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藍先生現在有客人，請在這裏稍候。」一名肋理秘書跟她說明。

佳佳對她頷首，道了一聲謝謝，就在旁邊的沙發等候區坐下來，再次拿出便當，是個雙層保溫餐盒，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又等了十五分鐘，當藍競洋陪同客人走出辦公室，兩人握手道別，再由身後的趙秘書送對方去搭乘電梯，接着目光冰冷地瞪視着正捧着餐盒，以最快速度解決一整盒白飯，還有豆腐高麗菜卷和蔥爆豬肉的佳佳。

感受到冷氣團來襲，讓專註吃飯的佳佳終於警覺到大老闆的存在，差點被嘴裏的豆腐給噎到。

「咳、咳……」她手忙腳亂地收拾便當。

藍競洋什麼也沒說，一路釋放冷氣，踱回辦公室內。

「一年到頭都要維持低溫，還真是難為他了……」佳佳一手抓着背包，一手拿面紙擦嘴，匆匆忙忙地跟進辦公室。

「請問藍先生有何吩咐？」她真的很忙，有事快說。

他坐在辦公桌后的旋轉皮椅上，眼神淡漠地看着佳佳，這半年來，兩人見面的機會不多，電話倒是通過無數次，說不上了解，也不需要去了解，只是覺得她跟其他員工不太一樣，表面上敬畏，可是卻又會陽奉陰違，究竟是真的不怕死，還是故意跟他作對？

佳佳很明顯地感覺到室內的溫度愈來愈低，連身上的羽絨外套都快擋不住，實在是太誇張了。

「……許小姐以前交往過的同居人，似乎又跟她在一起了。」他不承認這世上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不過該知道的事還是要知道，不喜歡被蒙在鼓裏，成為最後一個得知消息的人。

「藍先生指的是寶寶的親生父親？」佳佳喔了一聲，很自然地點頭承認，她曾經見過對方一次，是個很帥又很性格的男人，其實跟許詠欣很相配，而且感覺得出彼此之間還有愛的存在，應該可以給寶寶一個完整的家。

「對啊！她正在考慮要不要跟對方重新開始。」藍競洋口氣一冷。「你應該立刻向我報告。」

「那是她的私事……」工作上的大小事可以跟他報告，私事總不包括在內吧，她可是公私分明。

「我已經說過對於他們母子倆的狀況，隨時要向我報告。」藍競洋毫不留情地揪出她的失職。

「那是她的私事。」佳佳還是同樣這句話。

他面罩寒霜地瞪視。「這是我的命令！」

「恕難從命！」這已經踩到她的底線，她石佳佳絕不會出賣朋友！

叩、叩！趙秘書送走客人，又敲門進來，見到辦公室內這一幕劍拔弩張的緊張場面，有些錯愕和不解。

「發生什麼事了？」他記得這個女員工是宣傳部門的助理，大概半年前被大老闆指派負責接送許詠欣母子。

可惜沒有人理會他的困惑，兩人只是忙着互瞪對方。

無視溫度降到零度以下，佳佳也老實地說出自己的看法。「藍先生可以開除我，不過我還是同樣這句話，那是許小姐個人的私事，或許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要我一面接送她，一面把她的私生活跟你報告是不可能的，如果藍先生不同意的話，那就另請高明。」

藍競洋麵無表情地瞪着她。

「寶寶的父親並不是有婦之夫，許小姐也沒有做出傷害公司名譽的事，藍先生憑什麼過問人家的私生活？看她老是一副欠藍先生天大的人情，只能任憑擺佈，連個不字都不敢說，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藍先生難道不覺得跟一個女人和小孩過不去，太沒有氣量了嗎？到底她又做錯了什麼，讓藍先生必須這樣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佳佳覺得大老闆的心態很不正常，忍不住問問看。

他口氣冷到極點。「你不需要知道！」

「藍先生不說，我也沒辦法，可許小姐是我的朋友，若知道我出賣她，以後還會再相信我嗎？」佳佳積壓的火氣終於爆發了。「所以我辦、不、到。」

他用盯着獵物般的眼神看着佳佳。「你不想得到升遷的機會？」

「沒有人不想，不過不是用這種方式。」她是不會讓人收買的。

「營業部主任這個位置還找不到人遞補，或許你有興趣。」藍競洋繼續拿出談判的籌碼，沒有人不會心動的。

「小的心領了。」佳佳假笑一下。「我可以忍受被人使喚，甚至霸凌，但絕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就算讓我當上主任也一樣。」

「是嗎？」他冷諷地說。

「回去之後，我就遞出辭呈，不勞藍先生費心。」說完，佳佳很帥氣的將背包甩到肩上，轉頭就走。

趙秘書聽到門砰的一聲關上，還是頭一回見識到這麼有魄力的女員工，而且還只是一個助理，寧願丟了工作，也要反抗威權，令人印象深刻。

「我很欣賞她的個性。」他推了下眼鏡，微哂地說。

聞言，藍競洋不以為然地睇睨，可是心裏卻被佳佳一針見血的話給問住了，原來他始終還是用仇恨的眼光在看待許詠欣母子，之所以派人監視，也只是想確定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就因為他的父親，和許詠欣的母親，兩個始作俑者都已經過世了，心中的怒火找不到可以宣洩的對象，只好將怒氣出在許詠欣母子身上，要他們乖乖照着自己的話做，不許有任何意見。

藍競洋也很清楚這麼做無法消去心頭之恨，但只要能讓自己好過一些，根本不必在乎別人會怎麼看待，這種極盡扭曲猙獰的心態一直伴隨着他長大，如今想要矯正，又談何容易？！

「……只讓她當個助理，似乎有一點浪費人才。」趙秘書再次發表感言。「藍先生不覺得嗎？」

他冷哼一聲。「你從哪一點看出來？」

「藍先生指派她接送和聯絡許小姐，她不只做到了，如今看來，還相當保護他們母子，不該說的事，一個字也不肯透露，換作其他人來做，恐怕只想顧好自己的飯碗，不會考慮這麼多，那未必是件好事……」

身為一名成功的秘書，自然以不同的觀點來看待這件事。「要是她真的辭職，是公司的損失。」

他往後靠在椅背上，思索着趙秘書這番話。

「若現在換人，也按照藍先生的意思，無論公事還是私事都來跟你報告，要是讓許小姐知道，心情恐怕會受到影響……」趙秘書推了下眼鏡，很清楚大老闆最在乎的就是工作效率。「說不定還會影響到工作。」

「我也沒打算讓她辭職。」藍競洋寒着臉說。

先是違抗他的命令，然後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這個世界可不像她所想的那麼簡單，得有人來教教她才行。

佳佳的行動也很快，昨天回到公司，馬上寫了一封辭呈交給曾組長，讓曾組長暗自得意，以為終於把她趕走，連一句慰留也沒有就收下來。

直到今天中午，當她吃完午飯，正要去茶水間泡一杯即溶咖啡來喝，江經理又走到這間小辦公室來。

「石佳佳，過來一下！」他嚷道。

佳佳愣了愣，還是快步過去，進了頂頭上司的辦公室。

「聽說你要辭職？」江經理凝重地問。

「是，昨天已經遞出辭呈了，按照規定要做到這個月底，讓公司有時間找人接手……」她鞠了個躬。「謝謝經理這一年來的照顧。」

江經理抹了下自己的禿頭，有些為難。「可是上頭不答應……」

見佳佳這麼有禮貌，像她這樣的年輕人已經很少見，真的捨不得放人。

「上頭？」他小聲地說：「就是藍先生。」

「為什麼？」還以為那座冰山巴不得她自動走人。

「我，不太清楚，總之你就好好地工作，不要想太多……」待佳佳回到座位上馬上拿起手機打過去。

「什麼事？」彷彿早就料到她會打來似的，冰冷的嗓音更加毫無起伏。

佳佳深吸了口氣。「請問藍先生，為什麼不讓我辭職？」

「你說呢？」他嘲弄地問。

她不免自嘲。「應該不是因為我的工作能力強。」

「當然不是！」

「那麼是什麼？」

「……沒有人在得罪我之後，還能全身而退。」藍競洋森冷地宣告。

聽到對方的回答，佳佳用力地摁下通話鍵。

很好！她也決定了！

決定現在就去找一把鋒利的斧頭，把冰山砍碎！

「真是氣死我了！」她全身上下充滿負面能量，形成一道黑色漩渦，將僅存的理性完全淹沒。

誰知曾組長不懂得看人臉色，居然挑這節骨眼來找她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