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安！請問要加九五還是九二？”
隔天早上七點整，孟雨薔出現在距離她晚上打工的咖啡廳不遠處的加油站，正拿起油槍，精神抖擻的服務着顧客。
事實上，疼愛她的父母留了不少遺產給她，有房子、有價證券，還有他們高達五百萬的保險理賠以及近百萬元的現金，就算她這輩子都不工作，也不愁吃穿。
但是她必須工作。
她喜歡接近人群，否則孤獨感會令她窒息、失去父母的打擊會令她崩潰，所以她身兼兩份工作。
早上七點到中午十二點，她在加油站打工；晚上五點到十點，在咖啡廳打工，空閑的時間她會到處逛逛，或找朋友聯絡感情。
她喜歡回家，但又害怕太早回家，因為迎接她的只有冷冰冰的牌位，還有沉悶的空氣，孤寂感會立刻將她包圍，所以在咖啡廳打工的時間，她會自動延長，直到身心俱疲才踏進家門。
而且從遇見樓至傲那一天開始，她更是天天都十二點多，才拉下咖啡廳的鐵門，為的就是期待他再度出現。
好開心！昨天她等到了，而且還告訴他她的心聲，雖然她說的是欣賞，但在她的認知里，欣賞就等於喜歡，這份開心讓她昨晚有一整夜的好眠。
只是，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再見到他？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這種感覺，才剛分開沒有多久，就已經開始想念！
唉……
“早安！請問要加九五還是九二？”孟雨薔低下頭，問着一輛黑色奔馳的車主，只是一見到車主，讓她眼睛為之一亮。
“樓……樓先生？”怎麼……這麼巧？好高興喔！
聽到有人喊他，樓至傲微微一愣，抬頭看着車窗外那個頭戴棒球帽，扎着馬尾，笑得一臉燦爛的女孩，感覺到一股熟悉。
是她！昨晚咖啡廳的那個女孩。
夜晚和白天的差別，讓他一時認不出來，但他記得她笑時的樣子！
“早！麻煩九五。”樓至傲向她點了點頭，表示他記得她，然後按下油箱蓋按鈕。
“嗯？”雖然只是簡單又普通的一個“早安”，卻讓雨薔愣了一下，隨即笑逐顏開，“九五，好的！”
拿起油槍，帶着笑容，雨薔打開油箱蓋，然後插進油槍逕自開心着。
他跟她說了早安，那就表示他記得她。
經過了昨夜，彷彿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她真的好高興！
而樓至傲則一直透過後照鏡，看着孟雨薔的笑，不知為什麼，有種心情很好的感覺。
“雨薔，怎麼了？”
“啊？”雨薔抬頭，仍舊帶着笑，就連眼睛也有笑意。
眉開眼笑的雨薔整個人散發著美麗的光采，讓一直心儀着她的加油站組長，差點忘了來到她身邊的原因。
“我看你油表沒有動，你也沒有動，油加好了嗎？”組長軟聲問着。
“油？”雨薔一愣，低頭看了油槍一眼，終於回到了現實，她根本還沒加上油呢！“快……快加好了！”邊說手也沒忘了動，連忙專註在工作上。
真糟糕！她竟然因為樓至傲的一聲早，就忘了身處何處！
他對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對了，樓先生有說要加多少的油嗎？
沒有！她確定。
“樓先生，請問油要加滿嗎？”雨薔偏過頭問着，一與他的視線交會，頓時心頭小鹿又是一陣狂跳。
“加滿。”
“喔……好的。”連忙回過頭的雨薔，強壓住一顆激動的心，順利把油加好。
而這一切在一旁的組長都看在眼裏。
“先生你好，一共是九百元。”雨薔才將油槍放回，組長已經幫她打好了發票，拿到樓至傲的車窗旁。
接下來流暢的收費流程很快結束，快得讓一旁的孟雨薔只能愣在原地，就連再見也沒能跟樓先生說一聲，他就咻的一下……走了。
“雨薔，客人等着加油呢！”看雨薔仍注視已離開的那輛黑色奔馳，組長很不是滋味的刻意擋住她的視線，仍舊溫聲的提醒着。
“喔！好的。”帶着惋惜的心情，雨薔繼續替下一位客人服務着，完全沒注意到組長刻意的行為，如同從沒發覺他喜歡她的心一樣。
唉……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樓先生呢？“至傲。”
“是的，奶奶。”彷彿算準孫子進公司的時間，樓至傲才剛坐上辦公椅，樓奶奶就打來電話了。
“什麼時候要帶新娘子給奶奶看啊？婚禮奶奶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這新娘子要穿的婚紗，奶奶也看了不少，現在就差新娘子來試穿了，萬一不合身還要修改，這都要花時間的。
還要跟親家他們商量這喜餅要準備多少，雖然奶奶已經請喜餅公司先準備一千份，萬一不夠再加訂。
至於婚禮的場地，就我們這邊先決定了，否則就剩一個星期，肯定會來不及。
至傲，如果可以，這兩天先帶新娘子回來，或是我們先到女方那登門說親，這婚禮的一些細節還是得尊重女方家長的意見。
至傲，這新娘子……沒問題吧？”
樓奶奶一出聲，要問的不為別的，就為樓至傲的終身大事，時間迫在眉睫，她可急了。
婚禮？樓至傲一陣恍然，他差點忘了。
“奶奶，我會儘快帶她回去的。”
儘快？這兩個字讓樓奶奶不由得擔心起來。
“至傲，你該不會還沒找到要結婚的對象吧？”
她知道至傲身邊，根本還沒有適合的結婚對象，卻要他在二十天之內舉行婚禮，是離譜也兒戲了些，但這婚禮誓在必行，一定要如期舉行。
“要你這麼倉促結婚，奶奶知道是為難了你，這畢竟關繫着你一生的幸福，所以，不管你決定要結婚的對象是誰，奶奶絕不會有任何意見，但奶奶希望這對象起碼要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這樣婚姻才有繼續下去的可能，而且不一定要找個大美女，外表只是一時，內在才是永久。”所謂娶妻要娶德就是這個道理。
“奶奶，我知道。”
“好好，那奶奶就等你的好消息。”樓奶奶本來要掛上電話，卻遲疑了一下，隨後開口道：“至傲，你……會不會怪奶奶？”
“奶奶，您別這麼說，您會這麼做，也是為了樓家，至傲怎麼會怪您。”這並不是表面話，樓至傲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婚事決定得這麼輕易，麻煩的只是得花些時間“規畫”這件事。
“你能體諒奶奶的心，奶奶感到好欣慰！”樓奶奶感動得都眼泛淚光了，“那奶奶就不打擾你工作，至於新娘子你得儘快帶她回來，就剩一星期了，最好能找個宜家宜室的女孩兒，這樣就很圓滿了。”
唉，說不打擾，這話就是很難停下來，但這也沒辦法，挑選樓家的孫媳婦當然得慎重，要不是……
“好了、好了，奶奶不嘮叨了，掛電話了。”
“奶奶再見。”
“好好，再見！”
掛上電話，樓至傲看了手錶一眼，八點十五分，那麼他得利用剩下的四十五分，想出一個適合的結婚人選。
為什麼只有四十五分？
因為公司規定九點上班，而他一向八點就到公司，開始處理成堆的公事，既然上班時間還沒到，他就暫時利用這私人的時間思索這個私事。
樓至傲喝了一口自己泡的黑咖啡后，便將黑色皮椅轉了個向，然後舒服的躺在椅背上，雙手枕在後腦上，伸長了雙腿，眼睛注視窗外的一片藍天白雲。
他的腦海里，正思索着這場婚禮對他有什麼意義，然後，過濾心中適合的人選名單。
這場婚禮對他的意義？
純粹只為滿足長輩的期望。
如果以家人、事業和愛情這三者讓他排個順序，事業無非是第一順位。
他十分享受來自事業的成就感，不論是拓展樓氏集團的事業版圖，或是一個籌備已久的企劃成功營銷於整個市場，都能讓他獲得極大的快感。
再來，就是家人。滿足家人每一個需要，提供所有的協助，盡全力讓家人無後顧之憂，是身為長子、長孫的責任。
甚至朋友、人際關係，或是喜愛的運動、食物等，他的重視程度也絕對比所謂的“愛情”或是“婚姻”都來得高。
問他是否有真愛過？
嚴格說來應該是沒有。
他從沒主動追求過任何一個女孩，但從小到大，主動對他表白的女人不少，而他唯一給的回應就是“謝謝”兩個字。
問他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如果吃過飯、上過床的女人，就可以稱為是“女朋友”，那答應絕對是肯定的，而且還不少，而這當然全都是女方主動，他則是被動接受。
如果再問，女朋友跟他分手，他可曾傷心痛苦過？
答應也許殘酷了點，但，說實話，一次也沒有。
那女人的存在對他有什麼意義？
主要是滿足生理需要，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站起身，樓至傲走向那一大片落地窗邊，俯瞰底下來來往往的車流。
奶奶說過，這場婚姻起碼得維持三個月，萬一真不適合，要離婚她也不會有意見，既然如此，那麼如果把婚姻當做是一場“交易”，也許就容易多了！
既然這個婚禮純粹只為滿足長輩的期望，那這個女人要具備的條件，就該合乎長輩的期望。
另外，還必須是他可以接受並共處的女人、個性單純不複雜的女人……
突然，樓至傲的腦海里，浮出一個有着燦爛笑容的女人。
思忖片刻后，他又坐回皮椅上，隨手拿了張便條紙在上面揮舞着筆墨。
九點整，他開始了一天的繁忙。當天晚上，樓至傲一直忙到晚上九點多，才想起了樓奶奶交代的事。
將未完成的工作收拾整理后，放入公文包，準備帶回家挑燈夜戰，然後拉開抽屜，拿出早上寫了些字的便條紙，一起放入公文包里。
在回家之前，他得先到另一個地方，去談一個關於他未來三個月生活的“交易”。
二十分鐘后，他再度來到昨晚讓他飽餐一頓、卻帶給他“意外”的咖啡廳，而他要找的，是一個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推開門，門邊的風鈴發出響聲，接續着是一聲熱情有勁的歡迎詞。
“歡迎光臨！”雨薔一看到來人，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
她完全沒預期可以這麼快再見到樓至傲。這不是真的吧？
樓至傲見孟雨薔愣在原地，獃獃的望着他，那抹傻樣，不由得讓他勾唇一笑。
他走到昨天他坐的那張桌子旁坐下。
孟雨薔的目光隨着樓至傲移動，直到他坐下，她才鼓起勇氣眨了眨眼，就怕她看到的是幻影，結果……
天啊！他是真實的。
“雨薔，那個帥哥又來了耶！”
今晚，小艾和小豪依舊窩在咖啡廳里唯一的情人座上，而小艾一見樓至傲走近，連忙走到吧枱旁，興奮的說道。
“小艾，你那麼高興幹嗎？”小豪頗不是滋味的走到小艾旁，還很不屑的橫了樓至傲一眼。人帥就了不起啊！
“替雨薔高興不行喔！”男生怎麼比女生還容易吃醋啊！“雨薔，人都進來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愣在原地？還不快去服務客人。”
“嗯？……喔！好。”雨薔的開心在她臉上一覽無遺。
她快步走到樓至傲的桌前，聲調里有着難以壓抑的興奮。
“樓先生，沒想到今晚會見到你，我好高興。”對於自己此刻的心情，雨薔一點也不想隱瞞，她是真的快樂！
“你還是沒吃晚飯嗎？今天除了水餃，還有炒飯跟意大利麵可以選擇喔！你想吃哪一種？”水餃是廚師手工包的，至於炒飯和意大利麵，則是她自己掏腰包買的。
她是希望當樓至傲下次再來時，除了水餃外，還有其他的選擇，所以她下午就到大賣場買了一些冷凍食品，給自己吃也留着給他。
“請問你幾點下班？”
“啊？”他的回答完全在孟雨薔預期之外，這又讓她的腦袋一時反應不過來，但她還是很快也很老實的回應道：“老闆規定是十點，不過，你放心，我常常都過了十二點才下班，所以你可以安心的慢慢吃。”
“所以你現在已經可以下班了嗎？”
“不可以……不可以……”孟雨薔連忙又是搖頭又是搖手的否定，“現在時間還很早，不急……不急，看你想吃什麼，我都會為你準備的，況且你還有八百元在我這，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那麼早下班，你放心。”
開玩笑，有他在，她怎麼可能現在就下班！絕不！
“我今天不是來吃東西的，是有事想找你談，如果你已經下班了，或許我們可以找個不受打擾的地方，這件事有點急，所以我希望可以儘快。”樓至傲就是一副要談生意的口吻。
“咦……”孟雨薔心中充滿問號。
原來他是有事找她？可是她跟他之間會有什麼事？
聽他的口氣應該是個正經事，但不論是什麼事，她絕對樂意幫忙。
“在這談就可以啊！不會有人打擾的。”孟雨薔微笑的說道，但透過樓至傲的眼神，她終於意識到他口中“不受打擾”的意思了。
“小艾小豪，今天提早打烊，你們快回去吧！”孟雨薔不但嘴上趕人，還走到他們的座位，幫他們拿起隨身的東西，然後塞給他們。
“雨薔，不要趕我們走嘛！我們又不會吵你們。”小艾好奇極了，超想留下來的，但孟雨薔竟然動手推他們往門外走，真是可惡！
“雨薔，讓我們留下來保護你啊！萬一那個男人是色狼，你怎麼辦？”小豪轉過身，制止孟雨薔繼續推他們的動作。
他一直把雨薔當作是自己的姐姐看待，這男人才見過兩次面就要找她談事情，有問題！好歹他也是個男人，保護女人是他的責任。
“啊？”色狼？“不可能！”雨薔一點懷疑也沒有，繼續將這兩盞超大電燈泡給推出門外。
但小豪卻阻止她關上門。
“你這個笨女人，你跟他會有什麼事好談？他一定是要騙你上床，你小心一點，我和小艾就在門外，如果他敢動手動腳，你就大叫，我一定衝進來揍扁他。”小豪吼得可大聲了，他是故意說給樓至傲聽的，要他不要輕舉妄動。
沒想到小豪會這麼說，雨薔聽在耳里，暖在心裏，還真是亂感動一把的。
“謝謝你。”雨薔真心誠意的對小豪說著。
突然氣氛變得有些溫情，小男生最不喜歡這種，只會讓他覺得尷尬，所以，小豪裝做很酷的點了點頭，便轉身走到一旁他停放的機車，瀟洒的坐在上頭。
“哇！小豪，你好酷喔！”小艾也跟上去，讚賞着。
而雨薔則是帶着欣慰的笑，將門關上。
“小豪的話，希望你不會介意，他沒有惡意的。”孟雨薔走回樓至傲的桌前說道。
樓至傲搖搖頭，表示不在意，卻反問道：“你不擔心嗎？”
“擔心？”雨薔頓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他的意思，搖着頭道：“我不擔心，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喔？”樓至傲一手伸長放在桌上，用食指點了點桌面兩下，“為什麼你這麼篤定？”
“為什麼？”雨薔偏頭想了一下，“不知道耶！就覺得你不是。”她帶點稚氣的聳了聳肩，笑了笑。
果然單純！
話題暫停，雨薔看樓至傲沒再說下去，於是問道：“那我先幫你倒杯飲料，你有特別想喝的嗎？”
“不用，謝謝。”樓至傲還是搖頭，“你請坐，在我說明來意之前，想先請問你一些事。”
“好！請說。”雨薔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現在的氣氛感覺像是應徵工作一樣，有點嚴肅。
“我的問題牽涉到個人私隱，你可以選擇答或不答。”
“好。”
“請問你父母親的職業？”
父母！這兩個字讓孟雨薔眼中泛出淡淡的憂傷，但還是用很平穩的語調回著：“我爸爸以前是公務人員，我媽媽則是小學老師。”
以前？樓至傲嗅出不尋常，接着問道：“那令尊現在的職業是？”
“現在……”強壓着翻湧的心情，雨薔笑了笑的回著：“我想天堂如果也有政府單位，那我爸爸現在應該也是個公務人員，媽媽應該在教小天使讀書認字吧！”
如果真是這樣，爸爸和媽媽現在應該都很好吧！
看到樓至傲用詫異的眼光看着自己，孟雨薔俏皮的聳了聳肩。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我父母三年前過世了，剛剛是我自己亂說的，請不要介意。”
樓至傲沒再接話，而是用深究的眼神看着她。
他可以感受到她現在的心情，雖然說得輕鬆自在，話里卻有着對父母濃濃的想念，心底悄悄地掀起了一絲他自己都沒發覺的疼惜。
“沒有其他家人？”
“我是獨生女，不過還有些親戚都在中南部。”只是彼此往來並不熱絡。
“談談你自己吧！”這是他下一個問題。
“我？”孟雨薔轉動靈活的大眼想了一下，“我今年二十五歲，Ｔ大畢業，白天在加油站打工、晚上則在咖啡廳打工，個性活潑開朗，喜歡接觸人群。”
說到這，雨薔不由的笑了出聲。
“這樣感覺真的好像在面試工作喔？不知道我錄取了沒？”她故意開玩笑的問着。
樓至傲沒當孟雨薔是在說玩笑話，反而嚴肅的回道：“你錄取了！”然後從公文包拿出那張便條紙遞在她的面前。
“這是什麼？”雨薔好奇的湊上前，“婚……婚前協議書？”她沒看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