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跟所有陷入熱戀中的情侶一樣，舒妹瑤和鍾印堯只要情況許可，無時無刻都膩在一塊。

錢貫傑替他們取了個「笨蛋情侶」的稱號，起初舒妹瑤很討厭這稱號，但鍾印堯就隨和多了，聳個肩，就任由他們叫。

過了一陣子後，她也不得不承認，這稱號取得非常貼切，他們兩個真的很像，談起戀愛都傻傻獃獃的，講個電話也能十八相送，旁人都噁心到吐了一地了，他們還是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世界中。

總算認清自己戀愛中是什麽模樣，她也放棄反抗了，任由旁人消遣。誰教他們真的很甜蜜呢！

「小瑤、小瑤！」

「什麽事？」聽見男友的叫喚，坐在他床上玩遊戲的舒妹瑤急忙抬頭。

「你看，猛男。」剛洗完澡出來的鐘印堯，身上只圍了條浴巾，在她面前擺了個搞笑的健美先生Ｐｏｓｅ。

「哈哈！你很無聊耶！」嘴上這麽說，她卻被他的舉動逗得哈哈大笑。

「答啷！」他跳上床，搶走她手上的筆電，將她撲倒在床。「猛男來了！」身下的女友發出夾雜着笑聲的尖叫。

這兩個傢伙果然不負「笨蛋情侶」的稱號，再怎麽幼稚的遊戲，也能玩得很開心。

玩鬧着，很自然地就在床上滾過一輪。

將女友拆吃入腹後，滿足地趴在床上，手撫着她軟嫩的肚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捏。

舒妹瑤蜷縮在他身旁，待紊亂的呼吸平穩後，便閉着眼休息。

「小瑤。」

「嗯？」

「小瑤小瑤。」

「干麽？」

「小瑤小瑤小瑤小瑤小瑤……」

眼還閉着，她又笑了。

「做什麽？」真是愛撒嬌。

「我愛你。」

雙眼瞬間睜開了。

眼前臉孔依舊掛着熟悉的微笑，成熟的五官卻有着男孩般的率性，此時又多添了股性感。她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做什麽？一臉被嚇到的表情。」他笑着，用鼻尖磨蹭她。

「我……」她眼睛睜得老大。「我才想問……」他確實嚇到她了。

「只是想告訴你。」他輕聲道。

眼前的微笑，無預警地害她視線氤氳，紅了眼眶。

「干麽呢你。」即便忍着沒讓淚落下，他還是看出女友泫然欲泣，又笑着親吻了她臉龐幾下。「愛哭鬼，我要笑你了。」

「我都沒笑你，你敢笑我！」吸了吸鼻子，她立即破涕為笑。

「笑我什麽？」立即又是一臉狀況外。

「多了咧。」

「噯，第一次那不能算哦！」下一秒，他馬上反應，「我又不是故意很遜，而且我馬上就補償給你——」

「誰在跟你說那個啦！」她臉紅地捂住他的嘴，但又被扳開。

「我要澄清呀，誰第一次都會——」嘴又被捂住了。

「好了啦，我知道我知道。」在一起都快一個月了，她偶爾還是會招架不住他的直接。「不準再講了！」

他又把手給扳下來，還趁機親了手心幾下，「好啦，你說不講就不講。」

唇邊止不住的微笑，在男友將她的手放下前，舒妹瑤主動欺身抱住他，給了他一記綿長的吻。

他過去的那些女友全瞎了眼，竟將這麽一個優質的男人流放。她感慨的同時，更感幸運。

「堯，你之前到底交過幾個女朋友呀？」躺在床上，她興起的問。

聞言，鍾印堯馬上感到如臨大敵。

「你想做什麽？」該不會要翻舊帳，藉此休了他吧？

「好奇啦。」她彈了他額頭一下。「回答！」

「喔……」看起來很不情願，他尾音拖了許久，才慢條斯理地給出答案。「五個。」

「五個？」

「最久的那個交往了五天，最短的八小時。」而且交往時間越長，分手的情況就越慘烈。

「記得可真清楚。」她哼哼兩聲。

身旁的男人抱緊她，立即投降。「你要我講的！」誰教他記性那麽好！

「鬧你的啦！」她笑。「我還要謝謝她們咧，是她們沒眼光，所以才能讓我得到你。」

「小瑤……」鍾印堯亂感動一把。「我是你的。」他緊緊勒住她。

「咳……快喘不過氣來了……」被悶在他懷中的人兒笑着掙扎。

「她們都說我很無聊，不會打扮，聊天也搭不上話。」知道女友如此明理，他打開話匣子告御狀了。「可是我又沒有跟人說過我很會聊天……」打扮也完全不在他擅長的範圍內，每次被冠上這些「罪名」他總覺無辜。

更莫名其妙的，是每次被女生告白，對方嘴上總說很「欣賞」他，結果沒多久就換了個說法，把他嫌得跟臭蟲一樣。大半時間都埋首在書堆中的他，對男女交往這事原本還有憧憬，但經過幾番「摧殘」，自信也被毀得差不多了，後來乾脆就謝絕告白，躲異性躲得遠遠的。

直到遇到她。

這會兒換舒妹瑤抱緊他。

「別聽她們亂講，你是我的男朋友，我知道你有多棒。」是那些女人不懂得欣賞，不懂得欣賞還攻擊他，真是王八！

她絕對會好好珍惜他。

「小瑤……」他埋進她胸前，讓女友像母雞保護小雞般，將他呵護在她身下。

跟男友天天都是兩人世界，這日周末，舒妹瑤終於在兩位室友的挾持下，拋開了男友，跟她們一同出門逛街。

過去身兼多份差，就算休假也不一定能排在同一天，很少有時間能悠哉地在街上閑逛。現在的工作為周休二日，她總算能享受過去少有的悠閑，和好友們一起出門走走。

「瑤瑤，快過來，試穿這件！」鍾欣怡抓了件衣服朝她招手。

「這條圍巾好看，快過年了，可以買紅色的。」文佩芸也幫忙給建議，大力鼓吹。

才逛不到幾小時，手上已經大包小包，舒妹瑤求饒，「夠了吧？」

「哪夠呀，你衣服那麽少！」兩人異口同聲。

「反正你盡量買，我大哥會買單啦。」

看舒妹瑤好不容易解禁，懂得多愛自己一點了，兩個室友有志一同，首當任務當然就是讓她滿足每個女人都該有的慾望——購物！

而且是瘋狂的購物！

「我自己會付錢啦！」她低吼。

才剛領到第一份薪水不久的她，對公司的慷慨真嚇了一跳，不只薪水，獎金更可觀，幾乎等於過去三份工作的總合，不怕一下失血太嚴重。但節儉慣了，這般撒鈔票的舉動還是讓她非常心疼。

「不用幫我大哥省啦，一通電話給他，他就會過來付帳了。」鍾欣怡表示。「你就多買幾套性感內衣穿給他看，報答他就好了。」

舒妹瑤哭笑不得。欣怡到底是想掏空她大哥的口袋，還是想為他謀福利？

「性感內衣我就有在賣了，成本價給你，要多火辣的都有。」文佩芸不忘做生意。「之前那兩套效果不錯吧？」她笑得賊兮兮。

舒妹瑤臉紅的拍了她兩掌。「消遣夠了吧！」

「恩愛成這樣，要不是你晚上還記得回家睡，我都快以為你已經嫁出去了。」

「嫁進來我們家不錯呀，我爸媽人很好，而且幾乎都不在台灣，不會有婆媳問題哦。」鍾欣怡繼續大力推銷。

在兩位好友的夾殺下，舒妹瑤沒半點辦法，只好繼續試穿，繼續掏錢，繼續增加手上的袋子數量。

逛着逛着就錯過午餐時間了，有人喊起肚子餓，她們才終於找了地方休息，享用午餐。

「哈哈，大豐收！」

身旁堆滿紙袋，不只舒妹瑤，鍾欣怡和文佩芸也各買了一些，看着空位上堆得滿滿的戰利品，鍾欣怡一臉滿足。

「天呀，我三分之一個月的薪水……」將臉埋在掌心，舒妹瑤還沉浸在震驚當中。她竟然一下就花了那麽多錢！

「還好啦，又不貴。」這程度對文佩芸而言還算小Ｃａｓｅ，「你也只買了一瓶乳液而已，沒買其他保養品。」

「我才不買保養品。」貴死了！她堅決反對把錢花在這種異常昂貴又不知道有沒有用的東西上。

在聊天中，餐點一一送上，三人用完正餐後，桌上又堆滿甜點、熱茶，逛了幾個小時下來也累了，她們在餐廳里休息，繼續開講。

送了第Ｎ塊手工瓦片餅乾進入口中，甜甜的香氣在口中化開，舒妹瑤終於不得不承認，這種逛街逛累了，喝下午茶兼休息的行程很享受，愜意得彷佛人間天堂。

她酒飽飯足地縮在沙發椅上，悠哉地吃着甜點，和好友天南地北的亂聊。

而當她們休息夠了，打算離去之際，卻有人來到她們桌邊搭訕。

「嗨。」

一道屬於男性的聲音劈頭而下，三人的目光頓時齊齊轉向聲源。

「三位美女，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空？」男人笑容可掬地問候，「我叫張簡亮，是銘昇電子的工程師，我們幾個同事想請你們過去一起喝咖啡，聊聊天，不知道三位美女願不願意賞光？」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開放式包廂。

「沒空。」文佩芸只抬頭看了他一眼，連他手指的方向都沒看，就給了答案。

鍾欣怡則禮貌許多，意思意思地看了下對方指的方向，還給了個微笑。「不了，謝謝，我們還有事。」

被兩個人接連拒絕，他臉上的笑容稍僵，轉向來到這後，他還沒給過一眼的那位，希望有機會翻盤。

「小姐？」跟旁邊兩位美女比起來，這女人長相實在差了一截，但說不定她答應後，另外兩位也會一起來。打着這主意的張簡亮，只好繼續掛着討好的表情，賭賭看。

舒妹瑤早在見到對方的面孔時，臉色就變了。

這張臉加上這名字，就算再過個五、六十年，她恐怕也不會忘了。

事隔多年，這傢伙大概連她是誰都認不出來了，更別說學生時期對她做過的惡作劇，那令她心靈受創的頑劣行為。

「沒空。」她同樣擠出這兩個字，別過頭不願再看見那張臉。

但張簡亮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大叫，「咦？你是舒妹瑤？！」他認出她來。

舒妹瑤心情瞬間Ｄｏｗｎ到谷底。

她猛然起身，一把抓起座位旁的大把購物袋，越過這名不速之客，直接走出店外。

在離去前，她不忘交代鍾欣怡先幫她墊錢，自己到外頭等她們。

但張簡亮卻追了出來。

「舒妹瑤！」

她快步走着，只想擺脫這惡夢。

「喂！老同學了，別這種態度嘛！」張簡亮幾個箭步攔下她。

「我跟你不熟。」她嫌惡地退後一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你該不會還在記恨以前的事吧？都過那麽久了。」

「被整的不是你，你當然不當一回事！」曾經那個女孩心中滿腹委屈卻不敢言怒，今天的她已不再有顧忌。

似乎沒意到她會如此理直氣壯地指責他，張簡亮登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以前不懂事嘛、不然我現在跟你道歉。」他一臉無辜。

舒妹瑤心裏難受，且難堪。

道歉？

茌她每天忙得昏天暗地，睡眠不足且營養不良的高中時期，她知道自己的外貌就差一點便能列入慘不忍睹，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暗地作着少女都會有的美夢，希望有個白馬王子，能見到灰姑娘外貌下的她，有顆美麗善良的心。

張簡亮雖然不是超級大帥哥，但個性活潑愛出鋒頭的他，在班上人緣相當不錯，對那時的她而言，已構足白馬王子的條件。

當他突然向她告白時，她幾乎是昏了頭的立即點頭答應，並在他要求下，獻上了自己的初吻。

誰知道那一幕竟被拍下，讓她成為全校的笑柄。

那張照片被貼在公佈欄，她的臉上被劃了個箭頭，大大的寫上「癩蛤蟆」三字。

事後她才知道，那夢幻的告白，起因只是他和人打賭，能得到她的主動獻吻。

真心被當成笑柄，她又羞又氣，同時也傷心難過，若能選擇，她也希望自己是個美女，能買幾樣漂亮的飾品，每天乾凈漂亮的來上學，但她不行。

她放學後得趕去打工，回家後得照顧弟弟妹妹，三人的溫飽打拚，寫作業、讀書、整理家務……她沒有本錢，花時間和力氣在這件惡作劇上。她只能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將所有難過委屈往肚裏吞，假裝自己聽不見耳旁的譏笑，繼續當她的「無鹽打工女」。

直至畢業，長達一年多的譏笑，幾百個委屈只能往肚裏藏的日子，心中無法抹滅的傷痕，豈是他這麽一句玩笑的道歉就能抵消？

「我不接受。」

他一臉不可置信。「拜託，都幾歲了，成熟一點好嗎？」有什麽好記仇的？

「抱歉，我就是心胸狹小，沒辦法忘記自己因為一個打賭的玩笑被當成獃子譏笑了一年多。」她一臉冰霜。

「別這樣嘛，你現在比高中時漂亮多了。」他試圖說些好聽話來讓對方臉色好看些。

舒妹瑤轉身往回走，張簡亮立即跟上。

「聽說你高中畢業後就沒再升學了，之前我們有辦同學會想找你也找不到，至少留一下聯絡方式嘛，老同學聚聚。」剛才近看，他才發現舒妹瑤和高中時輪廓五官沒什麽改變，模樣卻漂亮許多。

以前她頭髮總是像雜草般蓋着眼睛，衣服也皺巴巴的，看起來又舊又臟，現在少了髒兮兮的制服，身材也不像以前那般乾癟，雖然沒上妝，打扮也不是很時髦，遠看不起眼，近看整個人乾凈樸素，倒是有股鄰家女孩般的清秀。

自從離開學校進入職場後，能接觸到的女性變少，競爭對手卻多了許多，他很懷念過去在學校，不必費太多工夫就能吸引到異性目光的時期。更懷念這種勾勾手指就會上鉤的單純女生。

邊追着，他視線瞄向她手上滿滿的戰利品。

而且現在失業率那麽高，看樣子這昔日同學日子混得還不錯。

舒妹瑤充耳不聞，他終於受不了的抓住她的手臂。

「喂，不要這麽冷淡嘛，我請你喝咖啡，賠個不是。」他認為，舒妹瑤曾經喜歡過他，哄一哄，肯定就沒問題了。

「放手！」她才不管他想道歉還是想干麽，反正她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我——」

「喂！你干麽呀你！」在餐廳外狂打手機都沒人接，焦急得不得了的鐘欣怡和文佩芸，終於見到好友的身影，急忙跑過來幫忙。

「警告你不要動手動腳的，我報警哦！」鍾欣怡擋在他們兩人中間，一臉兇巴巴地警告張簡亮。

「你們誤會了，我和舒妹瑤是高中同學，只是想和她敘敘舊。」美女在前，他努力展現紳士風度。

「家人都會反目成仇了，更何況是同學，你沒看到妹瑤不想跟你說話嗎？」將好友護在身後，文佩芸態度冰冷至極。

「怎麽會？我和舒妹瑤以前感情很不錯！」再看到兩位美女，他想起過去自己也交過幾個很正點的馬子，但「維修費用」不少，氣焰也高，最後總是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

他也該實際了，女人呀，還是那種小媳婦型的較好掌控。

「只是後來有些誤會，我一直想找機會跟她道歉，但是畢業後她就失聯了，之前我們辦同學會也沒人聯絡得上她，今天意外遇到，我只是想好好跟她聊個幾句，道個歉。」

看他一臉真誠，文佩芸和鍾欣怡一臉狐疑地交換視線。

「妹瑤，你怎麽說？」文佩芸低聲問。

但舒妹瑤只是扯着她的衣服，躲在她背後搖頭。「我們回家……」聲音極細。

「不好意思，不管你們過去有什麽誤會，都請你不要再來騷擾她。」文佩芸態度非常不客氣。

她和鍾欣怡護着舒妹瑤，轉身直奔路邊攔計程車。

「舒妹瑤，我知道那種幼稚的玩笑很要不得，但我不知道你真的會答應。」張簡亮只好跟在她們身旁，把握時間看能不能說服她改變心意。「如果我那時知道你喜歡我，我就不會答應這種事了。其實我一直很欣賞你，但你每天都很忙，在學校我又不方便跟你講，你知道的，要是我們距離太近，就有人會開始起鬨胡鬧……」他以為自己這一番話會令她感動。

舒妹瑤唇都咬白了，她大步快走，死命忍着不讓淚掉下來，身旁的好友都能感受到她的顫抖。

計程車很快的就來了，她們先將舒妹瑤塞進後座里，文佩芸也立即坐進去安慰她。

「舒妹瑤，我真的很抱歉。」張簡亮在車旁停下，「那不是我的主意。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彌補過去的錯誤，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好嗎？」

他表現得一臉懊惱，浪子回頭、深情款款的模樣。

這時打算進入計程車內的鐘欣怡轉過身來，朝他甜甜一笑。

「先生，你以為自己是金馬獎影帝嗎？」他們都多久沒見面了，最好久別重逢就能來這招。

「不，我是真的很有誠意……」

「誠意最好能用嘴巴說說就算！去吃大便啦你！」鍾欣怡突然發狠地將手上的購物袋全往他身上砸，接着連撿也不撿的，直接跳上車了。

留下那個遭到路人指指點點的男人。

在車內，舒妹瑤無聲垂淚，鍾欣怡一上車，淚水也跟着落下來了。

「他就是那個王八蛋對不對！」她邊哭邊罵，「混蛋！早知道我就買那瓶特大號的海鹽了，拿玻璃瓶砸死他！」

臉上掛着淚，舒妹瑤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你的東西都丟了啦……」

「那有什麽關係？再買就有了！他怎麽可以這麽欺負你……現在還……」想到好友曾經受到的委屈，她忍不住撲上去，抱着她放聲大哭。

被夾在中間的文佩芸眼眶也紅紅的，但她還是冷靜地輕拍兩人的背，安慰着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