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一晚,按數算是輪空之日,鳳兒不需奏曲。這段日子來的傳言紛紛,加上倚月摘星當年的約定又給吵得沸沸洋洋,讓他益發想要一窺這天女風采。
只跟裏頭交代了要出門,鳳兒一身輕裝來到西市,摘星閣既大又美,比起倚月樓的雕樑畫棟不相上下,現在是正中晌午,離開門還有好段時間,鳳兒站在路中發起呆來。
乎地,胸口一陣疼,有個人撞進他懷裏,趕緊出手穩著來人身子。
「你——!」
「誰啊——!
一個往下看,一個往上瞧,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是他!龍翾一陣臉紅臊熱,心口難受起來,好像給人重擊了一掌。
鳳兒愣了,這人的感覺好像那個姑娘,可……這人是個男人,怎麼會給他這種想法……莫非他是太過思念那姑娘了?
「你沒事吧?」鳳兒回復理智,出口詢問這不小心撞上他的人。
「呃、沒、沒事…」乍見的震撼竟讓他說起話結結巴巴,這要被那些姊姊看到,他准又要被取笑了……即便如此,龍翾覺得自己的臉頰還是一片火熱。
「那就好,怕把你撞傷了。」鳳兒退後些距離,爾雅的笑着。
明明是他走路不看路,還要人家跟他道歉,這算哪門子道理哪!「不……是我撞到你,你有沒有怎麼樣?」龍翾上下打量他,怕自己的魯莽將他弄傷了。
「我沒事,姑、不對,小哥你沒事便好。」
「嗯,這位大哥,你站在摘星閣前面作啥?」竟然要叫他姑娘,他現在可沒打扮成女人啊,他就那麼不像男人嗎?真叫他欲哭無淚……
見他對自己的失言並無追究的意思,鳳兒索性也不在意了,他自己也不該站在路中,莫怪乎被撞上了,被問及站立的緣故,他有些羞赧,「我……」想着該如何開口才是,大白日站在這邊的確很怪異。
「你也是想來見摘星閣的天女嗎?」龍翾小心翼翼的揣測,他可不希望這公子是為了要見那個假花魁而來哪!
被說中心事,鳳兒一張臉全紅了,「……。」
什麼!他的回答讓龍翾忌妒起裝扮天女的自己,沒想到這公子竟也為了那假象而來,那假象的真主正站在你身前啊,知不知道!
難掩心中的醋味,龍翾回應出的話也不客氣,「那你來錯了,天女隔日見客,今日是輪空的日子,你不單來早了,也來錯了!」
「隔日見客?」
「是的,跟東市的倚月樓一樣,那邊不也出了個仙人美音,也是隔日出的啊!你是打東邊過來的嗎?」
「嗯!」鳳兒心虛的回話,他當然再清楚不過,那個仙人美音指的就是他哪!
「你想見他……得等明晚了。」龍翾有些氣餒的提醒他。
「呵……」鳳兒居然笑起來,龍翾訝異的看着他,不解他在笑什麼,「抱、抱歉,今日我是白走這一趙,還撞到你,真不好意思!」
龍翾搖搖頭,「我沒事,那你要回去了?你打哪來的?」
「我?」
用力點頭,他壓根忘了自己是第一次用這樣子跟鳳兒見面,也忘了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彼此,充其量不過撞了兩回罷了!
「是啊,你就這樣回去,那你明晚會來嗎?」
「呃、小哥,我與你素不相識,你問的讓我不知如何作答。」
「嗄?」龍翾眨了眨眼睛,臉頰慢慢生紅,驚覺自己剛剛的樣子有多駭人,「對、對不住,是我唐突了,抱歉!」轉身就要跑走,他真的太失禮了!
可鳳兒反而抓住他的手臂,「等等!」
「我、我……」找不到話開口,龍翾想扯回自己的手臂,卻又被抓的死緊。
「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
他的話讓掙扎的身體定止,他緩慢地轉身,怯怯地開口,「可以嗎?」
剛嘴角拉起一枚微笑,「當然可以,我住東市,叫鳳、不——我叫阿鳳。」他改了自己的名,總覺直接報出本名似乎不大恰當。
龍翾也笑了,他點點頭,走回鳳兒身前,「我叫阿翾,住在西市,那你要回去了嗎?」
鳳兒轉頭看了下摘星閣,「我是為了一睹天女而來,大家都在傳說,我想來湊個熱鬧,不過日子卻選錯了,估計在西市晃蕩一下,就回去了吧!」
「那……鳳大哥常過來嗎?」
「不,鮮少,你見過摘星的天女嗎?」
「不……」龍翾趕緊搖頭,「當然沒見過了,我去不起花樓的。」何只見過哩,那天女根本就是他,但是他絕計不想讓阿鳳知道那個天女就是他!
鳳兒笑起來,「其實我也沒逛過花樓,只是為了湊熱鬧罷了!」
「那……既然來了,我陪你逛逛西市可不?」
「不會妨礙你嗎?」
「當然不會,橫豎我也沒事,讓我儘儘地主之誼吧!」
「那就拜託你了!」
得到他首肯,龍翾高興極了,他拽著鳳兒的袖子走,一會兒給他看看這個,一會兒又逛逛那邊,西市的每個鋪子都讓他們走過了,跟着他又拉了鳳兒往郊外的天恩寺走。
「這裏啊,西市每個人都來過,來求神保佑身體健康,保佑事業順利,這邊有很多東西賣,你可以買點有意思的回去喔!」
「這邊這麼熱鬧,不過來還真不知道,謝謝你帶我過來。」看着跟東市完全不一樣的景色,鳳兒覺得新奇無比。
這一路上都有不少人偷看着他們,鳳兒的俊雅跟龍翾那超群的美麗,一個是叫姑娘們心動不已,一個是叫姑娘們又羨慕又忌妒,但是被看的兩人都渾然未覺。
「你看!」拿起攤子上的竹笛,「這東西很好玩,可我嘴笨不會吹,你通音律嗎?」
「是啊,公子,我的竹笛音色優美,可以吹奏出好聽的曲子。」老闆也在一邊幫。
鳳兒拿起竹笛,仔細的估量,這小東西有點像笛子,不過沒笛子長,會吹出什麼音色,他自己也很好奇。
「怎麼樣?」龍翾仰看着他的側臉,不論是正面還是側面,他都覺得阿鳳好看極了,雖然身為一個男子為另一個男人着迷很奇怪,但他還是覺得阿鳳很好看,他也喜歡看着他!
「好像有點意思,我買一個吧!」
「唉唷,謝謝公子!」收了銅錢,老翁笑眯眼睛。
「往這邊走,上面風景很好喔!」揪住阿鳳的手,龍翾往上山的步道走,「在上頭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去,說不定可以看見你的住處呢!」
「這裏?」隨着他的腳步往上走,感受到的風漸大,視線所及也越來越寬廣。
「山上有個小觀,比不起天恩寺大,但是從那邊看下來的景色很美喔!」走得太急,讓他有些氣喘,但龍翾還是沒放慢腳步,依舊快速地朝着山上直去。
「可以走慢點,不用那麼急啊!」
「快點上去,才能看到俯瞰下來的美景,天暗了就見不到了。」轉頭咧嘴一笑,龍翾繼續拉着他往山上走。
走在林間步道上,身邊一陣一陣涼風吹拂過,匆忙的腳步下無暇去細看兩邊的景色,但是接着吹來的冷風,渾身透著一股舒暢的感受。
這叫阿翾的小哥真是奇特,他們不過第一次見面,就對他這麼熱絡,他一開始還將他認錯,但結識之後,才知道他跟上回那仙人般的姑娘有天與地的差別,一個沉靜內斂,一個·是熱情如火。
「鳳大哥,你往旁邊瞧,從這裏可以看到摘星閣呢,那最大最宏偉的就是啦!」腳步頓停,拉着他往底下看。
這大約在山腰的位置,居高臨下望去,只見摘星閣矗立其間,指天的飛檐與華麗的紋飾一一入眼,所謂登高望遠,所指不若此。
定神遠視,鳳兒才發現到他們已經爬這麼高了,山上一片蒼鬱,底下是熱鬧的西市,天色街亮,要是再爬高一點,也許連東市也能瞧見呢!
「真的可以看見西市,要是再高一點,不準能瞧見東市!」胸口鼓動著,手心傳來溫暖,低頭一瞧才發現阿翾的手一直緊握着他,他就這樣扯著自己爬了這麼高,思及此,鳳兒的臉上不覺染上笑意,輕輕將手握緊。
「是啊!爬到道觀那邊就可以看到東市——」感覺到手被握緊,龍翾低頭看了一眼,慢慢地將視線往上拉,看着鳳兒的側臉,那張小臉飛紅了。
「怎麼不說話了?」講到一半又沒聲音,鳳兒轉頭看他,「你的臉很紅,不舒服嗎?」
龍翾搖搖頭,「我沒事,我們繼續往上走,再一會兒就到了!
「嗯!」
再度邁開腳步,攜手往著山上的小道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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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預想過,遠看着東市是什麼樣的感受,如今,東市就在他腳下。
孔子言,登泰山而小天下,天下非小,人在其中也!立於高處,有了距離,往常所看不全的,也能盡收眼底,仿若當下,行了這麼段路,這郢州城便收在眼裏了,或許看不清,卻有一覽而盡的欣喜之感。
這道觀不大,絕世獨立於山上,離群索居,讓修道人可以沈澱俗心,亦可領略天下盡若於此,一目所覽之地,皆不過如此罷了!
「怎麼樣?」龍翾上來過幾回,都是偷偷來的,每二次到這地方:心門就像打開了,微冷的涼風吹拂,再多的不愉快也能煙消雲散。
浮雲掠空,在晴空中緩慢地改變姿態,或許雷同,卻不再是前一刻之形,以為天離自己很遠,到了這裏之後,才知道白雲不過離頂這麼高,雲海也不過在眼前。
「很棒,先前不能想像能有這番感受,感激你帶我來這!」鳳兒看得目不轉睛,回身一圈,皆有可取之風景,偌大的屋子由這兒看去,也不過一幢幢的小屋罷了。
「那你可以吹竹笛給我聽嗎?」想到他剛剛在山下買的小竹笛,龍翾如此要求。
鳳兒旋身,龍翾纖細的身影入眼,如雲鳥絲因風飛揚,美麗的臉蛋燦爛地笑着,他那雙晶亮的眼瞳似曾相識。
「我好像以前見過你……」
他的話叫龍翾內心陡然一驚,莫非他看出自己是那日撞上他的姑娘,慌忙撇過臉,掩飾自己的心虛,「怎麼可能,你記錯了!」
「不,不是最近,好多年前我曾經看過你……」
龍翾暗地鬆了口氣,只要不是最近,那他們就不可能見過,重新堆起笑容,「不可能,我一直住在西市,你也沒來過,我們怎麼會見過!」靠近他,「你懂音律,吹首曲子來聽聽吧!就當是我領你到這兒來的報酬!」
那麼久遠的回憶,連鳳兒自己都不確定了,如何與他說明,罷了,不過是個依稀記憶,當下比較重要!
「成,找個大石坐下,我為你撫音弄曲!」
「呵呵呵呵……」龍翾愉快極了,「你是第一個為我撫音弄曲的人,鳳大哥,謝謝你!」拉着他找到一塊大石坐下。
趁著今日興高,藍天白云為伴,鳳兒利用竹笛奏曲,與在倚月樓撫琴不同,此刻只為了自己而奏,悠揚的音律逸散在天地間,僅存耳朵里的記憶,回蕩……不散……
笛音婉轉,如黃鶯嬉戲,輕靈飛舞於樹林間,忽高忽低,叫人目眩神迷。
小巧的竹笛在鳳兒的巧手運用,發出無法言喻的美妙音律,叫坐在旁邊的龍翾聽得如痴如醉。如廝美景,陣陣涼風吹拂,佐以悅耳笛音,不需鐘鼓琴箏,亦能動人心弦。
龍翾聽得入神,臉上只剩痴醉的表情,微低着頭,看着山間煙嵐漸生,迷了,也茫了……久久未發一語。
幾首短曲結束,身邊的人全無回應,鳳兒放下竹笛,輕問著,「怎麼?難聽到叫你難忍睡意而昏昏睡去?」
「不是……」龍翾白皙的臉頰浮起淡淡的紅雲,「很好聽,一點也不難聽……」看向他,「你真厲害,我對音律一竅不通,很羨慕你這麼會吹笛。你還會別的嗎?」
他的眼光柔順且帶了種崇拜在內,鳳兒被瞧得不好意思,第一次有人如此露骨的表現情緒,他可以感覺到這今日初識的朋友十分喜歡自己,「我還懂點琴箏琵琶………不精通,但略可撫弄!」
直率的眼眸睜大,「那些你全會?好厲害,我有幸一聞嗎?」雙手忘情的抓住旁人的衣袖,緊緊的抓着。
「當然可以!」他對阿翾的印象益發好,身邊的姊妹對他固然好,可總有層隔膜存在,眼前的人不曉得倚月樓的鳳兒,他只是單純的崇拜阿鳳罷了!
「可惜當下無琴,否則在這裏撫弄一曲,豈不暢快!」
剛剛還可以望見東市,可現在山嵐聚起,不單遠方見不著了,也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看似柔軟卻又空無,徐吹的風有些涼了,不知不覺間已經日漸西山。
「哈啾!」龍翾沒預警打了個噴嚏,鼻水都流出來了。
鳳兒瞧天邊昏黃,不知不覺竟到這麼晚,他們是在山上,也該迴轉了。「晚了,下山吧!」
「啊,對,走吧!」起身,跳下石頭,往山下走。
二人相伴上山,又偕同下山。
「鳳大哥,你明天會來嗎?」龍翾邊走邊踢著小石子,順道問著身邊的人。
「明天?」鳳兒將竹笛收起,一時間沒弄懂龍翾的問題。
「是啊,」龍翾撇撇嘴,「你不是想看摘星閣的天女,明天他才見客啊!」因為天女眼前正在下山,今天不見客,才能出來晃蕩啊!
明天……他也得奏曲,想來也沒法啊!「不,明日我不能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他不來,龍翾先鬆了口氣,他可不想跟自己假扮出來的女人爭風吃醋,可他不來……自己也見不着他了……思及此,內心不由得失落起來,或許說出來很可笑,他就是喜歡跟鳳大哥在一起,登高望遠、吹笛撫琴,作什麼都成!
「哦……」越想,內心越是氣餒,回答的聲音也沒勁力。
「你累了嗎?講起話來有氣沒力。」
「啊?可能吧,呵呵……」乾笑着打混過去,總不能告訴他說自己因為見不着他而失落吧,他們今天可是第一回正式會面呢!
「那我背你下山吧!」講完,他馬上停下腳步,蹲低身子。
「嗄?這……」看到他已經蹲下的背部,龍翾內心五味雜陳。
「上來吧,雖然我與你今日才相識,卻很投緣,以前人說士為知己者死,我不過是背你下山,這沒什麼的!」
「可我很沈啊……你會背不動的!」龍翾撂撂頭髮,躊躇不已,幸好已經黃昏了,這山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不然又惹來側目連連了。
「不沈上來便知,快點,等會兒天就黑了!」
「……」咬着嘴唇,他的確很心動,卻也很猶豫。
「你怎麼突然扭捏起來,上來時可是你拽着我跑喔!」鳳兒轉身看着他,那張臉蛋長得還真是好看,晶亮的眼眸閃著巧黠的光芒,他早先怎會錯認呢,他跟那位水嫩芙蓉似的姑娘根本大不相同哪!
「……我怕把你壓傷了,那可不好!」鼓著臉頰,澀澀地說出他的憂慮。
「放心,我沒你想像中的柔弱,快點啊!」再次蹲下,等着他過來。
龍翾抿抿唇,他再婆媽下去,怕是到天黑都下不了山,深吸一口氣,爬上那片寬廣的背部,雙手環上他的頸,震了下,鳳大哥便把他背起了。
「你這也算重,天底下沒輕的了!」鳳兒自若的踩着輕鬆步伐下山,這小子根本沒他說得沈,這身子輕飄飄的,以男孩子來講還略顯清瘦了。
「是嗎?」靠着他的肩,龍翾嗅到一股怡人的清香,聞起來很舒服,他也很喜歡,從那背部傳過的溫暖也讓他沉迷。
「你還在上書院嗎?」估計他不過弱冠吧,鳳兒心裏忖度著。
「早沒上了,先生責我淘氣,啥都學不來!」
「呵呵……你真淘氣嗎?多大年歲了,不過十五十六吧!」
「啥十五十六,我都要二十了,別小看我!」
「別誑我,你真快二十了?」暗暗一驚,沒想到他竟跟自己差不多歲數。
「當然,明年就二十了,與你相同嗎?聽你這話氣,准以為我比你小!」龍翾緊捱着他鳳大哥的肩膀,貼近著說話。
「給你猜對了,論外表,沒人會認為你跟我差不多吧!」
「這倒也是……呵呵……鳳大哥,我還可以跟你見面嗎?」
「可以,十日後我在底下天恩寺候你吧,一清早,我們一樣到小道觀去。」
「嗯!就這麼約定了。」龍翾笑得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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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切切,如泣如訴,琴音婉轉處,如涓涓細流,流進聆聽者心房,挑動最隱密的感動,在心湖激起淡淡的漣漪,輕盪著……輕盪著……
這鳳兒的功夫紮實,無論大麴小調均能奏的淋漓盡致,讓聽者莫不因聲動容。或許賓客來花樓是為了聞些脂粉味,但近來卻有些不同,總在中閣奏曲時,都聚精會神的聆聽流泄的音韻,因而一片俱靜。
最後一個音結束,餘韻繚繞不止,頃而,底下又出現一如往常的熱烈掌聲,叫好聲亦是不斷,中閣里的鳳兒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
木門呀然開啟。
「大家都喜歡你的音韻,鳳兒……」春兒從外頭進來,她也笑得很開心,自從鳳兒在中閣奏曲之後,來倚月樓的人士越來越多了。
聞言,鳳兒的反應與剛剛無太大差別,他只可以在簾幕後演奏,若是在人前,恐怕只會招得唾棄,更別說是掌聲叫好了。
「那好,沒給媽媽帶來麻煩,但是一年後……可怎麼辦?」他朝春兒問,即使知道這是個不解的問題,誰讓他身形如此高大,連裝都裝不得。
「唉……鳳兒,這要說解決還真沒法解決,只能順水推舟,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春兒拍拍他的肩膀,「你的琴音這兩天溫柔婉轉許多,莫非遇到什麼好事?」
「好事……」
那令他怦然心動的姑娘嗎?但那張絕美的臉蛋,已被另一張過分清秀的少年的臉所代替,雖只認識不長的時間,卻深深的為他所動,甚至還定下十日之約,這算是好事嗎?
心裏兀自想着,鳳兒不覺發起呆來,他甚至忘了春兒就在身邊。
「鳳兒?」
「啊,春姐,我恍神了,失禮!」
「你啊……定是遇到心儀的姑娘,才叫你如此失魂落魄!」春兒纖指推了鳳兒一把,嬌笑起來。
「不是的,春姊姊你誤會了!」
嘴巴否認,但他的臉又紅了,看在春兒眼底,只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
「你臉都紅了,是也不要緊,我不會告訴媽媽的,但你可得守緊口風,別把假扮的事兒給泄出,懂了嗎?」
「春姊姊,我不是——」鳳兒着急着想解釋,可話才開了頭又給止了。
春兒不給他解釋的機會,逕自認為他準是有心上人,才會讓琴音有所變化,「行了,我跟你心照不宣,趕緊回屋去把這一身換下,啊!」
鳳兒是有口難言,怕是多解釋,春兒依舊不會搭理他,索性閉上嘴,當是少說少錯吧!點點頭,趕緊回屋除下這身裝扮,要是給人瞧見那可不好。
打鳳兒神秘現身之後,來倚月樓的人十個有十個都對他好奇著,就連十多年前鳳姑跟蘇娘定下的約定也一併給翻炒起來,加上摘星閣的天女姑娘也是聞音不見人,更加讓傳說塵囂日上,沸沸洋洋。
就說今晚,又有不少人要跟鳳媽媽討見鳳兒,可鳳媽媽全給擋了去,於是又有人想跟鳳媽媽討許鳳兒的初夜,一時間郢州的花姑娘全沒個比得上簾幕後的鳳兒,只存摘星閣的天女姑娘可與之媲美。
「媽媽,這景況是好還是不好?」冬兒偷偷跟鳳姑咬耳朵。
「算好吧,誰知道會讓這麼多人注意,總之一年後再想解決之法吧!」
「也是!」
二人不停陪笑,看着這些男人為了鳳兒爭得你死我活就很好笑,唉,這就是男人吧,得不到的比較好,看不到的比較珍貴,連爭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就爭個你死我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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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閣,開門迎客前,龍翾著好衣裙,打扮的國色天香斜倚在窗口,目光落在外頭:心思飄向東市的那個人。
他知道自己現在很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沉魚落雁,只要是男人沒一個不喜歡他的,但這美麗終究是虛假,三首曲完畢后,他還是要變回原來的他,那個男人的他。
「唉……」這是他第五回嘆氣了。自從打裝扮好之後,他就不停的嘆氣,活像個深宮怨婦,坐困愁城的模樣。
「如果我真是這模樣,」手緩緩爬到胸口突起的部分,「這裏也不是兩顆饅頭,那我就可以理所當然的喜歡他,也不會有什麼不對了……唉……可惜這饅頭不會變成兩團肉,我始終不是個姑娘啊!」卻偏偏為他心折,他討厭自己像個女人,為何會喜歡上阿鳳呢?這真是上天的捉弄啊!
「給了我這張臉,又讓我當男人,這……真是錯放啊!」目光更見深遠,他曉得一個男子不能對同是男子的人動心,可心動卻在他意識到之前便發生了,叫他想制止也制止不了,明知是個錯誤,仍一腳踏人這個錯誤中。
「阿鳳……鳳大哥……我假借大哥之名接近你,你可知我心意啊……」
龍翾他不為自己對男人心動而苦惱,他只苦惱不知該如何表白他的心意,更不知該如何解決眼下這身裝扮給他招來的麻煩!
「都是那個倚月樓,沒事打什麼賭,可害慘我了!」
說到底,還是倚月樓跟摘星閣的夙怨,要是鳳姑跟蘇娘沒這疙瘩,他作啥子打扮成這樣哪……不過,話說回來,要是沒這疙瘩,他搞不好早橫死街頭,更別提有今日當下了。
這老天還真是弄人,讓他的人生變得如此這般,該如何收拾才是好!
罷了,再想也是多想,橫豎他都得上中閣見客,不若期望着數日後跟阿鳳見面吧!
「龍翾,你該出來了!」
「知道了,梅香姊姊!」
起身步,走向門口,準備出門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