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張廣福門前的小叫花子

23.張廣福門前的小叫花子

張廣福在外面曾經是峽州響噹噹、**的社會上的龍頭老大,雖然現在已經金盆洗手,當上了那個渝東鄂西最大的綜合啟市場恆昌大市場的主任,還是什麼政協委員,卻依然是不少人心目中的老大。不說現在的那些新崛起的社會勢力大多都是他的徒弟、好友、馬仔,當然誰都買他的賬,就是他現在老老實實地做生意,也同樣是個大款,而且還挺有號召力的。

多年以前的有一天,他把一些社會大哥召集起來,一個人滔滔不絕的說過將近兩個小時的話,也算推心置腹了。談話的大意就是,現在得認清形勢,還想用以前的打打殺殺爭奪地盤、用蠻不講理的方式擴大影響、靠黑吃黑來掠奪財富、靠商家和個體老闆的保護費來維持生計的方法和手段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得成立自己的經濟實體,做正當的生意,賺心安理得的錢,‘聚精會神搞建設,一心一意謀展,’這是國策,必須堅決執行,必要的時候,也為朋友、為兄弟兩肋插刀。”

這就是他那天所說的宗旨,而且還說自己已經身體力行、嘗到了不少的甜頭,兩年多以來,賺了一點錢,也交了一些朋友,不忍心丟下以前的朋友和兄弟坐視不管,就決定把自己悟出來的道理講給大家聽聽。有些人聽了暗暗一笑,依然我行我素,只是被公安局以各種名義抓住的越來越多了。他的一些徒弟和馬仔在他的打罵下只好服從了,那幾個星期里到工商、稅務登記新設立的百分之六十的公司都是他原來手下的那些人新開的。區個體協會、市工商聯,還有政協豈能把這樣的能人漏掉的理由,人家可是建立和諧社會的有功之臣。

但他最樂意擔當的還是大堰小區二十四號樓的那個樓棟長,能夠在這棟龐大的u字形住宅樓里被每一個以前的街坊鄰居,現在的左鄰右舍都稱作“張哥”是他最大的榮耀,這些人全都是南正街原來的老住戶,城市拆遷,有兩百多戶都搬到了這棟由經濟適用房中心建造的大樓里了,因為有了天官牌坊、南正民居建築群和空中花園而聲名遠揚,他這個;樓棟長就成了這裏的土皇帝,根本不理社區居委會,就是楊大爹有什麼事,也會先找他通風報信,這是多大的榮耀。

有一次朋友們在耀東酒樓喝酒的時候,他對着文學清、王大力、龍嘯天、馬長喜說:“別看你們不是廠長就是房產大鱷,不是縣太爺就是財神爺,可誰也沒有我這個樓棟長活得自在,活得體面。”

這句話誰都贊成,誰都同意,誰都搶着和他乾杯,王大力還說:“哪一天我要是調回來了,或者被罷官免職,第一個就奪你的權!”

“和尚!你可是當哥哥的!”馬長喜更是着急,大着嗓子提醒着:“我可是時時刻刻都在削尖腦袋想住進二十四號樓里的,你可得給我快點物色一套房!要是今年我還是住無居所,我可要搬到你家裏去住了。”

“少安毋躁嘛。”張廣福就會笑話他:“人家嘯天為什麼不慌不忙的?人家胸懷坦蕩,沒有任何企圖,不做徒勞無功的事。大力想搶班奪權是不可能的,長喜的狼子野心那可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家就笑嘻嘻的又喝一杯酒。

可張廣福今天心情很不好,昨晚打牌火背到了極點,吃面一點也沒胃口,還沒有走到自己家那個單元的樓梯轉角處就氣不打一處來:天才剛剛亮,霉運怎麼又盯上他了,一個小叫化就蜷縮在他家的大門外睡覺!

他的火氣上來了,知道他脾氣的人都知道,臉色黑沉、眼睛圓瞪、喘着粗氣、不說話、大口地抽煙,這就是火山爆前的強烈預兆,接下來就是雷霆萬鈞、摧枯拉朽似的打擊,這個從少林寺出來、經過了無數的群毆和拳打腳踢的較量的男人如果被激怒,那個站在他面前的人就要祈求老天留一條性命了。任何人為任何事在這樣的時候打擾他、勸阻他那就叫自討沒趣,除了龍嘯天。

“人家是書生,有些書獃子性格。”他這樣對別人解釋:“再說還是大夫,一個不錯的醫生,如果萬一有一天闌尾炎,他卻把我的腎臟割一個下來,那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嗎?”

這個硬漢子在這麼多年的征戰和征服中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一種模式,平時心情好的時候總是彬彬有禮,恆昌大市場的人都會看見他叼着煙,和藹可親的與外地客商談生意,和那些供應商打招呼,碰上高興了,他甚至還會主動拿起掃把,幫着環衛工打掃衛生。但一旦他心情不好,所有在他眼皮底下的人都在提心弔膽,生怕他把滿腔的怒火噴在自己的身上,不過現在還算好的,他心情不好的時間似乎越來越少了。

張廣福本來已經舉起了憤怒的拳頭,卻又很快的放了下來,他現那個叫化子原來是個女的,瘦瘦的後背緊緊的靠在他家的那扇防盜門上,把一張不大的臉伏在自己的臂彎里,似乎睡得正香,從她的頭頂望下去,那個女叫化還算乾淨的,扎着一個馬尾辮,看得見順溜和乾淨的根,還有一個亮的塑料夾。十月的夜裏已經開始有些涼意了,那個女叫化卻只是穿了一件半舊的黃色的夾克衫而已,肯定有些冷,她盡量的蜷縮着身體。可能是他家的門前鋪着一塊厚厚的絨氈的緣故吧,所以才被這個無家可歸的女叫化當做了棲身之地,畢竟比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好一些吧。

“醒醒。”他忍住氣,用沾滿灰塵的皮鞋碰了碰那個小叫化的腿:“睜開眼看看,天已經大亮了,還睡些什麼?”

那個女叫化很機警的,就好像從來沒有睡着一樣,一下子就醒來了,當她抬起臉來的時候,張廣福現自己似乎又一次判斷出錯,這個女孩子臉上很乾凈,沒有叫化子那種髒兮兮的樣子,比他想像的年齡似乎要大一些,總有二十多歲了吧,長得還算水靈,按照他們的說法,拿出來手、對得起觀眾。兩道細細的長眉、一對清澈見底的雙眸、很端莊的鼻樑,還算得上櫻桃小嘴吧,當她慌忙站起身來的時候,還能看出這個女孩子的身材還不錯,如果不是屬於那種小家碧玉,也是那種乖巧玲瓏的類型。

“對不起。”女叫化抬着頭問道,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也有些顫抖:“我是不是擋着你的路了?”

“這是我家。”張廣福在提醒她:“你擋着我開門了。”

女孩的身邊還胡亂放着一個女孩子都喜歡的那種粉色的雙肩包,一個裝得鼓鼓囊囊的耐克的旅行包,女孩子在急急忙忙的穿上自己的鞋,有些不好意思的連聲向他道歉,給他挪開了開門的位置。

“等等。”他已經用鑰匙打開了房門,猶豫了一下,叫住了正想下樓去的那個女孩子,從褲袋裏掏出了自己的錢夾。那個原本裝着厚厚的人民幣的錢夾里已經扁了許多,都是昨晚那個莫名其妙的霉運!但還是有些錢的。就和古巨基唱的一樣:“貪多一點、炒多一點、追多一點、渣多一點、沽多一點、搶多半個仙,爭多一點、威多一點、奸多一點、險多一點、賭多一點、將分秒變錢……”

張廣福喜歡在身上帶着大把大把的鈔票,他的邏輯是“手上有錢,心裏不慌。”銀行卡有什麼用?還得有自動櫃員機吧,要是晚上應急,或者在鄉下,銀行卡就等於一張廢紙!現今這個社會,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仁義禮智信都快被人們忘光了,連起碼的廉恥也快要成為歷史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只剩下**裸的金錢關係了。他一直認為自己不算是個好人,也不能算是個壞人,他認為自己惻隱之心還是有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精神還是有的,哥們義氣、朋友感情還是有的,況且這個不是叫化,卻和叫化差不多的女孩子看上去就是那種涉世不深、經驗不多的雛兒。

“拿着。”他把那張紅色的鈔票遞了過去:“看樣子你不是丐幫的隊伍,老虎也不咬你,真是奇怪!找個地方吃頓飯,多穿幾件衣服。”

“大哥。”那個女孩急急的叫住了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能……我能到你家裏方便一下嗎?”

“你……到我家裏……方便?”張廣福停住了腳步,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了一下這個還算好看的女孩子,多少有些驚訝:“你認識我?”

“不認識。”那女孩說得很坦白,多少有些靦腆,低着頭小聲地回答:“我家不在這座城市裏,我在這裏找了很久,也沒有看見一所公共廁所。”

張廣福咧着嘴笑了:笑話,現在的城市公共廁所都快變成鳳毛麟角了,誰會同意在自家的門前修一座臭烘烘的公共廁所?就是一座垃圾站也想不要呢。張廣福就是一個反對者,剛搬過來的時候,他就扛着一根八磅錘將二十四號樓側面的垃圾屋給砸碎了,社區的不少人來做工作他就是不聽,而那裏的所有住戶也對張廣福的這個行動持默許的態度。因為和尚的名氣和蠻不講理的強悍,二十四號樓側面的那個垃圾屋就是沒能重新建成,他的名言是:“寧肯多走幾步路,也不讓臭氣熏天!”

“大哥,你放心。”女孩在急急的補充說:“我真的就只是想……方便一下,再就是……洗把臉就走,不會妨礙大哥你的。”

“小女孩,你知道我是誰?你就不怕我趁機圖謀不軌嗎?”張廣福在逗着她:“我家可就只有我一個人!你可想清楚了。”

“大哥不是壞人。”那個女孩子回答得很肯定:“只要大哥能夠說出來,你就肯定不會那樣做的。”

這就叫善解人意,這就叫心地單純,張廣福有些為之感動了。這的確是一個心靈純潔、涉世未深、相信第一印象的女孩,憑着自己的第一印象和敏銳的女性的直覺就能判斷一個人的真善美、善與惡,雖然有些幼稚可笑、雖然有些膚淺,但那個女孩子的話卻讓他為之感動。他第一次為了一個女人的幼稚、準確無誤而樸實無華的語言而折服,就讓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相貌都沒有看清的女孩子進了他家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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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州三部曲(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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