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不過,這本該旖旎的鴛鴦戲水,卻沒有戲成,反而差點上演水漫金山。

就在剛才,傅希堯才正要動手拖夏小冉的衣服,她就開始恐懼地尖叫,那聲音凄厲得就連傅希堯都被她震住了;他不知道,這處公寓、這間浴室對夏小冉來說,都是一場可怕的夢魘,心中那種止不住的洶湧奔騰的刺痛感,毫不留情地扎得她遍體鱗傷、滿目瘡痍,那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世界末日。

傅希堯不會明白的。

夏小冉眼眶紅紅的,盈滿了絕望的淚水,一直害怕地看着他,像只可憐的小白兔似的,蜷縮着身體,還一邊哭、一邊發抖,這讓他感覺很不是滋味,心裏本來就已經很煩了,她又怕成這樣,他也斷了逼迫她的心,板著臉說:「反正我不喜歡一身汗味的人躺我身邊,妳自己洗吧,我在外邊等妳。」他才走到門口,夏小冉就忙不迭地爬過來想關門,彷佛這樣她就能安全了,哪知他又大聲說:「不許關門!還有妳動作快一點,不然……」

夏小冉被他一喝,立刻把放在門把的手縮了回去,五指緊緊地揪着衣襟,眼睛還是緊緊地看着他;傅希堯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這才往外頭走去。

頓時,夏小冉整個人像被抽幹了力氣,軟軟地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地盯着某處,心裏反反覆覆地問自己,像她這樣戰戰兢兢看人臉色,時時刻刻膽戰心驚地過日子,活着還有意義嗎?

而傅希堯一直在外頭的沙發上歪倚着,直到聽見浴室傳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他才站起來,抿抿唇看向浴室的方向好一會兒,才往隔壁客房踱去。

他悶聲洗了冷水澡,火滅了,人也清醒不少,也想了很多的事;比如,最近生意上要收斂一些,免得上面大刀闊斧整治,把自個兒給殃及了,劉雲那件事,就是最好的警告,如果發生什麼事,恐怕不用等人來抓,他父親直接就把他給解決了!他雖然不聽管教,可是傅家的名聲,絕不能毀在他手裏。

比如說,自己那有點摸不着頭腦的反常,其實剛才從會所出來后,他並不是直接回來,而是被周躍民那小子,氣得跑去夜總會喝悶酒,經理照舊幫他安排了人,被專門教過的乾淨雛兒,哪知她挑逗半天,他都沒什麼反應,最後人被他吼得哭着出去了,離開時,經理還很含蓄地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他真想吼一句:操!去他姥姥的!小爺厲害得很!

再比如說,隔壁那個不識抬舉的女人,整個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對她好她還不領情,就只知道哭!但是自己怎麼會那麼犯賤?一碰到她就有感覺,就像從前剛開葷那時一樣,急躁難耐,靠!不會是中什麼毒了吧?

忽然覺得有點冷,傅希堯關了蓮蓬頭,拿浴巾擦了擦身,穿上睡袍又走回主卧室;夏小冉已經洗好、換好衣服,默默地站在那兒,看上去還是很緊張,捏着衣角不敢吭聲。

傅希堯冷冷地問了一句:「洗好了?」見她飛快地點了點頭,他走過去,撥撥她微濕的瀏海,又湊近聞了聞;夏小冉厭惡地縮了縮脖子,這種被當作貨物般驗收的感覺並不好受。

只是她的動作激怒了傅希堯,他微勾起唇冷笑,單手抬高她的下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反問:「怎麼?我們也不只睡過一回了,現在才要裝清高,是不是太矯情了一點?我這人的耐性只有一丁點,全都耗在妳身上了,妳還是儘快習慣一下,不然以後妳怎麼跟我相處?」

夏小冉瞪大眼,抖着聲音問:「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聽不懂?」傅希堯放開她,慢條斯理地走到床頭櫃,拉開抽屜,取了把鑰匙給她,「妳用這把,以後妳就住這裏,會開車吧?車庫有輛MINI,妳可以開,去上課也比較方便,如果不喜歡那款式的話……」

「我不要!」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夏小冉大聲地打斷了。

除了家裏幾個長輩,傅希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喝斥過,也沒人敢那麼做,今天,夏小冉做到了;他一下子火大了,肝火、心火、怒火、邪火什麼亂七八糟的火,都「轟」一下燒了起來,他繃著臉,陰惻惻地說:「妳給臉不要臉是吧?」

夏小冉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他狠狠地壓在床上,像鐵鉗子般箍得她緊緊的,動也動不了,粗糙的虎口還用力掐着她的脖子,恨不得掐死她,「妳不要什麼?不要我的房子、不要我的車,還是不要我的人?」

夏小冉拚命張着嘴,因為無法呼吸,整張臉都由紅轉紫,就在她快要受不了,以為自己要死去的時候,傅希堯終於鬆了手,而他的表情也跟着冷靜了下來;他兩隻眼睛虎視眈眈地俯視着她,拍拍她的臉,詭異地冷笑,「難受嗎?那種接近死亡的滋味,可怕嗎?妳試試看,再挑釁我的話,我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讓妳生不如死,比如,妳的父母……」他頓了一頓,後面的話自然不言而喻。

她嚇得面無血色,急着想說話,可是喉嚨受傷了,又說不出半句話來,啞着嗓子咿咿呀呀的,揪着他的睡袍,波浪鼓似地搖頭,眼裏是無助也是哀求。

傅希堯嫌棄地推開她,倒頭趴在床上,她動也不敢動,咬着唇縮在一邊,喉嚨火辣辣地痛着,卻再也不敢抱怨半分,他成功地抓到她的弱點,她自己可以不要命,可是她不能連累年邁的父母啊!

等了半天,見她沒動靜,傅希堯不耐煩了,用腿蹭了蹭她,煩躁地吼着:「妳是木頭啊,還真的踢一下、動一下?按摩總會吧?快來幫我捏兩下!」他說完也愣了愣,早已習慣別人小心翼翼的服侍,忘了夏小冉根本就不懂這些,在床上討好男人的手段,必須由他來教她;不過,讓一個白紙一樣單純的女人身上,寫滿只屬於自己教的反應,比純粹的佔有,更有征服的快感!想到這裏,他又得意地笑了,「快點,離我那麼遠幹嘛?」

夏小冉捏緊拳頭,很快又鬆開,勉強挪到他身邊,軟嫩的手指攀上他的肩膀,毫無章法地捏揉起來,跟她冰冷的指尖相對,他麥色的皮膚燃着高溫,空調的冷氣下,竟還冒出密密的汗珠,在她毫無技巧可言的按摩下,他的呼吸越來越沉,忽地抓住她的手低喃:「隔着衣服不舒服,妳幫我脫了,還有,按的力道大一點,不然沒感覺。」

她的下唇咬得死緊,忍住想逃開的衝動,替他解開帶子,從脖頸處拉下睡袍,不過只褪到腰間,她就停住了,那個位置,是她能做到的極限;她也不知道哪裏是穴位、哪樣的力道適中,閉着眼又捏又揉的,偏偏傅希堯很享受地指導着她:「對,就那裏,用力點,很好、很舒服……」這種蠱惑人心的慵懶調調,再配上房間裏暈黃的燈光,曖昧到了極點。

她不爭氣地希望自己思覺失調,又或者突然聾了、瘋了,那就什麼都無所謂了。

沒想到傅希堯還變本加厲,一點一點地誘哄着她:「再往下點,對,乖冉冉,再往下……」

她立刻停了下來,她不是不經人事的孩子,再往下是哪裏,她豈會不知?

傅希堯正爽着呢!被突然打斷,肯定不高興,側過頭正想說她兩句,見她淚汪汪地看着自己,臉蛋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一樣,他心裏一軟,隨意拉了拉衣服,把她扯到身邊,跟自己一起躺下,溫和地說:「好啦、好啦,不想按就不按,睡覺。」

雖然他比剛才和顏悅色了不少,但夏小冉還是害怕,身體綳得跟殭屍一樣。

他親了親她紅潤的嘴唇,手指愛憐地把玩着她柔順的頭髮,輕聲道:「妳也別這麼倔強,好好跟着我,我愛妳、疼妳都來不及了,怎麼會為難妳?」要不是顧着她生嫩,怕自己會弄傷她,他根本不需要忍得那麼辛苦,都快得內傷了。

愛?他真的學過這個字嗎?

夏小冉閉上眼不說話,她又不是小紅帽,怎麼會相信大野狼的甜言蜜語?

夜裏,她睡着、睡着就滾到了床沿,他一發現,就把她拉了回來,才過一會兒,她又故態復萌,他繼續將她拉回自己懷裏,如是幾回,後來他不耐煩了,索性雙手雙腳都圈住她;他的體溫跟火爐一樣熱,她迷迷糊糊地喊熱,想掙開他,被他的手指威脅似地往下探了探,就嚇得什麼抗拒的小心思都不敢再有了,他的手段,她見識過。

◎◎◎

傅希堯醒來的時候,夏小冉不在房間。

他赤腳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沒找到人,板著臉拉開房門,沒想到會聞到煎蛋的香味,他依着味道,找到在廚房的夏小冉;她穿着圍裙,握着鍋鏟翻轉着不沾鍋里的蛋,不遠處的餐桌上,已經擺了兩份吐司、牛奶。

那一刻,傅希堯的心裏湧上一股無以名狀的滿足感,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怎麼,終於懂得討好妳的男人啦?」他想也沒想,就從後面抱住了她的腰,臉還擱在她脖頸間磨蹭,「好香啊!」早餐香,人更香。

夏小冉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手一抖,讓鍋里的熱油濺到了手背上,疼得「呀」了一聲。

傅希堯立即伸手關了火,抓着她的手到洗碗槽沖冷水,又找出燙傷葯幫她塗了一層又一層,還一邊罵她:「妳是笨蛋啊!怎麼會燙到?」

夏小冉縮了縮脖子,又忍不住細聲嘀咕:「還不是因為你……」她的聲帶受損,聲音有些難聽的沙啞。

傅希堯差點噎住,還惡人先告狀地板起臉說教:「妳這麼粗心大意,以後別進廚房了,免得把房子都燒了。」想想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太妥當,改口說;「就算要進廚房,也要有我的同意,明白嗎?」言下之意,妳要煮,也只能煮給我吃。

傅希堯此時的心情顯然很好,他以為夏小冉終於想通了,擦藥的力道,也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其實不然,夏小冉很早就醒了,費了半天工夫,才無聲無息地從他身邊溜走,她當然想回學校,不,只要沒有他的地方,她就能喘口氣,可是他撂了狠話,不許她離開,她這一走,不知道他會發什麼瘋,所以只能在房子裏轉來轉去殺時間;昨晚沒吃東西,走個幾趟就餓了,她在冰箱裏找了僅有的幾樣食材,想作份簡單的早餐果腹,怕他起來后,看到沒自己的份又生氣,才特地作了兩份。

夏小冉想了想,還是啞着聲答應:「明白了,你要我作,我就作。」她明白,蚍蜉撼不了大樹,她能做的只有屈服,她必須收起所有的不甘,她更明白,她的自由捏在傅希堯的手裏。

傅希堯拉着她到餐桌旁坐下,明明面前是最簡單不過的早餐,他卻顯得很高興,把吐司塗滿果醬,咬了一口,開心地瞇起了眼睛,心念一起,還遞到她眼前,「妳吃吃看。」其實,她面前也有一份,可他非要她吃自己的那塊。

夏小冉搖搖頭,他卻固執地看着她,十足的霸王一個。

夏小冉無奈地找了他沒咬的地方吃了一口,甜得牙都軟了,忍不住抱怨:「太甜了!」

「越甜才越好吃,不識貨!」他滿意地收回手,慢條斯理地吃着。

夏小冉撇撇嘴,捧起玻璃杯喝了口牛奶,想沖淡嘴裏的甜味。

他忽然笑了笑,指指自己的嘴巴,夏小冉不解,愣愣地看着他,模樣可愛極了,他猝不及防地越過餐桌,吻住她的唇瓣,末了還舔吮一番,在她耳畔低語:「小花貓,今天的牛奶味道不錯,該賞。」表情、語氣傲得跟古代的王孫貴胄一樣。

夏小冉立刻紅着臉低頭,索然無味地吃着煎蛋,本該是纏綿的調情,在她看來,是不得不從的折磨。

傅希堯以為她在害羞,哈哈笑出聲來。

吃完早餐以後,他心血來潮想去騎馬,便問她:「妳會騎馬嗎?」

「不會。」夏小冉搖頭。

他咧開嘴笑,推她進房間,催促道:「快去換衣服,我帶妳去騎馬!」他說著,自己轉身也去換衣服。

夏小冉沉默了一陣,還是乖乖去換衣服。

中途,傅希堯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又斜眼看了看夏小冉所在的方向,然後避開她,去書房接電話,夏小冉聽見他走出去的聲音,覺得奇怪,又想到他陰晴不定的性格,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只是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方才那種輕鬆的笑容。

他沉着臉,重新換上居家服,轉身跟她說:「我剛剛看了一下天氣預報,今天紫外線指數過高,還是不要去馬場好了。」

「嗯,那我……」能不能走?

她沒敢往下問,他又用那種眼神看他,像是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像是不許她忤逆他,否則就要把她吞了似的。

他表情淡淡的,「天氣這麼熱,我們今天哪裏也別去,就待在家裏吧!涼快。」

「好。」除了這個字,她還能說什麼?

誰教她遇到的,是個不可理喻的混蛋,霸王中的霸王!

◎◎◎

幾百坪的公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很空蕩、很冷清,夏小冉就趴在落地窗前,什麼都不做,也不說話,眼睛孤獨地望向窗外的景色,像痴傻了一樣地沉默着。

傅希堯剛在書房談完公事,走出來就看到她這副失魂的樣子,心裏不太好受,快步走過去,輕鬆地攔腰抱起她到沙發坐下,「怎麼輕得像根羽毛?」見她不肯說話,又親了親她的額頭逗她,「在想些什麼?妳不是喜歡看電影嗎?家裏有很多新片,怎麼不看?」

夏小冉垂下眸,勉強被他摟着,索性趴在他的肩頭,呆愣着好久才搖搖頭,悶聲說:「一個人看沒意思。」明明是負氣的話,不過用她吳儂軟語的糯音說出來,反而有些撒嬌的味道。

傅希堯一聽就開心了,眉開眼笑地擰了擰她的鼻尖,笑道:「怎麼,是在怪我沒陪妳嗎?」說著,就鬆開摟着她的手,往電視櫃走去,抬起手,習慣性地拿出一部諜戰片,忽然想起,女孩子應該不喜歡看這種類型的電影,又艱難地找出了一部愛情片,心想,這個她應該會喜歡吧?

不知不覺中,傅希堯慢慢開始顧忌夏小冉的感受,似乎只要她會笑,他也會跟着高興,那種憐惜的情緒,是陌生的。

他抱着她看了一整個下午的電影,當看到男、女主角因為誤會,而天涯各一方的時候,她哭得特別傷心,那淚水多得嚇人,他真怕她把自己哭瞎了,一氣之下關了屏幕,「那都是編劇為了煽情寫出來的,有什麼好哭的……」

本來還想說她兩句,可是低頭一看,她蜷在自己懷裏,兩個眼眶紅得跟兔子似的,本來嫩嫩白白的脖子上,一圈的青紫,他又不忍心了,溫和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抱緊她柔聲說:「我是說真的,那導演根本就不懂,找來的演員,一首小夜曲彈錯七、八個音,還演什麼音樂天才,不是白讓人看笑話嗎?」

夏小冉抬起頭,看了他半天,表情有些許的錯愕,「你聽得出來?」

傅希堯呵呵地笑,「那麼明顯,我怎麼聽不出來?妳太小看我了,我學鋼琴的時候,妳還沒出生呢!只是我後來沒往這方面發展而已。」

看她還是不信,他索性拉着她到琴房,那裏有一架白色的鋼琴,他有模有樣地坐下來,彈的居然是她喜歡的「月光」,而且音感流暢得根本不像是業餘的,更是讓夏小冉傻了眼。

「看妳聽得這麼陶醉,就證明我沒有退步。」傅希堯得意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邊,「我還會四手聯彈,妳跟我合奏一曲吧?」

四手聯彈?夏小冉眼底掠過一抹痛楚,盯着黑白相間的琴鍵,細聲回答:「不了,很晚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那段只屬於她和邵峰的回憶,她不允許任何人,尤其是他來破壞。

傅希堯不知情,只樂呵呵地環着她的肩,「餓了嗎?走,我們吃飯去。」

他們沒走遠,就在樓下一家連鎖的西餐廳用餐,夏小冉也學乖了,傅希堯要她吃她就吃,要她笑她就笑,她做了他喜歡的聽話的木偶娃娃,一頓飯下來,相安無事。

◎◎◎

眨眨眼,一天又過去了。

傅希堯愛乾淨,一回去就先洗了澡,夏小冉一個人待在客廳,總想着自己有件事沒做,後來一拍腦門,終於想起來,她今天忘了打電話跟岳學長報平安!翻了翻手提袋,手機沒在裏面,她又到處找了一圈,才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按了幾下才發現是關機狀態,她一時間也沒想到什麼不妥,開機就先撥通了岳天恆的號碼,先報平安,又跟他說了兩句就掛了。

不過,她才剛掛斷手機,屏幕又閃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的號碼是傅希堯幫她新辦的,沒什麼人知道,會是誰打來的?

夏小冉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輕輕地「喂」了一聲,而對方剛喊了聲「小冉」,她整個人就嚇得魂飛魄散,手機像燙手山芋似的,被她扔到沙發的另一邊;不!不……是她聽錯了,肯定是她聽錯了!

她抱着膝,安靜地坐了好久,眼睛還是不安地瞄着手機,又不死心地爬過去,拿起來看了一眼,居然還在保持通話中,對方沒有掛電話!

可能聽到她的動作聲,那邊又遙遠地傳來不確定的聲音:「小冉?」

夏小冉捏緊手機,捂着唇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自己有多久沒有聽見這個聲音了?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一輩子?

真的……是他嗎?

「小冉,我知道是妳。」他頓了頓又說:「我在樓下,妳下來,好不好?」語氣微弱得已近乎哀求的脆弱。

他不是才剛醒過來,怎麼這麼快就出院了?還是因為急着想見自己一面?

夏小冉光是這麼想,都覺得心疼死了,可她又能怎麼做?見了面能解決什麼問題?她不能見他,這麼醜陋的自己,怎麼配去見他?

邵峰不死心,依舊堅持:「我會一直等着妳的!」

他的話讓夏小冉心酸得幾乎失控,只能迷濛着眼睛,大聲喊着:「邵峰,我不在學校,你回去吧,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最後這句絕情的話,已經拚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以為他去了學校。

怎料,那頭邵峰沉默了半晌,卻說:「我……知道妳不在學校,我現在就在『豪景尚都』的樓下,我們先見一面,有什麼事,見面再說。」

殊不知,這句話在頃刻間,將夏小冉推到絕望的深淵。

他知道她人在豪景尚都的公寓,就不會不知道,這裏是傅希堯的住處;就不會不知道,她和傅希堯那些齷齪的事;就不會不知道,是她先放棄了他!而這些,全都是她不想讓他知道的!就算擁有再堅強的殼,也擋不住接二連三致命的衝擊,她覺得自己的心被一塊一塊的撕開來,支離破碎,已經不知道該作出什麼反應了。

她大腦一片空白,僵着臉還沒回答邵峰,手機就被人粗魯地搶走,她抬頭愣愣地看着,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傅希堯,他看着她的那雙眼睛,銳利如刀,而且是淬了毒汁的,哪裏還有半分溫情?只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而已。

只聽見他用比千年寒冰還冷的聲音說:「她不會下去的。」說著,就隨手把手機往身後一甩,朝她步步逼近。

「妳哭什麼?這回哭,肯定不是因為我吧?」

「妳的人都還沒離開我家,就等不及要跟舊情人藕斷絲連了?」

「妳以為他能改變什麼?」

「還是妳眼裏根本沒有我的存在?」

他每走一步就問一句,然後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夏小冉根本沒有半點反應,她腦子裏還在想邵峰,還在想,他到底知道了多少;還在想,他要跟自己說些什麼,總之,滿眼、滿心都是他,根本沒有傅希堯的半分位置。

傅希堯被她無動於衷的忽視徹底惹毛了,大手一扯,就拉着她進了卧室,那裏有一整面鏡牆,不過,在夏小冉眼裏,那是恥辱的牆,見證着她墮落的過程。

他拉着她的手腕到鏡子前,又粗魯地鬆了手,她忽地跌坐在地上,骨頭刺痛,卻還是沒什麼表情,彷佛已經靈魂出竅一樣;傅希堯看着她落寞的樣子就一肚子氣,冷冷笑了一下,拳頭一捏一張,「嘶」地一下,就把她的衣服扯了個稀巴爛,捏住她單薄的肩膀,恨恨地說:「妳看,這些都是什麼?」

她看向鏡子裏的自己,一身曖昧至極的吻痕,傅希堯故意製造的烙印,就像貼了他標籤的寵物。

如此的不堪。

傅希堯冷笑着諷刺她:「妳以為離開我,就能跟邵峰在一起了嗎?他知道妳已經是我的女人,還會要妳……啊!妳發什麼瘋?」她忽然狠狠地在他的手臂,咬了一排牙齒印,他疼得把手縮了回去。

她也跟着笑,不過比哭還難看,喃喃道:「是啊,我們是不能在一起了……可是這又怎麼樣?即使他不要我,我也不願意跟你在一起!」

◎◎◎

即使他不要我,我也不願意和你在一起!如此明目張胆、毫不掩飾地嫌棄他?

傅希堯一氣之下,揮拳捶向身側的鏡牆,剎那間,鏡子像蜘蛛網一樣龜裂開來,他的拳頭也被破碎的玻璃,刮出了幾道血痕,他卻不覺得疼,只是定定地凝視着夏小冉的眼睛,明明是天生的笑眼,一笑起來春光明媚,現在怎麼可以淡漠、怎麼可以不把他放在心上呢?怒火燒得他的心翻滾地疼着,全身都被她氣得顫起來,英俊的臉龐已佈滿駭人的戾色。

夏小冉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不哭反笑,「傅先生,我覺得你真可憐,真的。」她不怕死地強調,在她眼裏,一個完全不懂愛的人,就是世上最可憐的人。

斑斕的水晶燈下,夏小冉的笑容太過燦爛,刺激了傅希堯,他伸手用力地揪起她的衣領,把她拖到床上,狠壓着她,如野獸般兇狠地撕咬她的唇瓣,她卻像根木頭一樣,沒給他任何的反應,那雙眼像看笑話似地盯着他,可恨得讓他恨不得毀了她!

他頭一偏,失控地張嘴咬住她瘦削的肩頭,她痛得忍不住「啊!」了一聲,嫩白的皮膚上冒出猩紅的血珠,有些還沾在他的嘴角,魅惑的紅色,妖冶極了。

彷佛這樣還不夠,他的手還漸漸地往下探尋,然後伸了指頭進去,突如其來的刺激,讓她忍不住弓起身體,恨自己有了反應,羞憤地拚儘力氣推開他,他愣了一下,又猛地朝她撲過來,像一個張開黑色羽翼的惡魔,將她密密實實地籠罩在他的世界裏。

她始終鬥不過他。

此時此刻,她深愛的人正等在樓下,而她正在跟她恨極的人苟且。

她絕望地放棄了所有的掙扎,手臂癱軟在身側,無力地隨着他進入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擺動,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忽然不敢看她,撿過身邊睡袍的帶子,把她水樣的眼睛蒙住,身下的力道不減反增,恨不得把她揉碎,融進自己的身體裏!讓她知道她是他的,只有他能這麼疼她、愛她、佔有她!

她被他無情地佔有着,一整個晚上,昏了醒、醒了又昏過去,像跌進一個無休無止的深淵,浮浮沉沉。

只不過,樓上的人,極盡纏綿;樓下的人,徹夜未眠。

邵峰的臉色比紙還白,呼吸一下重、一下輕的,額上還冒出細細的汗珠,這麼炎熱的天氣,他的腿上竟然蓋着一張厚厚的毛毯,他毫無知覺,手指機械地一次又一次按下撥號鍵,只是裏頭永遠傳來「該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這樣冰冷的字眼,他的心像被凌遲似的,痛得入了骨髓,肋骨上的傷,更讓他雪上加霜,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他的助理李玉文越看越着急,終於忍不住勸說:「呃,邵先生,要不我們先回醫院吧?」邵先生根本沒有痊癒,強行出院對他的身體有害無益,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後果不堪設想,邵部長第一個不饒他!

許久之後,邵峰才掀了掀唇,「不,再等一會兒。」

直到那盞晃眼的燈熄滅,天已露白,他終於支撐不住,在車裏昏了過去。

問世間,情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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