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燦爛的陽光,漫進歡愛過後旖旎的室內,凌亂的黑色大床上,兩人親密無間地相擁着。

傅希堯的眼睛緊閉着,呼吸很平穩,似乎還在睡,濃黑的劍眉、高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整個五官立體得異常俊美,熟睡的表情安詳得像個孩子,但夏小冉很清楚,這個人清醒的時候,是個不可一世的暴君,沒有人比他更矛盾,她緩緩地閉上眼,不受控制的淚越流越多。

這樣無聲的抽噎,讓傅希堯醒了過來,太過激烈的歡愛,耗去他不少精力,他瞇着眼睛看了看掛鐘,還不大清醒地嘀咕:「怎麼醒了?還早呢!」他說完才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發現懷裏的人在悶聲哭,粉肩一側,還有他發狠留下的牙齒印,身上也被他啃得沒一處完好的,他心裏一緊,忽然想起昨夜自己不顧一切的粗暴,說不定傷了她,於是掀開被子想瞧一瞧。

夏小冉卻以為他還要再折磨自己,纖細的手臂掐着他的肩,哀哀地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用力捶打他,似乎要發泄這段日子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那表情哀傷得連他的心都受不了,也就這麼隨她出氣發泄,直到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再也哭不出來,他才抱起她到浴室,洗去一身的黏濕。

他出門的時候,她還繼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揉了揉她的頭髮,輕聲說道:「我有事出去一趟,等會兒回來再帶些吃的給妳,妳乖乖的,別再哭了。」

她睜開眼望了他一下,又重新闔上,他沉下臉搖了搖頭,穿上外套就出門了。

◎◎◎

才回到公司,秘書就報告:「傅總,周先生已經等了您一個上午了。」

傅希堯點點頭,可等他開門走進辦公室,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挨了一拳,他伸手摸摸嘴角,再低眉一看,見血了;他「砰」的一聲闔上門,有些犀利地盯着一臉怨氣的周躍民,冷冷地呵斥:「你發什麼瘋?」

「不是我發瘋,是你瘋了!」周躍民握着拳頭,在辦公室里踱來踱去,似乎在控制自己,過了一會兒又說:「我真不明白,不就是一個女人,你們有必要這樣鬧嗎?」現在是怎麼回事?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嗎?

傅希堯心裏惱火,卻面無表情地走到酒櫃,拿了瓶烈酒,倒了一杯猛灌,盯着手上的傷口好一陣子,然後才嘲諷地說:「你煩不煩啊?你很清楚邵家對夏小冉做了什麼事,他們還能在一起嗎?沒有我,她能像現在這樣安然無恙嗎?況且是她親手寫了切結書,保證他們會斷了關係后,我們才開始的,我沒對不起他。」

周躍民漲紅着臉,忿忿道:「可是再怎麼說,她也是邵峰的女朋友!」

「曾經是!」傅希堯狠瞪了他一眼。

「那你呢?你不會是認真了吧?你以為,你家就不會鬧革命?」周躍民咄咄逼人地質問。

傅希堯一窒,一下子被他問倒了,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很快地便替自己辯駁:「現在又不是談婚論嫁,關家裏什麼事?」

周躍民耙了耙頭髮,忽然喊道:「啊,煩死了!我現在就訂機票南下,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管了!」

他表情淡淡地說:「隨你。」

傅希堯趕回公司,是為了一個簽約會議,結束后他根本沒待多久就離開了,心裏惦記着夏小冉一個人在公寓,特意去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帶回去,沒想到夏小冉居然還躺在床上;他第一反應就是摸摸她的額頭,很快又鬆了一口氣,還好沒發燒。

他換了身衣服,抱她到飯廳,拍拍她的頭安撫,「沒什麼精神呢!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她默着聲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他有些不高興地問:「才吃那麼一點就飽了?再多吃一些!」

她搖了搖頭,「難受,吃不下了。」

「哪裏不舒服?」他伸出手想碰碰她,可她卻像受驚的小動物,猛地一縮,看着他的眼神充滿厭惡、充滿恐懼;他難受極了,他想對她好的,可她看似柔弱,實際上頑固得跟石頭一樣,永遠將他排拒在心門之外,偏偏他犯賤,她越是這樣,他越想接近她。

「冉冉,妳別怕我,好不好?」他放軟了語氣,把她納進自己懷裏,揉開她握緊的拳頭,放在自己臉上蹭了蹭,「妳乖一點,跟我好好過,好嗎?」他該怎麼做,她才能接受自己呢?

她沒有回答,只是疑惑地睨着他,他跟她,怎麼可能好好過?

◎◎◎

又到了晚上。

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身體的糾纏,就再也分不開了,只會越纏越緊密。

他低喃着她的名字,碎吻落在她受傷的肩上,反覆舔吮,知道她害怕,他就剋制住自己出閘的慾望,用前所未有的溫柔,教導她作出該有的反應,想給她一次美好的回憶。

但她怎麼也放不開,他不死心,一直吻、一直揉,終於聽到她控制不住的呻吟,他興奮極了,小心翼翼地分開她攏緊的雙腿,環住自己的腰,傾身融進那份獨有的溫暖里。

夜,是屬於情人的瘋狂。

就在攀越高峰的瞬間,她哭喊着抱住他,他以為她跟自己一樣舒服,還沒來得及享受這份喜悅,卻聽見她問:「你什麼時候會放了我?」這句話狠狠地、無情地搧了他一巴掌,擊潰了他剛剛拾起來的溫柔。

怎麼還有女人這麼不識好歹?

他怒極反笑,反手讓她趴在自己身上,雙手來回撫摸她細滑的背脊,聲音聽不出喜怒:「什麼時候?不管怎樣,也要等我膩了吧!說不定,明天我就讓妳滾了,別以為妳多矜貴!」

她咬緊唇不再說話。

半夜醒來。

她又不在他身邊,浴室的小燈開着,他輕輕地走過去,聽見裏頭傳來壓抑的哭聲,他像被人用刀狠狠地戳進心窩,疼得他透不過氣來。

快天亮的時候,夏小冉又偷偷地躺在傅希堯身邊,還是離他很遠、還是蜷着身體、還是背對着他。

傅希堯微睜開眼看她,嬌嬌小小的背影,瘦得讓人心疼,心想着,是不是該給她好好補一補?可她總是不吃東西,一哭起來又沒完沒了的,怎麼可能豐腴起來?他抿抿唇繼續假裝熟睡。

到了上班的時間,傅希堯起床,簡單洗漱一下就換上西裝,下意識往床的方向看,發現夏小冉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一遇上,她立刻窘迫地閉起眼睛躲閃,這讓他心情大好,薄唇勾起淺笑的弧度,走近她,俯身在她臉上輕輕一吻,樂呵呵地笑言:「好啊,居然還敢偷看我換衣服,妳說,該不該罰?」

夏小冉縮了縮脖子,倔強着不肯說話。

傅希堯玩興一起,硬是要拉她起來,捏着她的手心要求:「快,替我打領帶!」

他又是親、又是撓的,夏小冉實在是沒辦法,僵着臉乖乖地接過斜紋的領帶,替他打上,以前在家她也常常幫爸爸,所以輕車熟路的,很快就打出一個漂亮的紳士領結。

傅希堯是極注重儀錶的人,照了鏡子后也忍不住激賞:「打得還真不錯!」說完還揉揉她的頭髮,她忽然拉住他的手,他一愣,問道:「怎麼了?」

夏小冉抬起頭看他,猶豫了半晌才說:「我、我能不能回去上課?快要期中考了……」

傅希堯失笑,順勢坐在她身邊抱住她,她的腰都瘦得只剩下骨頭了,他心裏有些不快,可還是帶着笑意說:「當然可以啊,我又沒圈妳、鎖妳,只是不希望妳亂跑,讓我擔心而已,妳想去哪,我都不攔妳;對了,妳學校離這裏也有段距離,我讓林進接送妳吧!」

夏小冉一怔,試圖跟他商量:「我自己搭車,好不好?」

傅希堯臉色一沉,不復剛才的溫和,眼神深邃,鬆開她站起身才說:「我去上班了,妳列張課表給林進,有他接送,妳比較方便,我也能安心。」

夏小冉看着他的背影,良久都維持着同一個姿勢,心裏苦笑,方便什麼?方便他監視她嗎?不過,去學校總比一個人待在那冷冰冰的公寓,好上幾百倍,這麼一想,她也就覺得無所謂了。

她讓林進在C大東門轉角處放她下車,她不想被別人看到,對自己指指點點的,她的人生夠多姿多彩的,不需要「錦上添花」。

恰巧又路過那家咖啡廳,一段時間不見,已經完全變了個樣,也才一個月,已恍如隔世;這樣也好,她早就不是那個,在裏頭笑得天真,挽着男朋友看夢幻愛情電影的夏小冉,他們誰都回不去從前了。

驀地,一個長得很英俊的小男孩攔在她面前,笑得很開朗地遞給她一張宣傳單,露出兩排小白牙,「漂亮的姐姐,有空請到店裏坐坐,蘇曉沐泡的咖啡絕對一流……啊!我讚美妳,妳還打我!」小男孩護着後腦勺嘀咕,一臉哀怨地看着來人。

蘇曉沐好氣又好笑,拽着他的胳膊教訓:「見到美女懂得叫漂亮的姐姐,喊你媽我,就只會沒大沒小的喊名字,我不打你還親你啊?想得美!」

「誰教妳沒人家漂亮……」景堯小聲說,不過當聽到某人「嗯?」的一聲威脅,他又立刻識相地改口:「都很漂亮啦!」稚氣的聲音加上成熟的表情,讓景堯人小鬼大的天性表露無遺。

倒是夏小冉有些吃驚,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忍不住在面前的兩人間來回打量一番,不是很相似啊……他們是母子?

蘇曉沐對夏小冉的反應習以為常,咧開嘴笑嘻嘻地說:「怎麼樣?我兒子很帥吧?」覺得夏小冉有點眼熟,忽然回想了一下,「啊,妳不就是之前來的那位小姐嗎?」

夏小冉也記起來了,邵峰醒的那一天,自己哭得肝腸寸斷的那一天,咖啡館拆舊翻新的那一天,她曾經來這裏悼念過去。

她頓時覺得無地自容,啞着聲喃喃:「不好意思,我要走了。」然後落荒而逃。

景堯看着她的背影碎碎念:「女人都很奇怪!」

蘇曉沐又拍了下他的後腦勺冷哼:「哼!你一個小屁孩懂什麼?」

◎◎◎

夏小冉去了琴房練琴,因為只有鋼琴,才是完完全全地屬於她的,沒有傷害,也沒有背叛,那是她心中僅剩的一方凈土。

剛才莫教授暗示,年底還有一次競爭交換生的機會,讓她爭取,原來不僅她沒當成交換生,方欣怡也被刷下來了,名額從缺;維也納方面的意思是,年底再重新考核,她已經大四了,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機會。

但現在的她,怎麼去?

「妳已經連續彈錯六個音了,還是莫札特的曲子。」安靜的琴房,突然傳來這麼一句話。

夏小冉錯手一個重音,「噔」一聲,響亮地在空氣里迴響,她愕然回頭,隨即沉下臉,「請問有何貴幹?」

王嵐找了把椅子坐下來,看着她一直笑,笑容很燦爛,「唷,找到靠山,說話就是不一樣啊,怎麼?我哥挺溫柔的吧?妳有福了!」

夏小冉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面目可憎到這個地步,氣不打一處來,她想撕爛這個蛇蠍般惡毒的女人的嘴,想挖她的心出來看看,是不是黑色的,可是應有的教養,讓她做不出這樣可怕的事情,她只能橫眉冷對,只能言語反擊:「是挺溫柔的,鱷魚的溫柔,因為你們都是冷血的、因為你們都沒有心!」

她用力握着琴邊,纖瘦得能看到骨頭的手指,青筋湧現,那種失愛的痛,已經漫進她五臟六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個細胞,她渾身都疼;她缺氧,缺一種名為「愛情」的氧氣,她覺得她快死了,偏偏她死不了,也不能死,所以這樣半死不活地任他們折磨着,沒有尊嚴、沒有自由、沒有了一切,成為隨他們擺佈的玩偶。

她忽然笑了,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紅暈,可笑容很蒼白,她犀利地看着王嵐,看得她心裏發怵,有些不自在地捏緊手提包的帶子。

王嵐惱羞成怒,咬着牙理直氣壯地控訴:「妳別以為自己很偉大,我比妳更愛邵峰!我愛了他十年,妳憑什麼搶走他?」

家裏她最小,只有她一個女孩子,哥哥們跟她年紀差很多,不常跟她玩,那時,邵峰的父親外調,他有段時間就住他們家,他教她寫功課、教她騎馬、教她打球……她喜歡跟他待在一起,他身上永遠是乾乾淨淨的,沒有男孩子的汗臭味,說話也斯文溫柔,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後來已經不能用喜歡來形容,因為她愛他。

他們兩家也有結親家的意思,她理所應當的以為,他們將來肯定會在一起的;他也不是沒交過女朋友,不過都很快就分手了,她不介意,就像她的兩個哥哥,誰不是女人一堆?反正結婚後收斂就好,所以她介紹夏小冉給邵峰認識的時候沒多想,反正就依學長託付幫個小忙,夏小冉跟他越走越近,她也沒有多想,可是邵峰眼裏的深情,讓她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他們見面的話題永遠離不開夏小冉,他還透露出要跟她結婚的意思,這怎麼可以?

他的新娘,應該是她王嵐才對啊!她不服氣,她真的不服氣!她恨夏小冉搶走屬於她的微笑、屬於她的幸福!她恨不得毀了她!

夏小冉被王嵐眼底里的痴狂怔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地說:「愛情沒有先來後到之分,你們並沒有結婚,而且邵峰愛的是我,情感上、道德上,妳都是完完全全的失敗者,妳怎麼詭辯也沒有用。」

王嵐一下子被她的話,刺得不知道怎麼響應,臉紅通通的,轉念一想,自己這次找她的目的,又重新冷靜下來,冷冷笑了笑,「我哥沒告訴妳吧?雖然我和邵峰沒有結婚,不過我們準備訂婚了,到時候,歡迎妳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前兩天,邵峰強行出院,又昏迷地被送回來,身體一直反反覆覆不見好轉,邵阿姨急得六神無主,聽說舊時有沖喜的說法,就跟她商量想辦場訂婚禮,沖一下喜氣,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雖然表哥耳提面命,不准她找夏小冉麻煩,可她還是想親自告訴她這個消息,只要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就心滿意足了。

沒想到夏小冉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才緩緩吐出兩個字:「恭喜。」

沒有驚、沒有哭、沒有傷、沒有痛。

等王嵐趾高氣昂地離開,夏小冉頓時全身無力,雙腿一失重,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碰落了擱在琴面上的帆布包包,從裏面滑出那間新換了東家的咖啡廳的宣傳單。

它店名就叫作,記得忘記。

◎◎◎

那樣的一個名字,刺中夏小冉心中那一道傷,如果沒有了所有的記憶,就不會活得那麼痛苦了,可偏偏她什麼都不想忘記,每當思念模糊一些,她就拚命回憶從前的甜,想蓋過現在的苦,猶如飲鴆止渴。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恭喜」兩個字,是怎麼說出口的,彷佛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輸!至少在王嵐面前,她要保留最後一點尊嚴,她不允許王嵐踩着自己的傷口,而獲得快樂,她不配。

也許是冥冥中的緣份,那天以後,夏小冉成了咖啡館的常客,不過,她不再坐靠窗的那個位置。

老闆蘇曉沐是個插畫家,還煮的一手好咖啡,不到三十歲,就有一個八歲大的兒子;她是天生的樂天派,臉上那種無憂無慮的笑容,總是能感染別人,跟她說話很舒服,久而久之,夏小冉也和她成為很談得來的朋友。

她曾經問過蘇曉沐,為什麼要取這麼一個傷感的店名?

她笑着說,正好相反,這是一個快樂的名字……記得忘記,放自己自由,學會快樂。

看着蘇曉沐的笑容,夏小冉覺得自己也跟她該學一學,至少在面對傅希堯的時候,能盡量輕鬆一些。

她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算是什麼關係,白天他去工作,她去上課,晚上才碰面,然後吃飯、看電視、睡覺……很多個夜晚,她突然醒過來,發現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傅希堯摟着她的腰,睡得很熟,她會有種他們已經是老夫老妻的錯覺,不該有的錯覺,她跟這個男人,怎麼可能長久?

而且傅希堯越來越奇怪。

他忙起來的時候,會一連幾天都不回公寓,她難得鬆一口氣,他卻總打電話來,其實他們之間沒什麼話題,都是說今天吃了什麼,或者去了哪裏,她以為他這麼做的目的,是想確定她在不在公寓,就跟他保證,除了學校,自己不會再去別的地方,可他還是很熱衷於打電話,天南地北不相干的事情,都能說半天,比如今晚……

電話那頭,傅希堯一邊看文件,一邊問她:「冉冉,妳都喜歡吃些什麼小點心?」

「燒賣。」夏小冉毫無目的地按着遙控器敷衍他,看了半天,一齣節目也沒看進去。

傅希堯笑了笑,「我喜歡吃甜點,越甜越好。」

夏小冉應了一聲「哦」。

「妳傻啊?『哦』什麼?這個時候妳應該說,妳會學作一、兩樣我喜歡吃的,等我回來才對啊!妳男人在外頭工作那麼辛苦,妳就不能體貼一點啊?快說,我們幾天不見了,有沒有想我?」

「我……」那邊只有微弱的呼吸聲,似乎在哭。

過了一會兒,傅希堯又轉了話題:「我覺得上次那家甜糯米糰子也很好吃,下次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去。」

對於她的沉默,他有種落空的無力感,他對她還不夠好嗎?她的心是石頭嗎?為什麼總是哭?就不能對他笑一笑嗎?他一下子沒了心情,覺得氣悶、覺得不悅,很快結束了通話。

夏小冉馬上鬆了一口氣,她很不習慣,很不想……和他親密。

沒想到才一會兒,電話又響起來,以為又是傅希堯打來,她按下通話鍵就說:「知道,我準備睡了。」有一次他半夜三點多回來,發現她還在看電影,差點沒把投影機給拆了,還規定她,晚上十一點前一定要睡覺。

「小冉……」是邵峰。

夏小冉的大腦「轟隆」的一聲巨響。

彷佛知道她的反應,他急急地說:「小冉,別掛電話!咳咳!」呼吸一急,胸腔就忍不住難受起來,一直咳不停。

夏小冉驚慌失措,忙不迭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過了一會兒,邵峰才平緩了呼吸,勉強說:「我沒什麼事,妳別擔心。」

夏小冉聽得出來他很不好,急哭了,「你就不能……你就不能……」讓我安心嗎?

「小冉,我打來只是想問妳,他們都說,是妳主動要跟我分手的,我不信,妳告訴我,是不是我父母逼妳的?」邵峰一字一頓道。

「不是。」夏小冉不假思索地回答,可答得越快,越顯得沒有說服力。

邵峰彷佛沒聽到,而是繼續問:「我再問妳,妳後來跟阿堯在一起,是不是他逼妳的?」

她一怔,出奇平靜地說:「不是。」

沉默了好久,邵峰長嘆一聲,「算了……無論如何,是我對不起妳。」

他這樣說,是不管誰對、誰錯,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夏小冉抓着電話,一直搖頭,她想像從前那樣,受了委屈就窩在他懷裏撒嬌,他會豪氣萬千的說:「別難過,我幫妳出頭!」她有很多、很多話想對他說,可是到了嘴邊,卻都融成水、化成灰,再也沒有說的勇氣。

就這樣吧,他們只能這樣了,這麼近,卻那麼遠。

原來已經入秋,怪不得變冷了……她在露台上吹了一夜的風,心中比以往還要清醒。

傅希堯早上從機場回來,看到她睡在露台的躺椅上,本來還在生氣,不想管她,後來又忍不住叫了她兩聲:「怎麼還不起來,今天不用上課?」語氣不太好就是了。

可一直沒得到響應,他覺得奇怪,走過去搖了她幾下,還不醒?不對……像昏過去一樣!

他伸手探探她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暗咒了一聲:「該死的!怎麼就不會照顧自己?」少看着她一眼都不行!凈是給他出狀況!

他彎腰把她抱進房間,輕輕將她放躺在床上,又到柜子找退燒藥,幸好上次買的還剩下一些,他去倒了杯溫水回來,坐在床頭,托起她的脖子想喂她吃藥,可她好幾次都吐出來,他狠瞪了她一下;想了想,把葯含在自己嘴裏,然後俯身吻她,於是她喘不過氣,只好主動吞咽下去,兩人的口中都充斥着藥物的苦味;他喝了幾杯水,沖淡藥味,又在她的額頭敷上冰袋,她的體溫才漸漸降下來。

可發燒很容易反覆,她一會喊冷、一會喊熱,幫她蓋被子又掀開,他拿她沒轍,最後索性自己抱着她,她才終於安靜下來;不過,他受不了自己一身汗味,想起身去洗個澡,哪知她突然抱住自己,把小腦袋往他懷裏直蹭,像只可愛的小兔子,軟軟的、憨憨的,嘴裏呢喃着:「不要走、不要走……」

這樣依賴他、向他撒嬌的夏小冉,他從來沒見過,心情一下子升到了九霄雲外;他不自覺地摟得她更緊了些,冉冉,一直就這樣,好不好?別想着過去,也不理會什麼將來,這些我都不管,我只要現在。

◎◎◎

剛開完一個冗長的會議,傅希堯站在電梯前,忽然問他秘書陳然:「陳秘書,今天還有什麼安排?」

陳然答:「沒有,您之前吩咐我,今晚要空下來,我都安排好了。」

傅希堯愣了一下,隨即笑開:「呵呵,對、對……我都忘記了。」

陳然看了看備忘錄,又說:「傅總,傅將軍遣人來問,您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今天不回去。」傅希堯臉沉了沉,顯出些許的不快。

陳然當了他秘書六年,深知他的脾性,識趣的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進了電梯,氣氛明顯的更緊張了,看着他的臉色,陳然有些忐忑,一直在回憶自己到底說錯哪句話,讓傅總不高興,他會不會讓他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己?

哪知傅希堯只是問:「陳秘書,你結婚幾年了?」

陳然被這無厘頭的問話,搞得有些丈二金剛摸不着頭緒,不過還是很快答道:「剛結婚滿兩年。」前一陣子,才剛生了個小胖子。

傅希堯用拳頭頂了頂鼻子,尷尬地輕咳兩聲,「那你老婆什麼時候會對你笑、對你撒嬌?」

陳然不假思索地回他:「我拿薪水回家的時候,她會對我笑;想要我花錢的時候,會對我撒嬌……」

什麼跟什麼啊?他根本不是問這些!

「我不是這個意思!」傅希堯一陣白眼,「算了,跟你說不清楚。」

可陳然卻恍然大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那個……傅總,冒昧地問,您是不是想問我,怎麼追到我老婆的?」能當傅希堯秘書的人,不簡單,何況陳然還當了六年,沒點察言觀色的本事怎麼行?

傅希堯冷哼了一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陳然忍住笑,斷定老總不會發怒,繼續說:「我老婆她啊,當初嫌棄我長得矮,根本不甩我,我天天風雨不改,站在她宿舍樓下等她,送早餐、送飲料、唱情歌,總之,能做的事都做了!」

「就這樣追上的?」怎麼這麼沒創意、這麼沒建設性?

「也不是!她出生在單親家庭,沒有安全感,所以才想找個高大一點的男朋友;後來,我岳母生病,是我陪着她照顧岳母,一直到出院,她才終於點頭接受我了。」

兩個人在一起嘛……條件是其次,重要的是心!

想到這裏,陳然有些奇怪地瞄了傅希堯的後腦勺一眼,心裏嘀咕,傅總從來不缺女人,怎麼還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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