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案
凌晨四點鐘,正是黎明前最寒冷、最黑暗的時候。
江城刑警大隊的兩個房間依然亮着燈。值班室里,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彭雪松歪在沙上,鼾聲如雷地大睡着,一件搶劫案剛剛告破,昨晚十一點才把嫌疑人帶回來,為了這個案子,他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走廊里一陣吵嚷,刑警霍兵“咣當”一聲推門進來,身後跟着滿臉壞笑的老邢。彭雪松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霍兵。霍兵也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他娘的!我就沒見過這樣的滾刀肉、賴皮纏!一句正經話沒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所有的證據都全了,這混蛋就是不撂!”
彭雪松根本沒細聽霍兵的話,他閉着眼睛滿臉渴睡,像是喃喃自語似的說:“江城的社會人兒沒有不怕老屠的。惡人自有惡人磨……”說完翻了個身又和衣睡著了。老屠叫屠卞,是“西看”,也就是江城刑事看守所的所長。
霍兵霍地站起來轉身就走,“對!我要告訴這小子,一會兒把他送‘西看’去,交給老屠。”在彭雪松的鼾聲中霍兵走出值班室。
五點,電話突然響起,彭雪松打了個激靈猛地坐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他的心頭。
通往北郊的水泥路上,一輛三菱越野車急向前行駛着。老邢熟練地駕着車,彭雪松木然坐在副駕位置上,頭腦中不時顯現出女兒云云甜甜的笑臉,他有半個月沒見到女兒了。車的後排坐着霍兵、龍東山和女刑警毛睿,他們三人低聲交談着,儘管這是在出現場的路上,但他們交談的話題肯定和當前的案子無關,這是彭雪松的規定,無論生什麼案子,在沒到現場之前,不要討論、不要猜測,甚至想都不要想,不要讓先入為主的主觀印象影響辦案。
“前面一拐就是郊四委四街了。”老邢提醒着彭雪松案現場就要到了。
“在路口停車。”彭雪松吩咐道。他的聲音完全變了,剛才的慵懶和木然已經無影無蹤。
車停了,彭雪松跳下車,凝眉向周圍看了看,前後左右的民房炊煙裊裊,路上還能見到幾個晨練的行人。彭雪松踏着積雪從案這棟房的西頭緩步向前走去。現場在這棟房的最東頭,市郊派出所的212吉普車正停在那裏。房子東西兩面的路口都拉上了警戒線,兩旁有十幾個圍觀的人。
彭雪松慢慢地向前走着,霍兵他們四人遠遠地跟在後面,他們知道領導辦案的特點,誰都不去打擾他。彭雪松微皺着眉,眯起不太漂亮但很有特點的細眼,專註地盯着路上那兩條清晰的車轍印,在一小段車轍印記沒有完全重疊的地方,他蹲下來用米尺認真量了量,然後向毛睿招了招手,又繼續向前走去。毛睿快步走上前,在彭雪松檢查的地方,認真地拍了四張照片。
彭雪松越過警戒線,他沒立刻進院子,而是仔細地看了看212前面一處車停留和啟動時留下的痕迹,對毛睿作了個手勢后他才轉身向院門走去。郊區派出所的所長常景山從院子裏迎了出來。他咋咋呼呼地一邊和彭雪松握手一邊說:“死者是紀鐵!還有他的情婦吳玫。”
“是他?!”彭雪松一驚。
“對,對!是紀鐵,你的老熟人了,兩個人都是死於槍傷。紀鐵右肋處還被捅了一刀。現場什麼都沒動,就等你來了!”
彭雪松走進院門,在距院門一步遠的地方平躺着那位曾經叱詫江城十餘年的紀鐵。院子裏積雪沒有打掃,幾個人雜亂的腳印佈滿院落。彭雪松蹲下身仔細檢查着屍體。死者外披大衣,貼身穿着睡衣,腳穿拖鞋。一處刀傷刺透死者外披的大衣留在右腋下,傷口很大,流出的血染紅了地上一大片雪,但致使他立刻斃命的卻是他頭部那個彈孔很小的一槍。死者的右手沾滿了血,在死者腳前兩尺遠處留有兩隻清晰的鞋印,彭雪松量了量鞋印的尺寸,又用手摳下鞋印中間的雪看了看,那雪腳印的前尖處,明顯有一處血跡,但血跡不應該是紀鐵的。彭雪松檢查完屍體站起身向裏屋門口走去。毛睿走過來認真拍着照。
內屋的門鎖是帶把手的暗鎖,完好無損,沒有撬壓的痕迹。彭雪松問:“院門也沒有撬壓的痕迹吧?”
“沒有,像是死者自己打開的門。”常景山回答。
室內的裝飾很講究,牆壁裝了裝璜板,地上鋪着地板,屋裏收拾得整潔規矩。一個民警站在卧室門口。彭雪松沒立刻去卧室,而是蹲在地上用米尺量了量門口不遠處的兩個很模糊的腳印,然後才走進卧室。卧室的雙人床上躺着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彭雪松認出她就是紀鐵的情婦吳玫。她頭部中槍,傷口也很小。屋裏並不凌亂,沒有搏鬥和翻動的痕迹。
“肯定是仇殺,床頭櫃裏的一萬塊錢,放在最上面都沒動,室內也沒有翻動的痕迹。”常所長說。
彭雪松點點頭沒說什麼。他向門口的霍兵他們招招手說:“該你們的了。”然後坐在沙上悠閑地抽着煙看着他的幾個手下忙碌着。
常所長走到彭雪松身邊坐下,討好似的說:“彭大隊,晨練的鄰居一報案,我可是就給你打了電話!什麼活兒給你最痛快。我知道你辦案的規矩,現場我可什麼都沒動。”
“哼!除了地上的腳印。”彭雪松帶着嘲弄的口氣說道。
老常臉一紅,訕訕的沒再說什麼。院子和屋裏的腳印是夠亂的。
彭雪松今年34歲,他2o歲從警校畢業就干刑警,14年時間他破案無數,有份量的案子就有二十幾起,曾多次受獎,同行們都叫他“神探”。他不僅辦案水平高,槍法和技擊水平也是全局數的上的,因此他在江城刑警戰線有很高的威望。
這時毛睿忙完了活兒,走到彭雪松身邊悄悄地問:“師傅,看樣子胸有成竹了?”
彭雪松橫了毛睿一眼,說:“干你的活兒吧,就你多嘴。”
毛睿一伸舌頭,笑嘻嘻地走開了。毛睿24歲,剛從警校畢業一年多,分配時吵着要干刑警,說不當刑警還叫什麼警察。到了刑警隊非要跟着彭雪松,還正兒八經地拜了彭雪松為師。她很有靈氣,肯鑽研,人也出奇的漂亮。最難得,也是彭雪松最終收下她的原因,是她的槍法極准,“五四”手槍慢射,十子彈,25-3o米距離,她能達到95環,五子彈射4o環以上,而且擒拿格鬥功夫也很有一套,就連霍兵這樣的高手都佩服三分。
霍兵看着毛睿走過來,幸災樂禍似的笑着說:“碰釘子了吧?”
“滾你的!”毛睿從來不會在任何方面向霍兵服軟。
彭雪松正專註地思考着,忽然,他的傳呼機猛烈鳴叫起來。彭雪松從腰間拿下傳呼看了看,馬上用紀鐵家的電話回了話,他只應了兩句,便神情嚴肅地放下電話。霍兵從彭雪松的表情上看出是生不尋常的事了。“又出事了嗎?”他問。
“是的,又是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