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不會去挽留任何東西,、也不會讓自己有機會想念一一這些都在他臆想之內,只是他沒想到,從夏居然會把他忘了,更沒想到的是,他對於自己被抹去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到連自己都難以相信的地步,所以說——
他最近認認真真的在思考從夏對於他的意義究竟在哪裏。
王巧欣那天講的話一直不斷的在腦海中播放,“人可以有關於未來的想像,但不能讓想像蒙蔽了眼睛。而不看手中所擁有的。”
這樣算是他放大想像,忽略現實嗎?
一直以來,對他示好的人就不曾斷過,然而這兩個月,當他恢復單身之後,卻沒有去約任何一個女生,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照顧從夏,擔心從夏,然後還是像以前一樣,要隨時隨地找得到從夏。
對於從夏不理會他的禁令,他會覺得憤怒又不甘心一一他已經說過討厭吳儀萱,但她還是跟吳儀萱很好,他不希望她接受許捷邀約,但她還是跑來慕尼黑,昔日的聖旨現在變成耳邊風,分手后,她依然自由,不快樂的人是他。
忍住頭痛的想法……那兩人,會不會笑鬧得太過分啦?
賀明人深深覺得現在不是自我審視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先分開那接近打情罵俏的兩個人。
邁開大步,走過去。
吳儀萱很識相的想起了還有東西要幫人買,將噴泉圍邊的位置留給賀明人。
七點多的慕尼黑。天色驚人的亮,晚風徐徐,人潮不曾淡去。
剛剛吃完雪糕的從夏,用濕紙巾擦拭雙手,對他微笑。“你真神奇,居然找得到這裏。”
這傢伙,明明就是她告訴他說今天會在瑪歷恩廣場附近做專題,廣場能有多大,多繞幾圈總會看得到,別說只是一個廣場大小,就算隔兩個山頭,他都有辦法從人群中找出她。
“你這幾天都跟吳儀萱在一起?”他真的很介意這個。
“嗯。”
“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從夏一臉奇怪,“他能對我怎麼樣?”
吳儀萱把自己當女人看,一個把自己當女人的人,會對一個真正的女人怎麼樣?吳儀萱最傷她的事情不過就是不小心打破她的香水而已。
“我每次去接你,都看他一副色迷迷的樣子。”。
因為你是他喜歡的類型啊,哎一一隻是,吳儀萱當她是朋友才告訴她這個秘密,她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就講出來,這社會有些人還是保守,她可不認為每個人都可以以平常心看待別人的性向。
“他人很好!你不要老是針對他啦。”從夏完全不把他的不悅當一回事,“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講過學長名字的由來?”
“沒有。”也沒興趣。
“那你一定要好好聽。”從夏露出小女孩的夢幻粉紅表情,“吳爸爸初戀情人的名字中有個萱字,因為太喜歡對方了,所以才把自已的第一個孩子取名叫‘儀萱’,代表着對初戀情人的情意。”
“那他老婆不天天吵死他?”
“怎麼會,那個萱就是吳媽媽啊,很浪漫吧。”從夏眼睛露出羨慕的神色,“以前我只覺得學長的名字好奇怪,明明是個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為什麼取個女生名,知道吳媽媽的名字中有個萱字后,感覺完全不一樣了,那個名字不再是個像女生的名字而已!而是代表了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愛。”
“不切實際。”不管有趣不有趣,他就是不想聽到從夏討論吳儀萱。
“你們男生不懂啦,我真的很羨慕吳媽媽。他們夫妻是青梅竹馬,現在雖然老了,吳爸爸講起老婆還是一副撿到寶的樣子。”
“那有什麼,我們也是青梅竹馬,我不也對你很好嗎?”
“好歸好,但我又不可能嫁給你。”
中箭。
忍住心中些微的不悅,賀明人用着開玩笑的語氣,“講得這麼篤定,搞不好繞了一大圈之後,你真的會嫁給我。”
“我啊,可能嫁給任何人。但是絕對不會是你。”
“我年輕有為,每個月收入超過台幣五十萬,哪裏不好?”
“大男人主義又自以為是,哪裏好?”
落馬。
“不講這個了,我們去吃晚飯吧。”從夏笑咪眯的說,“我後天就要回台北,所以明天要先飛法蘭克福,慕尼黑最後一夜,晚上要吃頓好的慰勞一下自己。”
青天霹靂。
他不管許君澤跟沈修儀殺人的眼神,在這麼忙碌的時候毅然決然丟下所有的業務落跑,從香港轉法蘭克福,再到慕尼黑……然後她告訴他,她後天就要回台灣,所以明天就要先從慕尼黑到法蘭克福……
如果只有一個晚餐的時間。那他大老遠的從台北飛來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解析日報的周會上,從夏與吳儀萱正接受總編的表揚。
“不過才幾天時間,有專訪,有導覽,還有一些球迷特集,五天能夠做出十頁大報,表示他們將時間發揮到極限。希望各位同仁出公差時能努力工作,能像他們看齊,以提升本報的水準,現在大家為這朱從夏跟吳儀萱鼓鼓掌。”
啪啪啪啪。
從夏很想擦腰大笑,不過職場守則一:絕對不可驕傲。
於是她忍住得意的衝動,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害羞而不好意思,以換取以後的平靜生活。
褒揚過勤勞的員工,也小貶了一下表現不太佳的之梭,總編照例來了一段精神訓話,總之脫不了媒體的責任之類的,在會議開始一個半小時之後,總算有了結束的跡象。
“你留下來。”肥手朝從夏一指。“其餘同仁散會。”
各組人員分批走出,不大不小的會議室中,只剩下總編跟從夏,總編把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摸着下巴,微微顫首,前者笑得莫測高深,後者被笑得一頭霧水。
“這次表現得很不錯。”
從夏很快回答,“謝謝總編給我機會:”
職場守則之二,絕對不可居功。
“有沒有興趣外派?”
外派?
“陳國良知道吧,我們在英國的駐外記者,上星期遞了辭呈,做到七月底,上頭的意思是另外再派人過去,我想推薦你過去,你未婚,沒男朋友,英文能力好,也習慣獨居!很適合這份工做。”總編對她鼓勵一笑,“怎麼樣,有沒有興趣?考慮一下回答我。”
“不用考慮,請讓我去。”
總編顯然被她的積極嚇了一跳,“不用這麼急。”
“我真的不用考慮。”抓住總編的肥手,“我願意去。”
“好好好,你先不要激動,我會幫你寫推薦書。”
“謝謝總編。”
“謝我不如謝許捷吧。那篇專訪做得很好,重點是他的球隊剛好打入八強決賽,上頭對這篇印象很深刻。”總編走到門;突然擔起什麼似的回頭,“外派要簽五年約這個你知道吧?”
“知道。”
“那你這幾天把申請書先交上來,我會連推薦信一起上呈。”
胖子總編離開后,從夏整個人軟倒在椅子上一一嚇死人了,總編留她下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有什麼壞事,沒想到是外派。
外派耶。
哈哈,呵呵,嘿嘿嘿。
雖然她是在台灣出生,台灣長到十幾歲,但由於父親外派工作,整個中學時期是在倫敦的華人學校度過,直到大學時期才又回到台灣,平心而論,她喜歡國外甚過這裏,倒也不是說崇洋什麼的,她只是純粹習慣那裏的步調,大笨鐘,海德公園,雙層巴士,濃霧,泰晤士河,福爾摩斯,襯裙市場……
離開太久之後,以前特拉法加廣場上那堆數量驚人的鴿子因為距離遙遠!也變得可愛萬分。
以前經過那邊總害怕會有鴿屎從天而降,回到台灣才發現,鴿屎其實好像也不壞,只要打個傘就可以避免慘劇,不像現在……
英國其實算是第二故鄉,所以,應該算是回家吧。
雙手擦腰,從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一一乾笑幾聲后,小臉又垮下,她到底在強顏歡笑些什麼啊。
賀明人間呆一樣世界轉一圈已經變成結婚工坊最新的娛樂一一很難想像那樣天生的生意人居然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沈修儀跟許君澤不再問他工作上的問題,而是你到底在幹麼?
唔,這個嘛……
不是他小氣不說,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前往慕尼黑的飛機上,他想起從夏起床躺下要人幫忙,而那個幫忙的人顯然就是吳儀萱時,他覺得快爆炸。
他是真心誠意的討厭着那個傢伙,可恨的是,當從夏與他在市區的小酒館吃晚餐時,話題還繼續繞着吳儀萱打轉。
“我希望我的小孩也有這樣的浪漫,你覺得‘儀夏’怎麼樣?”從夏看起來好像很開心,“挺可愛的吧。”
“沒創意。”
“喜夏?”
“像丫頭。”
“愛夏?”
“太AV.”
……
就在他沉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的時候,連續被潑了三盆冷水的從夏突然啊了出來,叉着德國香腸一臉喜孜孜的說:“我知道了,叫做‘心夏’,心儀朱從夏……
啊,這名字太棒了,我決定就是它,以後哪個男人願意把他的第一個小孩叫做心夏,我就嫁給他。“
“喂,這樣太隨便了吧?”
“哪會隨便,你要知道,將愛情昭告天下是多麼難得的事情啊。”
“有什麼困難,我現在就可以說我愛你。”
“這種一點感動都沒有的我愛你我也會啊,可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前兩天在飯店裏,許捷就跟我說了超過十次‘你真美,我愛你’,可是我當時只想趕快吃完趕快跑,不相愛的我愛你,還是不要比較好。省得麻煩。”
兩人就在從夏幻想未來小孩的名字中,吃完晚餐。
結完帳他原本想去酒吧喝點東西,但從夏說她困了,想睡覺,在門口跟他揮了揮手,小女子頭也不回的離開,果決的背影讓他有點沮喪。
她既然要走,他當然也不可能繼續待着,為了怕在法蘭克福機場撞上,他選擇從蘇黎世轉機。
飛機上,他不是吃就是睡。
利用吃吃睡睡打發時間,然後看看能不能讓自己不要想那麼多。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從夏越來越不一樣了。
而這芭樂的預感,很不幸的在台灣成真一一飽受腰傷之苦的從夏已經可以自己起來了。
更正確的說法是,在慕尼黑的時候,在醫療版工作數年,採訪過無數中西醫生的吳儀萱教會她一種腰痛但可以自己起床的方法,她試了試,發現還真的可以,然後就自立自強的搬回自己的住處了。
簡言之,他跟朱從夏再也沒有交集。
打電話給她,講不到十分鐘一定就有插撥,以前是“等一下我再回電話給你”,現在變成“我不跟你說了,拜拜”。
星期假日,有新聞要跑時當然輪不到他,但沒新聞時還得看她心情怎麼樣,因為“不想出去”,“想在家看看書”,或者“同事有聚餐”
安心的電話,甜蜜的擁抱,以及心靈上的互相依存,都變成過去式,她快樂的繼續跑解析日報的娛樂線,他則是鬱悶的看着別人成雙成對。
奇怪,怎麼會變成這樣。
從夏撞到頭后選擇性失憶,所以她對於兩人的狀況根本沒有感覺,痛苦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等等,痛苦?
痛,痛苦?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