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羅逸點點頭,並未如她所願,「嗯。」
一聲「喂」讓趙蓉蓉的瞳眸失去了光彩,她拽了一下裙擺,垂着頭。
「用膳吧。」羅逸推開她往裏走。
趙蓉蓉若有所失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胸口的空虛徐緩地擴散開來,她踩着虛浮的腳步,跟在他的身後,他剛娶她入門,轉眼便要同另一名女子舉案齊眉,是誰的錯呢?是她的錯,她不該上心的。
「今日怎麼慢吞吞的?」走在前面的羅逸突然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記得你是傷了手,可不是腳。」趙蓉蓉虛虛地一笑,「我就是拖拖拉拉的。」
羅逸點頭稱是,「沒借,你是磨磨蹭蹭的,做事不上心。」對他的事特別不上心。
上心的結果是傷心,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無心便不會傷心了,趙蓉蓉神色黯淡地不語。
「今天的脾氣也變得好了,竟不對我頂嘴。」
「乏了。」
身體乏,心更乏,有了不該有的念頭,有了不該有的渴望,落得一個傷心的下場。
羅逸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黑眸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忽然發現裏面空洞洞的,他的心一疼,他上前一手拉住她,扯着她的左手往前走,「走這麼慢,等你走到了,飯菜都要涼了。」「你要吃,可以先用。」
趙蓉蓉冷硬的語氣讓他下巴緊繃,他瞪向她,「你愛鬧脾氣就隨你。」他說完里開她的手,逕自一個人先走,她咬着下唇走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的背影越發地遙遠。
許是趙蓉蓉激怒了羅逸,晚膳之後,羅逸如閻羅似的看着她,「今日你就回房睡吧。」趙蓉蓉心疼得更厲害了,心中默默地罵了他幾句,頭也不回地直接離開寢房。
羅逸的臉色在她走後直接黑了,她真是好樣的,學得真快,他要她做什麼,她當真就做什麼了,真是沒有白費他的心思。
黑了臉的他過了一會兒又平復了心思,嘴邊邪氣地一笑,悠哉地坐了下來。
趙蓉蓉回到原來的廂房,一頭撲在冰冷的被褥上,兩眼緊閉着,兩行清淚仍是從眼睛的縫隙中流了下來,她伸手輕捶了幾下被褥。
「臭羅逸、臭羅逸,把我當做什麼,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她生氣地罵著,恨不得他此刻在眼前,狠狠地揍他幾下,罵著罵著,她心中的怒意也發泄出來,精神頓時萎靡了,隨後意識迷亂地進入了夢鄉。
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動作輕柔地將她抱了起來往外走,他的臉上帶着寵溺的笑容。
翌日趙蓉蓉醒過來,驚訝地發現自己在羅逸的懷裏,她驚呼一聲:「你怎麼在這裏?」羅逸先是睜開眼,接着又閉上眼,沒好氣地說:「昨兒睡得正香,哪知你走了進來,硬要與我同睡。」「不可能。」趙蓉蓉一口咬定。
羅逸掀開眼皮看了看她氣憤的小臉,愛笑不笑地說:「你以為是我抱你進來的?」趙蓉蓉倒抽一口氣,她當然不會這麼認為,可要她相信她自己用腳走進來,她也不相信。
「我倒不知道你這麼習慣我了,一夜無我便這般折騰。」他說著優雅地打了一個呵欠。
趙蓉蓉被說得俏臉一紅一白,羞得她不敢去深思昨夜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趕緊下了床。
「看你這麼需要我,也罷,今晚兒便回來吧。」羅逸寬宏大量地說。
趙蓉蓉懶得跟他鬥嘴,紅着臉快速地離開了,羅逸翻了一個身子,看着頭頂上的紗帳。真是倔,承認習慣他有這麼難嗎?興許是他抱着她回來,可抱着他不放的人是她呢,她的身子遠遠比她的嘴誠實多了。
「二少爺……」門外傳來一道聲響。
羅逸慵懶地起身,打開門只見一名勁裝打扮的男子。
「來了?」男子是他的一名手下,有些出門的事情,羅逸皆是讓他去做。
「二少爺。」那人恭敬地對他鞠躬,呈上手中的物品,「這是這個月的分量。」羅逸盯着那物事好一會兒,揮揮手,「不需要了。」男子有些驚訝,卻不多話,告辭之後便離開了。
那物事是男子用的避子湯,娶趙蓉蓉是為了傳宗接代,本是不用的,直到她提到了交易,他開始有了用避子湯的想法。
若是真的如她所說,她有了孩子並生了下來,那他們便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但他無法厭倦她,她的身子他異常眷戀,她這個人他樂於相處,既是如此,他為何要與她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她要,他就隨她,只是這一切由他說了算。
不過現在也是時候了,多一個孩子,多一份安定,一個讓她在他身邊安定的因素,她在猶疑、在徘徊,而他無法再容忍下去了。
可生了孩子當真能有名無實嗎?怎麼可能,天真!豺狼虎豹焉有放開到嘴獵物的可能,他亦然。
羅府的家宴設在羅大少爺的宜人居,由羅大少夫人負責,趙蓉蓉出了帳房,回到逸園換了一身衣裳。
門外羅逸正等着她,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樸素。」上身一件月牙白的短款小棉襖,下身一襲綠色的長裙,發上仍然是一支銀簪,不失優雅,倒顯得過度淡雅了。
趙蓉蓉看了羅逸一眼,這幾日她夜宿他的榻上,而這個男人似乎真的很想生個孩子,夜夜笙歌,明明長得是一副無情無慾的脫塵之貌,行的卻是氣血澎湃的淫亂這行,她不齒地看向他,「要你管。」「都說娘子是男人的臉面,你這副模樣,莫不是我虐待了你。」羅逸擰着眉說。
趙蓉蓉才不跟他意氣用事,「莫貧嘴,否則要遲了。」羅逸望了她一眼,袖子一晃動,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發簪,琉璃玉獨有的五彩斑斕在他的手上如光般流瀉而出。
趙蓉蓉從未見過這麼美的物事,一時也看愣了,痴痴地說:「這真好看。」羅逸揚起一抹笑,走至她的前方,放在她的眼前,讓她瞧個仔細。
趙蓉蓉這才注意到,這五彩斑斕的物事原來是一支簪子,琉璃玉雕成了一隻展翅的蝴蝶模樣,栩栩如生的蝶翼絢爛奪目,一時間真真假假分不清,蝶狀的琉璃玉鎮在一支金色的醤子上,不顯突兀,多了幾分雍容華貴。
趙蓉蓉情不自禁地伸手觖摸,「真是精緻。」
「可喜歡?」
「喜歡呀,這麼美的簪子,哪一個人不動心呢。」趙蓉蓉笑着說。
她話音剛落,他的手一動,她只來得及看到一抹五彩晃過,接着頭上的銀簪被拔了下來,另一個物事插了進去。
趙蓉蓉呆愣了一下,睜着眼睛看着他,「你這是做什麼?」她抬手摸着自己的髮髻,敏感的指尖能清楚地摸到那清涼的簪子,那紋理的確是剛剛看見的彩蝶發簪。
「你既喜歡,便送給你。」他將銀簪子放回她的手上,「這簪子太一般,就放着吧,以後可以拿去熔了再造。」趙蓉蓉覺得心跳加速,嘴唇微啟,「你送給我?」羅逸未曾送東西給姑娘家,也有些尷尬,祖暴地說:「給了便是了,還問什麼?」若要期望他如溫潤公子般甜言蜜語,她真的是要失望了,她也不求他像公公、像大哥,她知道他的性格截然不同,不會做一般公子哥的事,可越是想不到的,他倒是給了她一個大驚喜。
「你該不是要哭鼻子吧?」羅逸一副大難臨頭的神情,恨不得插翅飛走。
趙蓉蓉紅了眼,揺揺頭,一雙清目對着他,「怎麼會哭。」她笑冷,「高興還來不及呢,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兒女的生辰禮物,趙老爺肯定會忘了她這一份,少女及笄之物無人惦記着,初拜羅家長輩所得之物,只是長輩的心意和禮數,唯有他給的是只針對她這個人,且是真的用了心,這簪子絕對是他的獨具匠心,是她的獨一無二。
趙蓉蓉說到第一次的時候,沉沉的陰暗在羅逸的眼中浮動着。
她欣喜不已,正想說什麼,一抬頭就見他臉色陰鬱,她抿了抿嘴,悶悶不樂地問:「你看起來不樂意,可是反侮了?」羅逸一聽,直接抓起她的手往外走,「就說你磨蹭,拿個發簪也能開心成這樣,家宴若是遲了便是你的錯。」又加了一句,「不就是發簪,若是喜歡,以後還會有的。」以後還會有的……他的話就像石子似的,一下子落在她的心湖上,激起了漣漪。
以後他有了正室,還會惦記着她嗎?她淡淡地一笑,「謝謝。」她的謝意讓他不自在地加快了步伐,手心緊緊地抓住她的皓腕,嘴上不客氣地說:「道謝沒誠意,不如床上伺候得好。」趙蓉蓉連忙氣急敗壞地捂住他的嘴,「在外頭胡亂說什麼呢。」柔嫩嫩的小手帶着淡淡的香氣,他忍不住地磨牙,輕輕地咬了一口她的手心,聽到她痛呼一聲收回了手。
「你……」趙蓉蓉怒瞪着。
「怎麼了?往日你咬我,我都沒有說什麼。」羅逸一副不與小人計較的得意模樣。
趙蓉蓉百口莫辯,也不像他這般放肆,哪裏會拿床笫之歡來說事,憤怒地說:「再不走,真的遲了。」他放聲笑了出來,渾厚的笑聲羞紅了趙蓉蓉的臉。
羅逸牽着趙蓉蓉的手姍姍來遲,他們是最後到的。
「二弟、弟妹,你們怎麼來得這麼遲呢?」羅大少夫人笑着對他們說。
羅逸與趙蓉蓉人座之後,趙蓉蓉開口道??「不好竟思,大嫂,我們來遲了。」「沒事沒事。」羅大少爺揮揮手,「一家人不講這些。」羅大少夫人眼前一亮,一雙眼睛看到弟妹頭上的發簪,「弟妹,你這發簪真是少見,可否讓大嫂看看?」趙蓉蓉看了羅逸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便伸手拔了下來拿給她看。
羅大少夫人兩眼發光地看着,「這作工真精細,是二弟送的?」「嗯。」趙蓉蓉靦腆地笑了笑。
羅母也注意到了,不由說了一句:「逸兒費心思了。」趙蓉蓉瞼上的笑容更甚,連李春茹也說好看,一群女人說了好一會兒,羅太少去人不舍地還給了趙蓉蓉,轉頭對她夫君說:「夫君,不如你也替我弄一個,這多好呀。」羅大少爺點頭應下,「行,一模一樣的我倒是弄不來,相似的總成吧。」要是剽竊了弟弟的東西,只怕弟弟會殺了他。
羅大少夫人樂得捂嘴,「夫君只管送就好,我絕不會有一句不是。」羅父、羅母坐在主位,兩人感慨地笑着,如今兒子們成家立業,過個一年半載,他們抱上了孫子、孫女,可謂是人生無憾了。
李春茹也坐在一邊,靠近她的表嫂們,「今天春茹真是有幸,能與大家歡笑一堂。」羅母眉眼一笑,看外甥女落落大方、處事得宜,心裏雨是喜歡得不得了,不假思索地說:「春茹真是傻氣,什麼幸不幸的,以後都是一家人,等你嫁了進來還分什麼呢。」話一出,飯桌上一片靜謐,羅父、羅大少爺看了看羅逸,只見他完全不當一回事,而趙蓉蓉臉色有些難看。
娶正室不是什麼不該的事情,羅父覺得妻子應該私下知會二媳婦一聲,如今直接地說了出來,這是把二媳婦的臉往哪兒擱呢,羅父不贊同妻子的做法,可話已放了出去,他能說什麼呢。
羅母說完訕訕地一笑,「咳,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