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簡翼一如往常地將庄內事務處理告一段落,時間已經近午了,婢女在書齋隔壁的芳菲閣擺上清淡的午膳,閣里輕輕巧巧來了位佳麗。
「少主,大人執意不讓下人先行給您通報……」張管事為難地急急步入芳菲閣,後頭跟着一名高挑秀麗、丰采迫人、濃眉大眼的健朗女子。
「千萬別怪張管事,是我的意思。」孟君儀一臉笑意地踱入,看見雅緻的菜色,不由得胃口大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簡家主人。「我說簡少主,不介意下官陪你一起用膳吧?」
「大人請便。」簡翼落坐,婢女馬上俐落的添了副碗筷。「今天是什麼風把大人吹來寒舍?」
當今聖上英明開通,只要才華過人,不問性別,一律重用,而孟君儀便是其中最好的例子。
她出身名門,是狀元榜首,文藻無雙,原是太子屬意的太子妃,她卻不願入宮,甘願為官,目前是京城開陵府的知縣大人,和簡翼的交情源自兩年前的一場狩獵,兩人同時射中一隻大鷹,因此惺惺相惜,時有往來,京城也飛滿他們過從甚密的緋聞。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他對政績斐然的她卻是從沒有非份之想,兩人的情誼確實只僅於好朋友,只是外界不相信罷了。
「你不去看我,只好我來看你嘍。」孟君儀笑嘻嘻地說,希望他能自己感到慚愧。
「庄內事務繁多,一時之間走不開。」他知道自己在推託,如果有心,就算事多如山,他也是可以走一趟知縣府。
他們之間的互動向來是——她來探他,或者,她命他去探她。
他從來不主動探訪她,不是因為流言,而是沒有那種想見她的感覺,而且近日京城劫案頻傳,疑似同一大盜所為,她也夠忙的了,便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少主所言有理,」孟君儀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下官也知道身為京城第一大庄少主人的你,不比下官清閑多少,自然能夠體諒。」她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少主你墜馬昏迷的那段時間,下官天天上門關心你的身體,前幾日下官身子不適,特意派管事來知會你一聲,沒想到少主你無情無義,竟然置之不理,實在叫人寒心。」
「如果大人昏迷了的話,在下絕對不會置之不理。」他知道她酷愛水仙,那種時候最起碼會命人送十盆過去。
「好毒哪!」她做了個箭中心臟的動作,隨即哈哈大笑。
看着男孩子氣十足的孟君儀,他想起另一張清靈的雪白小小面孔。
如果是喜兒的話,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和做這樣誇張的表情。
如果是喜兒的話,對於男人的親近,應該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如果是喜兒的話,要笑也只是露齒一笑,他沒見她放肆笑過。
喜兒、喜兒,為何今日他份外牽挂那位夢中佳人?
就算真有喜兒此人,他也不會有所行動吧?他畢竟不是夢裏的他,擁有狂野不顧一切的性格,而且他很實在的知道,夢只是夢,不能當真,當夢過境遷,現實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回想起昨夜的夢,他激切的吻了她,那種激情的滋味直到他驚醒過來,仍深刻、逼真得不像場夢境。
不知道他強吻了她之後,她會有什麼反應,應該是憤怒的推開他吧?畢竟她是別人的未婚妻,而他明知這點卻還是冒犯了她……
「你在想什麼?」孟君儀沒想到有人會在她說話時進入一個人的世界,好歹她也是個知縣大人不是嗎?
「沒什麼。」他回神,若無其事的用膳,當然不會把他奇異的夢境告訴孟君儀。
會接續的夢境雖詭異,但至今他沒向任何人提過,反正他不信神怪、不信走刀踏火的法術,他認為夢境不可能一直接續下去,天下本無事,不必庸人自擾。
「一定有什麼,只是你不肯說罷了。」她細細端詳他寬廣的額角和疏朗的眉目,暗暗讚歎起。難怪他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不是浪得虛名。
「是不是有意中人了?」她試探性地問。
好朋友這不遠不近的距離正好足夠讓她不著痕迹的親近他,就算他不懂,也是裝不懂,男女之間哪有純友誼呢?
她看不上魯鈍愚昧的太子,獨獨對他傾心,這份太過明顯的心意,他不可能沒感受到。
「大人也有興趣打聽小道消息?」他並不將她的探聽放在心上,或許又是哪家名門托她問親了吧,這類事情層出不窮,他也懶得搭理。
姻緣天註定,他相信該來的,哪天自會來,不必刻意經營。
「那是因為是少主你,下官才有興趣問。」她直直地盯着他,意味深長地說。
他看了瞅視着他的她一眼。「不談這些乏味之事,朝廷要鹽商運糧至邊防,大人不會太清閑吧?」
孟君儀苦笑一記。
竟說她的問題是乏味之事?這人,真不知她該哭還是該笑。「朝廷自有主張,我們拿人家官祿的,只需聽命辦事即可,沒資格插手,但像簡少主你就不同了,畢竟是首富,朝廷怎麼說也會禮遇三分。」
聽出她語氣中的冷淡和譏諷,他敏感地問:「是否太子又騷擾大人了?」
她看不上太子,眾所皆知,而太子莫名其妙的痴戀着她,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總不能叫人把太子給做掉吧?
「或許要到我嫁人那天,那個傢伙才會認清事實夢醒吧。」她好無奈好無奈的嘆息一聲,摸稜兩可地說,順道暗示她想出閣的心愿。
他莞爾的笑。天下也只有她,會稱當今太子為那個傢伙吧?
「昨日邊塞進來數十匹好馬,我們到馬廄看看,若有中意的馬,大人儘管要了去,就當我沒去探望大人的賠罪之禮。」他說。
她唇際逸出笑,「謝謝了。」
真可悲,她堂堂呼風喚雨的美麗知縣,太子殿下垂涎不已的目標,竟與心儀的男子要以好朋友相稱才得以自然相處。
哪天,這人才會明白她的心呢?
他的大手圈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他的唇火熱纏綿地吸吮她唇瓣,天旋地轉的感覺令喜兒快暈了,她的心跳狂亂,他像一團烈火,正在焚燒她的每一寸,她無助的發出嚶嚀……
「喜兒——」一聲又一聲,他熱切的低喚着她的閨名。
她的青澀令他更瘋狂更心馳,他盡情地掠奪她檀口中的芬芳,懷抱着她柔弱無骨的嬌軀,幾乎令他全身血脈僨張,他忘情地愛撫着她,滿含情慾與愛意的舉動卻嚇壞了她。
她推開他,就在他自以為兩情相悅之時——
「喜兒?」他微微一愣,不懂她為什麼要推開他,她也同樣沉醉其中,不是嗎?
「這樣是不可以的……」她失神的搖著頭,看了他一眼,滿眼痛苦,轉身就跑。
「別走!」他幾個大步便追上了她,他不容她退縮,拉住了她手臂,一把將她帶回懷中。
「看着我!」他粗聲命令她,看到她眼裏充滿彷徨無助與驚慌,臉色還一片慘白,莫名的,一股無明火發作了。
怎麼,跟他接吻是這麼十惡不赦的事嗎?
跟他接吻是這麼叫人不情願的事嗎?
跟他接吻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我要你看着我!」他托住她的下巴,令她的頭顱暫時無法再扭動,他怒焰騰騰的黑眸狠狠瞪着她,那股氣勢令她停止掙扎。
「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嗎?」他語氣一轉,低頭,額心輕抵着她冰涼的額心,低柔而喑瘂地問她。
她注視着他那兩道俊挺的濃眉,霎時心慌不已,因為這是一個惱人的問題。
她喜歡他嗎?
她自問著。
是的,她是喜歡他的,因為她是那麼的、那麼的在意着他與嬋娟的互動呵……可是,她又怎麼能向他坦白她的愛意呢?那是不對的,她已經跟表哥訂親了,她一直知道,有一天她會成為表哥的新娘,而表哥也一直對她呵護有加,她怎麼能背叛他?
想到這裏,道德感逼她說與心意背道而馳的話。
「我不能喜歡你……」發現自己說錯話,她連忙改口,「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你。」
「你與你表哥訂過親,所以不能喜歡我是嗎?」他咄咄逼人地問,非聽她說出真心話不可。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會好過許多,她是因為不能,而不是因為不喜歡他,僅僅只是一字之差,卻已足夠讓他快樂得飛上天。
她心亂地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喜歡錶哥,自小就喜歡……」
事實上,她對錶哥只有兄妹之情,她從來不懂什麼叫男女之情,直到他像陣風似的闖入她生命,她才明白在意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你說,你自小便喜歡他?」他古銅的俊顏微微變色。
難道是他太有把握了?難道她對他並沒有那種感覺,只因為他對她動了情,所以眼裏看的儘是她也對他動了心?
不不,不會是這樣的,她凝望着他時的眼眸不會說謊,他吻着她時的反應也不能造假,兩唇相接,她與他一樣狂亂、一樣陶醉,如果她的心屬於另一個男子,又怎麼可能不在他強吻她時推開他呢?
「我承認你的出現讓我覺得新鮮,但那也僅僅只是好奇而已,剛剛發生的事情太突然了,我一時亂了手腳……以後、以後你莫再這樣了,否則我只好請你離開霞雲谷。」在他的逼視下,她的聲音軟弱而無力,但她還是努力表達完自己要說的話,天知道,將這些話說出口有多麼困難。
他瞪着她,一瞬也不瞬的瞪着她。「這些都是你的真心話?對你而言,我僅僅只是『新鮮』而已?」
她咬住嘴唇,吸了吸鼻子,垂眸點了點頭,心卻緊緊一縮,模樣楚楚可憐。
他咬着牙。如果她要堅持她所說的,那麼他也無話可說!
「算我自作多情——」他用一對受傷的冒火眸子瞅着她,粗聲道:「我送你回去!」
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馬。
驀然,漆黑的天際傳來一陣悶雷響,遠處一道驚人的閃電劃過,似乎聽到林里有野獸奔走的聲音,一場大雷雨即將到來。
「快走!」
他不由分說的把她托上馬,她低呼一聲,整個人已經穩穩地坐在馬背上,而他也一躍而上,由她身後圈住她,揚起韁繩疾奔,雨水已經打在她的臉上。
喜兒又吸了吸鼻子。
這場雷雨來得正是時候,她可以盡情的哭,他不會看出她的心好難受,她傷了他,她卻不比他好過多少。
風吹草勁,雨更大了。
他努力的替她遮擋雨水,雖然衣衫老早濕透的他,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讓傾盆大雨近不了她的身,但他仍舊非常努力,這份心意讓她的心又痛又暖,整個人意識昏昏沉沉的,只想靠在他懷中。
經過一個大窟窿,馬身一個凌空飛躍,他的手不經意的將她摟緊了,她感到心中一陣震蕩,不由得發出一聲細微的嘆息。
「怎麼了?你怕嗎?」呼呼風聲伴着隆隆雷響,他居然聽到她的嘆息。
喉嚨一陣哽咽,她只搖了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段路程雖然雷電狂雨交加,她卻希望永遠不要有盡頭,她想把這甜蜜的折磨牢牢記在心中,在他離開霞雲谷之後,讓她可以憑藉着這份感覺思念他……
「到了。」
他率先下馬,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下來,兩個人都非常狼狽,再不換乾凈衣裳,恐怕都要受風寒。
「進去吧。」他的眼睛黑而深沉的望了她一眼,沉默而俐落的又翻身上焉。
「你要去哪裏?」她睜著倉皇大眼,緊張的望着馬背上的他。
他淋的雨比她還要多,他的傷也還沒完全好,還有,夜這麼深,風雨交加,難道他不回房去休息嗎?
他又望了她一眼,什麼也沒回答便揚起馬鞭,一聲駕,絕塵而去。
「翼——」她大聲呼喊他的名字,但他與馬兒的身影已在夜色里消失無蹤,看着他離去,她心中是一片痛楚、迷茫、與混沌,淚水一下子衝進她的眼眶。
他就這樣要離開了嗎?
他不會再回來了嗎?
「小姐!」杜鵑與嬋娟奔出來,看見心碎抽噎著的她,大感震驚。
她們小姐從來不出谷,一顆心比湖水還平靜,今天居然會流眼淚,令她們在驚訝之餘也感到不安。
「小姐你怎麼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關注的眼眸落在喜兒身上。
她搖了搖頭,失神地走回房裏,一任嬋娟替她換了衣裳,一任杜鵑煮了熱薑茶要她喝下。
夜深了,她們放心地回房休息了,而她卻睜着眼睛躺在床上,耳畔聽著風雨敲打窗子的聲音,挂念着他的行蹤。
他到什麼地方去了?雨這麼大,他可有找個地方避雨?
他真的……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
她幽然長嘆,忍不住起身開了房門。
一陣強風對着她吹過來,她險些站不住。
她勉強站直身子,急急走過長廊,雙腳自有意識的走到他的房門口,裏頭一片幽暗,證明他沒回來。
她倚著門框,在廊下傻傻地凝望着漆黑的雨夜,明白自己渴望見到他的身影歸來。
自爹娘過世後,表哥成了對她而言很重要的親人,但他時而數月因事務繁忙沒來探訪她,她也不曾期待挂念過。
然而今日卻反而對翼……
她如夢地幽幽嘆息一聲。
今日卻對他魂牽夢縈。
因為他的表白,她的心情無比混亂,也因為他的拒絕,她的情緒無比低落,而現在他離開了,她竟不知如何自處,只能獃獃站在這裏,帶著千分之一的希望等他回來。
一個時辰過去,她對自己說:他不會回來了。
又一個時辰過去,雨停了,她更加肯定的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會回來了。
再一個時辰過去,風也小了,她不知道要對自己說什麼,一顆心蕩到了谷底,好像失了魂的人。
就在她絕望心碎的以為自己會死掉時,她看到他回來了,他在馬上,一人一馬踏着晨曦而歸,她睜大眼睛,生怕看到的是幻影,同時也因為他的歸來而鬆了口氣,等待的時間裏,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再見到他了。
淚水又迅速湧進她的眼眶,她含淚瞅着他,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澀柔情,她透過淚霧看着他,看到他下馬,看到他筆直走到她的面前,看到他緊緊抿著俊挺的唇線,看到他的眉峰蹙得緊緊的,她又心慌了。
他的表情這樣嚴肅,是她做錯了什麼嗎?
「你為什麼要站在這裏?」像是歷經了一夜的風霜,他粗粗嘎嘎地問,兩眼灼灼地望着她。
她的臉色蒼白而憔悴,她的貝齒甚至在打顫,她動人的菱唇失去血色,她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他多想把她抱進房裏休息,但不能,因為他對她而言,只是個「新鮮」而已,一個「新鮮」是不容易被記掛太久的,一個「新鮮」也沒資格對她做些什麼。
她欲語還羞地凝望着他,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將因他而有所不同……
「小姐!小姐!」
鼻間嗅聞到青草味,喜兒微微地動了動頭,有人在拍她的臉頰,而且拍得好大力,這不是翼,翼絕不會這樣用力的拍打她……
「小、姐!」叫喚的人動氣了,也更使勁的搖她。
終於在一陣猛烈的搖晃之下,喜兒睜開了惺忪睡眼,可是仍沒有回魂,表情失神失神的。
「小姐,你怎麼會離譜到在湖邊睡着呢?」杜鵑數落着她。「你不是告訴我,你想到湖邊來想想怎麼作詩嗎?」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小、姐!」杜鵑的手在她眼前揮了揮,企圖喚醒她沉睡的神智。
喜兒又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回神,她吁出長長一口氣來,像是累極了似的。
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夢啊?
她怎麼又回到那個夢境之中?
「小姐,你在想什麼?」杜鵑覺得她的表情怪怪的。回想起來,最近的小姐都有點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八字輕的她,碰上了什麼不乾凈的東西?
「沒什麼。」她要好好保護她的夢,夢裏那酸酸楚楚的感覺彷彿還在她的身體裏發酵,她忍不住的想,翼回來了,夢裏的她會說些什麼呢?
唉唉,都是杜鵑擾斷她的好夢,如果杜鵑沒喚醒她就好了,她就可以知道自己會怎麼做了。
杜鵑兩手擦著腰,瞪圓了眼。「那麼請你告訴我,你不是來湖邊想詩的嗎?怎麼會睡著了?」
瞬間,喜兒的表情很尷尬,「是啊,本來是在想……可是山風太舒服,不知不覺就……就睡著了。」
她的卓大哥能夠吟詩作對,她雖然讀過書,吸收力卻很差,總不能領悟教書先生的高深談吐,所以為了與她的卓大哥匹配,她強迫自己培養作詩的興趣,想叫他對她刮目相看,只是……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先對她「刮目相看」的人好像變成杜鵑了。
「你喲——」杜鵑拿她沒轍的搖了搖頭,憂心仲仲地看了眼天際。「我們快回府吧,好像快下雨了。」
杜鵑拉起喜兒,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把大地照得一片慘白,喜兒嚇得瑟縮了一下,緊緊拉住杜鵑的衣袖。
她最怕打雷,每次遇到打雷,她總是嚇得瑟瑟發抖,如果現實中也有個像翼一樣的人保護着她就好了……
沒錯,那個人就是她的卓大哥,她理想的婚配對象,他是個可以依靠終身的人,像她這樣的膽小鬼和迷糊蛋,就是需要一個能幹的他來補她的拙。
所以當晚膳時間她見到卓鈺青時,她已經懷著比以往更加堅定的心意了,而看着他的眸光也份外嬌羞。
每當金大富不在府里,用膳的人就只有她和卓鈺青,他身為金府大管事,金大富沒將他當下人看,反而有幾分培養他當金家商行接班人的意思,因此他向來與他們父女同桌用膳。
「小姐,老爺外出前特別吩咐要燉人蔘雞給你進補,你嘗嘗味道合不合胃口,雞是李嬸養的,一點腥味都沒有。」
「好。」嬋娟替她臼了一大碗雞湯,她埋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希望把自己完美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
其實她老早就希望他不要再叫她小姐了,他可以喚她喜兒,也可以喚她金兒,唯獨小姐讓她覺得他們是有距離的。
「哇!」驀然間,她打翻了碗,美味的湯汁四溢,她小小的五官瞬間全皺成一團。
「怎麼了?怎麼了?」卓鈺青連忙靠過去,在第一時間表達了他的關心。
「燙、燙到舌頭了……」
又過了一會兒。
「噢——」慘痛的低呼。
「又怎麼了?」卓鈺青仍舊連忙靠過去。
「咬……咬到舌頭了。」
喜兒暗暗懊惱自己的笨手笨腳,本來打算好好表現給他看的,這下全泡湯了。
她的卓大哥會喜歡她嗎?
唉,她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可是翼就不同了,她可以肯定翼絕對是喜歡她的,他因為氣惱她不肯接受他的告白,跑出霞雲山莊一夜未歸呢……
想到這裏,她忘了快起水泡的舌頭,驀然瞪大眼,被自己的思緒給嚇到了。
她在想什麼?翼是她夢境裏的人,她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拿他跟她的卓大哥作比較呢?
若要比較,也應該是翼不如她的卓大哥才對,怎麼會是卓大哥不如他呢?
不行、不行,她不行再這麼想下去,這樣對她的卓大哥來說是不尊重的,他怎麼可能輸給一個夢中人,這太滑稽了。
「不好了、不好了,卓管事,有匹馬衝進茅房,還踏爛花圃,把老爺心愛的名貴牡丹都踩扁了……」
「知道了,我馬上去看看。」百忙之中,卓鈺青不慌不忙柔聲對喜兒道:「小姐,有急事,你慢慢吃。」
她用發亮的眼神看着他沉穩離去,他總是能夠冷靜處理所有事情,府里所有的人都聽他的,那些嬤嬤大嬸啦,或者馬夫家了,只要他一個眼色,他們都不敢不從,記得有次兩個大娘打架,就是靠他出面才制住她們的。
他真的是太有氣魄了,將偌大一座宅子管治得井井有條,她爹甚至已開始考慮要讓他去商行學習了呢。
她那帶走小玲瓏的可怕表姊曾對她說過一番很有哲理的話——如果不追求,幸福也不會平空掉下來。
她想,現在是她實踐這兩句話的時候了,如果她不把自己的心意讓他知道,他大概永遠不會注意到她看着他的眸光有多麼害羞。
城裏有則古老又浪漫的傳說——在中秋當晚,將香味濃郁的丁香花縫進香包里,放在心上人的靴子裏,若他穿了,兩人便有機會相戀,若是有情人則一定會成眷屬。
她決定了,她要在中秋之夜追尋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