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恰逢故人
蕭蕭惦記着李溱之前見過爹娘便成親的承諾,成天裏一個勁地催促其早點帶她回家。於是在小庄村逗留了二三日之後,他們告別了熱情純樸的李大娘一家踏上了回返天城的路。其實即便蕭蕭不催,李溱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厚着臉皮在李家繼續白吃白喝下去。可是漫漫旅途,身上沒有一個子兒,這以後他們兩個吃啥喝啥呢?總不能叫蕭蕭這麼個玉人兒跟着他一路討飯回天城山吧。
“唉――”李溱心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忽然感覺有人怯生生地扯他的衣袖。抬頭見蕭蕭正不安地絞扭着自己的衣角,眉宇間儘是擔憂,“溱哥哥,你是不是不願意帶我回去?”
在這一刻,李溱能夠切切實實感受到自己對於面前這個絕色女子所代表的重要意義,重要得過了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物。正因為太重要,所以才會患得患失才會害怕被遺棄。這輩子除了娘親恐怕再沒有誰會如此地強烈地依戀他、重視他、需要他,心情激蕩之際原本深埋心底難於啟齒的話便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蕭蕭,能遇到你和你一起,我心裏不知道有多歡喜,我恨不得今天就能回到家中求爹爹允了我們的婚事,只不過哥哥身上一兩銀子也沒有,我們沒有錢吃飯住店也沒有錢雇馬車,恐怕還沒到家就已經餓死半路上了。”
蕭蕭一聽溱哥哥唉聲嘆氣並非嫌棄她是個累贅,總算鬆了口氣,道“溱哥哥,你別擔心。等到了鎮子上你就把我賣了吧,先前村東頭的孫二叔就是把女兒賣給有錢人家作丫頭,換了錢買米吃全家才不會餓死。等你回到家有了銀子再來把我贖出去,不就行了。”蕭蕭為自己想到一條妙計而得意不已,過會兒又不放心地叮囑李溱,“溱哥哥,你一定要記得回來贖我,我會一直等你的!”
李溱見她說得認真,簡直哭笑不得。虧這小妮子想的出來,他寧肯把自己賣了,也萬萬捨不得將她推入火坑。不過提到賣,倒令李溱眼前一亮。忙從頸子上拽下一樣物事,攤在掌心“這是我娘在我滿周歲的時候送我的,據說是塊通靈古玉,戴上身上可遠邪戾保平安。我想應該還值些錢吧,把它賣了說不定就夠我們回家的路費。”
蕭蕭蹙眉道“可是溱哥哥,它是你娘送你的東西,你就這樣把它隨便賣掉,你娘知道了會傷心的。我看還是把我賣了比較好。”
李溱不假思索地道“傻丫頭,在哥哥心裏,哪怕一千塊玉加起來都比不上你來得重要。就算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也是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所以後再也不要把什麼賣不賣的話掛在嘴上,明白了嗎?”
李溱話剛出口便覺自己說得太過肉麻,不由面上一紅,尷尬不已。倘若尋常女子聽到這一番話早就羞羞答答地垂下視線,不料蕭蕭卻歡蹦亂跳地拍手笑道:“好棒,好棒,溱哥哥答應我了,我和他,我們兩個人,永遠不分開!”
“溱哥哥,你是個好人,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像你這樣的好人,老天會幫你的。”蕭蕭仰起臉豎著一根手指指向天空道,“說不定馬上就會從天上掉個冤大頭下來請我們吃飯還送銀子給我們花,那麼我也不用賣了,你的玉也不用賣了。”
再一次啼笑皆非“冤大頭?什麼冤大頭?”
“冤大頭就是請你白吃白喝還給你錢花的人呀,這是我在李大娘的兒子跟村口的魚販子吵架時聽來的。”蕭蕭這次在小庄村學了不少新鮮的詞兒,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個賣弄的機會,便又問道“溱哥哥,你知道死鬼是什麼意思嗎?這可不是罵人的話哦,李大娘說這是娘子對相公的昵稱,怪不得每次王大嫂叫王大叔死鬼,王大叔總是笑嘻嘻的,一點也不生氣。溱哥哥,等我們成親以後,我也叫你死鬼,好不好?”
李溱徹底地服了蕭蕭,正要婉言謝絕這一“愛稱”,忽聽得“嗖――”地一聲,緊接着又“嘣――”地一下。
“出了什麼事?地震了嗎?”
“溱哥哥,不是地震。”蕭蕭一隻手拉着李溱的胳膊,一隻手指指頭頂上方,又指指前面“是真的有個冤大頭從天上掉下來了”
“啊?”
走到近前,李溱方才相信蕭蕭所言非虛,這個人確實是從上面掉下來的,要不然不會把地面砸一大坑,還弄得漫天塵土飛揚。煙塵瀰漫中依稀可見那個人從坑裏跌跌撞撞地爬上來,一邊爬一邊“呸――呸――”地吐唾沫,想是摔了個嘴啃泥。李溱見他作道士打扮,看年紀和自己不相上下,心中便明白了大半。估計不知是哪家初出茅廬的小道士,學藝未精便冒冒然仗器飛行,結果從空中跌了下來。也幸虧是修真之人,換作任何普通百姓,早摔得血肉模糊到地府報到去也。不過話又說回來,基本上普通百姓是沒有從半虛空跌下來這種機會的。
“喂――你是不是姓冤哪?”
那人正要答話,一抬眼卻迎上了一對澄如秋水的眸子,心下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世間竟有如此絕色!”,驚得只能張大嘴巴愣愣地盯着蕭蕭出神,估計這會兒別說問他姓什麼,就算問他自己是男是女,恐怕這位仁兄的腦袋一時半刻都轉不過彎來。
李溱相當不悅,不悅到極點。他知道蕭蕭的美麗所帶給人的震撼力,可是也不至於跟條三天沒吃過飯的餓狗瞅見個肉包子似的,舌頭伸老長,滿嘴地流哈喇子。儼然以蕭蕭未來相公自居的李溱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並且有資格表達一下他的不滿。
清清嗓子,重重地咳嗽一聲“咳――”“咳咳――”“咳咳咳――”
該有反應的人充耳不聞,不該有反應的人反倒關切地詢問“溱哥哥,你怎麼了?嗓子不舒服嗎?”
蕭蕭這一動,那個口水流一地、把道家八代的臉都給丟盡了的小道士目光也跟着動,終於順帶注意到了李溱的存在。這才回過魂來恢復了正常,大概意識到自己剛才過於失態,他不自然地假笑二聲,正要挽回些面子上前行禮,只是落在李溱臉上的眼光突然變得怪異。若是一名男子兩眼直望着一名女子,那還可以解釋為“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倘若他以同樣的眼神直勾勾望着另一名男子,那就不免有點……
李溱被他盯着渾身毛心裏直犯嘀咕,這小子是不是腦子摔出毛病來了?越看像,越琢磨越不妙,指不定這瘋子等會兒又會做出什麼怪誕的舉動,李溱心想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的好。拉着蕭蕭正欲腳底抹油,忽聽得那人問道:
“請問這位兄台可是天城山的李溱李師兄?”
“呃?你是――”
“李師兄你不記得了?我是先機門的孫淼啊,兩年前我曾陪家師三水道人上山拜望過玉純掌門和令尊,曾與李兄有過一面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