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走了,怎麼都走了……」許晴川嘟噥着,好像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看了看楚山,又坐了回去,獃獃地喝酒。喝了兩口,又對楚山笑笑,好像剛才大叫大鬧大罵楚山的根本不是他。

楚山默不作聲地看了他一會,突然伸出手,搶掉許晴川手裏的杯子,鏗地一聲放回到桌子上。

許晴川斜眼看了看他,嘟起嘴巴,往沙發中央移了移好更靠近桌子,一邊俯下身來,伸長了手往虛空裏抓了幾下。他想拿酒。

他抬起頭看楚山,如水的眼神彷佛無言的請求。楚山沒有動,他的喉結不明顯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許晴川像條蟲子一樣,拚命想拉伸自己身體的長度,好夠到啤酒,輕微的挪動翻起了他的襯衫下擺,露出同樣被酒熏得泛出粉紅色的小腹。

他終於夠到了杯子,神色溫柔地放鬆下來,食指鉤着杯壁,想把杯子再挪過來一點。然後就突然覺得身子上一沉,手指用力不當,哐地一聲杯子被拉倒了,酒潑了出來,紅色的地毯上冒了冒泡泡就變成暗紅色的一塊。

杯子在桌子上骨碌骨碌滾來滾去。

他很憤恨地推着身上的人,楚山借力把他翻過身來,一邊用兩腿夾住他的腰。

許晴川花了一些時間理解了現在的狀況,慢慢地皺起眉頭,扭動着想掙脫楚山的束縛。楚山一手按在他的脖子上,微用力,許晴川覺得有些呼吸困難,連忙用兩隻手來抵擋。楚山另一隻手,從衣服和褲子的縫隙中往上爬,小一號的衣服經不起這樣的力道,紐扣一粒粒繃開,露出身體。

「穿這麼小的衣服……這麼不合適……你還穿,存心想引誘我來脫嗎?」楚山說著泛着酒氣的話,兩隻眼紅彤彤的,好像精氣都聚集到裏面去,特別凶特別亮。

許晴川被扼住喉嚨,說不出話,只能無言地左右搖頭。

「今天我生日,生日啊!你都不記得。你根本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幹嗎去找你?我生日呀!我去找你了。你看到我就走。那裏路好難找。我以為找不到你了。我兜了很多圈子。生日!都在等我!你在哪裏?還看書!還看到我逃!還換了一個小時的衣服……就穿了這個!!換了一個小時,我就等在外面。以為你不出來了。不出來了。我生日你就不出來!你看到我就會逃。逃掉。來找我都不是為了我。我還傻,我想你來找我。生日你都不找我!我來找你。只好我來找你。我以為找不到你了。你就在門口。你幹嗎不叫我,不對我笑,不跟我說話。你弄傷我了呀!很痛的。傷口很痛的,可你都不跟我道歉。我一直等你跟我道歉。我一直在忍耐,在等待。你都不知道我生日……」

楚山剛開始說還咬牙切齒的,惡狠狠的,手的力量都不自覺地加大。許晴川覺得血液都涌到腦子裏去,什麼也聽不見。漸漸的,那可惡的手鬆了,接着,楚山突然一邊說話一邊像面對仇敵一樣撕扯着許晴川身上的衣服。衣服撕不開,楚山便發出嗚嗚地憤恨不甘的聲音。好像在嚎叫。一隻受傷的狼在嚎叫。

許晴川根本沒聽懂楚山在說什麼,也根本沒聽清,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保護着自己的衣服,想打開楚山的手。一邊說道:「不要碰我的衣服。我最好的衣服。都捨不得穿。我初中的時候舅舅從香港給我帶的。要300塊錢。我一直捨不得穿。我都捨不得穿!都變小了……怎麼變小了呢,我都還沒穿過……不要撕!很貴的,我都捨不得穿!我幹嗎今天穿出來……都髒了……都髒了,還沒穿過的……怎麼就髒了。今天才第一天穿,它怎麼就小了!髒了!你還要撕它。我最好的衣服啊……最好的……」說著,像個孩子一樣哇地哭起來。哭得那麼傷心,那是全天下他最寶貝的東西,他一直覺得他會保藏到老,偶爾才拿出來摸摸的東西。可他冒失地穿了,就為了那個人,他匆匆忙忙地挑衣服。挑了半天,他忽然想起這件衣服。他把衣服從箱子最底層拿了出來,那裏他奢侈地放了四顆樟腦丸。他拿出衣服,然後着魔一般,他穿了他最寶貴的衣服。可衣服小了。他真失望。衣服還沒穿,衣服被這麼珍貴地保存着,可它竟然小了。他想脫下來換一件,可那人催得好厲害,他手足無措,他應該換件衣服的,他想換件衣服。可他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竟然就沒換,竟然就跑出去了。他想告訴他,這是他最喜歡最寶貴的衣服了。他想穿給他看。可衣服小了。那個人根本不覺得這衣服有什麼……可真的,真的,這就是他最寶貴的東西了……

楚山獃獃地看着許晴川。許晴川赤裸着上身,泛着桃紅色,那是酒和過分的傷心。他兩手捂着眼睛,透明的淚水從指縫裏流出來,濡濕了他嫣紅的臉。

楚山遲疑地伸出手,輕輕地覆上許晴川的左手,想拉開。拉不開。他慢慢地俯下身,一邊脫掉自己的襯衫往旁邊扔。他的手輕柔地撫摩着許晴川的臉,然後小心地捧住。他試探地伸出舌尖,舔到許晴川的左頰,許晴川顫動了一下,仍捂着眼睛。楚山的舌尖漸漸移到許晴川的指縫間,他小心地舔去涓細的淚水,輾轉左右溫柔地舔撫。透過指縫,他舔到了許晴川的眼皮,那眼睛好像一隻膽小的小獸,背對着他,用眼皮嚴實地覆蓋起自己,還不停顫抖。他很耐心,他用溫柔來舔,來安慰。

淚水停了。舌尖下行來到許晴川兩片微微開啟的嘴唇,那兩片嘴唇吃驚地合攏到一起,可很快,就被溫柔的舌尖敲打開。許晴川的口腔里有種高熱,這讓涼涼的舌頭渾身顫抖,迅速軟化下來,左右探尋着對方的響應。楚山一邊深吻着,甚至觸到了舌根,一邊把重心放低,用左手肘撐住自己,讓下身放平,一隻腳卡進許晴川的兩腿間,拚命夾緊許晴川的左腿。呼吸急促起來。

許晴川迷茫地覺得下身有樣硬物頂着他,他伸手去摸,楚山的右手一下子抓住它。

「別動……我來。」他用右手拉開許晴川的拉練,伸進內褲。

「這是干……幹什麼?」

「做啊。」

「做做做做什麼?」

「……」楚山笑了一下,煽情地舔了舔許晴川的乳首。

許晴川想起之前補課時他們做的事,剎時臉紅起來,他偏過頭,右手笨拙地拉扯着楚山的皮帶,楚山繼續刺激他的敏感地帶。

許晴川處在下方,又被楚山的手刺激着,又是酒,讓他渾身無力,右手努力抬了一會,終於還是沒解開楚山的皮帶,垂落了下去。

節奏慢慢加快,許晴川覺得有種荒謬的恐慌,他着急地伸出手,圈住楚山的脖子,仰起頭。楚山輕輕噬咬着他的下巴,喉結,單薄的頸部肌膚,然後一路舔上去又吻住了他的嘴。沒幾秒,許晴川就全身緊繃,泄了出來。那一瞬間好像死了一樣,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全身僵硬成一塊石頭,楚山覺得脖子被他勒得有點痛。然後,他迅速癱軟下去,化做一攤泥,倒在沙發上,一臉迷濛回味地閉上眼睛,粉紅的胸膛不斷起伏。

楚山咬着他的突起,胡亂摸着他的腰側,焦灼的熱情,炙燙的呼吸噴在他身上。

許晴川被小心地翻過來,楚山摸到了他禁忌的地方,試探了一下。皺皺眉頭,楚山沾了些啤酒,又往裏試了試,這次勉強擠了進去。許晴川感到異物入侵,驚得折起腰來,想阻止楚山。楚山一隻手壓住他的肩膀,他的臉深深陷入沙發,一開始正面朝下,他差點窒息,連忙側過臉,卻一點反抗的力氣也沒有,任楚山在他身上胡來。

也許是酒精,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他慢慢覺得有種古怪的感覺竄上來。他淺淺地呻吟了一下,眼前完全模糊一片。然後,楚山的拉皮帶的時候打到了他,皮帶的金屬扣冰涼,他緊縮了一下。布料摩擦着他的腿被褪了下來,楚山的硬物直接頂着他,那熱度好像要燙到他。他努力想往前爬,可楚山緊緊扣住他的腰,他知道大概要發生可怕的事了,死死咬住牙關。

楚山竟然小心地順了順他的頭髮,低聲在他耳邊說:「放鬆,放鬆點,沒什麼的……」

一鼓作氣沖了進去。

許晴川難受得想哭出來,他覺得喉嚨毛糙,啞着聲音慌張地說:「什麼……這是什麼,別……」

楚山重新探尋他的性感帶,從肩背往下,小腹、腰眼都被細心照顧到。過了一會,許晴川的肌肉放鬆下來,楚山適時動了兩下。許晴川從喉嚨里憋出一句聲音,但不知道是什麼字,很模糊的聲音。

楚山動作狂熱起來,雙手亂摸,俯在許晴川的背上,髮絲不斷騷擾着他的脖頸,牙齒一點點地刻下獨屬的印章,然後用柔軟的舌頭安慰……

許晴川被莫名地搖晃着,竟然一頭從沙發上栽下,變得下半身掛在沙發上,上半身倒在地毯上。楚山一個猛刺,許晴川忍耐不住,微微哼了一聲。突然這個聲音被放大千倍,擴散在房間裏。許晴川嚇了一跳,勉強睜眼一看,原來是他不小心貼近了落在地上的話筒。他不安的扭動起來,想爬回沙發上,楚山卻一把按住他的腰,不讓他用力。以這個尷尬的姿勢,他連撐起自己,換個轉頭的方向都不行。

「會……會被聽到的……」他害羞得都快哭了,那聲音仍然被放大傳出,他的耳朵根紅得如血玉。「讓我起來……上去……我不要……」

「沒關係……沒關係……繼續,很好……」

許晴川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兩隻手緊緊抓住地毯,憋了長長的一口氣,才一小口一小口小心地呼出,即使是這樣,細微的呻吟和呼吸聲仍然充盈着整個房間。

別被人聽到別被人聽到……許晴川落着淚,不知是太興奮還是傷心,一邊默默祈禱着,直到楚山低哼一聲,釋放在他身體裏為止。

許晴川低吟了一聲,勉強撐起身體,推開話筒,乾脆滾到地上。楚山躺了一會,抽了幾張餐巾紙擦了擦自己,拉好褲子,穿好衣服,才蹲下來,用餐巾紙幫許晴川擦。

許晴川什麼都沒穿,蜷縮在地上,激情褪去,冷氣打得太大,他冷得發抖。楚山拉他起來,半摟着他的腰讓他倒在沙發上,替他穿了褲子,想穿衣服的時候,發現扣子都掉了,根本扣不起來。許晴川任他擺弄,一直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一樣。

楚山想了一會,說:「你先在這裏等等,我回去幫你拿件衣服。」

過了很久,許晴川才伸手拉緊自己的衣服答應了一聲:「嗯。」

楚山又摸了摸他的頭髮,許晴川不明顯地閃避了一下。他像自言自語,喃喃地說:「這是什麼回事呢?怎麼會這樣呢?你說怎麼回事呢?」

楚山笑了笑,輕吻了一下他的肩膀,緩緩道:「我喜歡你。」才說了一句,楚山就覺得自己臉紅起來,連忙打住。可許晴川卻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自顧自地用指甲一遍遍地划著沙發。

楚山走到門口的時候,覺得聽到了許晴川的聲音,很模糊,很輕微,像一輪不甚清晰的漣漪,擴散到他耳邊。

「你說,喜歡是什麼東西呢?」

他回頭看看,發現許晴川已經閉上了眼睛。

*

那是一個充滿魔法的暑假,楚山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於是陽光也特別燦爛,花草也特別鮮嫩,人也特別可愛。每個禮拜五,他都開車去接許晴川,幫他補課。許晴川穿的總是廣告衫什麼的,楚山幾次想送衣服給他,都被拒絕了。幸好這並不影響他的心情,因為這些礙眼的討厭的衣服最後總是要被脫掉的。

兩個人廝混得晚了,就打電話給李阿姨。第一次看到楚山連問也不問就熟練地撥了號碼,把許晴川驚得下巴也要掉下來。一來二去,李阿姨都和楚山熟了,一接他電話就笑着說:「又不回來了是吧,你這個做同學的真好。」許晴川麵皮薄,從來不敢在楚山家和李阿姨說話,好像這個秘密只要他一鬆口就會逃出去一樣。當然,楚山每次去接許晴川也都不會忘記帶點小禮物,偷偷塞給李阿姨。

兩個孩子過暑假,可以把暑假過得像天堂。

有時只是倚在沙發上看電視,都非常有意思,哪怕是再無聊的東西,只要和旁邊的人說上兩句話,那電視就變得比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還好看。許晴川一開始坐不慣這麼大的沙發,總像只小動物一樣縮在角落。不說話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就慢慢地從電視上轉移到身邊的人身上。楚山看電視看到專註的時候,兩隻眼直鉤鉤的,嘴巴不自覺的張大,那種全神貫注的樣子有點傻傻的,和他平時又帥又酷的樣子根本搭不起來。偶爾他看着看着就睡著了,歪在沙發上,微張着嘴還在流口水。許晴川微笑地看着這樣的他,慢慢地就被睏倦俘獲。深夜裏,兩個熟睡的孩子面前,電視也安靜地只發出沙沙的聲音,彷佛一陣綿綿的雨。

他們也有折騰到凌晨的時候,那大多都是楚山要打遊戲,許晴川陪着。也許每個男孩天性中都有暴力的成分,許晴川慢慢也喜歡上打聯機遊戲時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有時候安靜的他竟然會跳到床上,站在楚山背後給他打勁,在楚山打贏的時候,還會跳着轉個圈。有一次,楚山那個角色陷入苦戰,本來都準備死一次,沒想到對方突然先倒下,高興得他們兩。楚山竟然攔腰抱着許晴川轉了一圈,撞翻了放在旁邊的可樂,而且他的肩膀也酸痛了一星期。

楚山還有許多秘密的小動作,比如他喝了水都直接拉起前襟擦嘴巴,他的睡衣前襟都有一圈不明顯的漬跡。比如他只喝可口可樂,痛恨百事可樂。比如他喜歡同時看好幾本書。比如他刷了牙喜歡對着鏡子笑一個。

這些只有許晴川才知道。

而且許晴川學會了用他們家的淋浴器,習慣了浴室里舒服佳香皂的味道,楚山給他的睡衣永遠有一陣檸檬清香,也習慣了每天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張巨幅的喬丹——楚山貼在床頂的海報。

有人說,遊樂園是每個孩子心目中幸福的代名詞,那麼,一個放肆的暑假就是短暫絢麗的遊樂園。可惜,兩個月總有盡頭。

當天氣一天天涼爽,開始有了風的時候,他們就是高三的學生了。

有種綺麗的夢幻要結束的悵然……

開學第一天,許晴川又有點惆悵又有點興奮,他拒絕了楚山的好意,自己來學校。一進門就看到斗子,他含笑和斗子打了個招呼。斗子轉過身來,見到他,大大驚喜了一番,笑道:「這麼精神,好像換了個人一樣。」走上去搭着他的肩膀,想起什麼來,又說:「那天——就是楚山生日那天,沒什麼吧?」雖然看到許晴川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可那天楚山的臉色太可怕,不由地擔心有沒出什麼事。

「沒,我們兩個都喝多了,你們一走就好了。」

「嚇死我了。還真以為見不到你了~~」

「是呀。」小晴也才到,從他們身後走過來,笑着搭腔。

許晴川看到小晴,尷尬得不行,勉強笑了笑,找了個空,回到自己座位上。

楚山不久也來了,和斗子小晴打過招呼,坐在自己位子上,左右搜尋了一遍,看到許晴川坐在位子上,正在看他,他只笑眯眯地跟許晴川點了點頭。可許晴川一下子覺得血湧上臉面,不敢再看他,連忙把目光調到窗外。

一切彷佛恢復原狀,許晴川仍然和斗子最要好,有些避開楚山,甚至小晴。而楚山和小晴也不知是什麼關係,朋友不算朋友,戀人不算戀人。可楚山不再招惹其它的鶯鶯燕燕,總是和其它三個人湊在一起。

高三的學習雖然枯燥,不過大家也苦中作樂地弄出許多事來。

有一次,快上地理課。那地理老師上課最喜歡點名,而且從來不帶點名冊,都是看黑板角落裏寫着的值日生名單來叫名字。斗子正榜上有名。

預備鈴打了,楚山賊笑着祝賀斗子,斗子一時受激,竟然貓着身子鑽到前面,把自己的名字擦了,身後全班有的人笑,有的人大聲叫好,其它幾個名字在上面的值日生一迭聲地叫斗子把他們的名字也擦掉。

斗子左右看看,老師還沒到,竟然拿了支粉筆,大大地寫上「楚山」兩個字。作了個鬼臉,得意地下來。

楚山連忙跟着上去,把自己的名字擦掉,換寫上斗子的名字,回來時走到半路,看斗子蠢蠢欲動,又要上來擦名字,楚山竟然又繞回去,不過他沒擦掉斗子的名字,竟然又寫上「許晴川」三個字。他才坐下來,正式鈴打過,老師邁着步子進來,才伸出只腳的斗子只好怏怏地縮回來。

上課的時候,老師果然點名了,他上下看了看值日生的名單,楚山寫的那兩個人名,字跡特別明顯,他叫道:「許晴川」。

許晴川只好站起來。楚山連忙舉起自己的書,遮住自己,一邊拚命用嘴型做答案。許晴川看不清楚,往他的方向略彎了彎腰,努力去讀懂他的唇語,對了半天,老師都看不下去,咳了一聲說:「有這麼熱心幫助同學的人,就自己起來回答問題吧。」

楚山笑着站起來,流利地回答了一遍,老師也就點頭讓他們兩個坐下來。高三的地理課算副課,老師也不想太苛求同學。

後來,許晴川抱怨說:「幹嗎寫我的名字?」楚山正在玩遊戲,頭也沒回就答道:「沒辦法,當時想隨便寫個名字來的,可除了自己的名字,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等了半晌,發現後面的人沒有聲音,回頭看了看,發現許晴川紅着臉在發獃。楚山回想了下剛才的話,也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

禮拜五的補課一直在繼續,而且已經不用打電話報備了,許晴川總是留一個晚上再回去。

兩個人總是很認真地從做作業開始,可過了一段時間,不知是哪一個就坐不住了,嘻嘻哈哈鬧起來,鬧着鬧着,就鬧到床上去。

和平時安靜的性子完全相反,許晴川在床上的時候總是表現得很不安很激動,那眼裏好像能看到萬傾大廈一下子坍塌下來的那種景象。做得越來越熟練的楚山有時會惡意地扣住許晴川不讓他解放,一邊變本加厲地侵犯他,那時的許晴川彷佛被打開了什麼開關,情緒特別激烈,又哭又叫不算,還要抓東西。楚山的背因此總是刻着青紫的划痕。可那瞬間熱辣的感覺,疼痛也不是疼痛,楚山的眼神也會兇惡起來,進入另一個狀態,惡劣地想就這樣把身下的人弄死。兩個人不知是在作愛還是搏鬥,一場下來,傷痕纍纍,精疲力竭。

楚山摸了摸後背,竟然摸出點血來,他連忙跑到浴室去照鏡子,幸好只是破了一層皮。許晴川看到他傷成這樣也很不好意思,拿了毛巾沾着熱水幫他擦乾淨。

楚山捧着許晴川的手,手指很長,窄窄的,指甲尖的形狀不規律,好像都是自然斷的,怪不得抓起人來特別容易見血。

「你都不剪指甲的嗎?」

「指甲剪了很難受。」

兩個人重新躺在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

「嗯?」

「小時候,學校要求不能留指甲,我媽總是拿着把剪刀一直剪到肉里去,特別難受。我那時候特別想長大,不為別的,就想能留着指甲,不用把指甲剪到肉里去。」

「所以,你自己都不剪的?」

「也剪,不過一定要留一點,可我左手拿剪刀不方便,所以老剪不好。」

「不用指甲鉗?」

許晴川搖了搖頭,「沒有。」

楚山想了想,突然跳起來,說:「好好~~今天我來幫你剪指甲~~」

說著,像個找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樣蹦跳着下樓,去找指甲鉗。

他拿了一大堆東西上來,他媽媽有一整套修指甲的工具,平時他自己就隨便剪剪,不過今天是幫別人弄,要正式一點。

他讓許晴川坐在床邊,伸出手來,先伸左手。他自己就坐在旁邊,像捧着一件珍寶一樣捧着許晴川的手。

拿着平時用慣的指甲鉗,他小心翼翼地先從大拇指開始,兩邊先夾一下,再巧妙地修出一個圓弧形。他怕許晴川不習慣剪得太貼肉,特地留出一條白邊。

「難受么?這麼短?」他問。

許晴川紅着臉搖搖頭。

接着是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一根根溫柔地撫摩過,粉白色的指甲一小片一小片落下,伴着咯咯清脆的指甲鉗的聲音。很快,許晴川的左手都修好了,每一根手指都是完美的弧形,白色的細邊配合著淡粉紅色的內甲,讓楚山越看越愛不釋手。

「真的不難受?會不會太短了?」

「沒,沒,很好。」

「那這樣呢?」

楚山舉起許晴川的手,放到嘴邊,眼睛一瞬都沒移開,緊緊盯着許晴川的臉。然後,伸出舌頭,往指甲的縫隙中舔去,微微粗糙的舌頭摩擦着指甲保護着的嫩肉,有種很奇妙的感受,楚山看着許晴川的臉一點點變化,神情慢慢迷茫起來,握在楚山手裏的手指細微地顫抖着。

楚山惡劣地笑了笑,順勢把許晴川推倒在床上,一邊說道:「那來實驗一下,這樣的長度抓起人來有多痛……」

說著,用左手壓着許晴川的右手腕,那隻手還沒有剪過指甲,很有殺傷力。

另一邊,已經熟練地褪下了兩人的衣物。

迷亂處,許晴川掙扎着用左手抓着楚山的背,短短的指甲讓指尖暴露出來,細嫩的指端直接感受着楚山的背脊,而且彷佛用不上力,和平時不同的感覺刺激着許晴川的情慾,他慌亂地呻吟着,聽在楚山耳里分外情色。

楚山也特別興奮,那手指帶來的只有麻酥,不再是見血的疼,他不由地在許晴川耳邊說了很多好話。

許晴川左右搖擺着頭,淚水滲了出來,他突然大喊:「楚山——楚山——我,我對不起……」

「什麼?」楚山隨口問道,繼續加快速度。

「不是小晴……我不是喜歡小晴。我——我羨慕她。她又聰明又漂亮、性格這麼好……不像我……明明我們兩個都有一個晴字的啊……」

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楚山也沒注意聽。直到過了頂點,情潮一點點平息下來,楚山才一邊安撫着許晴川的肩膀,一邊聽他喃喃地說著。

「我笨,又不起眼,成績也很差,家裏又窮。第一天上學,我聽到她的名字,我就特別注意她。她掉了一張報名照片,我看到了,掉在地上,我偷偷撿起來。我把它藏在鉛筆盒裏,那是我的護身符,我相信有了這個可以讓我改變的——變得像小晴一樣討人喜歡。我總是在看她,她認真做事的時候多麼迷人,我覺得好像我的身體裏有一部分附在她身上,她好,我就好,她開心,我也開心。我真羨慕她——我看着她。可她竟然和你——你——我最討厭你了。明明那麼輕浮,那麼虛偽,討厭……可那麼多女生都喜歡你——連小晴都喜歡你!為什麼啊!!活得那麼輕鬆的你……輕易就得到那麼多,可什麼都不珍惜。連小晴,那麼好的小晴,你也就只是把她當做一個遊戲。我討厭你!可我為什麼還要看你……和你說一句話,我就覺得心跳得很厲害……為什麼……」

楚山的眼神亮晶晶的,他掛着一絲微笑說:「想這麼多——我對你不夠好嗎?」

「……好……」許晴川閉上眼睛,落下一滴眼淚來。

楚山摸着他的頭,楚山的手很大,彷佛一掌就能握住他整個頭一樣,讓許晴川產生一種錯覺,好像自己的思想也被他掌控着……

「不要多想,讓亂七八糟的想法見鬼去吧!不管你是什麼樣的,將來是什麼樣的,我現在只對你好。你也只要對我好。」

「不想以後……」

「對。」

「……那太墮落了……」許晴川輕輕地吐息着,把這句話一起輕微地吐了出來。

楚山忽然有點手足無措,雖然許晴川赤裸着攤在他面前,可那閉着眼的姿態,彷佛很快就要離他遠去一樣。

楚山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著自己也不明白的話——

「你是不一樣的……不一樣。我知道你不一樣……可到底有多不一樣,我不知道。我對自己都不知道,現在都不知道,我只曉得你不一樣,我——我對你好……」

許晴川呆了半晌,點了點頭。

「是啊……誰知道呢。」

「不想以後?」

「等到了『以後』再說吧。」

就只是為了現在的歡愉而墮落吧。

*

少年的時候,總以為天是無限寬廣,都是自己的舞台,哪條路都能走,而且前途光輝燦爛。在快樂的時候,私心以為時間會停止,或者無限延長,或者,起碼不是結束得那麼早。

楚山自己老早設計好了,讀個好的大學,找個好點的工作。起碼在大學的時候,還能找許晴川一起,那就是四年了……四年以後……誰知道呢。

那天,他早上送走了許晴川,漆黑的夜裏,他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看電視。

老爸回來了。看到他在,一邊解了領帶,一邊隨口問道:「小山啊,你想不想出國讀書?」

楚山正在吃薯片,聽到這話愣了愣,說:「什麼?現在出國?」

「對啊,去美國。我有個同事今天提到的,他說他老早就把小孩送出去了,高中的時候出去不用考試,讀一年語言班就好,可以直接考外國的大學。」

「你說真的?」楚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雖然他聽過不少出國的例子,不過他一直沒想到自己身上。聽老爸說得這麼輕巧,好像他一句話就能出去一樣,覺得這簡直是個玩笑。

「你這孩子,當然是說真的。我尊重你的意見。」

楚山回過頭繼續吃薯片,腦子裏亂鬨哄的。

他老爸頓了頓說:「不過我的意思,能出去開開眼界是好的——國外的大學教育比這裏自由有效多了,很適合你的性子。我記得你英文蠻好的,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嗯。」被老爸說得有些心動——出國呀,能親眼看到自由女神、哈佛大學,能去一個那麼先進發達的地方——屬於男孩的想要冒險的熱血隱隱沸騰起來。

「你先考慮考慮,不用這麼急。不過,先去辦個護照吧,那想走就能走。」

晚上,楚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在想這個事。一時想到美國先進的地方,想到要去一個未知的地方冒險,心情就不由激動起來,設想得非常詳細,甚至包括他要租個什麼樣的小套房,每天去哪裏買菜,想着,不自覺地用英語詢問價錢,自言自語了一會,自己也笑自己傻。可反過來,又想到要飄洋過海,離開熟悉的土地,離開相處了這麼久的同學,到一個異族去,到一個看過去只有自己一個黑頭髮黑眼睛的地方——萬一英語不過關,萬一吃得不習慣,萬一被搶劫,萬一……那雄心又慢慢萎縮下來。

胡思亂想了一陣,聽到樓下大鐘敲了三下,才發現竟然已經凌晨三點了。

在他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面對如此重大的抉擇。他一直以為,在大學畢業以前,他的路是早就準備好的,只要認真地沿着它走下去就好。可面前突然岔出了另一條路,他徘徊在十字路口。這顆迷茫種子,不知道自己是要長成一片草原還是一棵大樹。

那也許就是成長的煩惱吧……

突然,他神智一凌,才想到,出國就要離開許晴川了。

心裏一陣寒意,不敢多想,他催着自己快快睡着。

*

星期一,在學校里見到許晴川,竟然有種很久沒見的感覺,每個表情都這麼新鮮。乘他們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突然問:「那件衣服呢?」

「什麼衣服?」

「就是上次……那個紐扣都掉了……」

許晴川臉一紅,說:「問這個幹什麼。」

「我……我把它弄壞了,應該幫你補好,你最喜歡的衣服。」

「我自己縫好了。」

「扣子都找到了?」楚山想到那天,他拿着衣服回來找許晴川,一推開門,正看到許晴川跪在地上找什麼,他當時問過,可許晴川只是馬上站了起來,什麼也沒說。應該就是在撿紐扣吧。

「……還少了一顆。」

「在我那裏。」楚山突然心頭一熱。

「真的?怪不得我都找不到。」許晴川一臉驚喜。

「我明天拿給你。」

上生物課的時候,小晴身後的人傳給她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哪裏有買紐扣?」。這字跡小晴認識,是楚山的。她好奇地回過頭,就看到楚山做出一個拜託的姿勢。

「百貨商店或者裁縫店。」她寫道,又偷偷地傳回去。

第二天,楚山拿着個扣子很高興地交給許晴川,許晴川看了半天,失望地說:「這個不是我那件衣服的扣子,稍微大了點。你一定是撿到別人掉的紐扣了。」

「……肯定是我拿錯了。」

再一天,楚山拿了好幾顆樣子差不多的紐扣給許晴川道:「這些裏面應該有吧?」

許晴川認真地比較了一下,拿起其中一個笑道:「這個有點像。」

然後,才想起什麼,狐疑地問道:「怎麼最近掉紐扣的人這麼多嗎?而且樣子都差不多。真奇怪。」

回到座位上,許晴川發現鉛筆盒下面壓了張字條。

「哪裏有買紐扣?」「百貨商店或者裁縫店」

這字跡他太熟悉了,張牙舞爪,還有點傾斜,開頭一筆特別濃,雖然寫得很潦草,他也能認出來,這就是楚山的筆跡。他迷惘地抬起頭,發現小晴偷偷指了指一臉認真聽課的楚山,對着他笑。

許晴川覺得一瞬間說不出話來,腦子裏突然被一顆原子彈轟過,無法思考。他機械地拿起紙條和口袋裏的紐扣,小心地放進了鉛筆盒。他把鉛筆盒嚴實地蓋了起來。俯在桌子上,把頭埋在手臂里,遮擋掉一切后,在完全的漆黑里,他對自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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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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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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