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沒有看清楚我的信嗎?你不要自尋煩惱的等我,你可以自由開始你的新生活,會再有你……喜歡的人出現。」她痛苦地說,淚在眼底打轉。
「沒有那個人,我只要你,沒有你一切還有什麼意義?」他沒想到她是真的要放棄他,這教他情何以堪?才隔一個晚上所有的一切全變了調,而他竟無法掌握住一切,他有很深的掛折感。
「英爵,你的爸媽不會接受我的,你也很清楚以你的家風,他們不會肯接受一個能力和學歷都比你低那麼多的女人,難道你要因為我跟你父母失和嗎?」離開他也是她內心最深的痛,可她也無能為力。
「你是我愛的人,無論他們接不接受,我都愛你,不會改變,你想得太多了。」他祈求她不要那麼絕望,給他時間讓他想辦法,他們之間還會有將來。
「話不是這麼說……」她嗚咽,不知道兩人之間還有什麼可能性,她根本沒得選擇。
「那該怎麼說?」他迫切地問,想着她流淚的模樣,心疼死了,手機握得死緊,指節都泛白了。
「我不能絆住你。」
「你不會絆住我,怕絆住我,當初在學校時就不該寫那封情書給我。」他認定她很愛他,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對他的情意,他把心都給了她。
「英爵……其實……有件事你從來不知道……」她該說嗎?
「什麼事?」
「那封情書……那封情書……」她支吾着,她從來不曾對他說那封情書是代筆的,可是現在提起會不會讓他誤以為她對他的感情是虛假的?
「怎樣?」況英爵額上冒着汗水,他根本不知她要說什麼。
「那封情書是我……替別人寫給你的。」她一鼓作氣地說了,她不知會有什麼後果,但他得知清。
「什麼?!你說什麼?!」他震驚且難以相信,他就是因為她的情書愛上她,但她竟是替別人寫的。
「是我替同學寫給你的,不是替我……自己寫。」她從他的口氣聽出,他似乎受傷了,她有很糟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什麼?你不是真的愛我嗎?」他錯愕不已。
她當然愛他,可是她已經決心離開他了,愛不愛,又如何。
她想過,絕不讓自己的愛成為他的牽絆,他可以保有自由,去追求新的人生。
就讓他認為她沒有真愛好了,這樣他才能安心將她放手。
她帶着極大的傷痛和不忍心,哭着說:「別再問了,英爵,就這樣好嗎?你有你的人生,我會祝福你,我會換手機號碼,你別浪費時間找我,對不起……」
她按掉了通話鍵,關機,不再給他回應的機會,說再多也沒有用,他們之間終究是無緣。
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內,她捂着臉,淚流不止。
況英爵震驚又悲痛地瞪着通話中斷的手機,心碎地跌坐在椅子上,難以相信她竟然不願跟他把話說清楚。
他也許可以試着去了解她心思細密,太敏感聰穎,她想得很深遠,考慮甚多,甚至連他雙親的觀感都考慮了,可他真難以接受之前的那封情書並不是她真心要寫給他的。
她不說是否真心愛他,難道她跟他只是玩玩而已嗎?那昨晚究竟又算什麼?
當他已將她愛之入骨並以為他們有未來之時,她竟然拋下他無情地離開,他們之間競是這個結局?
可惡的女人,他對她不只痛心,更恨她,恨透她了。
七年後--
台中五星級飯店。
「領班,這樣的佈置可以了嗎?」飯店客房部人員正在佈置總統套房,據說入住的是今晚要在飯店餐廳舉辦訂婚宴的新人。
又據說雙方都是望族,很有來頭,一切不可以馬虎,都要按照貴賓的要求。
「玫瑰花的部分大致上是可以了,周圍再擺上香氛蠟燭就大功告成了。」領班正是郭凡穎,她巡視了一下客房的清潔度,對照上面交代下來的佈置圖,對部屬們說:「蠟效擺好就準備收工了,把工具全都撤走就行了。」
「是。」四個員工立刻着手收給地上不要的花卉枝葉,地毯再重新用吸塵器整理過。
郭凡穎沒有閑着,她也一起幫忙。
她當初來到飯店應徵的就是客房部的職缺,舉凡清潔、佈置都是她的分內事。
當時介紹她這份工作的表姊楊玉芬是在飯店擔任拒台經理的工作,如今已嫁人退休去專心理家了。
而她沒想到自己在這裏一待就是那麼多年,這份工作對她來說並不難,薪水也還不錯。
因為她英文還可以,能和外賓交談,來了一年就升領班了,還有職務加給,掙的錢夠她自己溫飽也能寄回家補貼。
平日她就住在飯店提供的宿舍,三餐都在員工餐廳解決,她個人的花費也不多,又生平無大志,索性是日子過一天算一天了。
「這位貴賓一定是個很浪漫的人,訂婚就這麼大排場,晚上還要入住在這裏……應該是要先試婚吧!」有人邊動手收給也不忘動嘴。
「那有什麼,現代人又不見得婚後才有關係,都嘛早在結婚前就試了。」有人說著。
所有人都悶聲笑了。
「真是羨慕耶!他一定很有錢,房間要求用一千朵進口的玫瑰佈置成一個愛心,餐桌也要求要玫瑰花,到處都有綵帶氣球,浴室也都要撒玫瑰花瓣,我真想嫁給這樣的男人。」有人羨慕地說。
「別在那裏想着要麻雀變鳳鳳了,那是電影情節,現實中有哪個大亨會愛上我們這種人?」另一人理智地說。
「少在那裏妄自菲薄,我們憑雙手工作,又不偷不搶,幻想一下會死喔!」也有人在一旁叨念。
郭凡穎聽着部屬們的私下閑柳,笑了一笑不予置評,心底卻溜過一絲苦味,她早就忘了浪漫是什麼東西了。
那些已被她遺忘在天真歲月里。
在她寫最後一封信給況英爵時,她割捨的不只是她的愛情,也割捨了她心中所有浪漫的想法,那些對當時的情況而言是不實際又沉重吃力的。
而失去的再也追不回來,在她掛斷況英爵電話的那一刻,恐怕他已經恨死她了。
在他完美無缺的生命里,他恐怕也早已將她拋到九霄雲外。
其實她並沒有換電話號碼,而他也沒有再打電話給她,她始終不曾接過他的電話……
說不期待他來電是假的,其實她內心裏還是牽挂着他。
但時間久了她也就習慣了,她也從來沒有打探過他的消息。
就算放假回台北,她也是當天來回,她不知他在台北過得如何。
現在的他應該已當完兵,考上律師執照,是意氣風發的大律師了吧!工作一定很有成就感,不像她……什麼都不是。
她對人生沒有太大的熱忱,也不再抱着美好的幻想,她每天過着相同的日子,就像壞掉的CD片老是重複着同樣的音樂。
唯一能讓她感覺到愉快的,就只是一份對他的不真實的想念。
可憐她這麼多年來無法愛上任何人,她依然將況英爵放在心中,她沒有一天不想念他。
她仍然愛着他。
她在失意的時候想他,內心會好過些,孤單的時候想想他,她不會那麼寂寞。
她的人生已經乏善可陳,想着他又何妨?
她沒有礙到誰,她工作照樣做,照樣供養家裏,她沒有做壞事,她不過是想念他,也並沒有人說她不能想念他啊!
「我們都弄好了,領班。」部屬們收給好了。
郭凡穎扔了手上的玫瑰枝葉,對她們點頭。
其他人全退了出去,她獨自再從套房的進門處到客廳、餐廳、客房、浴室……徹底地檢視一追。
「郭領班,我是櫃枱經理,總統套房都準備好了嗎?」
郭凡穎人在客房浴室里,系在腰間的對講機響起櫃枱的通報,她拿起對講機回答:「已經好了。」
「大約五分鐘後接待人員就會帶領貴賓到達樓上,他們要先看一下佈置得如何。」
「是,沒問題,我知道了。」郭凡穎再仔細檢查了浴室一遍,正要走出去,她聽到客房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況先生、石小姐,你們看一下有哪裏不滿意的,可以再加強。」
她聽到接待人員用專業的語調領進了貴賓,她在心底咕噥,樓下櫃枱說五分鐘,她都還來不及走出去人就到了。
真有點尷尬,她只好走出客房,到開放式的餐廳立正站好,準備迎賓。
「你好,歡迎。」她擺出專業的笑容,用專業的語言問候,眼看着貴賓走過餐廳。
當她看到那兩位即將在今晚舉辦訂婚儀式的重量級貴賓之時,真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是誰。
竟然是況英爵和石娜娜,他們要訂婚了。
她的心霎時片片碎裂,而她的目光就在況英爵走過她面前時,和他短暫的接觸而過。
「這裏的佈置真是差強人意,跟我設計的差很多,玫瑰花的品種都弄錯了。」石娜娜的娘家在台中,所以她就近找了台中的飯店舉辦訂婚宴。
她一進房就雙手交叉在胸前,審視房內佈置,昂着下巴說話的樣子像只驕傲的孔雀,嬌貴的氣焰不減當年。
她四處走動看着她自己設計的花海,總覺得這裏的佈置跟她想的差很遠。
石娜娜正忙着,根本正眼都沒瞧郭凡穎一眼,當然也沒發現她。
郭凡穎站在原地怔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她無法形容內心的驚詫。
她的目光生快的移向況英爵,他走向落地窗,佇立在那兒,面朝外,不知在看什麼。
剛才他明明看見她了,他竟沒有任何錶情,像是不記得她了。
她的樣子變很多嗎?
以前她是短髮,現在是長發,但工作之時規定頭髮得梳成髻。
無論如何她心裏很難過,她從來沒想過會再遇見他,而且是在她工作的地方,她甚至想像不到,當她發現自己真的已經被他遺忘時,她內心的感傷有那麼深。
最意外的是他就要和石娜娜訂婚了,還要在這裏……試婚。
他很愛她嗎?
唉!這不是她可以探究的,他是自由之身,她當年不是祝福他會有喜歡的人出現嗎?怎麼這會兒她後悔了?
「英爵,我要去跟經理說,這種玫瑰不是我指定的那種,一定得重新換過。」石娜娜指着地毯上的心形玫瑰滇叫。
「石小姐,你對這花不滿意嗎?」接待人員惶恐地問。
「對,我現在就要去向樓下當初跟我接洽的人反應,不當面說清楚他是不會懂我意思的,我要求一切都照我的意思去完成才行,
我是很要求完美的人。」石娜娜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接待人員一時不知要留下,顧着這不說話的況先生,還是要跟着一臉不滿意的石小姐,兩難之下,接待人員追上她。
總統套房裏只剩下況英爵和郭凡穎。
郭凡穎感到空氣突然變得稀薄,教她無法呼吸。
而既然他都忘記她了,她又何必面對他,何況接待賓客並不是她的職務。
她忍着內心的創痛,不發一語的調頭要離去。
「這玻璃沒有擦乾淨。」
驀然間,她背後傳來況英爵低沉的嗓音。
郭凡穎詫然止步,心懸着,他是在對她說嗎?他的聲音變得好冷摸、冷靜,且帶着讓人不容忽視的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