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龍嘯天在無影燈下

龍嘯天是個醫生。天生就是一個當醫生的料，很小的時候，就對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充滿崇敬，就對那些能起死扶傷、救人於痛苦之中的神秘的醫學感到一種敬畏，就喜歡在那些洋溢着來蘇水氣味的醫院走廊里走來走去，就喜歡模仿那些胸前掛着聽診器、手上拿着記錄本的醫生的動作和氣質，就有些女孩子的那些給布娃娃打針喂葯的偏好。雖然有些羞怯，按照張廣福的說法就是娘娘腔，但南正街的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地地道道的男子漢，雖然還是個半大小子，也敢和人家動手，也敢和人家拚命，只不過那是被人家逼到絕路上才會有的行動，按照他自己的解釋，就是**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不是還有困獸猶鬥嗎？”

“困獸？你這個傢伙還會有被逼無奈的時候？”嫵媚的唐曉表示出極大的不相信：“當醫生的，尤其是當外科醫生的，不是天生就是欺負別人的嗎？不是會在毫無反抗的人身上拉口子，開膛破肚嗎？”

“那是治病救人，那是和病魔作鬥爭。”程耀東在一邊極力為自己的好朋友辯護：“沒有學過毛爺爺的《紀念白求恩》吧？那就重溫一下。對同志極端的熱忱，對工作極端的負責任，就是對嘯天的真實寫照，就是嘯天努力的最高目標。”

龍家大少自己倒有幾分謙虛，說熱忱是對患者的尊重，負責任是對自己的尊重。“沒有相互尊重，這個世界也就不成其為社會，更不成其為文明了。”

他的一些朋友和兄弟就會為他的解釋叫好，就會在鳳凰美人面前吹捧龍家大少是如何的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每個女患者都在渴望他的關心。大演員微微一笑，旋了個身就不見了，只有歌聲隱隱傳來。那是梅艷芳的名曲：“我有花一朵，花香滿枝頭，誰來真心尋芳縱？花開不多時，啊，堪折直須折……”

龍嘯天是個文人，有些耷拉着的頭，白凈的膚色，眼睛裏總有一些靦腆而又羞怯的躲躲閃閃的眼色，戴上了那副小小的眼鏡，就自然而然的有了一些文人的味道，加上又有些略顯笨拙的口舌、手不釋卷的愛好，孜孜不倦的鑽研勁頭，還有些固執的可愛、時不時會出現的愚蠢舉動，除了令人噴飯，就有了些書生的書卷意氣，雖然也是一個一米七八的高個男人，也有些胸大肌，也有些腿部肌肉，但還是顯得身體單薄了一些，高高的、瘦瘦的、就和唐曉會不失時機地對他進行嘲諷說的那樣：“冷冰冰、硬邦邦的電線杆！……不對，還得補充一句，是那種被塗了柏油的木頭電線杆！”

這番話碰巧被文學清聽見了，馬上就提出反駁：“這樣說不對，唐曉，到二十四號樓訪訪，只要一個電話，不管什麼時候，書生就會立馬趕到，鞍前馬後的忙個不停，熱心快腸的急人所難，就是在醫院你也可以打聽到，嘯天可是憑着一把手術刀和一顆赤誠的心挽救過多少患者的生命，有人到現在還會對他念念不忘呢。”

“醫者不就是給人治病的嗎？”鳳凰美人俊俏的臉蛋上依然是怒氣衝天，傲氣十足，還撅着那紅潤的嘴唇：“可是這個傢伙怎麼就治不好我的病呢？我可是不遠千里、不厭其煩的來找過他無數次了？”

“是嗎？”文廠長不知是計，推了推眼鏡，好心的問着：“說的也是，天南海北的飛來飛去，今天唱歌、明天拍戲、後天做廣告，居無定處，生活也沒有規律，是會有些不舒服的，我可知道嘯天跟着他的師傅學了不少調養生息、排毒養顏的方法，可以讓他來教教你。上次漢美臉上長了些青春痘，一管痔瘡膏就大功告成。”

“二十四號樓的人說他好，當然是看在他師傅的面子上，誰敢說神仙大爹一個不字？是不是？醫院的那些人把他吹的神乎其神，不過就是人云皆雲，造神運動嘛，提高醫院的知名度，是不是？我怎麼從來就沒有感受到他那種妙手回春的精湛醫術和熱心快腸的幫助？”她笑嘻嘻的向文學清控訴着：“不是說什麼藥到病除嗎？人家的相思病已經患了好幾年，這個傢伙到現在還是視若罔聞、也找不出解決的辦法，看來倒不如請學清哥教訓教訓他，看看能不能對人家用心一點。”

老實的工程師這才知道唐曉的厲害，一扭身就逃之夭夭，他可知道書生從來就是一視同仁，只不過紅色美人過於霸道而已。唐曉也並不追上去追問到底，笑嘻嘻的哼着那小虎隊的歌：“向天空大聲的呼喚，說聲我愛你，向那流浪的白雲說聲我想你。讓那天空聽得見讓那白雲看得見，誰也擦不掉我們許下的諾言……”

龍嘯天是個書生。南正街的人知道，二十四號樓的人也知道，唐曉當然也知道，除了救死扶傷，就是跟着楊大爹學那些奧妙無窮、高深莫測的道教理論；除了跟着他的那些兄弟夥伴一起聚一聚，就是捧卷長讀，那種聚精會神的關注的程度令人感動，那種忘卻一切的凌駕於時間和空間之上的任思緒自由翱翔的態度令人羨慕，只要在工作以外，雖然也會和大家一起尋歡作樂，時不時的卻會一個人陷入某種思考之中，或者口中念念有詞，或者忘卻一切、呆若木雞。他的那些兄弟、朋友和從小看着他長大的街坊都見怪不怪，由他去呆，由他去冥思苦想。他又是一個極度聰明的人，也許瞬間就能悟出道理，得到解答，就會恢復如初。楊大爹就是喜歡他這一點，說是精益求精、力求破解。還對唐曉說過荀子的一段話：“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故不積蹞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騎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

“我倒希望他是個普通人，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醫生，或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商人。”唐曉在表達自己的意見：“知道的人說他是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個笨蛋，是個獃子，是個大腦斷電。”

“千萬別這樣說，千萬別讓嘯天對你有所反感，千萬別讓你說的那個獃子對你說出‘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這樣的話來。”楊大爹遠遠地望着那座天官牌坊：“我只能說，嘯天是我的徒弟，也有些我年輕時的影子，所以我認為他這個樣子很正常；我只能說，認識他是你的造化，他會是個不錯的丈夫，龍家因為有了你會揚光大的。”

鳳凰美人就會心滿意足的坐在楊大爹的小店裏細細的嚼一顆小小的冰糖，細細的品味楊大爹話里的意思。她喜歡楊大爹的這番話，也因為有了楊大爹的這番話而眉開眼笑，龍嘯天後來碰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和幾個女孩子高高興興的坐在二十四號樓的空中花園裏唱着動力火車的那歌“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洒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