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沒多久,秦天果然開始發起高燒。

除了在點滴裏面加上退燒的葯,謝春風到護士站要了酒清,稀釋之凰用毛巾擦拭着秦天的手臂和雙腿。

邊擦拭着,地陰暗痛心的回憶悄悄的清晰起來。

那被病魔折磨至死的人,有着溫潤的笑容,一舉一動都是優雅,滿懷的溫柔,滿腔的愛,當時自己也是這樣幫他擦拭着身體,而他也只能用孱弱的笑容回報,對於他越來越虛弱的身體束手無策,絕望也隨着他的每況愈下,慢慢將自己籠罩。

再怎麼愛,都逃離不了死神的手,再怎麼妙手回春,都無法讓他再次溫柔的擁抱自己。

於是只能自暴自棄,於是只能自我傷害,於是在尋求體溫慰藉的同時,他的影子會籠罩過來,摸不着得不到的幻影,只會換來一次一次的絕望、一次一次的幻滅,想他總想到快瘋了,想他總想到快狂了。總在需要擁抱的時候,用最勾人神魂的表情和放蕩語氣跟對手說:「用力點,疼痛才能讓我爽。。。。。。」內心裏卻是無盡的空虛。

粗暴的性愛才能讓他區別現下擁抱自己怕人已經不是逝去的人,是別人,是任何人都行,墮落在交歡中,才能獲得心裏最渴望的體溫,心裏的寂寞才能獲得一點點撫慰。

正當謝春風沉浸在悲傷的漩渦中,門把轉動的聲音驚動了他。

值夜的護士來巡房,看到謝春風親自幫病人擦拭身體,瞪大了雙眼,而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說:「他是我的朋友。」護士一副了解的表情,眨着眼睛笑了,然後小心的把門關上。

原本以為自己的心隨着愛人的逝去跟着長埋黃土,而秦天居然用短短的幾天就亂了沉寂已久的心,慌亂之中,謝春風決定保持距離。

小狼神清氣爽的出現在病房門口,手上拿着大包小包,看到站在床邊的醫生,臉色大變。「一大早的你在做什麼?醫生。」

「沒什麼。」謝春風冷漠的說著:「他晚上沒人照顧。」

小狼嘟起嘴:「天哥不許我晚上留下來,也不許其它人進來醫院。」

謝春風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所說其它人是什麼意思,秦天的親人不是都住得很遠嗎?

這兩天醫院周圍的確出現不少奇怪的人守着,看起來有些像是幫派的人,可警察來巡視之後卻也查不出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他才剛剛退燒,要特別注意,如果有任何情況,按鈴叫護士來。」機械式的交代后,謝春風往門口走去,徹夜沒睡而導致的黑眼圈全入了小狼的眼。

「我知道。」小狼在病床旁的置物柜上把熱騰騰的早餐放下,眼睛卻一直盯着醫生,一臉的不悅。

「醫生你叫什麼名字?」

「謝春風。」

接下來的幾天,謝春風都沒有出現在秦天的病房裏,不過,那天值夜班的護士倒是都有意無意的會提起關於他的狀況。

「308的病人昨天又發燒,他背部的傷口好像有些發炎,真可憐,晚上都沒有親屬在病房陪他。」

「不是有一個年輕人都會來照顧他?」謝春風頭也沒抬,眼睛仍然忙碌的盯着病歷看。

「對啊,可是他只有白天在,晚上才是病人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護士偷偷打量着謝春風的表情,彷彿這樣就能窺得她想知道的秘密。

「有你們這些可愛又盡職的護士,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謝春風看了看手錶,脫下白袍,表面沒有任何動靜,心裏倒是有些亂。

多久沒那種感覺了,有人陪伴在身邊,連寂寞都莫名的驅散,心裏是一片寧靜,這些都是和秦天在一起吃飯那幾天的感覺。

和子青就算在床上有多熱烈,心裏仍然是空虛,淌不出淚水的眼裏是一片死寂。

談不上是愛,說不上是喜歡,這種種寧靜祥和的感覺,卻像是苦海中的一塊浮木,讓謝春風很想緊緊攀上。

但之後呢?如果失去這塊浮木,又會如何?無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剛動了情,卻不得不鬆手,乾脆在尚未深陷之前,再度讓自己沉入無底的黑暗深淵中。

謝春風可笑的選擇逃避,因為這顆心已經脆弱的受不起再次傷害,哪怕只是輕輕一擊。

他穿上自己的西裝外套,露出帶着嫵媚味道的笑容,對着護士微微一笑:「下班去了,我有約會。」

看着謝春風離去的背影,護士幾乎傻眼,原以為這拘謹又漂亮的醫生和308的病人之間有什麼而興奮不已,而醫生居然要去約會了。

護士嘆了口氣,十分失望的走回護士站。

之後,只要醫院裏面沒有需要自己親自操刀的地方,謝春風就待在自己的小診所里。

晚上,他一如往常留在診療室里研究着國內外成功的挽回各種重症病人生命的治療方式。

就在診療室外面的挂號室里的燈今晚居然也亮着,裏面一個比謝春風還高的男子正仔細的整理着各式的藥品。

男子的臉看起來很溫潤,雖然並不十分出色,卻很耐看。一副厚框的眼鏡架在鼻樑上,看起來就是脾氣很好的模樣。

診所的門照着謝春風的交代鎖上,因為他說怕會有不速之客。

男子笑了一下,向來謝春風都在下班時間一到趕人下班,如今也會要求自己留下來相陪,那不速之客到底是怎麼樣的人,還真令人期待。

如果真的是不速之客,那麼,只要來一次,他就會叫他一輩子都不敢再來第二次;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就是謝春風心裏有害怕些什麼,總之必須親眼鑒定。

不過,已經過了三、四天,並沒有什麼不速之客出現。

男子整理好藥品準備去催謝春風吃飯的時候,診所前的玻璃門響起了叩叩聲。

男子放下手上的東西,下意識的看了眼診療室,才往門口走去。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男子臉上帶着老實的笑容,眼睛卻已經迅速的將對方全身上下打量一次。

「我找謝春風,可以幫我開門嗎?」

「你稍等一下。」

男子轉身用溫潤低沉的聲音喊着:「春風,有人找你。」

「誰?」

「一個很帥的人,戴着金邊眼鏡。」

「沒空。」簡潔而有力的拒絕從診療室傳出來。

「聽着。」秦天雖然聽到裏面的人否定的答案,不過,他可不這麼輕易就打算打退堂鼓:「先讓我進去,我有些話必須當面跟他說,請你開門。」

隔着玻璃門,男子看着秦天,猶豫了兩秒之後還是把門打開了。

門一開,秦天立刻奪門而入,順手抓住男子的手腕,將他扯出門外,然後迅速的將門關上,落鎖。

「我有很多話跟春風說,外人不方便在場,你先離開吧!」秦天愉快的揮揮手,然後轉身往診療室走去。

男子錯愕的看着秦天,然後搖頭失笑,長長的手指摸了摸褲子裏的口袋,診所里每扇門的鑰匙都在,不過,這時候男子只想靜觀其變。

也許像這樣積極的人才能讓春風從喪失情人的悲痛中走出來吧!

他的幸福與快樂也是逝去的人所希望的,而他,必須幫他達成這個希望。

男子走到對面的車子旁,然後迅速鑽入車中,在黑暗的街上,監看着診所的狀況。

一陣子沒有任何聲音傳出,謝春風感到有些奇怪,停下在電腦上的資料查閱,問着應該就在外面的男子。

「佐司,他走了嗎?」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迴音,謝春風又叫了一次:「佐司?」

「佐司是走了。」秦天笑着從門口的陰暗處現身。

「你來做什麼?」謝春風立刻板著臉,眉心皺了起來。

「來看你,我很想你。」秦天緩緩的走到他的辦公桌旁,帶着滿臉愉快的笑,坐了下來。

「我倒是不想再看到你,請離開。」謝春風旋過身背對着秦天假裝注意着電腦螢幕上的資料,心中只想着,這次一定要跟秦天劃清界線。

「這麼快就判我死刑,不嫌太快?」秦天看到謝春風辦公桌上擺着已經涼掉的晚餐,卻沒有被動過的痕迹。

「你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約定?承諾?熱情一旦冷了就是這樣。」謝春風花話里的火藥味濃厚。

「先不談這些,我們先去吃飯。」秦天向來懂得以退為進,既然不明白謝春風為什麼突然抽身而退,拉近距離總能有些線索,進而找出蛛絲馬跡。

「我的晚餐已經買好了,你自便吧!」

秦天輕笑了一聲把桌上冷掉的食物丟到旁邊的垃圾桶里。

「這些都冷了,對胃會不好,我們去吃點熱的。」秦天低沉而溫柔的嗓音有着堅持,卻沒有任何火花,謝春風瞬間有些動搖,那些溫暖的話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還沒忙完。」勉強說出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無力的拒絕話語,謝春風低垂下頭,抬起手揉着開始發疼的額側。

「唔。。。。。。」悶悶的呻吟讓謝春風飛快的睜眼,看到秦天有些不適的神色,不禁緊張的問着:「你哪裏不舒服?」

「不愧是醫生,你反應真快。」秦天笑着,臉上看不出來有任何不適的跡象。

謝春風的眉頭皺得更深:「快說,到底怎麼了?」

「這幾天胃口不好,都沒好好吃東西,胃在發疼。」

謝春風緊張的模樣,讓秦天的心情好了起來,姑且不論他是不是醫者仁心或是對自己特別,這種反應讓他感覺愉快。

「你是病人,要更小心照顧自己的身體,我知道醫院的伙食不好,但你可以叫那個年輕人買你喜歡吃的,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是沒有好處的。」

謝春風快步的走到外面,回來時手裏拿了兩顆葯和一杯水,用力的放到秦天面前。「胃藥,嚼碎了吃,吃完再喝點水。」秦天笑着,乖乖的遵守着謝春風的指示吃了葯,然後看着謝春風。

兩人之間的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只見謝春風握緊雙拳,緊抿着雙唇,然後帶點忿忿的語氣說:「去吧!吃飯!」

坐在車子裏面的佐司眼神銳利的盯着診所門口,謝春風和秦天正從門口走出來。

而謝春風臉上的表情幾乎讓佐司跌了眼鏡,那張總是不曾傳達過真實情緒的臉,居然擺上了惱怒和不耐。

就算是生氣或不高興也罷,這些真實的情緒,讓謝春風有再度活過來的感覺。

佐司扯了下嘴角,全身緊繃的肌肉與高漲的敵意在不知不覺中漸漸降低。

這男子。。。。。。也許可以。。。。。。

謝春風是佐司之前的上司的情人,雖然說是上司,但李柏威卻不僅僅是自己的上司,從孤兒院出來的他受到李柏威的賞識,不管生活上或工作上都受到他的全面照顧,生活變得使自己更能活的像一個人,也不再是受人恥笑的沒父沒母的孤兒,由於在公司里的職位,在社會上的地位跟着提升,畢竟一家跨國大公司里的財務部經理,這個頭銜等於多金與地位的象徵。

李柏威甚至給了佐司公司股份,讓他也能參與公司的運籌帷幄。

在他受胃癌折磨消瘦到不成人樣的時候,心裏還是挂念着與他相愛至深的謝春風,在他幾乎無法維持生命的時候,他緊緊抓住佐司的手:「幫我。。。。。。照、照顧他。春風是死心眼的人,一定會做傻事,我只想一個人走,在另一個世界,我要看到春風幸福快樂。。。。。。佐司,只有你能幫我了。。。。。。」交代完這些話的李柏威撐不到兩天就敵不過死神的召喚,在胃癌的折磨下,死亡成了一種解脫。

佐司所能佐的只是默默的守護着謝春風。

謝春風和秦天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街上,謝春風幾乎是負氣的大步往前走,根本就不理會後面的人。

秦天跟在後面,愉快的笑着,謝春風簡直就像小孩子一般,直接而單純的把怒氣表現出來,原來他的這一面這麼可愛。

「你要走到哪裏?」秦天保持與謝春風三步之內的距離。

「不是要去吃飯,走啊!」謝春風頭也不回,語氣中有掩不住怒意。

「可是我的車在另外一頭,我們要換個方向走才能到我的車上。」

聽秦天這麼說,他停下腳步,回頭瞪了秦天一眼,秦天苦笑,比了個請的手勢,謝春風才不情願的掉頭繼續走。

這次,秦天就走在謝春風的旁邊,謝春風越走越快,秦天也跟着加快步伐。

好幾次都不能甩掉秦天讓他跟在後面,謝春風顯然是放棄了,用正常的速度走着。

這樣孩子氣的行為讓秦天差點笑出聲。一輛車從後面駛過,秦天拉着謝春風的手臂將他往靠建築物的一邊拉去,兩人互換了位置。

「做什麼?」謝春風氣怒的扯回自己的手臂,非要保持距離。

「沒什麼,這邊車多,你反應慢,還是走裏邊比較好。」秦天平靜的說著,並不介意謝春風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舉動。

「誰反應慢?我眼睛長得好好的,還看的到車子過來。」

「我只是不放心。」秦天輕輕的說著。

一時之間,謝春風語塞,看着秦天帶着關心的眼睛,心跳突然亂了一拍。

被開懷的感覺像一股暖流溫暖了身體,謝春風有些震動,不過還是倔強,不願正視這種深深吸引自己的感覺。

謝春風有些賭氣,卻沒發現自己其實在乎着秦天。他自然反應的關心看在秦天的眼裏,算是一種鼓勵。

因為擔心秦天的胃痛,所以答應出來吃飯,他的關心,讓秦天很愉快。

至於要怎麼解開謝春風的心結,只能讓時間來證明。

秦天斜過眼神注視着平光眼鏡反射的畫面,跟在後方遠處的車從他走出診所門口便以一定的速度和距離跟在後面。

如果是那群狙擊自己的人,以現在自己身體尚未完全復原的狀態,加上什麼事情都不清楚的謝春風,也許很難逃出生天。

如果直接扯住謝春風往巷子裏跑,而不先把事情說明白,恐怕會引起他的抗拒,這樣一來可能會拖延到逃跑的機會,反而陷入更大的危險。

只能。。。。。。這麼做了。走了一段路之後,秦天漸漸的喘了起來,本來好好的走在謝春風身旁,也慢慢落後。

謝春風氣歸氣,很快的注意到秦天的不對勁。

「怎麼了?」謝春風停下來問。

「在醫院躺太久身體都沒辦法適應了。」秦天的狀況有一半是真的,另外一半是誇張出來的,他在謝春風開口問的時候,故意深深的喘了幾下。

「叫計程車好了,吃完飯你趕快回去休息。」秦天點點頭,迅速的看了一眼後面停住的車子,趁着車子裏的人還沒動靜,跟謝春風說:「我們走巷子穿過去比較快。」

「嗯。」謝春風點了點頭。往巷子的方向走了兩步之後,謝春風想到什麼似的轉回身來。

「能走嗎?我扶你。」

「好。」秦天適時的展露出一個完美的虛弱的微笑,在謝春風扶上自己肩膀的時候故意放軟身體靠上他,趁這時回頭看着駕駛座上的人。

是佐司!原來他沒走,還跟在後面監視着。秦天皺起眉頭,他到底是誰?

知道不是因為賞金而前來狙擊的人之後,秦天放慢腳步,佐司也知道秦天發現自己而慢慢的把車開過來,兩人在謝春風扶着秦天走入巷子前對視了一眼,這一眼包含了審視、觀察與忖度,兩個男子深深的盯視着對方。

秦天的手在這時悄悄環上謝春風的腰,以示佔有。謝春風微微的僵直了身體,卻沒有進一步的拒絕動作,他當作是秦天身體虛弱需要支撐才這麼做。

一抹獨佔的微笑出現在秦天帥氣又自信的臉上,那是對佐司的宣戰。

不管他是什麼人,他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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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春心蕩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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