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她不是溫室里的名貴花種,要人細心呵憐,整日依附在男人身旁,要男人關心、要男人保護。

他喜歡她的自得其樂。

喜歡她一笑起來,什麼難事都迎刃而解。

喜歡她陪他去醫院探望工人時,緊握在他手心,那暖暖的溫度……

「那……喜歡呢?」傅冠雅突然問,不,並不是突然,這個問題,她擺放心裏很久了。「你有喜歡我嗎?」

「你嫁我,是因為喜歡我嗎?」田圻炎不急於答,同樣的問題,拋回給她。大男人的尊嚴,讓他開不了口,給予承認。

但如果她先說,或許,他也會坦白……

傅冠雅被問怔了,垂下頭。

「……不是。」

她和他都很清楚,這段婚姻的起點,本來就不是愛。

說難聽點,他的成就、他的人品、他的名聲,是她嫁他的理由。

她若說了「是,因為我喜歡你」,才是謊言。

只是……喜歡,正日積月累,用一種失控的速度,在她內心成長。

太快了,快到已經變質,不再……只是喜歡。

田圻炎聽見自己牙關一緊的聲音,握着手機的五指,似乎僵硬了。

「真巧,我的答案也是這個。」他口氣一變,不再有半點輕快。

「一個你不喜歡的女人,你也願意娶?」

傅冠雅,你真是自取其辱,幹嘛自己開口去戳破假象?繼續傻乎乎,當你的田太太不就好了……

「一個你不喜歡的男人,你不也嫁了?」

田忻炎,管住你自己的嘴,少說兩句!這種賭氣的幼稚話,一點營養也沒有!

沉默,只剩彼此呼吸聲,細細可聞。

好久的無聲,在傅冠雅淺淺吁嘆后,被打破。

「……對,我們結婚,跟愛情無關,各取所需而已,這是我們心知肚明的事,是我提了蠢問題,以後,我不會再問……晚安,田先生。」

通話,結束。

她剛剛萌芽,對愛情的小小希冀、小小的渴望,也結束了。

這算是吵架?

傅冠雅單方面認為,是。

但顯然,田圻炎不認為。

相隔一天,他出現在傅家,坐進長沙發里,和傅家兩老有說有笑。

她從房間出來,看到那一幕,愣了愣,考慮要再縮回房去……

他頭一個發現她。

「雅雅。」還故意喊出聲,讓她爸媽一同回頭,直接斬斷她龜縮的念頭。昨夜沒睡好,她雙眼紅通通,精神不濟的臉撇向一旁。

「你回來羅……幹嘛不直接回家?」

她現在不想看見他。

「我順路來接你。」

順路……

娶她是順眼,結婚是順便,載她是順路……

假裝一對恩愛夫妻嗎?

「我想多住幾天。」傅冠雅帶點賭氣。

「不行。」嚴厲拒絕的,是娘親大人。「小田一回台北,就先過來接你,你還拖拖拉拉?馬上跟他回去。」

娘親更直接用唇形說:老公出差回來,賺錢很辛苦,你好好伺候着!

「不急,想和爸多聊聊。」標準好女婿的應對,聽得岳父心花朵朵開。

「要聊,隨時歡迎你來聊,不過你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傅強生善解人意,爽朗大笑,拍拍他的肩。

休息,就是要好好睡一覺。

而她,被父母視為「抱枕」,逃不掉打包帶走的命運,乖乖回去陪睡。

從上車之後,她一句話都不說,努力瞪向窗外景色,看街景飛快閃過。

只隱隱約約,由車窗倒影偷覷他。

田圻炎也沒開口,正閉目養神。

兩人維持靜默,直至車子駛返家門。

車一停妥,傅冠雅率先下車,打算頭也不回,直接往房間前進。

她忽略了,兩人的雙腿長度,天生具有不平等落差,她的一大步,只是他的一小步。

才踏進家門,他已經超前她。

「你,真教人生氣。」

他抓住她的手臂,像拎只小嫩雞,將她半提了起來,貼近他胸口。

「你才讓人火大!」

她氣呼呼回嘴,一抬頭才發現,說著「生氣」的男人,臉上根本沒有怒意,只有……

笑?

他在笑?

「不,我是個反應遲鈍的笨蛋。」

「……你幹嘛自己罵自己?」氣到口不擇言了嗎?

「我和你的婚姻,不是建構在『你愛我、我愛你』之上,我們是評估了背景、身世、環境、利益,彼此都覺得合適,才走到這一步。」

她瞪他,氣他口中說出……現實無比,又無從反駁的冰冷事實。

「所以,你昨夜回答我,嫁給我,不是因為喜歡我……這答案再正確不過。」她是誠實的,不該被苛責。

該苛責的,是他的貪心。

他貪心於……想從她口中,聽見不同的答案。

「我卻為了你的誠實,發了一整夜脾氣。」

而她,這個小沒良心的,還關機!

雙眼佈滿血絲,整晚沒睡的,可不只有她。

傅冠雅眨眨眼,不怎麼敢確定……自己聽見了什麼。

他為了她的誠實,生氣一整夜?

就像她,也為他的答案,輾轉不成眠?

她是因為失望、難過,他呢?

「仔細想想,我又何必氣呢?之前結婚的理由,已經不重要,是第一眼看到,就決定是你,或者,直覺認為,你很適合我……重要的,應該是婚後。」田圻炎慢慢說,無意之中,透露他初見她的照片時,心裏的悸動。

可是,傅冠雅沒有漏聽哦。

他說,第一眼看到,就決定是她。

還說,直覺認為,她很適合他。

這是男人的說法,替換成女人的夢幻論點,能不能解釋為:一見鍾情?

田圻炎低頭,噙笑的唇,靠着她的耳朵,好近。

「你會提出『為什麼娶我?只是順眼?那喜歡呢?你有喜歡我嗎?』……這樣的疑問,是不是代表……」

連笑聲,那麼淺,卻變得那麼響,混雜熱熱氣息,拂動她的髮絲、撓癢她的肌膚。

「你喜歡我,所以,希望得到相同的肯定,不讓自己吃虧?」

昨夜,他越想越氣,越氣越難冷靜,越不冷靜,越逐字逐句回想通話內容……我以前問過你,為什麼要娶我,你那時轉移話題,我現在再問你,很認真問——你為什麼要娶我?

只因為順眼,你就可以娶回家當老婆?那……以後,看到其他順眼的女生,是不是也包養起來,罾當小三小四小五?

那……喜歡呢?

你有喜歡我嗎?

然後,這樣的猜測,突然跳進思緒。

所有的怒火瞬間熄滅,取而代之,變成了喜悅。

這也正是他將後續工作丟給楊士偉收拾,一大早趕回台北,急欲釐清的事。

來到傅家,看見她,她臉上藏不住的答案……沒睡好、疲倦、賭氣、故意扭頭不看他——證實了猜測。

他心情超級好。

在車上,他若不假裝閉目養神,就會忍不住……把那麼可愛的她,狠狠抱過來親!

可惜,車上只能「親」,其他的樂趣都無法盡興,還不如等回到家,再來繼續。

傅冠雅慌亂捂耳。

他的熱息吁得耳根發紅,而他那句話,絲毫不給她狡辯機會,直取要害,逼她坦承。

「我……我才沒有那樣想!」她很想嘴硬,可惜臉龐一整個通紅。

「哦?沒有?你沒有喜歡我?」他低聲問,音量好輕。

「……也、也不是……」

「不是?不是沒有喜歡?那就是喜歡?」他不放過她,持續逼近。

「……我嫁給你,跟喜、喜不喜歡沒關……」

她鴕鳥地又想躲開視線,他已經太熟悉她這項小動作,快了她一步,雙掌扣住她的臉頰,不容她逃。

「我不問婚前,我問現在。雅雅,你現在喜歡我,對吧?」

在他雙掌之間,小巧的臉蛋完全漲紅,加倍鮮嫩。

「……」她緊抿嘴,學起蚌殼,搞自閉。

她不想回答。

她怕回答了,像暴露弱點,萬一被他知道了,他卻沒有一樣的念頭,臉就丟大了。

他輕啄她兩片唇瓣,感覺她蠕了蠕唇,還是選擇不張開。

他的舌,描繪她的唇形,再刷過唇心,試探地趁虛而入。

她在他嘴裏,咕噥着「不要」,卻不敵他的糾纏,慢慢回應了他。

唇與唇,纏綿的空隙,他沉沉粗喘,像自言自語:「結婚之前,我真沒想過,我會這麼喜歡你……本來以為只是順眼。」

指腹摩挲着她的頰膚,輕巧的力道,充滿珍愛。

傅冠雅被他吻得頭昏腦脹,卻很確定耳朵聽見他這麼說,不是幻聽!

「你剛剛說……」她瞠大眼,眼裏有無數亮光。

一個深吻,截斷語尾,害她不能好好說,想轉開臉,換取一些說話的機會,他卻貪婪不放,吮着她、膩着她。

她只能嗚嗚抗議,然後,像團軟軟棉花糖,教他一口、一口吃個盡興。

她好不容易能說話,是他轉移陣地,吻向她脖側,可是太癢了,她很窩囊,邊笑邊喘,話說得七零八落:「你是不是說……你喜……」

「對,我說了。」

「再、再說一遍!」她很貪心,想仔細重聽。

「我為什麼要?某人嘴很硬,死不肯說,聽一遍,都算便宜她了。」

說到「某人」,在嫩頸上忙碌的嘴,故意加重狠勁,咬疼她。

「好痛!」

這男人,是吸血鬼嗎?!

「要聽第二遍,自己是不是應該禮尚往來,說些什麼回饋?」他的唇挪往她耳朵,緩熱吐氣。

田圻炎畢竟是商人,吃虧的交易他不做。

女人可以寵,但絕不能過頭。

所以,他開始索討,索討她的答案。

「雅雅,你現在喜歡我,對吧?」同樣的問句,他再問一遍。

用更輕的聲音、更熱的啄吻、更靠近的磨蹭,問她。

「……嗯。」傅冠雅發出呻吟,像小貓,被撫摸得太舒服,忍不住爽快呼嚕。不單是呻吟,這也是她的回應,情不自禁。

田圻炎當然不會滿足於單字。

他吻回她的唇,撬開泛紅的唇瓣,哺喂着引誘。

「我沒聽到,你說什麼?」

吻着,又退離,再返回,細琢,又挪開……吊足了胃口。

「……我……喜歡……有點喜歡……」她是被釣上的魚兒,追索他的唇。

「有點?」兩道濃眉一緊,收回了「釣餌」……他的唇。

真是彆扭、又不老實的答案。

若只是「有點」,表情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心虛?

可愛的心虛、迷人的心虛。

田圻炎總能被她逗得很快樂。

她的「有點喜歡」,完全沒讓他生氣。

因為,她臉上、她眼裏,寫的絕不只一點點。

「好,公平起見,我也只是『有點』喜歡你,其他多餘的,無條件刪去。」

「呃……其實,不是『有點』啦……」她揪在他襯衫上的手,不自覺絞緊,怕他真要「無條件刪去」多出來的部分。

看她臉紅紅,惶恐、急欲修正說法的模樣,田圻炎眼中漾滿笑意。

「……反正還有好長的日子,以後再慢慢累加,我也不知道……最後會變多少,現在……到底算多算少,我說不上來。」傅冠雅承認自己很迷惑。

對他,她的感情是複雜的。

跳過「戀人」階段,直接升格成「丈夫」,甚至連普通朋友都不曾,就進階得那麼親密,即使是上學,也該從國小、國中、高中……按部就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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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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