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想不到讓天下人懼怕的雙邪,像李洛斐這樣殺人如麻的魔頭,竟然也有真心相愛的人?能被他真心愛上的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她自小生長在佛寺,時時被告誡要潔身養性,這些情愛恩怨,她從未聽聞,更別說是碰觸,也不清楚心底住了一個人會是什麼感覺。
這些紛紛擾擾,都是因為愛人而起,難怪師父不要她動了情念,她現在終於明白師父的用心……
「這些故事不好聽,我不要再聽了。」她不要和這些人一樣,因愛生恨,因恨起殺念,一輩子困在仇恨之中,無法掙脫,她想回到從前,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釋心澄。
即使在她的心底已經住了一個人……
「我要去找師父,我想回潛龍寺,我不能再和你待在一起。」釋心澄慌了,抹去臉上的兩道淚痕,像個迷了路的孩子,茫然說道。
聽見她焦急想找師父的哽咽嗓音,李洛斐勃然大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壓在大掌底下,控制她的去留。
「在你的眼裏、心底就只有釋斷塵一個人,那我又算得上什麼?」
「你是李洛斐,天下雙邪,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沒錯,我殺人不眨眼,嗜血成性,喜歡玩弄他人的性命,而你是釋斷塵疼愛的弟子,是佛門子弟,我不會帶你到神龍寺,我要把你留在身邊,任由我發落。」李洛斐雙臂一抱,猶如蜘蛛捕蝶,將她密實的擁在懷裏。
釋心澄又驚又慌,心口深處有股異樣的情感在鼓噪,她不敢多想,也不願弄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情感,一心只想逃避。
「不!你明明答應過師父……」
「我知道,這一路上,你因為害怕我會傷害你,或者丟下你不顧,所以你才順了我的意,不情不願的喊我一聲師叔。」
「不是!不是這樣的!」他真心待她好,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如果你不愛聽我喊你師叔,我不喊就是了。」
「我確實是不喜歡,這句師叔喊得我心底不痛快。」李洛斐抵在她的臉旁,小聲的說:「我想聽你喊我的名字,我想讓你成為我的人,讓你的眼底只看得見我這張臉,你的心底只裝得下我這個人。」
「我還有師父,我不能背棄師父……我是佛門子弟,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跟着釋斷塵,還能信什麼佛?你師父的情根沒有徹底割除,他對蘭皋情意未斷,還能看破什麼紅塵?就算是下了黃泉,閻羅王也把他們兩個綁在一起,一同受盡情火煎熬。」
「不對,出家人是要到西方極樂世界的,不會下黃泉。」
「無論是人間還是地獄,黃泉還是極樂世界,對我而言,都是一個樣。」
聽見他話里流露出一股悲涼,她的心又是陣陣抽痛。
天下雙邪,不過是世人替他們冠上的一個臭名,又有誰會知道雙邪的身世命運如此坎坷蒼涼。
釋心澄揉了揉眼角,任由心疼的淚水奔流,在他的懷裏翻過身,反手緊緊的擁抱頎瘦的身軀。
「你這是在做什麼?」李洛斐先是一愣,眸光漸軟。
「我想安慰你,想讓你的心情好過些。」她率真的說。
「你也曾經這樣安慰過你師父?」
「沒有。」知道他介意,她小小撒了謊。「長大之後,師父就不讓我這樣抱他,因為他說這樣沒有規矩,會讓人笑話。」
「是嗎?那很好,至少我對你而言,是特別的。」他沒有戳破她的謊話,甘心受她欺騙。
「你的身體好冷,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到鎮上去找個大夫……」
「這不重要。」他緊緊的擁着她,聲音竟然有些虛弱。
釋心澄覺得不對勁,連忙抬頭查看,發現那張絕美麵皮上細細密佈着一層薄汗,汗水滴落她的臉頰,竟然是涼的。
「李洛斐?」她掙扎着起身,卻又讓他沉重的身子壓回被褥上。
他的心神已經開始恍惚不清,不願讓她從自己的眼前離開,竟然起了一股惡念,大掌將她往懷裏一帶,氣息不穩的吻着她的臉頰。
「我曾經說過,總有一天要在你的身上烙下屬於我的印記,你還記得嗎?現在我要履行這個諾言,讓你徹底成為我的人。」
「你病了……」
「我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病,竟然想着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要把你留在我身邊,就算是閻羅王來向我討人,我也不給。」
絕美的臉龐貼上她來不及反應的小臉,溫涼的薄唇吻住她,輕輕吮啃,撩撥她的青澀無知。
一陣天旋地轉,釋心澄膽怯的閉上雙眼,眼皮依然顫動不止,感覺到一波波陌生的情潮急急湧上心口……
不行,她不能這樣!要是讓師父知道了,不僅沒臉面對師父,還會內疚一輩子!她不能讓師父失望!
釋心澄使勁推開李洛斐,用雙臂阻擋他的孟浪進犯,不讓他再貼近自己嫣紅的臉蛋。「我是佛門子弟,你不能這樣碰我……」
驀地,李洛斐悶哼一聲,頎長的身軀沉了下來,卧倒在她嬌小的身子上。
直覺不對勁,她連忙與他一起翻身,調換位置,讓他仰躺下來,小手急忙將虛掩在他臉上的長發撥開,查探他的病情。
他美目緊閉,面色蒼白,眉頭緊皺,像是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李洛斐,你醒一醒,我馬上讓師伯過來幫你看看,你千萬要撐住。」
李洛斐睜不開眼睛,只是冷冷笑着。「如果我放開了你的手,你會不會也放開我?」
話剛說完,他重重咳了一聲,嘴角溢出暗褐色的鮮血。
她仔細看着,發覺他不僅面色難看,而且慘白至極,渾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寒氣。
「你病得很厲害,別再說話了。」她抱起他的上身,小心翼翼的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上,拉高袖口,替他擦去臉上的斑斑殷紅。
李洛斐微微睜開眸子,連微笑的氣力也使不出來。「現在我倒下了,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麼反過來放不開我了?」
「你一開口就是咳血,求你別再說話了,好不好?」
「要是我死了,不知道稱了多少人的意,你也會是其中一人嗎?」
「你不能死,你答應過要帶我到神龍寺,你不能反悔。」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去不去神龍寺都無所謂,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怎樣都好,可是這句話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因為她又想起師父,想起潛龍寺,想起自己曾經在佛祖面前發誓,要生生世世留在佛寺,與師父作伴。
「所以到頭來,你還是想放開我,沒想過留在我的身邊。」像是洞悉她的顧慮,李洛斐閉上灼痛的雙目,笑容里滿是苦澀。
眼下沒有時間讓她胡思亂想,輕輕搖動他,焦急的問:「你快告訴我怎麼替你止血,雖然我不懂武功,但是只要你在旁邊指點我,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我運功過度,已經傷及五臟六腑,一時半刻止不了。」
李洛斐又是一陣咳血,來不及掩嘴,一口鮮血直直噴上她的前襟,染紅了她一身白色裙裳,怵目驚心。
釋心澄不知所措,眼眶起霧,只能笨拙的捂住他的嘴,以為這麼做就能阻止他繼續嘔出鮮血。
「師叔,你不能死!我還有很多話沒跟你說,你不能死……」
「小心澄,這種時候應該叫師伯啦!你師叔已經昏了過去,就算你喊破嗓子也無濟於事。」
不知幾時,醉倒在客棧大廳的笑彌勒站在身旁,幫着她一同拉起已經失去意識的李洛斐。
「師伯,師叔他不知道是怎麼了,身體冰涼,拚命咳血……」
「我知道,他這個傷已經是十年的沉癎,能活到現在算是天大的奇迹。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小心澄,男女授受不親,你暫時到外頭迴避一下。」
未等她出聲答覆,笑彌勒已經一把將她推到門外。
靠着門扇,釋心澄頹然滑坐在地上,愣愣的望着自己仍在發抖的手掌,上頭還留有大量腥熱的鮮血。
師叔……不,是李洛斐,他對她的在乎與喜歡,真是發自內心嗎?
到頭來,你還是想放開我……
想起他悲涼的聲調,她的心好難受,眼眶浮起了一陣酸楚。
再想起這一路上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對她百般示好的妥協,眼淚終於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