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那是當然的呀,你又乖巧又貼心,和你爸完全不同,羊叔叔不疼你還疼誰?你要是我女兒,我也把你寵上天去了。」他笑說。

他都打算好了,以後的遺產全留給她呢。

反正,他沒準備結婚生小孩,後事一切從簡。

她仍是瞅着他看,一眨也不眨。

他竟然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毛。

七歲的蜜蜜,雖然也會這樣看着他,眼底躍動着崇拜,但小孩子的眸光,天真、單純、一閃一閃亮晶晶。

二十三歲的蜜蜜,眼中……多了些什麼,他不是很想證實。

商場打混多年,他一點都不遲鈍,知道何為愛慕、何為傾心,從雙眼分辨一個人的情緒,他太擅長了。

在不知道她是蜜蜜時,他就隱約察覺,她似乎喜歡上他。

只不過,他認為那是她失憶之下,把他當成救世主的「喜歡」,不需要當真。

可是現在,「蜜蜜」那樣看着他……用一個女人看着男人的目光,他好不習慣——不對!不對!是他多心了,她是「蜜蜜」呀!長大了,變漂亮了,才害他產生錯覺,她的眼神還是七歲時的純粹,對,是這樣!一定是!

楊士偉避開她的眼,不着痕迹走到酒櫃前,拉開小抽屜,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

「對了,這個還你。」

「我的金飾?」

「嗯,你的。我自己弄丟的那條,已經找到了,我還沒弄清楚狀況,就指控你偷東西,簡直不可原諒。」

她把金飾戴回頸上,百般珍惜摸了摸它,「是我沒告訴你實話,你看到兩條一模一樣的東西,會產生懷疑也很正常,你不要再自責,我們一筆勾銷,好嗎?」

「嗯。」他當然同意。

畢竟大部分的錯在他,能一筆勾銷他求之不得。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呢?怎樣才能回去?萬一……回不去了,又怎麼辦……」

田蜜薇喃喃說著。

她的心裏不可能不害怕,即便她沒有被丟回幾百年前,面對一大群古人,這個時代有她熟悉的人,便利性不亞於她的時代——

但,她不屬於這裏。

消失——

消失的那一方,會到哪裏去呢?

是平安回到屬於她的世界,還是……不見了,永永遠遠,誰也找不到?

我不知道,這種事……誰知道呢?

萬一被送到別的地方,另一個沒有你的時空……

我根本不敢試。

她那時,緩緩說著。

他也不敢讓她試。

任何的「萬一」,他都不敢賭。

只能小心翼翼藏着她、保護她,就連被下屬取笑,他也在所不惜。

「金屋藏嬌?你亂說什麼呀?」

楊士偉失笑,停下書寫的筆,抬頭望向開口邀約聚餐的下屬。

楊士偉做人太成功,下屬下班的小酌聚會,不忘算他一份,毫不介意他的「上司」身分。

不過,楊士偉剛婉拒完,就得到下屬一句——你金屋藏嬌厚?家裏有人等你吃晚餐?

「不然你以前總說,『反正回到家,不是窩沙發,就是看電視,一起去聊聊也好』,最近幹嘛都不去了?」下屬很有怨言。

楊士偉不出席,一大票女職員也不去,還有啥樂趣?

代表回家后,不只剩下「看電視」這種無趣樂子嘛,往「愛情」上頭想,百分之九十准沒錯。

人呀,只有遇上愛情時,才會狼心狗肺,把友情拋一邊,約都約不動。

見色忘友,是句鐵錚錚的至理名言。

「『嬌』是沒有,但有人在等,是真的。」楊士偉也不扯謊。

他自己沒能看到,唇角那抹笑,沾了蜂蜜一樣,多麼的甜,下屬倒瞧得一清二楚。

看來,要拉楊士偉成為餌,多釣幾名女同事出席,機率微乎其微,不過下屬仍做出掙扎——

「楊先生,拜託啦!你去露個臉,喝一杯威士忌,花不了你多少時間嘛,我請客好不好?」

下屬開始軟硬兼施,用哀兵、用利誘,要他這塊肥美的餌食,幫一大群男同事謀取最大福利。

楊士偉清楚下屬的打算,不好太堅持。

「就一杯?」

「就一杯!」下屬猛點頭,只要楊士偉答應,他馬上和全體男同事集資,出那一杯酒的錢。

「好吧,一杯就一杯。」楊士偉基於同事情誼,同意了。

下屬振臂歡呼,立刻到辦公室宣佈,接受女同事的熱烈報名加入。

最後坐進酒吧的人數,是四十三個,二十二個男性,二十一個女性。

「……你用了兩分鐘,喝完一杯,就和大家說拜拜?」

接到他打電話回家,說會和同事聚餐,晚些才返家的田蜜薇,微波爐里的義大利面還沒熱好,楊士偉已經踏進廚房。

她趕快再多加他一份,怕他沒吃晚餐。

結果,他外帶了酒吧的招牌餐,牛肉漢堡和洋蔥圈。

「我也只答應他們這樣呀。」他扯扯領帶,鬆開兩顆扣子。

「你可以和同事坐久一點,我顧家沒關係的,有刷子陪我。」她不希望因為她,改變「他的生活型態。

「跟他們喝不怎麼有趣,聊的全是工作上的事。」而他,下了班最討厭的,就是和工作沾上邊。

還不如回家陪她,要有趣許多。

知道她會等門,知道她引頸期盼他回家,他就不想為了閑雜事害她多等半分鐘。

「那我跟你喝?我記得冰箱裏有幾罐啤酒。」田蜜薇跑去翻冰箱,真的抱出三四罐來。

「你會喝酒?」正在擺盤墊和叉子的楊士偉,微訝抬頭。

「我十八歲生日那天,第一次去夜店喝酒,還是你帶我去的。」當然是不敵她的央求,他才答應她。

「……你爸會放過我嗎?」他幫她接手啤酒罐。

她呵呵輕笑,轉進廚房,又端出熱好的義大利面,擺上桌;不是飯廳的圓桌,而是客廳的長几,方便一邊看電視。

「那是回來以後的事,我喝醉了,不是很清楚,是應亞隔天偷偷跟我說……你被爸爸罵得好慘。」她吐吐舌,臉上有一點點歉意。

「我不意外。」

帶老闆的心肝寶貝去夜店,見世面?

他光用想的,都能知道老闆的火力會有多旺盛。

那個敢帶她去喝酒的自己,楊士偉發自內心佩服。

「我在夜店喝到人生第一杯調酒,甜甜辣辣,聞起來像果汁的飮品,很好喝,我很喜歡。」

「我害你變成小酒鬼了?」

看她打開啤酒,喝了一小口,臉上表情像貓喝牛奶一樣滿足,還伸舌舔舔嘴角。

他笑容一緊,感覺先前下肚的那杯威士忌正在燃燒,渾身有些熱。

酒的後座力現在才發作?

「先吃東西,要喝,也等肚子吃飽了再喝。」他拿走她手上的啤酒罐。

「哦。」田蜜薇乖乖咬了一口漢堡,嚼兩下,趁他不注意,又悄悄配一口啤酒。

「我哪來的膽量帶你去夜店?不怕路人搭訕你?」

「有你在場,哪有誰敢靠過來?就算有,靠過來的幾乎都是女生,被搭訕的對象,是你。」提到往事,田蜜薇睨來的眼神仍舊頗幽怨。

「我應該沒有棄你於不顧,忙着和女人調情吧?」

「你沒有。」

「那就好。」他也不覺得自己是見色忘小孩的人,有蜜蜜在身旁,他照顧她都來不及了,很難再分心吧。

尤其長大后的蜜蜜,超乎他想像的漂亮,她一踏進夜店,不知有多少雙驚艷的色眼,牢牢鎖住她吧?

「你只是來者不拒,誰上前攀談,你都能聊上好幾句。」她連灌好幾口啤酒,咕嚕咕嚕咕嚕……才能衝散喉頭酸意。

1罐330ml的容量,一會兒就喝光了,她又打開第二罐。

他並不在場——幾年後的事呀,現在的他哪有辦法辯駁?只能根據她的描述,替那一個自己解釋。

「那是禮貌性的交際。」

「要不是因為我在場,卡着礙事,或許你會看中哪一個,邀她一起坐,盡情地喝酒談天吧。」她瞟來的一眼,又是那麼充滿怨念。

「我不會啦,我沒這麼博愛。」

「我覺得你會!」咕嚕咕嚕……

「沒發生的事,你光憑『覺得』,就準備定我的罪嗎?」

「因為你對她們那樣笑呀!笑得好像歡迎她們撲過來一樣!尤其是穿黑色緊身小洋裝的那一個——」她手握啤酒罐,不滿地敲桌子,每說一個字,叩叩聲就激動傳來。

由聲音判斷,第二罐也早空了。

穿黑色緊身小洋裝的那一個?哪一個呀?他真是最無辜的犯人,未來發生的事,今天就先受審。

「我為了這種事,生了一晚悶氣,猛灌調酒,你卻不知道我氣什麼……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氣什麼。」

敲桌聲慢慢停了下來,她的表情也緩緩轉變,不單單是酒精的力量,燒出滿臉通紅,還有講話的速度逐漸放緩,像自言自語。

「……光看見美麗的女人朝你靠近,用着好嬌、好媚的嗓,跟你有說有笑——就有一把火在我腦袋裏悶悶地燒,燒得我頭好痛。」

她露出的表情,痛的,不只是頭,還有心。

「你喝醉了。」

無論是這個她,或是未來在夜店的那個她。

田蜜薇眼神迷濛,焦距微微渙散,看着他,目光卻又不像落在他身上。

「那時你也是這樣說……我最後只記得這句話,其他什麼都記不起來……」她咯咯笑了幾聲。

「對一個剛成年的毛大人來說,第一次的灌酒,下場自然是淪為醉鬼一隻。」楊士偉也很想笑,因為她的醉樣亂可愛的。

看來,她的酒量完全沒有長進,兩罐啤酒就解決她,真快。

「我一定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讓你丟臉,後來你好久都不理我……」

「是不是我在夜店大吼大叫?還是又哭又鬧?」

「是不是我揍了那些女人,叫她們不要接近你?」

「是不是我抱着你,說你是我一個人的,誰都不能搶?」

「是不是……」

她開始自言自語,自問自答,自怨自艾……

楊士偉沒辦法回答她。

他又不在現場,不,在現場的那個「他」,還得等個十幾年,才有機會相遇。

目前,他只能看她每問出一句,就往他挪近十公分,像「七夜怪譚」的鬼貞子可愛版——步步進逼,把他逼到沙發邊角。

問到最後那句「是不是……」時,她已經近在咫尺,仰頭直勾勾看他,還持續在移動。

「是不是……我做了惹你生氣的事,你不開心了,你才慢慢疏遠我?雖然你表現得很不明顯,但我就是感覺到了!你……」

田蜜薇已經「爬」上他的胸口,為了把他看得更清楚,不讓他在眼前晃動。

「我不知道你做過什麼,就算你在夜店大鬧,我也不會生你的氣。」他只能這麼回答她。

按「羊叔叔」寵蜜蜜的程度,絕對不會錯。

「真的?」她歪着頭,茫醺的眸帶着一絲不確定。

「真的。」

得到他的保證,她咧齒笑,模樣稚嫩而美麗。

「我的羊叔叔……最好了。」

那個「好」字,是甜的——為何他知道?因為那個字,消失在他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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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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