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一九七九年

慕容樗瞠大一雙錯愕的眼，瞪着父親慕容申及他身旁的女人。

「小樗，爸知道一時之間你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但爸爸真的非常愛美蘭阿姨，把美蘭阿姨帶回家，就是希望你能接受她即將成為你母親的事實，爸爸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

看到兒子錯愕的表情，慕容申直覺自己的舉動已傷害到他了。

這孩子從小就早熟，思想及談吐一點也不像一個五歲小孩應有的，再加上他母親早逝，讓他益發的獨立，小小年紀便能獨當一面。

當他因工作纏身，無法時時刻刻的當一個稱職的父親，無法讓他享天倫之樂，他不哭不吵不鬧，一點小孩應有的情緒也沒有，這教他安慰，卻也令他擔心。

這樣的相處模式，兩年下來，他與兒子的距離漸漸的拉遠，生疏得不像有血緣關係的父子；這樣的情形，當他發現時已經來不及，兒子的早熟，令他無法跨出一步去傾聽兒子的心聲。就在他懊惱的同時，美蘭適時的出現，化解了他心中的不安。

他決定給美蘭一個名分，他相信以美蘭對孩子的愛心，一定可以為他彌補與兒子這兩年來的遺憾！

「母親？」一個冷漠的聲音揚起，「我的親生母親才死了兩年，你就『移情別戀』，想娶別的女人進門，媽媽如果地下有知的話，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面對兒子疾言厲色的指控，慕容申痛苦的踉蹌一步。

他沒想到兒子對他的誤解竟是如此的深！

林美蘭扶住慕容申搖搖欲墜的身軀，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而後跨出一步，彎下身子，伸出手撫摸慕容樗的頭。「小樗，美蘭阿姨希望你能接受我，讓我與申一起照顧你，好嗎？」

她的笑容就像陽光般，迷惑了慕容樗的心靈。

失去許久的親情溫暖，竟能再次重回他的懷抱，這是真的嗎？為何眼前這個女人的一個小動作，竟能讓他如此感動？

不！慕容樗強烈的抗拒心裏的悸動，他驚惶的搖頭，避開林美蘭的動作。

「不要碰我！」他冷鷙的開口，「你不夠資格！」

「小樗，都是爸爸的錯，如果不是爸爸忽略了你，你也不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慕容申伸手想碰兒子的臉龐，但慕容樗卻有意避開。

他面無表情的避開父親的觸摸。

慕容申一雙手就這樣在半空中顫抖。

就在父與子僵持不下的情形下，一道稚氣的聲音說道：「媽媽說大哥哥是一個好哥哥，會對芸芸好，對不對？」

一個頭綁公主頭、身高到慕容樗肩膀的小女孩，一張潔凈無瑕的稚臉，笑盈盈的對上慕容樗。

慕容樗面對這小女孩稚嫩的聲音，頓時敵意消了一半。「你是誰？」

「我叫芸芸，媽媽說我是大哥哥將來的妹妹，芸芸喜歡大哥哥，大哥哥可以保護芸芸不受壞人的欺負，你當我的大哥哥好嗎？不要生叔叔和媽媽的氣好嗎？芸芸不喜歡你生氣。」自稱芸芸的小女孩說著說著，眼眶裏盈滿了淚水，瀅瀅淚水轉啊轉的，大有一觸即發的可能。

左一句大哥哥、右一句大哥哥，慕容樗被這句「大哥哥」的稱呼，給喊出惻隱之心；再加上小女孩那呼之欲出的眼淚，他卸下了敵意，將複雜的眼神落在影響他極深的小女孩臉上。

「你說你叫芸芸，從今天起小樗哥哥會一輩子都當你的大哥哥，好好的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壞人的欺負；你也答應大哥哥，這輩子都不會離開大哥哥。」

「小……」

慕容申聞言，感動不由得漲滿胸懷，他開口喊齣兒子的小名；林美蘭卻在一旁用眼神示意他別開口，因為此時不是開口的時機。

「芸芸喜歡待在大哥哥的身邊，但大哥哥也要答應芸芸，這輩子都不會離開芸芸！」

「你放心，大哥哥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嗯。」

二○○一年

一雙平時圓睜睜、淘氣晶亮的水眸此刻正充滿焦急，不時的往玻璃窗外看。

粉嫩的雙頰，雕琢精美的五官，時而愁眉時而不安的張望着。

終於，有人看不過去，發出抗議之聲。

「姊，大哥又不會跑掉，看你急得像什麼似的，一點女人該有的矜持都沒有，怪不得到了適婚年齡，還不見有人上門提親，原來都是被你給嚇跑的！」擁有一張Babyface的慕容祺，雙頰陷入兩個深深的酒窩譏笑着慕容晴芸。

「胡說八道，是我自己不想嫁！」慕容晴芸挺直腰身，為自己辯駁。

「是哦，你想嫁，也不見得有人會娶。」慕容祺不屑的眼神將慕容晴芸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隨後做出一個搖頭的舉動。

「你太可惡了，我是你姊姊，你竟然用這種不屑的眼神及口氣跟我說話，我看你簡直是王八蛋一個！」

礙於兩位長輩在場，慕容晴芸不敢大過放肆，所以只能用比較斯文的罵人話罵慕容祺。

慕容祺露齒而笑，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慕容晴芸頓時氣憤難平，胸口因此起伏不定。

這不要臉的祺，仗着爸媽在場，以為她就不敢對他怎樣？慕容晴芸鼓起雙頰，怒氣即將爆發。

林美蘭見狀，趕緊阻止女兒，「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得這麼僵，你坐下，你給我收起你那不懷好意的笑容，在樗還沒回來之前，誰都不準挑釁誰！」她威儀的下了一道喝止令。

「美蘭，你就別阻止他們吵鬧，這樣一家人看起來才有生氣，要他們兩個安安靜靜的等樗回來，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隨他們去吧，只要別傷了姊弟之間的和氣就好。」慕容申挺身而出，對這兩姊弟寵溺有加的說道。

慕容晴芸與慕容祺有默契的對視一眼，先前的火花早已不見，此時兩人已站在同一陣線上。

這就是他們姊弟倆相處的模式，懂得見風轉舵，識時務者為俊傑。

看着兩個出色的兒女，林美蘭不耐的瞪了老公一眼，「這兩個孩子都被你給寵壞了。」

面對嬌妻的指責，慕容申不痛不癢的摟她入懷，「寵孩子是應該的，更何況寵壞他們有什麼不好呢？」

慕容晴芸聞言，骨碌碌的大眼一轉，撒嬌的擠進慕容申及林美蘭的中間，雙手環住慕容申的脖子，有點棒打鴛鴦的味道。「還是爸爸最疼我們了！」

「你爸疼你們，難道我就不疼嗎？」林美蘭不甘心被女兒遺忘在一旁，有點吃味。

慕容晴芸馬上見風轉舵的伸手抱住林美蘭，撒嬌的道：「怎麼會呢，如果沒有媽媽一手包辦我們的生活起居、處處叮嚀我們，我們又豈能成為別人羨慕的對象呢？」

「這樣還差不多！」林美蘭心悅的接受女兒的讚美。

雙眼含笑的注視這一對出色的兒女，林美蘭心中無比的欣悅。

不是她自誇，女兒天生麗質，是一個標準的美人胚子，那百花爭妍也比不上的凝脂容顏；一雙長而卷翹的睫毛，活像是精緻打造的羽毛扇；盈盈大眼無時無刻蘊涵著生氣，靈活逼人；厚而豐潤的嘴唇不點而朱，令人不禁心猿意馬；仙姿玉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男人見了莫不心動。

再說她這個小兒子，身高一百八十公分，體型已是高人一等，老天卻還特別的眷顧他，挺拔的身高配上俊逸的娃娃臉；只要他一笑，臉上便會出現兩個深陷的小酒窩，增添他的俊美，這樣完美的組合，教女人不心動也難。

只是高興歸高興，女兒對婚姻的不積極態度，着實令她擔憂不已。

人家說知女莫若母，女兒的心思，她豈會不懂呢？

林美蘭的雙眼憂心的盯着女兒看。

慕容祺似乎也看出母親的擔憂，他適時的轉移話題，以分散母親的注意力，

「福叔跟俊宏去接機，怎麼去那麼久，到底有沒有接到大哥呢？」

福叔是慕容家的傭人，一個盡心盡責的老管家；而俊宏是福叔的兒子，年紀與他相仿，從小就與他是好朋友。

聞言，慕容申的臉色略顯蒼白。「唉，或許是他不想回這個家吧，不然也不會一個人跑到國外待了四年，對家人不聞不問；要不是我老了，希望他回來接掌事業，恐怕他還不想回來呢！」

說到這兒，慕容申心痛的嘆息。

都這麼多年了，樗還是不肯原諒他，他能將笑容綻放在晴芸、祺及美蘭的身上，就是不肯施捨給他。

無論他怎麼努力的彌補，就是彌補不了那兩年對他造成的傷害，這教他情何以堪呢？

親生兒子竟然對自己恨之入骨！

「爸，別這樣，大哥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是路上有事耽擱了，說不定等一下就回來了，你不要太難過。」

慕容晴芸樂觀的安慰爸爸，雖然明知這不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