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許嘉楓走在路上,口袋裏的手機一直不停的響,但他只是獃獃的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是如何冒犯了「赤櫻」。
天!他一直以為她是男的。
他真是瞎了眼才會犯這種錯誤,明明她就長得那樣清麗,身子骨又那樣纖細,再怎麼樣都不應該沒看出來才對,要不然也不會這麼莽撞的摸了她……。
不!他是一腳踹上她的胸脯啊!
想到這裏,他的臉不禁白了白,他知道那是女性最脆弱的地方,而他居然讓她裂了兩根肋骨。
雖然說武術比試不分男女,但,如果能重來一次,他至少會把這一腳往別的地方踢,不,也不行,他實在無法繼續想像。
更正好了,如果能重來一次,他一定不會踢出這一腳,與其讓她受傷,他還不如敗在她的手下。
反正這次也不是他想來參加比賽,如果不是那女人吵着鬧着堅持叫他來,他也不會答應來參加這種比賽。
她的確替他找到很好的師父,讓他在武術方面大有斬獲,但她利用人家對她的感情,愛屋及烏的來照顧她的兒子十幾年,然後她自己在外面大談戀愛,他就覺得沒有辦法叫這種女人媽媽。
但總是母子連心,儘管她鬧着、哭着,就算他狠得下心,他那保母兼保鑣的師父也看不下去,一念就是一天一夜,害他舉白旗投降答應前來。
都怪那太過溫柔太過執着的師父,只是事情扯上他那老媽,他就萬事都隨着他老媽的心意,師父簡直就像他的父親把他扶養長大,而他的親生父親據他老媽的說法是根本不知道是誰!
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讓他根本就無法接受,但又無可奈何,現在他早已不在意這種問題。
這次比賽讓他也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工作上永無止盡的忙碌和流浪似的生活,也終於可以告一段落。
想起他請假時經紀人葉成玉那又青又白的臉他就想笑,她的臉看起來就像是世界末日來臨一樣,不敢置信又滿臉驚慌,當他告訴她他必須請長假的時候她差點就昏倒了,幸好他的反應快,連忙將她扶到椅子上坐好,不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其實不需要請那麼長的假,他只是想從忙碌的模特兒界休息一陣子,在一個固定的地方住上一陣子,滿足一下他想安定下來的願望而已。
☆☆☆
於是他就在比賽會場的附近找到一處舒適的公寓住下,花了幾天的時間熟悉了附近的環境。
公寓附近距離三條街左右有一家中藥行,拜他那知識淵博的師父所賜,他也學了不少的中藥藥材的知識,還對簡單的病理有粗淺的研究。
是因為師父莫尉塵說過:「習武之人必須了解自己的身體,並且要懂得如何照顧自己,習武受傷是常有的事情,外面很多藥草都是隨手可得,很多都可用來治療養護,總比吃一些化學合成的東西來得好。」
是以,他決定自己抓些葯來治療「赤櫻」的內傷。
當他走進中藥行的時候,裏面的人全把眼光集中了過來,他不笑的時候散發出的冰冷氣質常常會讓人有難以接近的錯覺,又因為他又高又俊美的臉讓人家忍不住盯着看,所以常常會有這種狀況出現。
所有的人包含老闆和店員,還有其它的客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着他,他也等着有人來招呼他,於是這樣僵立的情況持續了將近一分鐘,他才清了清喉嚨:「咳,我想要抓一些葯。」
最快反應過來的是一個女孩,年紀很輕,她沖了過來,笑容滿面的問:「你要什麼葯我們這裏都有,你住這附近嗎?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沒見過你?你長得真好看,我能不能跟你做朋友?我……。」
許嘉楓苦笑着還沒答上一句話,那年輕的女孩立刻被她媽媽往後拉,一個中年人迎了上來,期間還瞪了一下女孩:「女孩子家怎麼那麼主動,嚇壞人怎麼辦?」然後笑着轉回頭問:「不好意思,這位先生要什麼樣的藥材?」
「啊,我要黃芩、蘇梗、白芷、梔子、金銀花、馬勃、半枝蓮,請給我乾燥過的就好。」許嘉楓立刻報出需要的藥草。
「喔,行家啊,是肺部出了問題?」中年人讚賞的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心想他年紀輕輕居然懂得這些。
「是,麻煩你。」
當老闆在準備藥草的時候,那女孩趁她媽媽在跟別的客人說話又偷偷跑了過來,她的臉帶着幾分激動的神色,而許嘉楓明白那是種對他產生愛慕的眼神,於是刻意冷峻了神情,但似乎沒起多大作用,女孩還是熱情不減的走到了他的身邊。
「喂,你的手機一直響,怎麼不接?」她帶着興味的眼光看着他,大剌剌的上下打量着他。
「我在聽音樂,那不是手機鈴聲。」
女孩一下子噗的笑了出來:「少裝了,原來你會說中文,我一直以為你是華裔,沒想到在這裏看到你,萊恩.許。」
許嘉楓一下子就楞住了,他從來就不接國內的案子,不管是平面還是走秀都不接,因為就怕一眼被人認出來,沒想到還是有人認出了他。
萊恩.許是他在國外走秀拍照使用的藝名,他已經盡量拒絕接大廠牌的案子,沒想到國內還是有人可以將他認出來。
那女孩繞着他走了一圈,抬起下巴有模有樣搖頭晃腦的說:「我看你紅光滿面、體健氣實,這些葯肯定不是自己要吃的,是給誰買的?該不會是你的這個。」女孩粗魯的比出小指,搖了一搖,許嘉楓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悶笑着。
這次她一樣沒能把話說完就被老闆抓着辮子給拉了進去,許嘉楓鬆了一口氣,老闆再度出來已經把藥草都準備齊全了。
「抱歉,我女兒太過好奇。」
「沒關係。」這種程度算是溫和的,他曾經在走秀之後不小心被粉絲堵個正着,要不是他跑得快,肯定不能留個全屍,他的衣服被扯下兩截,連頭髮都被扯掉一縷,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女人,在某種方面來說,還真的很恐怖。
「這裏是你要的藥草。」老闆笑着把一大包的藥草交給許嘉楓。
「謝謝。」付了錢之後,許嘉楓便往自己的公寓走去,手機仍不停的響着,他索性跟着音樂哼了起來。
☆☆☆
第二天一早張澤威便提着熱騰騰的早餐進了病房,陳佑君已經站到窗邊迎着朝陽用最緩的速度打着他老爸獨創的拳法。
「佑君,妳怎麼可以起來亂動?」張澤威慌忙的放下手中的早餐立刻把陳佑君拉到床邊坐着:「如果傷勢惡化怎麼辦?」
「不會啦,放心,我就是覺得好多了才起來的,醫生早上來過,他說我如果覺得身體不難受就可以辦理出院了。」陳佑君沒想到張澤威會這麼大驚小怪。
正在兩人進行口水戰的時候,敲門聲響起,然後門慢慢打開,許嘉楓走了進來,手上還提着一個保溫壺。
他看到的畫面就是,張澤威和陳佑君坐在一起,張澤威很親熱的拉着陳佑君的手,似乎在勸着她什麼。
但她一看到許嘉楓眼神都亮了起來,不禁脫口而出:「『雪女』,你來了。」
許嘉楓只是點點頭然後放下手中的保溫壺,他轉過頭來,眼睛下方有着淡淡的青色影子,連神情都有些獃滯。
但他仍然迅速的看了眼陳佑君和張澤威,最後才說:「『赤櫻』小姐,這是養護保健肺部的中藥,一天兩帖早晚各喝一次,這樣內傷可以儘快痊癒,也不容易落下病根。」
「謝謝,還有,我叫陳佑君。」陳佑君丟開一邊碎碎念的張澤威走到許嘉楓身邊,抬着眼問他:「你平常會練習武術嗎?」
許嘉楓很奇怪她會問這種問題,只好回答:「偶爾練,充當健身,但如果有健身房,就不會特意去練武。」
「我想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與你武術交流。」許嘉楓看着眼前的陳佑君,她的眼睛發散着光芒,十分晶亮,似乎很期待這樣的機會。
「當然,但我想前提必須是妳身體康復之後。」他笑了笑,陳佑君只是想與他以武會友,她對他一定不會像其它女性一樣對他有其它的遐想。
許嘉楓笑了笑,到底有什麼好擔心的?
如果要說心懷不軌,他自己才比較像有心機的那個,昨天的撫胸事件難得陳佑君不跟他計較,否則他就算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放開胸懷之後,許嘉楓對陳佑君又多了份愧疚,他想,就算她要求學習他所知道的任何武術,他都不會拒絕的。
「佑君!人家許先生說不定很忙……。」張澤威連忙插嘴意圖阻止。
「教練,今天道館的課應該很滿吧,如果你再不出發,遲到的話可有損你的師威啊!」陳佑君刻意提醒,張澤威才勉為其難的站起來。
「那今天誰照顧妳?」張澤威一直考慮着是不是打個電話到道館請假,讓別的教練幫他代課。
「他。」陳佑君很順手的把拇指指向身後的許嘉楓,她那種早已經跟他很熟悉的態度讓張澤威很不是滋味。
「可是……。」
「不用可是了,許先生應該有時間陪陪我吧?」陳佑君轉回頭尋求許嘉楓的支持。
許嘉楓倒是不需要她的暗示,馬上就表明:「我說過陳佑君小姐受傷期間我會負責。」
張澤威來回的看着兩人,最後還是瞪了許嘉楓一眼才離開。
「他看起來很在意妳。」許嘉楓別有深意的看着陳佑君。
「他是我的教練,我跟他學了好幾年,他一直都是這樣,是神經質過重。」陳佑君聳聳肩,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呼吸頓時覺得有些不順。
許嘉楓猶豫了一下才將手掌貼上陳佑君的後背,緩緩揉撫着:「不舒服嗎?」
「還好,也許是剛剛運動過度。」陳佑君眉心微蹙,眼睫低垂,許嘉楓不由得從內心生出一股憐惜。
「喝些葯吧,我想喝一個星期之後,妳的傷勢一定能大有改善。」許嘉楓將保溫壺端給陳佑君。
「你擔心我?」
「嗯。」許嘉楓簡短回復,這些都是他的責任。
「如果不是與你對上,這輩子可能都沒有機會認識你。」陳佑君眨着眼睛歪着頭看他笑,心裏似乎有些感慨。
許嘉楓微微的笑了出來:「是,但我寧願不要妳受傷。」
陳佑君聽了馬上皺着眉頭:「不,我寧願拿這個傷來認識你,你可是『雪女』耶。」
許嘉楓看着陳佑君多變的表情,那淺淺的優雅笑容,皺起眉頭時的可愛神情,之前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是女的呢?
明明、明明就這麼明顯。
「『雪女』這身份不代表什麼,對我來說沒多大意義,我想找個人把它傳出去。」許嘉楓倒是很好奇,陳佑君為什麼對「雪女」的身份大有興趣。
陳佑君打開保溫壺聞着裏面中藥散發出來的香氣,緩緩的喝了一口,雖然味道苦澀,但一想到這是許嘉楓特地為她帶來的,她就不禁心頭一暖。
背後仍然揉撫着的大手傳來他的溫度,也瞬間暖進了她的心裏。
一直以來對「雪女」的堅持讓她不停的提高自己的武術境界,現在盼望許久的「雪女」就在眼前,陳佑君對他有太多的期盼,最後竟被他一個微笑佔領了一顆心。
既然他說要對她負責,那她乾脆就讓他負責到底吧!
「那不如到道館找人接令,你覺得如何?」陳佑君提議,因為她自己也有同樣的打算,找到對武術有熱忱的人,將赤櫻令傳出,因為,她想與「雪女」對戰的願望已經達成,這令就可以另尋主人了。
「如果有適當的人那當然好。」許嘉楓急着想把雪女令脫手,以免未來還要被逼着來參加比賽。
等到感覺到陳佑君的呼吸順了,許嘉楓馬上就將手移開,對男女之間的距離,他一直是很有原則的把持,怪都怪他那師父,沒事就給他灌輸女色勿近的觀念,加上他踏入模特兒圈被眾多女性糾纏騷擾的經驗過多,他向來對不認識的女性多有警戒,但唯獨陳佑君是不小心被他所傷,他自然而然的就想要關心她,這種沒經過考慮就把手貼到人家背上去撫揉的動作也就十分自然。
等到把手拿開之後他才驚訝起他居然可以這麼自然的接近女性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想了想,然後說:「陳佑君小姐,對於一個武者而言,妳實在過瘦了些。」
「叫我佑君就可以。我啊,實在沒辦法再多點肉了,我已經非常努力吃東西了。」陳佑君平時三餐外加宵夜,下午茶不是到老媽家吃點心,就是在道館裏吃小吃,再不然家裏的冰箱永遠都是堆滿了食物,就是為了她隨時喜歡吃東西這個嗜好而準備。
許嘉楓點點頭,神情有些疲憊,他見陳佑君喝完了葯湯,問她:「妳要休息一下嗎?」
「嗯,我想辦出院,回家休息。」陳佑君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醫院,不能好好的舒展筋骨讓她躺着也十分難受。
「我送妳回家。」收起陳佑君喝完的保溫壺,許嘉楓轉頭問:「有什麼需要收拾的嗎?」
陳佑君想了想才說:「沒有,昨天匆忙的來,什麼都沒帶……能不能跟你借一下外套?」
「外套?妳冷嗎?」許嘉楓疑惑的問,這天氣還是初秋,談不上冷,只不過他出門都習慣穿一件有帽子的運動外套,以方便他隨時都能將帽子拉上,阻擋別人窺探的視線。
「不冷,不過我需要。」陳佑君微微的紅了臉頰,因為肋骨裂開,胸部發悶,她不得不在醫護人員的堅持下把纏胸布條解下,等等如果換回自己的衣服,那單薄的襯衫似乎遮掩不住春光,但現在的狀況又不容許她把胸部纏回去。
看見她窘紅的臉蛋,許嘉楓不再多說什麼便脫下外套遞給她。
他一直是溫和有禮,進退之間總是保持距離。
☆☆☆
陳佑君換上自己的衣服之後,就跟在他的後面走,衣服上面還留有他身體上的餘溫。
正出神的感受着這樣的溫度,醫院門口突然跑進一個穿着入時的女人,長而卷的頭髮披垂而下,精緻的妝容讓她看來十分亮眼而美麗,她用溫柔的嗓音叫喚着:「許嘉楓,原來你真的在這裏!昨天怎麼沒接我的電話,害我擔心死了,你……,啊!」她的一聲驚呼成功引起所有人的注目:「你的臉、你的臉怎麼了?天啊!」她走到許嘉楓面前仰起漂亮的臉瞪着許嘉楓臉上已經變成紫色的瘀痕:「這是怎麼搞的?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事情?臉千萬不能受傷,還有這是什麼?黑眼圈!」
她一臉快要崩潰的樣子,手抬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來,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捏着許嘉楓的下巴往下拉,想要看清楚那令人快要發瘋的憔悴臉龐。
許嘉楓輕輕的皺了眉頭,不着痕迹的推開她的手,好聲好氣的說:「這沒什麼,我保證五天內就可以消失,黑眼圈也很快可以消失,妳根本不需要擔心,我在休假,記得嗎?」
女人不悅的嘟起小嘴,嘟嚷着:「那也不能亂來,如果留下傷痕怎麼辦,還有,你不能亂熬夜,黑眼圈消不了就糟糕了。」
許嘉楓靜靜的隨她念,一邊等着醫院櫃枱小姐結帳,那女人才注意到許嘉楓身後還有人存在:「啊,原來是你!你的傷沒事吧?」
「沒什麼大礙。」陳佑君說著,心裏湧上奇怪的感受。
這人似乎和許嘉楓很熟,但許嘉楓卻明顯的與她保持着距離,但是她看起與他倒是很熟的樣子,連熟的朋友碰個臉都不行,這許嘉楓也太怪異了吧。
陳佑君想起來,她就是那天許嘉楓上場的時候還跑到他身邊,一臉擔憂的女人。
她的心突然失控的亂了一下,有個認知突然成形,她也許是他親密的人,不然他怎麼會讓她跟着去這麼重要又秘密的比賽場所?
一時之間若有所失的感覺襲上胸口,受了傷的地方,不禁又痛了起來,她輕輕的捂着胸口,連呼吸都有些不順。
「怎麼了?難受嗎?」許嘉楓馬上發現她的不對勁,連忙攙扶着她的肩。
「傷還沒好嗎?那怎麼可以辦出院呢?」那女人跟着扶了過來,眼睛在接觸到陳佑君的臉龐時閃了下光芒,喃喃的說:「長得很好看啊。」
「成玉,幫我辦完她的出院手續,還有車子借我,我要送她回家。」許嘉楓攙扶在她肩膀上的大手很有力道。
「喔,拿去,對了,記得幫我留一下他的電話。」葉成玉在兩人身後喊着,臉上突然露出了愉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