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血殺
彭雪松留下龍東山處理現場,他帶着老邢、霍兵和毛睿登上三菱車向江城南郊駛去。除了告訴霍兵傳呼是副大隊長祈石打來的,他什麼也沒說,毛睿他們也什麼都沒問。
十分鐘后,彭雪松到了白樓區,在小區門口,他們下了車,祈石隊裏的小陳等在那裏,他領着彭雪松一行走到最南面的一座樓前,祈石早就站在那裏等着了,他迎上來對彭雪松說:“現場在二樓,只有報案的女保姆和我上去過,她只是看見門半開着,有流出來的血跡就報了案,沒敢進去。只有我一個人進了裏面,我可以肯定客廳里的四個人都死了。”
兩人朝樓梯走去。“就四個人嗎?”彭雪松問。
“客廳里就四個,我沒檢查其它房間。”祈石不加思索地說。
彭雪松立刻停下來,他埋怨說:“老哥,你該進去看看的,要是有倖存者,早搶救一會兒就多一份活下來的希望。”
“是我疏忽了。不過應該沒有倖存者吧。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案子太大了,我的第一反映就是找你和保護好現場。”祈石還是很平靜地說。
祈石這麼一說彭雪松反而不好意思了,刑警大隊雖然由他主持工作,但他們兩人都是副大隊長,他不該這樣埋怨祈石,而且祈石也是從保護現場的角度考慮。於是他說:“這樣的兇手不會留下活口的,除非沒現。”
彭雪松走上樓梯,祈石隊的大宋要跟着上去,祈石伸手攔住了他。彭雪松一邊上樓一邊仔細查看着每一個痕迹,走到二樓門口的平台上,他蹲下身細細查看雪地上的兩個腳印,然後拿出米尺量了量才站起身推開房門。
屋裏的一切完全展現在彭雪松面前了。
屋裏或仰或卧躺着四個人,血流滿地,麻將桌翻在距離門口一米多的地方,麻將牌散落一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使彭雪松感覺一陣噁心,他定定神邁進門裏。
門口左側仰面躺着第一個死者,他胸部和頭部各中了一槍,胸部中的是獵槍,頭部的槍傷彈孔較小,像是小口徑氣步槍的槍傷,這和紀鐵案現場現的槍傷非常相似,想到剛才門口的鞋印,彭雪松依稀感到了些什麼。這第一個死者彭雪松認識,他是社會上人稱“五魁”的伍金龍。
第二個死者是海天鷹,他躺在客廳中央,中了三槍,獵槍的槍傷在左胸,口徑槍的槍傷一處在右胸,一處在額頭。彭雪松明白了,“額頭上的槍傷應該是最後補的槍,老哥一定看出了這點,知道肯定不會有活口才沒有檢查其它房間。”想到這兒,他歉意地看了看站在門口的祈石,然後繼續勘察現場。
第三個死者是海天鵬,他側着身,半躺在靠東牆的沙上,整個上半身完全被鮮血染紅了。彭雪松翻動了一下屍體,他簡單數了下,死者至少身中七槍,除右胸上部的一槍是獵槍傷外,其它的傷都是口徑槍的槍傷。
第四個死者趴在地上,腿微屈,他只中了一槍,也是在頭部,但中彈部位卻是在腦後。彭雪松翻過屍體,他認出這人是羅本昌。彭雪松注意到羅本昌的褲子明顯濕了一片。
室內沒有翻動過的痕迹,兇手也沒對現場進行任何偽裝。留在地板上兩個人的皮鞋印清晰可見,可以肯定那是兇手留下的,因為四個死者都穿着拖鞋。一個女士手包丟在南面牆角處,至少上萬元現金散落在地上,這應該是四個人的賭資。在海天鵬仰靠的沙旁,彭雪松拾到一枚彈殼,那是一枚“五四”式手槍的彈殼,“這應該是死者還擊時留下的彈殼,”彭雪松想,“它應該射向哪裏呢?如果沒有射中目標,它應該打在…”彭雪松的目光向門的方向看去,很快他從西牆那張裝裱極為精美的山水畫上找到了答案,他走過去,在與眉平行的高度,看到了略微傾斜向上的一個彈孔。
彭雪松已經有了基本的判斷,應該沒有什麼更特別的東西了。“老哥,讓他們進來取證吧,再細查查。”
祈石第一個走進來,一會兒,老邢和霍兵也進來了。一進門,霍兵不自覺地捂了捂鼻子,老邢卻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毛睿側身站在門口不敢進來,斜着眼睛向屋裏瞄。彭雪松以命令的口吻說道:“毛毛,你進來檢查一下各個房間!”毛睿無奈地繞過地上的血跡和屍體,向南面幾間卧室走去。
“老哥,你怎麼看?”彭雪松問祈石。
祈石拿出煙遞給彭雪松一支,說道:“仇殺,兇手很猖狂,明目張胆啊,連腳印都沒擦。應該是不少於兩個人乾的。”
“就是兩個人。”彭雪松很肯定地說道。
“這麼肯定,你有目標了?”
彭雪松晶亮的目光直視着祈石,他眨眨單眼皮,笑笑說:“老哥也有目標了吧?”
“還拿不準,還是你說說吧。”祈石沒有說出自己的看法。彭雪松知道,祈石這個老刑警一定有了自己的看法,而且肯定是很有見地的。
祈石46歲,正好比彭雪松大一旬,幹了二十年刑警,破過很多大案。他為人謙虛誠懇,任勞任怨,不爭名不重利,同事都叫他“老哥”,就連局領導不是在很正式的場合也這麼叫,祈石不管那一套一律答應。三個月前,刑警大隊長調走後,本應由他來主持刑警隊工作,但他堅持讓彭雪松主持,他知道彭雪松的能力比自己強,他打心眼兒里佩服這個比自己小十二歲的小老弟,因此,他在各方面都全力支持他,維護他,關心他。
“我忘了告訴你,”彭雪松說道:“我也是剛剛出現場回來,也是槍案,你猜死的是誰?是紀鐵。”
“誰?紀鐵?有點意思了,有點意思。”祈石笑眯眯地說。
“是的。從現場勘察看,這兩起案件的兇手是兩個相同的人。”彭雪松一邊說,一邊看着毛睿走進了第二個房間,“兩個現場留下的腳印、步幅大小、鞋印的紋絡完全一致。”毛睿進了第三個房間,剛進去,裏面立刻傳出一聲驚叫,接着毛睿臉色蒼白地搶出房門,靠在牆上捂着胸口不住喘息。
“怎麼了?丫頭?”祈石驚問。
“沒什麼,毛毛看到死屍了。”彭雪松一邊回答祈石,一邊向毛睿走去,他推開站在毛睿身前的霍兵和剛到現場的女法醫秦明華,拍拍毛睿的腦袋,似笑非笑地說:“嚇着啦?鍛煉鍛煉就好了。”
毛睿喘息着問:“你知道…裏面…裏面有死…死人?”
彭雪松逗趣地說:“知道啊!而且是女屍,多半還是裸女屍呢!”
“被你害死了!”毛睿氣憤地說。幾個人都笑了。毛睿參加工作以來雖然也見過死人,但一天之內見到這麼多,而且場面又這麼血腥恐怖還是第一次,她承受不住了。
走進最南面的卧室,一具女屍橫卧在陽台和卧室之間的門口,屍體基本全裸,前胸有兩處刀傷,地上流了很大一片血跡。死者腳伸向陽台,腹部以上在卧室里,只有一隻左手穿在一件紅色的睡衣袖裏,那件睡衣大部分掛在門把手上。一望而知,死者是匆忙間躲在陽台里,被現后,兇手從陽台把她拖出來,由於反抗而被殺。
彭雪松示意秦明華去檢查一下屍體,就返回了客廳。他在客廳里打了個電話,祈石返回客廳時只聽見他說堵截桑塔納車什麼的,他就掛了。
“你懷疑兇手是誰?”祈石問。
“我重點懷疑兩個人。一個人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很健壯,另一個人身高不足一米七,瘦小。”彭雪松沒有說出兩個人的名字。他接著說道:“這兩起案子的被害人都是所謂的黑道人物,或者曾經在社會上混的人,可以定性為仇殺,黑惡勢力火拚的可能性最大。幾年前,海天鵬糾集一伙人磕頭結黨,弄倒了紀鐵,後來由於利益衝突逐漸分成以海天鵬和於拓為的兩個團伙,這兩年你我沒少跟他們打交道。當年他們結黨的共有七個人,除了被我們處理的七彪鍾偉和現在外逃的老六郭松仁外,這裏的死者中還有老大海天鵬、老四海天鷹、五魁伍金龍,只缺老二於拓和老三左亮。如果定性為黑惡勢力火拚,那麼兇手就應該先在這些人中尋找。”
“你是說,可能是於拓和左亮乾的?”祈石問。
“這幾年海天鵬和於拓一直死?,矛盾很深,從體貌特徵上看,那個身材瘦小的人應該是於拓,但另一個我不能確定,左亮的體貌特徵和另一個兇手非常接近,但他是海天鵬的死黨,他們兩人應該沒有這麼大的仇。”
“他們這夥人中還有郭松仁、秦謝的身高和你分析的兇手接近,會不會是他們?”
“郭松仁這兩年一直外逃,秦謝是海天鵬的打手,都不太具備條件。”
“郭松仁也許潛回江城了,或者秦謝背叛了海天鵬也說不定。”剛剛走過來的霍兵忍不住插了一句。
“又是‘也許’,又是‘說不定’,那你還說它幹嘛!”毛睿剛緩過神兒來就搶白霍兵。
“分析嘛!”霍兵無所謂地說。
“老哥,咱們定一下,是不是該傳訊於拓、左亮和秦謝他們這些人?”彭雪松說。
“是個辦法,從現場看,兇手沒有隱蔽自己的意思,他們做案后外逃的可能性極大,所以,如果誰不在江城,誰就是重點懷疑對象。”祈石說。
“那就由老刑、秦法醫和技術組的,還有這裏派出所的幾位處理現場,其他人立即回大隊分配任務。”彭雪松像是回答祈石,實際是在下命令,所有人都聞風而動。
祈石說:“我已經向馬副局長作了彙報,他要求我們出了現場就立刻回去開案情分析會。”
彭雪松忽然想起那個案子他還沒彙報呢,他說:“你看我真疏忽!紀鐵案我還沒向他彙報呢。”
祈石說:“剛才我向他彙報這個案子時,他說那個案子他已經知道了。”
“消息很靈通嘛!”彭雪松的口氣有點嘲弄的意味。
兩人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彭雪松忽然回身問秦明華說:“秦姐,你看死亡時間大約在什麼時候?”
“從屍體的僵硬程度和按壓屍體屍斑能夠完全消失這個特徵看,死亡時間應該不過五小時。”秦法醫說。
“現在是六點半,”彭雪松看看錶說,“就是說,案時間是在凌晨一兩點鐘左右了?那,紀鐵案的案時間呢?”
“紀鐵死在室外,現在氣溫很低,從屍體僵硬程度上很難判斷,但從另一個死者的情況看,應該比這起案子晚些。”秦明華回答說。
彭雪松沒再說什麼,他快步走下樓和祈石一起蹬上車,直奔刑警大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