褶子外加一把鬍鬚,再想想蕭蕭的花容月貌,這倆人要站一塊――
登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更加肯定心中猜測,師父果然是腦筋不太清楚了,要不然哪能說出如此為老不尊的話,簡直老不正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