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傅樹山討厭這座城市

19.傅樹山討厭這座城市

傅樹山對於峽州這座趴在長江邊上的城市沒有一點好印象,雖然不過只是第一次來,來的時間也只有大半年,但他卻討厭,甚至有些厭惡這座城市。

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沒有讀完初中他就跟着脾氣暴躁的師傅開始在重慶的那些大山深處給十里八鄉的鄉親們蓋新樓房了。也叫頭腦靈活,也叫勤奮好學,一晃三年學徒期滿,不論是各種建築工程、以及農村的所有的泥瓦匠的活計他都不在話下了,而且手腳利落,活也幹得漂亮,就開始放飛自己了,就和那個叫劉亦菲的漂亮妞唱的一樣:“閃亮的時刻,我張開翅膀,放飛美麗到我的世界,讓心情飛翔……”

從那時起,所有的人都開始叫他“傅師傅”,到農戶家幹活,就會有人點頭哈腰的給他端茶遞煙,讓他給他們的瓦匠活做得更好些。雖然在鄉下工錢不算很多,卻也比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下地種田來的巴實,來得安逸,和他自己經常擺的那樣:“天天小酒喝起,好煙抽起,瓦刀提起,隨隨便便還可以找個女娃子睡起。”

這是大實話,改革開放以後,受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的和花花綠綠的城市的誘惑,鄉下的男人大都出門打工去了,而且一去就不復返了,除了金融危機,各地都裁員,否則的話,村裡像他這樣既能幹,又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沒剩幾個了,瓦匠師傅是座上客,就是力氣活也好掙錢,那些年輕女人多着呢,個個都願意讓你把她們拖到竹林深處、柑桔樹下、甚至是稻草堆後去,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還是過春節的時候熱鬧,那些跑到天南海北去的打工仔都不遠萬里的回來了,團完了年,睡足了女人,荷包里還有些錢,就抱着自己的兒女坐在鄉下的茶館裏擺起龍門陣。那些人跑得真遠,廣東、河北、江浙、溫州一帶都不算稀奇,有些人還到過東北最北邊的漠河、有叛亂分子的新疆的喀什、還有西藏神秘的日喀則,都在競相誇着那裏吃得好、景緻好、人多、事多、錢多。

“有時候***掙錢就像是好玩似的,眨個眼就是大把大把的鈔票。”有人在感慨:“只要你有錢,城裏的女人由你睡!”

傅樹山就有些動心了,趁着春節休息,就跑了好幾家,和那些平時與自己有些意思、有些來往的幾個女孩子商量了一番,她們都支持他出去闖闖,“錢多又不咬人,再說趁年輕力壯多賺點錢以後結婚也好看一些。”

其實說白了,就是她們家裏以後在當他去提親的時候,可以向他要更多的彩禮,就會有很風光的陪嫁。把那幾個女娃子好好的收拾了一番以後,他就下定了決心。過了正月十五,就和同村同鄉的好幾個哥們擠上了南下的列車,滿懷希望的走出了家門。第一站就到了曾經是改革開放排頭兵的那座大城市,人家缺的是工廠的熟練工,就轉向另一座遍佈工廠的南方城市,全國蜂擁而來的求職者簡直是人山人海,傅樹山對勞務市場的水泄不通的情景有一個形象的比擬:“就像是螞蟻窩!”

他們就轉向了華南的一個省城,人家對他們的工種倒是很有興趣,就開始給他們登記。當問及他們的職業資格證的時候,他們就全都啞口無言了,傅樹山還大着膽子問了一句:“什麼是職業資格證?”人家輕蔑的瞪了他們一眼,向他們揮揮手,沒有再理他們,沒辦法,又在那座城裏找了幾天工作才知道,如果沒有那個勞動部門的小本本,誰也不會要他們的。又碰了幾次壁,總算死了心,只好往回走。

他們唉聲嘆氣的乘火車到了峽州,只差去買船票回家了,卻還不死心,同行的一個叫莫狗子的年輕人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打了幾個電話,那個人就開着一輛滿是泥漿和塗料的桑塔納來了。莫狗子說,那個人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叫鮑祖昌,以前也是在他們村上干瓦匠,很早就出來賺錢了。

“鮑哥也是從泥瓦匠干起,後來就成了包工頭。”莫狗子在給大家介紹:“就在城裏紮下了根,當然也賺了不少的錢,就把全家人都接了出來,鄉下人就變成了城裏人了泥瓦匠就變成有錢人了。”

那個肥頭大耳的傢伙叼着煙聽着莫狗子的講述,之後哈哈一笑,很爽快地把他們幾個人都留下了。“都是鄉里鄉親的,說什麼也得拉一把吧?就這樣兩手空空的灰溜溜的回去,還不羞死人!”他說得很明白:“我的工程很多,你們就跟着我的隊伍一起干!保底工資兩千,加班加點另算,住在工地上,吃飯不要錢。另外每天十塊錢零花,工程完工就結賬走人。”

大家想想都感覺不錯,決定在這裏留下來,傅樹山有些膽怯的問了一句:“可是……我們沒有職業資格證的。”

“快去辦!”鮑祖昌哈哈一笑,指着電線杆上張貼的隨處可見的辦證廣告:“打個電話,一百塊錢就什麼都搞定了!”

誰也說不清那個叫鮑祖昌的包工頭手下究竟有多少人,傅樹山只知道他們幾個人不過只是他手下很龐大的打工隊伍中的一個很小的組成部分。先是砌圍牆、挖地溝、鋪行人路的荷蘭磚,然後又修了無數的簡易工棚、花壇、地坪、最後再讓他們上了正式的建築工地。總是住在未完工那些建築物的底層,每天干十六個小時以上的活,而且和游擊隊似的,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在一個工地幹不了十天就又被叫到另一個工地上,慢慢都習慣了,就像現在這樣在龐大的長喜廣場這家地產項目工地卻整整呆了半個月還沒有挪窩,就讓他們自己都感到奇怪了。鮑祖昌昨天還來過,莫狗子就此提出了異議,傅樹山也有些不知所以。

“住舒服了,掙大錢了反而不自在了!”包工頭被逗得哈哈大笑,他給大家解釋說:“有什麼奇怪的?幹活就和吃肉一樣,有肥有瘦、有骨頭有皮,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多照顧一下自己家鄉人也是我應該做的嘛。”

大家就感恩戴德了。

這個包工頭的熟人多,走到哪裏都似乎有人在和他打招呼;鮑祖昌的路子廣,似乎這座城市裏所有的市政工程工地都有他手下的工人在忙碌着,在這個城市裏的幾乎所有的橋樑涵洞、公路建設、房地產建設,還有工廠、社區的改擴建也都由他掌管的打工仔在做工。鮑祖昌是個很隨和的工程承包人,每次和大家見面都天女散花似的每人一支煙,然後再談正事,生活費每次都得很爽快,即使自己不來也會派自己手下的那些人將錢送過來;有人因為家裏有急事要提前回家,也總是很順利地從他那裏結到全部的工錢,從不賴賬。他還笑嘻嘻的和那些急着回去的人開玩笑:“什麼老娘病了?一定是你的婆娘下面的洞洞想你回去止癢了吧?都做些仰卧起坐,好好的給自己的婆娘止止癢,早點回來掙錢,城裏女人的洞洞嫩着呢!”

大家就哄堂大笑,叼着香煙走進升降機,到那座全城最高、最雄偉的塔樓上去繼續幹活。說實話,這座城市還是很美的,長江衝出南津關以後,划著一道舒展的弧形繞城而過,江南是連綿不斷的千山萬壑,江北則是狹長的一大片江灘和坡地,還有些起起伏伏的丘陵。站在高高的塔樓頂上四下望去,高樓大廈林立,道路四通八達,飛機、火車、高公路還有長江這條黃金水道,都給了這座城市增添了無限的活力,後來,國家又舉全國之力興建了兩座世界聞名的水電站,就自吹自擂的誇耀說:“金色三峽,銀色大壩,綠色城市。”

除了幾座公園,綠色倒看不到什麼,只能看見一片片千篇一律的住宅群,就自吹自擂的說是“大手筆”、“高起點”,中心城區的房屋拆遷方興未艾、轟轟烈烈,原來的那些住戶呢?據說都被搬遷到遠遠的郊外去了,剩下來的就是富人的極樂世界,還有官員的紅頂子烏紗帽了。

“少說話,多幹事!”前幾天,鮑祖昌聽見了一些人的議論,就在警告他們:“當官的想陞官財,商家想賺老百姓的血汗錢,老百姓想要不動產,當然要加快城市建設的步伐呢。”他還笑着補充說:“城裏不建房子,不修道路,不搞基本建設,我們這些人不就只有喝西北風了?”

傅樹山他們就心平氣和的努力繼續幹下去了,為了那些厚厚的人民幣,為了那些回家的榮耀和女孩子的期望,還是起早睡晚的每天干十六個小時的體力活,還是每天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睡的像死豬似的,還是每天吃着幾乎看不到一點油葷的飯菜,還是每天抽着最廉價的香煙,喝着嗆人的散裝苞谷酒,終於熬過了這座城市悶罐似的夏天,那可是最令人痛苦的日子;終於秋天到了,長喜廣場聳立起來了,工程也快完工了,大家回家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

“那個***鮑老闆跑了!”地下室的門被人哐當一腳踢開了,一個帶着哭音的聲音把所有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了:“***都別睡了!鮑祖昌那個龜孫子、***昨天晚上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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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州三部曲(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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