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外婆，有件事我想跟您說，上次的相親失敗了。」她想就算她不跟外婆說，劉奶奶應該也會跟外婆提的。
「是嗎？」李嬌笑了笑。「沒關係，不喜歡就不要勉強。」她知道外孫女是因為劉奶奶的強力作媒，不好意思拒絕才答應去相親的。
「可是，我有可能無法在二十八歲之前把自己嫁掉。」
「傻孩子，當初我會希望妳在二十八歲前結婚，那是因為我覺得女生不要太晚婚比較好，可是，我不會硬逼妳一定要在二十八歲以前結婚，妳過得幸不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謝謝外婆。」聽到外婆這番支持體諒的話，她這才放下心來。
「幹嘛跟我說謝謝，不過妳還是要努力找自己的幸福，知道嗎？」
「嗯。」只是雖然點頭了，卻不知道從何努力起。
「對了，妳看起來有點沒精神，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還是外婆最了解她。「我向老闆提出辭呈了。」
她早就和父親那邊斷了聯繫，因此外婆可說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祖孫倆從她小時候感情就很好，她有什麼事，必定跟外婆說。
「為什麼？不是做得好好的。」李嬌關心地問。
「可是我想換個工作，然後也想買間公寓，我希望和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妳要不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呢？」
「外婆不是跟妳說過，等妳結婚了，我再考慮要不要跟妳一起住的嗎？」
「為什麼？」
李嬌握著外孫女的手，慈藹的笑道：「外婆才七十歲而已，身子還很硬朗，我想多幫忙照顧院裏一些行動不便的老人，將來等妳結婚生了孩子，若有需要，我會幫妳帶孩子。」
李嬌沒讓外孫女知道，她是為了她的幸福才決定住在安養院的。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願意和岳父岳母住了，何況還要跟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子，她怕自己的存在會影響到思瑤的婚姻，嚇跑男方。
將來，如果孫女婿不介意她這個老太婆和他們住在一起，她才會答應和外孫女一起生活。
方思瑤不知道外婆的想法，但她早已決定，不管會不會結婚，她都想和外婆一起生活，好好孝順她老人家，外婆年紀這麼大了，不知道還可以在她身邊多久。
「外婆，難道您不想現在就和我一起生活嗎？」她難掩失望地說。
李嬌搖搖頭，「等妳結婚了再說。」
「外婆──」
「其實我們現在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妳有空就來看我，我很高興。」老年人和年輕人的生活步調畢竟不同，分開住未嘗不好。
方思瑤心知自己暫時還無法改變外婆的想法，不過她決定依著先前的決定，先買間小公寓，然後找新的工作。
至於結婚嘛，以後再說。
同一時間，齊亦偉坐在一間高級餐廳裏，和帶老婆回台灣探親的好友見面，他們剛下飛機沒多久，晚點還要趕回唐小瑩在宜蘭的娘家吃晚餐。
只是說要回娘家吃晚餐，卻見唐小瑩叫來一堆蛋糕點心吃個不停，孫皓澤還把自己的那一份也給她吃，看得出來，唐小瑩胖了一圈。
齊亦偉開口道：「皓澤，你們怎麼會突然回台灣？」
許久不見，好友還是一臉酷樣，不過看得出來很呵護老婆。一年前，他要回美國接掌家業，也順便把公司裏最可愛的小助理拐走，當然，這段愛情故事中間是有點小波折，不過都過去了，他們現在過得很幸福。
「小瑩懷孕了，三個多月。」孫皓澤兒笑的看着妻子吃東西的模樣。
「是嗎？恭喜你要做爸爸了。」齊亦偉笑着恭喜好友，原來是懷孕了，聽說孕婦食量會比較大，但唐小瑩也未免太會吃了。「小瑩，也恭喜妳。」
「謝謝你，齊總。」唐小瑩憨甜一笑。
「我不是說過妳叫他亦偉就好，幹嘛還叫齊總？」皓澤糾正老婆道。
「人家習慣了嘛。」她撒嬌回應。
「算了，妳喜歡這樣叫就叫吧。」
「謝謝你，你對我最好了。」她邊說邊笑得跟手上蛋糕一樣甜。
齊亦偉看着這一慕，直覺不可思議，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他所熟識的酷男孫皓澤嗎？他對唐小瑩還真不是普通的溺愛。
一個外表看起來強悍又強勢，一個則是柔弱又膽小，本以為在他們的婚姻裏，理當是男強女弱，女方只有等著聽令的命，現在看來，原來當老公的才是「弱」的那個呀，呵呵。
孫皓澤的注意力仍在妻子身上，「還想不想再吃？再叫服務生送幾塊蛋糕過來好嗎？」
「不用了，我已經飽了。」
「那麼待會兒想吃再叫。」
「嗯，抱歉，我想先去化妝室。」
「好，自己小心一點。」
孫皓澤專註地看着老婆起身走向化妝室，見到好友對老婆體貼成這樣，齊亦偉故意抱怨道──
「皓澤，你要不要在單身漢面前和老婆表演得這麼親熱啊？」
「那你也快點結婚不就好了。」孫皓澤撇撇嘴道。
「結婚？算了吧，別說我本來就抱着不婚主義，最近思瑤要離職，就已經讓我夠煩的了，哪還有什麼心情想結婚的事。」
「方思瑤？幫你管錢的那個私人會計師？」孫皓澤過去曾和她見過幾次面。
「對。」他嘆了口氣，「上個星期突然提出辭呈，說她去相親，然後要結婚了。」昨天他因為要去新加坡的事過去找她，她的辭意仍很堅定。
「結婚是好事，你該恭喜人家的。」
「她走了，誰來幫我管錢？不過幸好，她現在婚結不成，只是她還是要離職，我說要加薪或給換大房子，她都拒絕，真的是搞得我都忘了上次和女人喝酒是什麼時候了。」提到這事，他又煩躁起來。
「我覺得這事情很好解決。」孫皓澤隨口一說。
「怎麼解決？」
「你可以娶她當老婆。」
「什麼？」他下巴快掉下來了。
「娶了她之後，她是你老婆，你就不用擔心她會離職，從此她可以替你管錢管一輩子。」
還以為是什麼好辦法，聽到他的建議，齊亦偉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我只把思瑤當妹妹，我又不愛她，怎麼和她結婚？」
孫皓澤一副事不關已的聳聳肩，「那就沒有辦法了，你只能讓她離開，然後請新的會計師。」
「可是我不習慣由別人來幫我管帳！」他快哀號了。
「舊人離開新人上，這不是常有的事？根本沒有習不習慣的問題，我看，你不習慣的，是她離開你。」
就他所知，方思瑤還在唸大學時，亦偉就把人家給帶在身邊，還提供房子給她住，簡直像是把喜歡的寵物給養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這樣叫只是把對方當妹妹？
還有，這傢伙有回為了買全世界限量二十五隻的名錶，可是多花了超過近一半的價錢，才從一名已經預定的客戶那裏收購到手，他猜方思瑤應該不知道那隻錶有多貴，可以買幾輛的賓士車了。
這樣叫妹妹？他對親妹妹都沒這麼好！這傢伙愛情學分修得比他還差，完全不及格。
不過孫皓澤自覺已經點得很清楚了，剩下的，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此時唐小瑩回到座位，三個人聊起以前的事，見時間差不多了，夫婦倆才和他告別回娘家。
新加坡
星期五下午，市中心一棟摩天大樓裏的第五十二樓層，這裏是新加坡一家知名的國際投顧公司，他們配合政府的重要經濟建設，招攬海外投資客在境內投資。
一場演說完畢，主持人請各位貴賓移往活動室，那兒備有招待貴賓的美食，由六星級飯店提供外燴服務，今日與會的可都是來頭不小的金主，主辦單位可說是盡心儘力的招待。
方思瑤跟在齊亦偉身後走着，表情有些困惑。齊大哥一向對航空業的投資興趣不大不是嗎？怎麼這會兒特地飛來新加坡，還要她一同前來？
「思瑤，聽完之後，有什麼問題嗎？」齊亦偉略停下腳步再和她並肩向前走，他找著話題問她，看她從剛剛就不知道在想什麼。
「齊大哥，你真的對航空業投資有興趣嗎？」
他沒正面回答。「我是覺得可以來聽聽。」
從他半調子的語氣聽來，他對這項投資明顯興趣不大，她可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有興趣的話，那張俊顏會眉飛色舞。
那特地飛這一趟到底是為什麼？
「妳有什麼建議？」
「我沒有什麼建議，如果你真的想投資的話，我可以幫你收集相關的資料，然後交給未來的會計師處理。」海外的投資案通常不會這麼快決定，她會做好交接工作，交給他下一任的私人會計師的。
「妳還是要離職？」
「辭呈我已經給你了不是嗎？」
「和沉志峰的事不是已經吹了？既然沒有要結婚，為什麼一定要離職？」齊亦偉不懂。
「那是我第一次相親，你怎麼知道我第二次相親不會成功？」
他瞪眼瞧她，「妳又要去相親？妳真的那麼想結婚嗎？」
「我說了要在二十八歲之前嫁人。」目前這是個很好的離職藉口，若她不離開他，她恐怕連嫁人的機會都不會有，因為她根本無法和其他人交往。
眼前的男人永遠也無法體會那種待在同一個地方，靜靜等待着喜歡的人出現，就算對方只是拿個文件過來或者來看個資料，她就會很高興的心情。
可是時間久了，還是會寂寞。
人心總是這樣不滿足，明明一開始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會感到高興了，卻愈來愈想要更多，久了，一顆心也愈來愈寂寞。
就算他的笑容有多麼溫柔，都再也無法安慰她孤寂的心，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站在陽台上仰看月光，灑落全身的盈白，蘸滿了她的孤單與害怕。
她害怕……自己會有和亦如一樣的結局。
她知道孫皓澤的故事，他為過世的未婚妻情感封閉多年，到最後，他的心被一個意外嬌客打開，然後他們結婚了。
在心疼亦如的同時，她也忍不住想，也許哪天，她所愛戀的那個男人會突然跟她說「我要結婚了」，她猜，她會痛不欲生。
不想自己將來可能得去面對那樣的事情發生，那真的太可憐了，七年的等待就夠了，她決定一定要辭掉這份工作，離開他。
也許短時間內，她會無法喜歡其他男人，可是不走，只會讓自己內心寂寞的裂痕變得更大更痛而已。
這離職的想法，她考慮了一年多，終於在上個星期付諸行動。
既然已經決定離開了，那麼就不要再有所等待或猶豫。
「思瑤，妳在想什麼？」齊亦偉問，剛剛那一刻，那雙他認為很有個性的美麗眼睛，似乎看起來有些空洞……
「齊大哥，如果可以，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討論我離職的問題，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不過若是找不到你可以信任的人，我有推薦的人選，我學妹她是個很優秀的會計師。」時間久了，習慣了，自然就會產生信任。
「再說吧，我們去吃東西。」齊亦偉對此不置可否，逕自往前走。
方思瑤看着他的身影，怎麼會有落寞的感覺？她肯定是看花了眼。
晚餐，在飯店服務生的介紹下，齊亦偉和方思瑤來到一間富有異國特色的木造餐廳，氣氛情調很不錯，洋溢着濃濃南洋風情。
帶位時，女服務生拿了朵色彩鮮艷的花朵和髮夾給方思瑤，她說今天是淑女日，女士用餐都五折優惠，這花是他們當地野生的鮮花。
方思瑤看着店裏用餐的女性客人，每個人都將鮮花別在耳畔，看起來美麗又熱情，很符合店內的南洋氣氣，可是，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因此接過鮮花，只是淡淡一笑，「不用髮夾，我拿在手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