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李白〈長干行〉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遠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他騎的不是竹馬,而是鐵馬。
從她上小學一年級開始,她就變成了他的責任。
她父親忙於工作,而她又剛失去母親的照料,是他牽着她的手,帶着她走入陌生的校園,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他帶着她玩,陪着她寫功課。雖然他只大她一歲,但他將她保護得很好,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有她的地方就一定有他。
從小學到高中,他鐵馬的後座始終只有她一個女生。
她的外表亮眼,個性豪爽,從國中開始就深受同校男生的喜歡。
在她哀號沒有男人緣、從沒有男生追求她時,殊不知是他暗地裏動了許多手腳,才趕走那些對她有意思的男生。
他討厭那些男生看她的眼神,除了他的死黨兄弟,他不讓她接觸其他的異性,他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
初懂情滋味,是在他國三那一年,班上的同學不知死活地追求才國二的她,甚至要他轉交情書。這讓他的情緒暴走,當著同學的面將情書撕成碎片,用力宣告她是他的,在他還不明白什麼叫做愛情的時候,他只知道她不能被別的男生搶走。
在他十七歲那年,她身邊的蒼蠅仍持續不斷,他終於因為嫉妒而情竇初開,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不是友情,也不是親情,而是真真實實的愛情。
在那結實累累的橘子樹下,在夕陽西下的黃昏里,他決定要先下手為強。他沒詢問她的心意,就將她帶往僻靜的角落,直接以笨拙的唇吻上她驚慌的唇角,證明他想要愛她的心意。
她沒有賞他一巴掌,更沒有推開他的吻,而是以着錯愕的表情、顫抖的聲音問他:“為什麼要吻我?”
“傻瓜,你還不懂我的心意嗎?”他撫摸着她柔軟的髮絲,有着連自己也不懂的慌亂。
“你不說,我怎麼會懂?”
“如果不懂,那我就吻到你懂。”像是吻得還不夠,初嘗親密滋味的他,忍着狂亂的心跳,探索着唇齒間的奧妙,對她吻了一遍又一遍。
她羞怯地接受他的表白,終於,懵懂少女明白了愛情的力量。雖然兩人之間時常小吵小鬧,卻是越吵聽情越好;在兩人同樣的硬脾氣下,他卻總是悄悄退讓她三分。
不過,這樣的戀情是隱藏在枱面下的,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談戀愛,畢竟他們都未成年,他可不想被她的爸爸打斷腿,更不想被罰跪在祖宗牌位前。
他早她一年考上大學,他選擇離家鄉最近的大學就讀,每天不辭辛苦地花費兩個小時騎車上學,為的就是不舍和她分開。
年輕氣盛,這樣的你濃我濃,眼神再也掩不住的熾熱,不僅被五人幫里其他三人發現,連家長們也都看見了。
大人們樂觀其成,畢竟是青梅竹馬,又是熟悉的鄰居,若能親上加親,也是美事一件。
就在她滿十八歲、考上大學之後,她堅持要到台北念書時,兩人第一次暴發嚴重衝突。
“為什麼一定要選台北的學校?”
午後的陽光依然炙烈,在她的房間裏,兩人面對面站立,他挺起胸膛、微揚下巴,逼問的語氣里沒有任何溫柔可言。
她同樣將下巴抬高,晶亮的大眼裏是滿滿的氣憤。“我的成績可以上台北的學校嘛。”
“我為你留在這裏念書,你難道就不能跟我讀同一所大學嗎?”他知道大學生活是如何的多采多姿,以她亮麗的外表、活潑的個性,絕對會吸引一堆男生注意,他無法守在她身邊,他很怕會失去她。
“那是你的成績沒法上台北的學校,我如果不去念,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她在這個鄉村長大,就像是井底之蛙,她渴望到大都市去開開眼界,去接觸不同的人、事、物。
“那你有沒有顧慮到我?這樣我們見面會很困難。”他當然明白她的想法,他就是怕她去花花世界,單純的她會被那裏的一切給引誘。
“我每個星期都會回來,如果你有空,也可以上台北找我嘛。”
他搖頭,不相信。“大一的活動這麼多,也許你一開始會每個星期回來,但只要時間一久,你不可能每個星期回來的,這樣我們的距離就會越來越遠。”
“我不管你怎麼說,我已經跟我爸爸談好了,我爸爸也贊成我去念好學校,這樣對我以後出社會找工作,只會加分不會扣分。”
“我不要遠距離的戀愛。”他固執地不想同意她去台北。
“連年弘,你講理好不好?我不會喜歡別的男生的!”
“你真的不能為了我留在這裏?”他明白硬得不行,只好軟下口氣,反正兩人吵架先認輸的一定是他。
“念大學只有一次機會,錯過就沒有了,我們的感情可以慢慢談嘛。”她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看見他的苦悶,她也是滿心捨不得。
“感情怎麼可以慢慢談,一慢下來感情就會變淡了,我不放心你去台北,你一定會被別的男生追走的。”他上前一步,緊緊握住她的小手。
“我不會。你幹什麼不相信我?”
“台北的男人又帥又會玩。”
“那你學校就沒漂亮的女生嗎?我還不是相信你!”
“那不同。我的眼裏只有你一個女生。”
這句話取悅了她,她滿心羞澀。“我真的不會變心的,我的眼裏也只有你一個男生。”
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的唇角,安撫着他不安。每次她有所求,只要使上這招,都能讓他輕易降服。
他熱切地回應她的吻,分別在即,他真的不想放她走,他好想在她的身上烙下屬於他的痕迹,讓別的男生無法靠近。
“淑女,別離開我。”
情慾難耐,他的雙手第一次撫摸上她胸前的美好;以前的他會克制,怕驚嚇到她,更怕她誤會他是色狼,這會他完全不想掩飾自己想要更進一步的意圖。
“你別為難我,我真的想要去台北念書,你應該支持我才對。”
“你要如何保證,你會愛我一輩子?”他在她的唇上低語,眼裏滿滿的情慾。
她的腦袋缺氧,失去了理智。“那我把自己給你,好不好?”在這一刻,她真的願意以行動證明自己對他永不變的愛意。
“你不後悔?我希望你是心甘情願的。”雖然他也很想要,但他還是很尊重她。
“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嘛。”
在這個夏季的午後,這是他的初次,也是她的初次;兩人一起探索成人世界的美妙;男孩變成男人,女孩變成女人。
她安撫了他的心,順利到台北求學,從此展開一頁頁屬於成人之間的愛欲情仇。
連年弘說到做到。
他負責找工人修繕,更親自監工,工程費用也是由他支付,完全不理會蕭淑女要付款的動作。
一到吃飯時間,他就會強迫她跟着他一起吃飯,加上劉忠孝借她的機車正好壞掉,於是他便正大光明地載着她四處趴趴走。
“忠孝怎麼還沒把機車修好?”
“零件還沒來。”不要怪他卑鄙,他想要多點和她相處的時間。婷婷的話始終在他腦海里盤旋,他只好和劉忠孝套好招。
“是哦。”她心裏更多懷疑,以村長嬤的個性,在證實婷婷是連家人之後,應該會找她去連家一起吃飯,結果村長嬤只會來跟她聊天,完全不提去連家吃飯的事。
於是這幾天,他大方地載着她進進出出,完全不避嫌;有村長的保護,大家只敢在後頭竊竊私語,也不敢明着來為難她。
又到了中午用餐時間,他放下手邊的工作,來到機車邊,將安全帽遞給她。
她想打開安全帽的扣環,卻是怎麼都打不開。
“我來。”他接過安全帽,一下就打開扣環,然後將安全帽戴在她的頭上,替她調整好扣環。
這樣親密的動作引來她的不自在,害她呼吸懸高、胸口緊繃。“我自己來。”
“好了。”他朝她一笑。
她左右看了一眼,接近中午時間,幸好四周都沒人,這樣的感覺,很像未成年時偷偷摸摸的忐忑不安。
他先坐上機車,她跟着跨坐上後座,雙手只敢輕輕地擱在他的腰際上。
看着他寬厚的背,她真的好想回到從前,好想將臉頰枕在他的背上,緊緊摟抱住他的腰。回想起以前,有時她一時調皮,還會趁着他騎車時,在他胸前不規矩地上下其手,惹得他快抓狂,卻又不能拿她怎麼樣。
只是,失去的,還能再要回來嗎?
她沉浸在過去里,猛一回神,不知何時他已騎過商店街。
“你要去哪?”
“商店街的東西我吃膩了,今天我們去鎮上吃。”
去鎮上得騎上十五分鐘,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況且太陽這麼大。
“你怎麼不回你家吃?阿嬤每天都有煮飯。”
“我更吃膩阿嬤煮的,你千萬不要跟阿嬤說,我怕我會被打。”他微微側過臉,衝著她一笑。
就這麼一個動作,讓他慢半拍才注意到前方那個由綠轉紅的燈號,他緊急煞車,卻讓坐在後頭的她狠狠撞上他那堅硬的背,還差點重心不穩地摔下車,幸好她雙手反射性地摟抱住他的腰。
連年弘連忙將機車停到路邊,心急地問:“你有沒有怎麼樣?”
她蹙眉。“沒事。”
他不放心地下車,她也跨下機車。
他拿下她頭上的安全帽,不顧她的詫異,撥開她額上的劉海。“我看看。”剛剛那一撞力道不小,就怕安全帽的帽沿刮傷她的額頭。
“不用啦。”這是大街上,她不想引來旁人的注目,只能乖乖看着他動手。
他看見她額上的紅腫,但左眉上方的那道粉紅傷疤,新結痂的表皮,滲透出微微的血絲,如同蜈蚣般盤踞在她額上,刺痛了他的雙眼。
“這個傷口……”他的手指幾乎要碰上那道新生的傷口。
她狼狽地避開他,撥動額上的劉海,遮住被掀開的傷痛。“沒什麼,好久以前不小心撞到的。”
他眼眸微眯,情緒暴跳,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當我白痴啊?!看不出來那是新傷還是舊傷?”
“你別這樣,快放開我。”她不安地看着四周,扭動手腕,企圖掙脫。大馬路上,他這樣的舉動,已經引來不少的注目。
“那你給我說清楚,你所謂的舊傷,為什麼這麼一碰又流出血來?”
讓他合理的懷疑,她是因為被打所造成的。
“你放手啦,這是我的事。”蕭淑女不想引人注目,沒想到仍是引起了注意。
他仍是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我偏不放。你什麼都不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這句話間進了她的心坎之中,她也想問自己,到底該拿他怎麼辦?她在心裏怨嘆,時機不對,地點不對,他的個性一點都沒有長進,他難道不能看看這樣的場合?她又能說什麼?
此時,一個留着俏麗短髮的女人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從騎樓里走出來。
“這不是河東村的村長嗎?”杜小月臉上帶着戲謔的笑意。
“杜小月?”烈陽下,連年弘雙眸微眯、唇角微勾。
杜小月是河西村村長的女兒,也是準備跟他競選下一屆村長的對手。
“聽說之前有人報案,說連村長在大馬路邊欺負女人,我當時還不相信一向老實忠厚的連村長會欺負女人,沒想到今天卻被我撞見了。”杜小月的表情很豐富,話說得很酸。
連年弘一把將蕭淑女給拉進騎樓,好避開那烈陽的曝晒。“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杜小姐,你可不要亂造謠,故意抹黑我。”
杜小月也跟着走進騎樓。“連村長,我有抹黑造謠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你的手還強握住人家小姐的手,你就準備吃上性騷擾的官司吧。”
連年弘仍是緊緊握住蕭淑女的手腕,絲毫不在意杜小月的恐嚇,完全沒在怕的。“歡迎你報警,快去報警呀。”
杜小月拿出手機,作勢打電話。“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報警,連村長再不放開那位小姐的手,我就真的報警了。”
蕭淑女急說:“這位小姐,千萬別報警。”
杜小月來到蕭淑女的一身邊。“這位小姐,你別害怕,惡人有惡法治,上次那個警察是連村長的好友,沒想到就把這種性騷擾案件給搓掉了,現在我幫你報案,我就不信還有哪個警察敢吞案。”
“杜小姐,你爸爸年事已高,你應該多幫你爸爸注意一下河西村的路平不平,路燈亮不亮,監視器有沒有壞掉,而不是在這裏管我的閑事。”
最近河西村好幾戶住家都被小偷光顧,正好路口的監視器壞掉,連年弘故意拿這件事來損杜小月。
“你以為你是村長,就可以隨便對女人動手動腳?我這閑事不管,要是變成刑事案件,我可是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杜小月也是沒在怕的,就在要撥電話時,蕭淑女連忙擋下,她沒忘記上次有人路見不平報案,她可不想再鬧上警局。
“杜小姐,我叫蕭淑女,我也住在河東村,是連村長的老朋友,請你不要報案,我們只是有點意見不和,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蕭淑女耐心地解釋。
杜小月一臉狐疑,猜測着這個漂亮女人的身分。“就算你是他的朋友,你也不能容許他對你這麼沒有禮貌。”
“沒錯,你說得對,他不該這樣的,畢竟這是大馬路上。”蕭淑女用力瞪連年弘。“你快放手啦,有事我們回去再說!”
知道杜小月太會見縫插針、得理不饒人,連年弘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好放開蕭淑女的手。
杜小月恍然大悟。“難道你就是連村長那位青梅竹馬的女朋友?”
蕭淑女苦笑點頭,看來她的惡名已經遠播到連河西村的人都知道了。
“你最近很紅哦,在河東村裡算是擁有高知名度。我是杜小月,河西村村長的女兒,很高興認識你。”杜小月伸出右手。
蕭淑女也伸出右手。“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杜小月不理會連年弘,繼續對着蕭淑女笑說:“男人呀,真的很不可理喻。自己不夠好,沒錢又沒房,又不能給女人所想要的一切,還要怪女人移情別戀,這種男人你千萬不要再吃回頭草。”
蕭淑女真心微笑。不管杜小月是基於什麼理由替她打抱不平,她仍是感受到了她真心的對待,看來杜小月也是真性情女人。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會謹記在心的。”
連年弘感到莫名其妙,怒問:“杜小姐,這是我的家務事,請問關你什麼事?”
不過,杜小月根本不理會連年弘的憤怒。
“蕭小姐,如果你在河東村遇到什麼不平等的對待,例如有人聯合店家不賣東西給你,或者有人為難你,想把你趕出河東村,甚至有人又對你動手動腳的,請你務必來找我,我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杜小月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名片。“上面有我的住址和電話,我是一通電話服務就到。”
“杜小姐,如果我有需要,一定會找你幫忙的。”蕭淑女笑着接過名片。
杜小月意味深長地看着連年弘。“連村長,女人是用來疼惜的,希望你好自為之。”這才轉身走進附近的一間水電行。
連年弘的笑意不達眼裏,牙關咬得死緊。“這個杜小月不安好心,你要傻傻地相信她的話。”
“我覺得她人不錯啊,應該能夠為女人伸張正義。”蕭淑女卻跟他唱反調,將名片收進包包里。
“那個女人只會抹黑和攻擊我,她可是要跟我搶村長的位置,做村民服務居然做到河東村的頭上來,這根本就是侵門踏戶的在向我示威。”連年弘極為不滿。
“你到底要不要吃飯?我肚子餓了。”她只想儘快離開這裏,不想在大馬路上跟他繼續拉扯,到時又有人路見不平報警,她可不想紅到鎮上去。
一聽到她肚子餓,他拋開突然冒出來的杜小月。“先吃飯,我再帶你去看醫生。”
她知道,看醫生這件事她得聽他的,否則以他那執拗的脾氣,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以為他會恨她、怨她,就算沒對她惡言相向,也不會再理會她,沒料到他卻這麼強硬地闖進她的生活里。
他會放下仇恨,為的是婷婷。
他會替她整修房子,為的還是婷婷。
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婷婷。
只是,越承受他的好,她就怕自己會越陷越深。
她不能讓他知道她仍愛着他,她絕不能泄露出任何愛他的情緒,她一定得用銅牆鐵壁將他阻擋在外。
額頭上的這道疤是她欠高家的,她可不希望再掀起更大的風波,就讓曾經發生過的風波由她獨自承受,然後緩緩歸於平靜。
“你不準進來。”連年弘阻擋她前進的步伐。
蕭淑女膛目結舌。“這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進去?”
連年弘擋在她家的大門前,神色霸道中有着極微的困窘。“你去陪婷婷,不然你坐在外頭乘涼就好。”
昨日他帶她到鎮上的醫院看診,在醫生的詢問下,她不得不說實話。
她的傷是在一個月前發生的,當時縫了八針;可能是疏於照顧,傷口癒合的狀況並不理想,加上她又整日待在灰塵滿天的環境下,讓傷口感染了細菌,皮膚表皮雖結痴,但內部傷口卻化脹,幸好及早處理,否則恐怕會變成蜂窩性組織炎,後果不堪設想。
她的雙腳酸痛,手臂幾乎抬不高,那是過度勞累的結果;她是很想坐在外頭納涼,但她沒有休息的權利,她得趕快把房子整理好,她和婷婷才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雖然連年弘什麼都沒說,但她懂他的意思,她笑說:“今天只是打掃,沒有那麼多灰塵的。”
“你如果不愛惜自己,麻煩也請替婷婷想一想,你要是有個萬一,你要婷婷怎麼辦?”
他的口氣依舊很嗆辣,她卻感受到了他的關心。“我……就一點小傷。”
“你不要看不起小傷,小傷也是會要人命的。我已經請家事管理的專家來打掃,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是別進來礙手礙腳。”砰地一聲,他當著她的面把大門關起來。
“喂……”她吃了閉門羹,只好在窗下的藤椅坐下。
他仍是這麼霸道,內心卻異常溫柔,難怪劉巧慧會對他情有獨鍾,視她為眼中釘。
半晌,大門被打開,連年弘探出頭來,他已經滿臉通紅,加上一臉的汗濕。“你有個置物架放在地上,那是要安裝在哪裏的?”
“釘在二樓主卧的浴室里,原來的那個生鏽了,我想要換掉。”她起身回答他的問題。
他點頭。“要釘浴室的哪面牆?”
“我進去比給你看。”
他皺眉。“不用,你用說的。”
“用說的不清楚啦,我傷口有包紮,不會有事的。”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提到她的傷口,但她清楚明白他就是擔心她的傷口會惡化。
他走近一步,抬手撥開她額上的髮絲;對於他突然的靠近,她十足被驚嚇到,卻只能立正站好,連背都直挺挺。
他眉頭微蹙。“到底是怎麼傷的?”
“就自己不小心跌倒嘛。你別婆婆媽媽的,快進去啦。”她推他一把,化解那股因為他的碰觸而不小心產生的曖昧。
看她額上的膠帶確實有貼好,他轉身往屋內走。“你跟我說一下釘哪裏,說完就立刻出來。”
她吁出一口氣。這男人太危險了,光是這樣靠近她,她就緊張得胃部頻頻抽搐。
兩人一起來到二樓主卧室里的浴室。
浴室里的浴缸、洗手台、水龍頭全都換了新,昨天才安裝完成,整個浴室亮麗整潔,再也沒有那股破敗陳舊感。
她比着浴室靠近門的那一面牆。“就釘在這裏。麻煩你了。”
“嗯。”他揮揮手。“你快下去吧。”
“我洗個手。”她扳動洗手台的水龍頭,沒想到水卻從水龍頭邊緣暴衝出來,形成一道強而有力的水柱,朝她身前噴射過來。
“啊……”她輕聲叫,連忙閉上眼睛。
他反射性地將她扳轉過身,然後自己背對着水柱,將她摟入懷裏,讓她靠在他的胸口,靠着他高大的身形,替她阻擋那道水柱,再伸長手扳下水龍頭的開關。
短短十秒間的事,卻已經讓兩人全身上下都濕透。
“你有沒有怎樣?傷口有沒有弄濕?”他急問,擔心地看着她。
她張開眼,胸口怦跳,表情狼狽。其實水柱又不是大火,根本不會傷人,那是因為在沒有預期下,她才會被突髮狀況嚇到。
“我……沒事。”她以手背揉掉眼中的水花。
他眉頭緊壁,放開懷裏的她。
接着,他居然當著她的面脫掉身上的T恤。“你……連年弘……你幹什麼?”
他露出結實的胸膛,她甚至不知羞地盯着他胸前那兩點看;他的裸體,她又不是沒看過,她為何會吃驚到小嘴微張、滿臉通紅?
他很滿意她受到的驚嚇,這證明他的身材還是很有料,不枉費他天天下田種菜,才鍛鍊出這麼強健的體格。
“你以為我想幹什麼?”他拿着T恤,將沒弄濕的那一面握在手中,撥開她的劉海,輕拭她額上的水珠。
“我……我……”她口齒一向伶俐,此刻卻難得結巴。
“幸好只是噴到,沒有弄濕紗布。”被水淋濕應該要感到冷意,他卻感覺四肢彷彿都竄出火花,燒灼他心口。
她就在他眼前,那樣臉紅又害羞。
“我……我有帶手帕,在包包里,你不用脫衣服嘛。”
他為何可以這般自若?好像在她面前半裸是很習慣的事,明明衣衫不整的人是他又不是她,她暗罵自己怎麼會這麼沒用!
“這樣比較快。”他的手往下移,輕拭她的臉頰,看着她的局促,他就忍不住想逗弄她。
“我自己來啦。”她一把拉下他的手,不讓他再隨便亂碰。
“怎麼,你也會害羞?”他凝看着她,眼神火辣辣。
被他這樣盯着看,害她雙腳有些虛軟。“誰會害羞,又不是沒看過!況且,你也沒什麼好看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只好轉過身去,狼狽地逃出浴室。
他跟着走出來,手裏還拿着自己的T恤。“你去哪?”
“我……下樓去。你不是不讓我待在這裏?”
“你確定你要這樣出去?”他挑眉。她的無措、慌亂取悅了他。男人啊,在某方面還是挺自負的。
她低頭,這才發現她身上的白色無袖背心在被水淋濕之後,居然呈現透明狀,在烈陽的光影下,浮現出內在美的粉紅色澤。
她雙臂環胸,微卷的眼睫眨着忐忑。“你出去啦,我要換衣服。”
衣櫃裏還有一些她的舊衣服,前陣子她已經把還可以穿的夏衣清洗過,幸好可以派上用場。
他沒有走出房間,反而上前一步。“幹什麼那麼緊張?我是那種不良的男人嗎?”
她很想點頭說是。他在這方面一向超主動的,但她識相地沒有反駁他的話。在這種情形下讓他下不了台,絕對是下下之策。
“你是正人君子,那可以請你去檢查一下,為什麼昨天才安裝的水龍頭會爆裂開來,好嗎?”
“你一點都沒長進,還是這麼容易臉紅。”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就怕自己會忍不住衝動,做出不良的行為。
她不知道該往哪裏看,甚至被他取笑了,她卻沒有絲毫反駁的力道。
“你別鬧了。”
他雙手悄悄握拳,眼眸變得銳利又深沉,深深吐出屏住的氣息。
“你先換衣服,我待會再來檢查。”他轉身走出主卧室,沒忘記將房門給關上。
他站在房門外,感覺到那純然生理的衝動。無論分別再久,他對她的感覺依然這麼強烈。
跟她歡愛的畫面浮上他腦海,看着渾身濕透的她,是這麼的引誘他的感官,在那一刻,他真想將她撲倒。
該死!
他咒罵自己。
連年弘,你還真是個不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