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佳佳當然不可能這麼說了。「只是想知道藍先生明天早上要吃什麼？是要吃西式還是中式？」

「這種問法很狡猾。」

佳佳怔了一下。「狡猾？」

「要是做我想吃的早餐，不就太容易過關了？」藍競洋冷冷地說。

她乾笑兩聲。「只是問問看。」氣氛變得有些僵，讓佳佳急得猛冒汗，擔心大老闆掛電話。

「……這麼晚了還不睡？」他在落地窗旁的沙發坐下。

「睡了、睡了，而且睡了好幾個小時，剛剛才醒來……」大老闆主動打開話題，佳佳當然不能放過機會。「藍先生還是早點睡覺，要是真的睡不着，可以泡個澡——或放一些舒眠的音樂，不然找個人說說話也行……」

藍競洋淡淡地回道：「我能找誰說話？」

他身邊並沒有可以聊天的對象，即使是在念書時，也是獨來獨往，如今來往的商界人士，不是生意上的對手，就是有利益上的關係，更不可能「談心」了。

「藍先生連個可以說話的對象都沒有？」堂堂大老闆居然生活如此貧乏，連個朋友都沒有，真是令人同情。「那……跟我說好了，我嘴巴小，還裝了拉鏈，絕對不會說出去，只要藍先生肯說，不管是心事還是煩惱，我都願意聽。」

跟她說？

有了許詠欣的例子，藍競洋相信她是個可以保守秘密的人，只是真的可以把內心的愁悶跟她傾訴嗎？已經有多少年不曾將心事告訴別人，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知道自己只是一名員工，可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藍先生就不要顧忌那麼多，隨便說什麼都好。」聽到手機那一頭沒有聲音，佳佳拚命地遊說：「就算只是隔壁老王的事，我也願意聽……」

他正經地回道：「我隔壁沒有住人。」因為整層樓都是自己的。

「呃，只是打個比方而已，意思就是再瑣碎的小事也沒關係，我都願意聽藍先生說……」

大老闆還真是沒有幽默感。「說啦、說啦……」

「……好。」佳佳似乎漏聽了回答。「藍先生剛剛說什麼？」

「我說好。」藍競洋全身放鬆，整個人陷進沙發里，他也確實很想找個人聊一聊，可是始終沒有適合的人選，如果是她，應該會保密才對。

她一臉欣喜。「太好了，藍先生請說。」

「最近覺得、很煩躁。」他左手支額地說。

「煩躁？怎麼個煩躁法，藍先生可不可以形容一下？」佳佳一面問，一面躺回床上，然後調整個舒服的姿勢。

藍競洋按了按太陽穴。「就是偶爾會覺得呼吸困難，心跳也很快，導致情緒無法平靜下來……之前從來沒有過這種癥狀，直到最近才有。」

「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她早就擔心了。「現代人的文明病之一就是過勞死，當然我不是在詛咒藍先生，只不過還是小心點好，不然跟醫院預約一下，去做個檢查。」

……他不以為然。「三個月前才做過健康檢查，並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是最好，不過還是不能輕忽，因為長期熬夜真的很傷身體……」才說到這兒，佳佳不小心打了個呵欠，口齒有些不清。「藍先生剛剛說的那些癥狀是最近才有，有想過是在什麼狀況之下發生嗎？」

「大概有想過……」因為次數太過頻繁，想不注意都難。

糟糕！打了一個呵欠之後，就產生連鎖反應，想再打第二個、第三個，佳佳揉了揉眼皮，勉強打起精神。

「那有想到……是什麼原因嗎？」她打了第四個呵欠，真的好想睡覺。

「不是很確定……」藍競洋也很困惑。

佳佳意識愈來愈模糊了。「藍先生要不要……稍微提示一下……」她真的快不行了，一定要撐住。

他猶豫了幾秒，才吐出幾個字。「似乎跟某人有關……」這個某人就是你，老是干擾他的情緒，實在令人生氣。

「……」來不及把大老闆的話聽進耳里，佳佳已經陣亡了。

等了一分鐘，手機那一頭都悄然無聲，更別說後續了。

「喂？」藍競洋皺着眉頭，心想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又看了下手機，確定沒有斷訊。

「……喂？」還是沒有聲音。

藍競洋臉色頓時都黑了。

因為眼前這個狀況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她睡著了。

「明明是你要我把心事和煩惱說出來，結果居然給我睡著了……」他相當不滿石佳佳不負責任的態度。

很好！他難得願意和別人談心，卻不被人當一回事。

石佳佳，算你狠！

他將手機按掉，決定去洗澡，好好想一想明天該怎麼對付她。

已經進入黑甜鄉的佳佳連夢都沒有作一個，甚至連姿勢也沒換過，直到早上六點，手機鬧鐘響起了，才把她吵醒。

「嗯……」她順手關掉手機鬧鐘，先伸了一個懶腰，接着踢開被子，冷不防的坐起來，腦子跟着自動倒帶。「咦？我好像忘了什麼事？原本……好像是在跟藍先生通電話……他說最近心情有點煩躁，不過並不是身體出狀況……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佳佳臉色慘白，跟着跳下床，來回踱着步子。

「我怎麼會睡著了呢？」她總算想起自己犯下多嚴重的過錯。「再怎麼想睡，也要忍耐……這下真的死定了，那座冰山一定會把我凍成冰塊，然後沈進海底，永世不得超生……」

今天能不能請假？

不過躲得了今天，也躲不了明天，就算要辭職，也不可能馬上走人，更何況公司的人事資料里有台中老家的地址，想當初為什麼要留，如今還能逃到哪裏去？佳佳簡直是欲哭無淚，再多的懊惱也沒用，只有去面對現實了。

「做他喜歡吃的義大利面，不曉得能不能免於一死？」她陡地仰起頭。「對了！趙秘書說過他現在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愛吃甜食，只是堅持不碰而已，難道是擔心發胖？不過現在也只能試試看這個辦法……」

幸好佳佳早就上網查過有哪幾家的甜點頗受好評，以備不時之需，口袋名單中這家位在芝山捷運站附近的德國烘焙餐館，早上七點就開門營業，於是馬上衝進浴室梳洗，換好衣服，立刻飛車前往。

七點五十八分——

趙秘書偷偷地觀察大老闆的臉色，今天早上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不禁猜測可能的原因，如果是夫人的病情又惡化，應該會直接前往陽明山的藍家大宅探望，而公司的股價上漲，照理說應該高興，那麼是為了什麼？

「我先去把咖啡端進來。」他看了下表，似乎比平常晚了，心想順便看看早餐準備得如何。

藍競洋坐在椅上，兩手交疊在身前，俊臉冷凝。「不用！」他要等該負責的那個人端進來。

到底是誰惹到他了？趙秘書可以感受到室內氣溫驟降，還颳起了暴風雪，連他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接着就聽到叩、叩兩聲，心想吃過早餐，大老闆的心情應該會好轉才對。

只見佳佳把頭垂得低低的，一路推着早餐進來，接着來到辦公桌前站定，偷瞄了下大老闆的冰塊臉，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跟着深深的鞠躬。

「真是對不起！我不該跟藍先生講電話講到一半就睡著了，簡直是不可原諒，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她硬着頭皮道歉。

這下子讓趙秘書的下巴都合不攏了，心想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怎麼自己一點都不曉得？

「你真的知道錯了？」藍競洋哼了哼。

她吸了吸氣。「知道、知道，我真的知道錯了，請你原諒。」

「那就要看你有多大的誠意。」他可不會輕易就原諒。

佳佳馬上涎着笑臉，笑嘻嘻地將裝在大餐盤上的鮮蝦培根義大利面以及黑咖啡擺在大老闆面前，接着再獻上德國黑森林蛋糕。「我的誠意保證很大，希望能讓藍先生消消氣。」

「就只有這樣？」藍競洋冰冷漆黑的目光在掃過香氣襲人的蛋糕時，明顯地頓了一下，然後又狀若無事地移回佳佳臉上。

「當然不只了……」她又從推車的第二層端出一隻大餐盤，上頭總共有十種蛋糕，還有德國烤布丁，每一塊都令人好想咬一口。「藍先生不用客氣，也不要擔心熱量太高會發胖，今天就盡量的吃。」

沒想到佳佳會用上這一招，趙秘書強忍着笑意，將視線望向大老闆，想看看他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