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申伯延不疑有他地喝下一大口,之後也很乾脆地全噴了出來。
「噗……怎麼會苦成這樣?還有一股草味與土味,明明你煮的時候就沒這些問題。」他又吃了一口魚肉,「還有這魚肉,怎麼會這麼韌……」
樓月恩苦笑道:「這藥材有的要事先處理,汆燙浸泡方式不一,大人一定是拿來就丟進鍋里吧?還有這湯里的魚,如無意外,大人煮的應該是甲魚,它還有一個俗名,叫鱉……」
申伯延完全無言了,果然隔行如隔山,如果不是她認識這些葯,被他毒死都有可能。
樓月恩見他大受打擊,心忖自己大概表達得太直接了,連忙安慰道:「這裏是南方,聽說南方人四隻腳的只有桌子不吃,兩隻腳的只有人不吃,所以吃個鱉又算什麼呢,是我們不習慣罷了……」
申伯延搖了搖頭,「唉,這麼難吃,你別吃了。」
「那怎麼可以?良藥苦口,這是大人的愛心,怎樣我都要吃的!」樓月恩見他氣餒,連忙由他手上將碗搶了回來,立刻灌下去一大口,小臉都漲紅了。
只不過那鱉肉……還是算了。
「你這傻瓜。」申伯延心湖一盪,不由上前輕摟住她,憐愛地順了順她的長發。「我下回再煮別的葯湯來,這盅你就別喝了。」
「噗——」這下,換樓月恩很乾脆地噴出來,幸好她面對的不是他的方向。
「呃,不勞大人,真的,我、我很好,精神都恢復了,大人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不用忙我的事……」
對上她無辜的眼神,申伯延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最後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明明很忌憚那鱉湯啊!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飾什麼。就像那瘡疫的藥方,明明你很心急、很擔憂,就不用在我面前強顔歡笑,要知道我們是夫妻。」
「明明就還不是……」她低聲咕噥着。
這次申伯延是真的笑了,她真的非常在意這件事啊!「怨氣這麼深?我都不知道你急着把藥方找出來,是為了想抑制疫情,還是想儘快和我圓房了!」
「大人……」居然被他打趣了?樓月恩瞪向他,最後仍是笑了出來。
瞧她終於真心展露笑顏,申伯延也安心了一些。他不像沈祿那麼會插科打譯,但他仍是用他的方法,逗自己的小妻子笑。
「好了,這幾日沈祿要從京里回來了,到時候會有好戲看,我會讓你知道,不會有人因為你拿不出藥方而怪你的。」
官倉的米全陸陸續續搬了回來,連一些不是村裡產出的米,也統統算在他們頭上,這數千包米,一下子都被申伯延利用北方永盛行的船運回了北方,雖然無法解決北方飢荒,但總是能暫時紆解一點。
如此一來,許多人的利益便受到了影響。南日城林知府原本該秘密上繳給京里某些官員的孝敬費及米糧,現在全成了空,讓他的壓力一下子大了不少。同時,他又不敢上報京城南方發現瘟疫病患的事,只能派人去查哪裏的米還沒有受到瘟疫影響,不管是搶還是偷,全數充倉歸公。
然而不查則已,一查卻發現,原來稻米根本不會感染瘟疫,也就是說他們搬到小村裏的幾千包米,都是被騙回去的,而始作俑者,肯定就是那些外地人!
於是氣急敗壞的他,也顧不得什麼面子,隔日便親自帶着大批官兵,來到了城外的小村莊,不僅要把米全搬回來,還要給那些外地人一個教訓。
官兵來到的時候,申伯延等人早已得到消息,好整以暇地在村口等了,他還不忘將樓月恩拉出屋子,讓她一起看看好戲。
「該死的外地人,居然敢訛騙官倉里的米……」一見到申伯延,林知府立刻大罵起來,惱怒得官帽都快掉到地上。
相較之下,申伯延十分氣定神閑。事實上,他等今天已經等了一陣子了。「我有說要你們把米送回來嗎?明明是你們自己要搬來的,何來訛騙?」
林知府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啞了口,確實沒有人叫他把米搬回來,全是他捕風捉影被嚇的,這下被這麼公開地說出來,他不僅裡子丟了,連面子都沒了,不禁氣得發抖。
「好!不管怎麼樣,本官限你一日內將那些米糧交出來!」
「沒了。」申伯延揚了揚眉,那表情之淡然,彷彿只是在說自己吃飽了那麼輕鬆。
「沒了?怎麼會沒了?足足是幾千包的米啊!你是頭熊也吃不了那麼多!」見申伯延越淡然,林知府就越跳腳。「來人啊,把這些外地人,還有帶頭的村民給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就不相信他們幾張嘴能吃下幾千包米!」
一聲令下,捕快們就要出動,這時候申伯延只是簡單地一揚手,那懾人的氣勢竟然讓眾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等等!你憑什麼抓我們?」
「憑什麼?就憑你私吞了官倉的千餘包米!」自己的人居然像狗一樣聽話,林知府氣得老臉都快抽筋了,這外地人究竟是什麼來歷,怎麼會有那麼威嚴的氣勢?
「我私吞?請問這位大人,那些米哪裏來的?」申伯延緩緩地道。
「自然是由村裡購得……」
「那就是了。當初你們是用五分錢一斤收購的,你們自己硬要搬回來,造成我們的麻煩,那些儲藏與人力耗費我就不與你計較了,如今你想索回,我也不佔你便
宜,據我所知北方的米已經飆到五十兩一斤,所以以市價來算嘛……」申伯延手一伸,立刻就有村民由屋裏搬出了十幾包白米。
「就這些了,大人可以搬回去了。」
「你……你當本官是傻子嗎?」瞪着那十幾包白米,林知府眼中都出現血絲了,「告訴你,你死定了,本官不只要索回那幾千包米,還要你們加倍奉還!若是拿不出來,本官就滅了你們這村子!」
「你這不是強搶嗎?」申伯延口中這麼說,臉上卻一點懼色也沒有。
林知府卻以為他怕了,得意地獰笑道:「我就是強搶,你奈我何?本官在這南日城就是天、就是王,連皇帝都管不了我!」
「就等你這句話!」這年頭真是亂了,瘋子一堆,連認罪都有人搶。申伯延由袖袋裏掏出一塊令牌,「你先看看這個。」
「這……這是代天巡狩的令牌,怎麼會在你手上.....」林知府也算地方大吏,如何不認得這塊令牌?而聽說京城這陣子眾官連帶皇上都像在放大假,唯一一個自請下鄉,巡視地方的大官只有……
想到那個答案,林知府出了一身冷汗。「難道你是,你是申.......」
「沒錯,本官便是當今丞相申伯延,奉皇命來剪除你們這些貪官污吏。」申伯延冷冷地道。他的身分一亮出來,不僅林知府那邊的人臉色大變,連那些不知情的村民都是一瞼訝然,畢竟他的名字在軒轅王朝可說是無人不知。
林知府費了好大一番心力,硬是把驚愕的感覺壓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申伯延,瞧眼前的人年紀甚輕,雖然此人勤政愛民,卻沒聽說有什麼厲害的手段,林知府於是有些小看他,明知道今天這關難闖,卻仍想闖闖看。
「丞相大人,本官也是一時氣極亂說話,哪有什麼強搶的事,這不是還沒搶嗎?」這亂說話的罪,可比強搶民財,甚至貪污瀆職的罪要輕得多了。
林知府吃定申伯延沒有證據,欺他年輕可能沒什麼官場鬥爭經驗,硬是要睜眼說瞎話。
「沒有證據?」申伯延冷笑,林知府可能有的反應他都猜到了,哪裏會沒有準備?
「十月十五,南日城知府林威遠納米百斤,繳五千兩。十一月二十,南日城知府林威遠納米百二十斤,繳六千兩……」
「這……」越聽越耳熟,大名便是林威遠的林知府臉色已然全黑,他知道自己這次死定了。
「這是戶部吳侍郎家搜出來的帳簿,要不是斷了你這條財路,讓他沉不住氣暴跳如雷,本官哪裏有辦法順藤摸瓜抓住他貪贓枉法的證據呢?」申伯延翻着帳本,沈祿回京那一個多月,可不是去假的。
林威遠腿一軟,瞬間跪了下來,哭喪着臉直叩首,都礙了一臉血仍直說:「丞相大人開恩,丞相大人恕罪……」
不過苦肉計對申伯延是沒用的,瞧林威遠禍害了多少百姓,若今日開恩,誰又來替那些百姓出頭?
「給本官摘去他的烏紗帽,所有共犯全抓起來。」申伯延一喝令,包含沈祿從北方帶來的人馬及一干侍衛便衝上前,俐落地摘去林威遠的帽子,他後頭那些官兵也全被押了起來。
這情景看得人心大快,村民百姓們全鼓噪了起來,氣氛有如雨過天青,充滿了欣喜及快活。
「原來丞相大人如此年輕有為,我們全都有眼不識泰山,還有女神醫施藥救貧,丞相大人一家都是好人啊!」
「也只有丞相大人與女神醫會這麼關心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女神醫現在還在為我們的瘟疫想辦法……」
「感謝丞相大人!感謝女神醫……」
百姓又是感謝又是叩拜,而在一旁看着這一切的樓月恩,也領受了百姓純然的愛戴。
「這便是你說的好戲?」她終於知道,申伯延今日特地叫她出來看的是什麼。
「我很感動,真的。」
她一直在屋裏埋首努力,受盡挫折而日漸乏力,卻不知道背後有這麼多人支持她、感謝她,如今受到了鼓舞,她所有的精力像是回來了,也更有決心與信心要找出治療瘟疫的藥方!
「看吧,我說過他們對你只有感激,不會有怨慰的,你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申伯延終於也露出了一個笑容,雖然在人前淡得像是看不到一樣。
面子問題啊!樓月恩總算明白他在公眾場合老是|臉嚴肅的原因了,還不是不想讓人欺他年輕,才要裝老成充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