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孫絲媛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着混亂的樣子，她以為只是跳一、兩支舞，跳完舞之後，她會跟魏風揚說明自己的已婚身份，然後兩人以後繼續當朋友。
但魏風揚那突如其來的一吻，打亂了她的算盤。
牟以琛看見了魏風揚吻她，從拉着她離開宴會現場一直到回到家，始終神情森寒緊繃、不發一語，讓孫絲媛好害怕。
孫絲媛坐在床畔，顫抖的銷售緊抓着裙擺，惶亂的眼眸偷覷着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的高大身影，他森寒的臉色讓她連呼吸都很小心。
房間內，氣氛詭譎。
站在落地窗前的牟以琛，臉色也十分陰鶩詭譎。
孫絲媛臉色蒼白，她很後悔自己沒有拒絕魏風揚的邀舞，她明明有機會可以婉拒的，她應該早一點跟魏風揚說明自己的已婚身份，她應該更早一點看出來魏風揚想吻她的企圖。
如果她機靈一點，也許可以避開這樣尷尬的情況，不會惹得牟以琛如此的生氣，氣到連話都不肯跟她說。
“他是誰？你跟他認識對不對？你跟他是什麼關係？”終於，牟以琛轉過身來，他氣怒的看了臉色蒼白的她一眼，但旋即又回頭，再度背對她，冷怒的目光，瞪着窗外漆黑、無一顆星子的寂靜夜空。
他好不容易才將胸口狂燃的怒氣壓抑下來，天知道他現在氣得快要殺人，若不是他極力逼自己冷靜，逼自己別對深愛的女人惡言相向，現在的局面絕對不是如此和平。
“琛……我很抱歉，我不知道風揚會突然做出脫序的舉動。”她緊張的起身，小心的走到他身後，像做錯事情的小孩，低頭對着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孤傲背影不斷道歉。“我真的很抱歉！”
“回答我的問題！”他冷冷的開口，再度逼自己要冷靜，但緊握的拳頭、青筋暴露的手背，泄露了他一直揮之不去的怒氣。
“風揚是我在國外讀書時的學長，我們交往過一段時間，但後來他到英國去念書後，我們就和平的分手了……我跟他已經分手很多年，直到今天晚上才又見面。”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她對魏風揚的感情早就隨着時間淡化，今晚意外遇見他，她也只是驚訝欣喜，並沒有其他的感情成分。
“你跟多年沒見的前男友默契十足的親密共舞，跳完舞還讓他吻了你——”猛地回過身，他面對她，單手勾起她低垂的臉蛋，憤怒地瞪着她那張被吻過的小嘴。“孫絲媛，你難道忘了自己已經嫁給我，是我牟以琛的妻子？你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其他男人碰你，你是要我把面子往哪裏擺？”
腦海又浮起那畫面，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怒火又狂燃起來，憤怒的咆哮聲回蕩在房間內。他的拇指指腹用力抹着她的粉唇，企圖要將魏風揚留在上頭的氣息抹去，即使魏風揚只碰到她的唇一秒鐘，他一樣嫉妒得無法忍受。
“我、我很抱歉。”他鐵青的臉色和砰然的語氣，讓她緊張不安又自卑的掉下眼淚。“我不該跟風揚跳舞，我應該在看見他時保持距離，我……我錯了！”
他生氣是應該的，因為如果換作是她看見別的女人吻他，一定也是生氣又嫉妒。
所以她只能不斷的認錯，希望能消除他心中的怒氣。
但他的怒火不可能輕易消除，他低頭狠狠地吻着她剛剛被其他男人碰過的唇，一點也不溫柔。
孫絲媛的唇被他狂烈的吻着，吻得有點痛，但她忍着不敢喊疼，腳步卻不聽使喚的往後退了兩步。
當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放肆，牟以琛猛地離開她的唇，轉身大步走出房間。
砰！
房門關上，他高大陰鶩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半響，隔壁書房傳來關門聲，又是一聲巨響。
她驚征的呆立在原地，顫抖的手撫着剛剛被肆虐的微腫的唇瓣，他狂烈的憤怒氣息還沾染在上頭。
他氣還沒消除。
而面對他強大的怒火，孫絲媛完全不知所措，木然的走回大床前，坐在床畔，委屈和自責的眼淚潸然淚下。
她低聲啜泣着，一整晚都在懊悔中度過。
****
隔日早上。
一聲不大的關門聲驚擾了孫絲媛，她恍恍惚惚的醒了過來，迷濛的眼看着緊閉的房門。
她剛剛明明聽見聲音，是牟以琛嗎？可是為什麼房內空蕩蕩，沒有他的身影？
她頭痛欲裂的坐起，看着自己身上已經睡到皺掉的禮服，連脫都沒脫掉的高跟鞋，再看看空蕩蕩的房間、身旁空置的床位，她難過的又想哭了。
牟以琛昨晚沒有回房來睡覺，寧可一整晚都待在書房內。
他到底要氣多久？
等了一整晚等不到丈夫回房間的她，看看床頭的時鐘，時間是六點五十分，還沒到他出門上班的時間，於是她決定主動去找他。
她很快的下床進浴室梳洗，將禮服脫下來，換上上衣和牛仔短褲，將頭髮隨意紮成馬尾，她只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打理自己，就匆匆離開房間到書房去找他。
但書房裏一樣空蕩蕩，沒有他的身影。
孫絲媛速速的下樓去，在客廳沒見到他的人影，而餐廳里也只有管家和僕人。
她呆立在餐廳門口，一臉挫敗。
“孫少奶奶，孫少爺今天沒吃早餐，他在十分鐘前已經出門去了。”管家一見到她，立即過來通報。
“喔，我知道了。”她恍然大悟，剛剛她在房裏是真的聽見了細微關門聲，他曾進房過，應該只是進房來換衣服，換好后便毫不留戀的離開，出門上班去了。
“孫少奶奶，老爺好像有點不高興，關於昨晚……”兩人在房裏的爭執很大聲，孫少爺後來還用力的關房門，整晚都待在書房裏，老爺和大家都聽見了。
“麻煩你把爺爺和我的早餐端來起居室，我要陪爺爺吃早餐。”她會跟爺爺解釋昨晚的事情，因為她做錯了，理當由她出面說清楚，她擔心爺爺錯怪牟以琛，加重他們祖孫之間的嫌隙。
“好，我馬上準備。”管家立即進廚房張羅老爺的早餐。因為老人家身體因素的關係，口味都以清淡為主，所有食材都是有機蔬菜，鮮少肉類，非常的養生健康。
幾分鐘后，管家把早餐端來起居室的布好，才去敲了老爺的房門，開門進去裏頭服侍老爺起床。
爺爺的房間就在起居室旁邊，孫絲媛坐在起居室里等着老人家。
牟烈已經起床，不久后，管家攙扶着他走出房間，他看見兩眼微微紅腫的孫媳婦，佈滿鄒紋的臉龐凝氣嚴肅神情。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昨晚回來會吵架？以琛如果欺負你，你儘管跟我說，我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渾小子！”牟烈在管家的攙扶下入座，擔憂的看着她，“老實跟爺爺說沒關係，爺爺讓你靠！”
不是他偏心，實在是自己的孫子太過強勢的霸氣，這孫媳婦單純又沒心機，怎斗得過心機深沉、一肚子詭計的孫子？
“謝謝爺爺……”她紅了眼眶，爺爺的關心讓她更加愧疚，“爺爺，其實不是琛的錯，昨晚是我做錯事，琛才會那麼生氣……”
她一五一十的將昨晚發生的事告訴爺爺，牟以琛生氣得有道理，畢竟有誰能忍受妻子被其他男人強吻？
牟烈聽了，一直緊湊的為頭舒展開來，老人家竟然難得的笑了。
“爺爺？”心情沮喪等着被罵的孫絲媛，疑惑的看着爺爺。
牟烈沒想到孫子會如此在意，看來他跟孫絲媛之間真的發展出真感情了，這段時間他還一直懷疑兩個人是在他面前作戲假恩愛，但顯然是他多慮了。
“絲媛，這件事情是你的錯，我看你得把皮繃緊一點，以琛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老人家語重心長的警告。
關於牟以琛的脾氣，昨晚她領教過了。
連爺爺都提出了警告，孫絲媛苦着一張臉，思索着該如何安撫老公的情緒。
*****
“他還在生氣嗎？”劇團辦公室里，那劇本來給孫絲媛看的花筱蔓窩在單人沙發上，關心地問道。
一星期前孫絲媛苦惱的打電話找她訴苦過，事情都過幾天了，就算再大的脾氣也該消了吧？
“那天他出門上班后就直接出國了，到現在還沒回過呢。”孫絲媛將看不到兩頁的劇本放下了，一臉哀怨的看着花筱蔓。
她也想儘快讓這件事情落幕，她一點也不想跟牟以琛吵架，但他工作忙碌，這幾天人都在香港。
這些都是她主動打電話到公司，才從牟以琛的秘書口中得知的，顯然牟以琛還在氣她，才會臨時決定出國，而且他出國的這段時間連通電話也沒打給她，甚至連他要回國的日子也不打算告知。
“哇，看來他真的氣炸了！”不過這也代表牟以琛相當在乎她，才會這麼生氣。“其實往好的方面想，他會生氣也不算壞事情。”
“我跟他吵架不算壞事？”孫絲媛丟下劇本，無法理解花筱蔓和爺爺兩個人聽到這件事之後的奇怪態度。“筱蔓，難道我們要到鬧離婚的地步才算壞事情嗎？”
提及離婚，她心慌慌。
如果牟以琛真的氣壞了，會不會提出離婚？
他們的婚姻一開始是建築在契約上，雖然後來兩個人之間有了感情，他也將當初所簽訂的契約銷毀了，但假若他對這段婚姻失望透頂，鐵了心要跟離婚，她也只能黯然離開。
“當然不是！真鬧到離婚就糟糕了。”花筱蔓翻了翻白眼，看來孫絲媛還真是不開竅。
“我不想離婚！”是啊，那將是最糟糕的地步。
“我的意思是，他會生氣就表示他愛你，他無法忍受別的男人碰你，他已經將你視為他珍視的女人，他才會這麼的在乎，才會動怒——你了不了？”花筱蔓走過去吧孫絲媛丟在地上的劇本撿起來。“拜託，這可是我的心血，就算你不採用也別亂丟好不好？”
抬頭一看，孫絲媛像發傻一樣站着，花筱蔓拿着劇本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飛走的三魂七魄召回來。
“喂，你發什麼呆？”
“筱蔓，你說的是真的嗎？他是因為很在乎我，才會……這麼的生氣？”她抓着花筱蔓的雙臂，驚訝的追問。
“如果你們之間跟剛結婚時一樣模式對對方，他會生氣才怪！我看他連理都懶得理你好不好？”還懷疑咧！花筱蔓真想用劇本用力砸她的腦袋，把她敲醒。
“我知道了！”愁眉苦臉整個星期，孫絲媛終於有了笑容。“筱蔓，我想去香港找他，我沒辦法再繼續等下去了，我要告訴他，我愛他，求他別再生氣，以後我一定跟魏風揚保持距離。”
“這才對嘛，你主動出擊求和，不信他不買帳！”花筱蔓舉手贊成。“心動還不如馬上行動，今天就去！”
“好！”孫絲媛立即打電話詢問牟以琛的秘書，問出牟以琛下榻的飯店。
花筱蔓丟下劇本，幫她打電話到航空公司訂機票。
一切火速敲定。
孫絲媛回家拿護照，整理簡單的行李，下午四點多就搭上飛機往香港，雄心壯志的找老公去了——
****
“抱歉，讓你久等了。”牟以琛終於結束會議走出會議室，迎上好友歐陽雪琴。
歐陽雪琴跟他在外國留學時認識的，兩人在學生時代就頗有交情，畢業返國后，他接下家族事業，歐陽雪琴則因緣際會到香港來發展，後來自己獨立門戶開了公關公司。
這些年亞新集團香港分公司這邊的公關事宜，全都交給歐陽雪琴負責，歐陽雪琴也一直跟公司配合的極好，因此牟以琛和歐陽雪琴不管私下的友誼還是枱面上的合作關係，都保持得相當良好。
“為了能拿到生意，叫我在這裏我到天亮我都願意。”在會客室等了約莫半個半個小時的歐陽雪琴，並沒有因為久候而感到不耐煩。
因為今天的會面並不是朋友之間的敘舊，牟以琛還將特別引薦一位客戶給她認識，據說這位客戶正想換公關公司，相信經過牟以琛的介紹，她十拿九穩能拿到這位客戶的生意。
“你的生意做得夠大了，不差這一筆吧？”牟以琛看着一身利落褲裝打扮的歐陽雪琴，留着短髮的她看上去很清秀，不特別美，但有股清靈氣質，很難讓人感覺到她身上的商業性質。
但跟她熟悉並見識過她的工作熱枕之後，絕對會改變想法！因為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一個讓人無法用女人角度看待的女人；在商場上，她比男人更強悍，她的公關能力也絕對會讓跟她合作的人佩服不已。
這就是牟以琛欣賞她的一點，也是他這輩子破例有深入交情的女人，但基本上他一直將她當成哥們般的朋友。
“有錢賺誰會嫌多？有生意做當然多多益善。”何況牟以琛介紹的客戶，絕對是大客戶，大客戶就代表有大生意。
“走吧，到我下榻的飯店去。”他邊說邊朝着辦公室走去。
“牟以琛，別忘了你的已婚的身份，這麼隨便就約我到飯店去，萬一被狗仔拍到，我還嫁得出去嗎？”歐陽雪琴打趣的看着他的背影。
“我約了對方在飯店頂樓的咖啡廳見面。”他在門口停了下來，回頭賞了她一記冷瞪。“歐陽雪琴，如果我想跟你發展什麼關係，早就發展了，不會等到今天。”
“我知道，我們不來電。”歐陽雪琴聳聳粉肩。錯過牟以琛，她一點也不會感到惋惜，因為愛情對她而言就好像不感興趣的政治議題，跟她絕緣。“真奇怪，為什麼我們一直就不來電呢？”
“不來電就不來電，有什麼奇怪的。”他進辦公室拿了西裝外套后，跟歐陽雪琴相偕下樓，打算搭乘計程車前往飯店。
“那你跟你老婆來電嗎？”站在路邊招計程車的歐陽雪琴突然轉移話題。
牟以琛想起一個星期前和孫絲媛的那場爭執，抿唇不語。
七天前他臨時決定來香港視察業務，是為了平息心中的怒氣。他太清楚自己的脾氣，若是留在台北，他可能會因為怒氣未消而再度跟她起爭執，兩個人的關係會因此更加不好，他很可能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所以他決定跟她分開一段時間，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之後，再回去面對她，
如今，他已經慢慢將那件事情放下。
他私下調查過那男人，得知那男人是魏氏集團的未來接班人，名叫魏風揚，他跟孫絲媛的關係其實很單純，多年前曾跟她交往過，分手后便沒有再聯絡，直到一星期前兩人在宴會上才有再相遇。
孫絲媛並沒有欺騙他，而且那天是他堅持帶她去參加宴會，在抵達宴會現場后是他讓她落了單，照理說，是他促成了孫絲媛和魏風揚相遇的機會，而魏風揚的舉動並不是孫絲媛所能預期的……
徹底冷靜下來后，他想清楚了，不再怪罪無辜的孫絲媛。
他打算明天就返回台北，見他心愛的女人，讓這場爭執落幕。
他想念她，對於她和魏風揚的過去，他不會在意，只要以後她跟魏風揚保持適當距離，他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受影響。
歐陽雪琴見他陷入沉思不顧回答，很識相的沒再多問，畢竟這是私人的感情，她就算跟他交情不錯，也不該太好奇，過問個人私隱。
歐陽雪琴揚手招來一輛計程車，兩人一起搭車前往飯店。
上車后，牟以琛跟司機說了飯店地址，他下榻的飯店離公司不遠，搭計程車約莫十分鐘而已。
在車上，歐陽雪琴把話題兜會正事，沒有再涉及私人感情話題，牟以琛很樂意跟她交換意見，兩人侃侃而談，很快就抵達了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