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儘管答應了翠墨,暫時不去找方笑顏,於百憂還是忍不住想她,常常半夜睡不着,就跑去街頭,遠遠眺望那彷彿隔了天際的方家庭園。
他本就熬了兩夜沒睡,又這樣苦苦相思,一個不小心便着了涼。
這一天,本來該是他看診的日子,卻由袁清嫵代他上場。於是,名醫三塊玉病倒的事像風一樣傳遍整座柳城。
就連方笑顏和翠墨也得知了這消息。
方笑顏心裏有幾分着急,不知道他病得重不重?唉,虧他還是個名醫,也不懂得照顧自己。
她雖然氣他苦追一枝梅,害她吃苦頭,但還是很在意他。
一整天,她就想着他怎麼了,是不是該去探望他?
但想起那連續被撕破的袖子,她仍然惱火。
他根本是個登徒子!她跺腳。
不過……也不能全怪他,第一回是翠墨害的,第二回……任何人瞧見黑衣人在路上跑,都會有好奇心,想探查究竟……心思百轉,她還是找理由替他開脫。
只是他追得也太狠了,她想起他捉住自己的手時,那突然襲來的熱,忍不住一陣羞惱。
這混蛋、挨千刀的……一次又一次撕人袖子,就沒完沒了了……她扯着手絹,又放進嘴裏咬兩口,好像在咬那不解風情的傻瓜一樣。
不小心把手絹咬破了,她心情更煩。就不能讓我安心點,可惡!
翠墨一直在旁邊看着,見她臉色變化、嘴裏喃喃不絕,似乎與於百憂脫不了干係。撕兩回袖子?不是只有一次嗎?
翠墨也搞不清楚,但她曉得,方笑顏聽說於百憂病倒,便開始坐立難安,這是個好現象。
“小姐,你說那位於公子好端端地,怎麼突然就病了?”她試探地開口。
“我怎麼曉得?”方笑顏再也坐不下去,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在房裏團團轉着。好半晌,她才說:“翠墨,那袁大夫說於公子病倒,今日由她代為看診時,有沒有提到於公子的病嚴不嚴重?”
“小姐,我這事也是聽人說的,我沒在現場,不知道那麼詳細。”翠墨一臉很苦,其實很開心。方笑顏看來對於百憂很有意思啊!
“那你再去探聽一下嘛!”方笑顏真急了。
翠墨指着窗外西落的太陽。“小姐,天快黑了耶!”
“那……”方笑顏頹喪地往長榻上癱坐。“算了,以後再說吧!”她以手蒙臉。真受不了,怎麼就是冷靜不下來?
“小姐,要不……”翠墨小心翼翼地說:“你去夜探一下?”
“我為什麼要去夜探於百憂?”她跳起來,但一顆心怦怦跳,趁着月黑風高,偷偷去看他一回,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然我們在這裏干著急也不是辦法。”
“誰着急了?”
“就是小姐你啊!”
“我——。心事被揭穿,方笑顏既羞且惱。“不說了,反正……你不許再提他。”於百憂真是她命里的魔星,想他煩,不想他,更煩。
翠墨小聲地說:“明明是小姐先提的。”
方笑顏假裝沒聽見,跳下長榻,逕自往內室走。
“我要睡覺了,今天不吃晚飯,明兒見。”
“這……太陽才落啊!”翠墨瞠目,突然有種感覺,於百憂是坐定方家姑爺的位置了。“不過……你這紅娘可是我做的,就算當了姑爺,也要聽翠墨姊姊的話,哼!”其實她很開心,於百憂是個好人,小姐跟他在一起,一定會幸福。方家人於她都有大恩,她希望小姐、老爺,人人都能健康快樂一輩子。
方笑顏回了內室后,偷偷將夜行衣拿出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去夜探於百憂。
這念頭讓她害羞,可總比什麼都不做,悶着瞎操心好。
她不好意思讓翠墨知道這件事,所以早早抱了夜行衣縮在床上,裝睡。
等待月出的時間特別漫長,她反覆想起他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她對他印象最深的是在王老虎家,她藏在樹上,發現他一身黑衣,迎面而來,那種衝擊跟被雷打到差不多。
真想不到,這位名醫跟她一樣有夜盜百戶的本事。
不過……當時他黑色勁裝、黑巾蒙面,她怎麼就一眼認出那是於百憂呢?
沒道理啊,可那一雙斜飛上挑、在夜裏依然閃着光輝的眸子確實讓她放在心裏。
她真的只看到那雙眼,便認出了他。
她……是不是注意他很久了?她其實對他有意,所以夜裏,他把她追得這麼慘,她才分外委屈?她也有一點點喜歡他,因此一聽他病了,她便寢食不寧?
她翻來覆去地想着,直到耳邊傳來更敲三晌的聲音。
這是夜遊的最好時機。
她翻身下床,也不再猶豫,換上夜行衣,急匆匆地出了繡閣。
牆角,翠墨嬌小的身影從黑暗中轉出來。
“就知道小姐嘴硬心軟。”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今晚又要為小姐等門了。
壽春醫館裏,於百憂正矇著厚棉被發汗。
他其實也沒什麼大病,不過吹了夜風,有點咳嗽,袁清嫵就緊張得像他快要死了一般,居然還在葯里放龍骨——那是一種安眠的葯。
於百憂確實很累,他也想睡,但心裏擱不下方笑顏,結果龍骨的藥效發作,只讓他昏昏沉沉,渾身不舒爽。
“還不如讓我清醒着想她呢……”他翻個身,腦子裏痛得像有一百個小人在裏頭敲鼓,他考慮要不要乾脆打暈自己算了,但他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二師姊,點了我的昏穴吧!他想喊,卻連出聲都沒辦法。
他張嘴喘息,每一記呼吸都又濃又熱,眼前望出去,一片白霧似的,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
突然,他只覺身上有點冷。
他蓋着厚棉被、門窗又關得死緊,怎麼可能會冷?
但他哆嗦了下,真的冷,忍不住又把身體往被子裏縮了縮。
“於公子……”一個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於百憂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個聲音……他夢寐以求、連睡覺都忘不了的音調,是方笑顏獨有。
她來了嗎?她終於原諒他,願意見他了?
也不對,他現在在醫館,怎能可能見到她?除非她半夜相訪,但他們的感情沒到那種地步吧?所以他是在作夢。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劃過悲傷。
“方小姐……”他嘴裏喃喃念着,真想再見她啊!
於百憂不曉得,方笑顏真的來了,他感覺冷,就是因為她在拉扯他的被子。
她想不到他病得這麼嚴重,整張臉燒得像着了火一般。
他又一直往棉被裏窩,她真怕他就這樣悶死了。
“於公子,你振作一點。”她左右張望,看見床頭架上一盆清水,旁邊還掛了一條白布巾,她趕緊擰了巾子,替他擦拭滿布汗水的臉。
清涼的感覺讓他混沌的腦子一清,原本滿是白霧的視線,漸漸浮現一縷窈窕身影。
她有一張清爽的面容,唇角常常勾着上揚的弧度,看起來特別開朗。即便他正在病中,見到這份明麗,身體的不適也減退幾分。
“方小姐……”算了,現實也好、幻夢也罷,能見着她,他都開心。“我好想你……”他伸手捉住她的手。
“喂!”她嚇一跳,他不會又想撕她的袖子吧?
“方小姐,我知道你氣我,但我真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那你現在正做什麼?”他的手箍得她好緊,有些疼。“不想冒犯我,就放手。”
“不放。我一放,你又消失了。”
“我不會走的。”
“我之前夢到你的時候,你也這麼說,但唰一下又不見了。”
“你以為自己正在作夢?”她啐他一口,心裏卻甜。他也算用心良苦了,連睡著了都沒忘記想她。
“本來就是在作夢。”他可憐兮兮的。“你也只有在夢中,才肯見我。”
她突然心疼了,原來自己的拒絕傷害他這麼深。
“所以我這回再不放手了。”他更用力,拉着她倒向床鋪。
“啊!”她驚呼。“你幹什麼?!”
他本來就渾沌的腦子越發糊塗了。
“今天的夢好逼真啊,我感覺你的叫聲在我耳邊響着。”
她又好氣又好笑。趴在他身上,兩人雖隔着一床厚被,她仍羞得面紅耳赤。
“這不是夢,我真的來了,你快放手!”
“你騙人,大半夜的,你一個千金閨秀,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我房裏?”說他迷糊,這話倒挺有道理。
方笑顏一時無言。怎麼告訴他,她這千金閨秀還兼差梁上君子?
“瞧,你沒辦法解釋了吧?”他把她抱得更緊,灼熱的呼息吹拂過她耳畔。“其實你也不必解釋了,我不在乎你只在夢裏跟我相見,雖然……醒過來以後,你願意原諒我,那就更好了,只是……我不能太貪心,對不對?”
也許是他的話太溫柔、也許是他身體的熱度傳了給她,她的心也跟着暖了起來。
“我不是真心氣你。”她說得很小聲。
“嗯?”他沒聽清楚。
她含羞帶惱,又說了一遍。“你下次再去我家,我就見你了。”
他大吃一驚。“真的?”
“真的。”她不好意思地點頭。
“方小姐——”他用力抱緊她,興奮地吻她的額。
“啊!”她驚叫,使出全力掙脫他。“你怎麼可以……登徒子!”
他獃獃地眨了眨眼,才嘆息似地說:“你的叫聲真是越來越有魄力了……嗯,我頭好暈……怎麼覺得好像常常聽見你尖叫……”
方笑顏快被他氣死了,若非他,她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受驚?
“那個……方小姐,我以前是不是聽過你的叫聲?”他掙扎着想要下床,再去拉她。
“你燒糊塗了,笨蛋。”他真是個讓人又氣又愛的傢伙。她看他半個身子掛在床邊,有些不舍,想去扶他,又怕再被他抱住,遲疑了半晌。
砰!他整個人跌到了床下。
“於公子!”她趕緊衝過去把他扶回床上。“你怎麼樣?有沒有摔傷哪裏?”
他卻又捉住她,兩眼直勾勾的,像失了魂,也像太專註看她,看到迷失了自己。
“我真覺得你的聲音好熟,我以前肯定見過你。”雖然他想不起來,但他就是有這感覺。“你呢?一點記憶也沒有?”
她不禁喟嘆,病人總是不可理喻。
“於公子,你病了,你現在需要休息,別再胡思亂想了,好嗎?”她推着他,讓他躺好,又替他蓋好被子。“你先放開我,我擰手巾幫你擦臉,好不?”
“小師弟,你在房裏幹什麼?怎麼乒乒乓乓的?”遠遠地,袁清嫵的聲音傳來。
方笑顏大吃一驚。“於公子,有人來了,你快放手!”
“你真的對我沒印象?”他仍然執着於她的叫聲。
“沒有,我們以前沒見過。”
“那為什麼我感覺你的叫聲如此耳熟?”甚至,他還沒見到她的人,就被她的聲音迷住了,完全是因為這副熟悉的、扣人心弦的聲嗓。
“你感覺錯了。”她聽見袁清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顆心快停了。要是讓人發現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夜探單身公子,流言還不飛滿天?“於公子,求求你,放了我吧!”
“不放。我好不容易才作個美夢,不要這麼快清醒。”
“你再不放,我不客氣了。”
“不放。”他現在就像個鬧彆扭的小孩。
她實在沒轍,一指點上他的昏穴。
他瞪大眼,張口,還沒發出聲音便昏了過去。
她趕緊把手抽回來,又替他掖好被角,急匆匆地跑到窗戶邊,正想跳出去,又捨不得地回頭再望他一眼。
他這一晚說的話,那迷惘和深情,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傻瓜,不管我們以前相不相識,都可以從現在開始認識彼此。”她留給他一抹溫柔的眼神后,才跳出窗戶,迅速離開壽春醫館。
這時,袁清嫵也正推門進入。
她手中端着一隻托盤,上頭放了一碗熱騰騰的葯,和半盅香甜可口的燕窩粥。這是她在廚房忙了半個時辰的成果,累得她滿頭大汗。
但為了讓於百憂儘快痊癒,一切都值得。
這一晚,於百憂作了個夢。夢裏,他回到六歲的時候,剛剛被綁架,獲救回家,立刻被驚慌失措的爹娘送回鄉下老家藏起來。從此,大家只知道於家有位大公子,但除非是極親密的人,否則,無人知曉他的真面目。
於百憂並不喜歡回老家,剛經歷一場磨難,任誰都不喜歡離開自己最親愛的爹娘。
可他無法反抗,他年紀太小了,而且爹娘也是為了他好。
爹娘抹着淚,依依不捨留下他與爺爺、奶奶同住,獨自返京。於百憂不敢相送,怕自己會哭鬧着扯住爹娘不放,屆時,大家更難受。
他一個人躲進森林裏,蒙頭大哭。
他很傷心、很悲慟也很憤怒。為什麼那些商人如此卑鄙,做生意贏不了爹娘,就拿他出氣?
“可惡,你們這些壞蛋、壞蛋、壞蛋……”他大吼,拿石頭亂砸,發泄心裏的不滿。
激動間,他不知道自己打中了馬蜂窩,當嗡嗡鳴響着,彷彿一片烏雲似的馬蜂朝他襲擊而來時,他嚇得傻了。
“你在那裏幹什麼?”一個驚慌的聲音喊道。
於百憂嚇得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現在腿軟到什麼也幹不了了。
“還不快跑?”那個人沖向他,拉着他往河邊跑。
於百憂太緊張,沒看清楚她的樣子。
但他記住了她的聲音,那是個姑娘,跟他差不多年紀、扎着兩條烏黑的髮辮。她推着他,他們一起跌入初春仍帶寒意的河水裏。
他一入水便開始掙扎,然後……
“啊!”他聽見姑娘的痛呼。她被馬蜂螫了嗎?
“你做什麼抬頭,蹲下去!”那姑娘按着他,他們又一起沉入水中。
“我……咕嚕咕嚕……”於百憂來不及說,他不會泅水。
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他不知道,但他耳邊一直回蕩着小姑娘的叫聲……小姑娘、小姑娘、小姑娘……
“方小姐!”他大喊一聲,滿頭大汗從床上坐起來。
“小師弟!”袁清嫵立刻伸手扶住他。“你怎麼了?作惡夢?”這一晚,她一直在房裏照顧他。
“我——”那是惡夢嗎?不,那是一段太過久遠、差點被他遺忘的記憶。
“你還好吧?”袁清嫵擰了巾子給他擦汗。“看看你,全身都濕透了,要不要換件衣服?”
於百憂喘了幾口氣,搖頭。“我沒事。”
“你總是固執。”袁清嫵拿他沒轍,只得轉身去端葯。湯藥還是熱的,正是適合入口的時候。
“謝謝二師姊。”他一口喝了葯,並不知道這是袁清嫵煎的第三劑湯藥了,前兩劑因為等不到他睡醒,變得涼了,都被她倒掉了。
“咱們師姊弟,哪用得着這樣客氣?”她又拿了件披風替他披上。
他微笑看着袁清嫵,他們認識了十幾年,她也照顧了他十幾年,他們比親手足還親。
“如果你是我的親姊姊就好了。”他嘆息似地說。
她身子一僵,卻從腳底冷入了心。做姊弟有什麼好?她不想一輩子做他的二師姊啊!她希望……有一天,他會知道,她喜歡他……
“二師姊。”他突然拉住她的手。這是相識以來,他第一次主動拉她。
她心跳如鼓,臉不知不覺地紅了。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他問。
“記得。你一個人坐在我家的田裏看夕陽,一邊看,一邊哭,我問你怎麼了?你說沙吹進了眼睛。”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秋末午後,她在收割完畢的草垛上,看見了一個粉嫩精緻、像天上金童下凡的玉娃娃。
時光恍惚,玉娃娃長成了俊俏少年郎,他們一起拜師學藝,出師后,她說要出來義診、懸壺天下,他二話不說也跟着她離鄉。那一刻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
“你也記得太清楚了。”拜託,把他掉淚的事忘記好不好?那很傷男子氣概的。
她噗哧一笑。“你怎麼突然提起以前?”
“其實我那時候病剛好,身體不爽,才會情緒低落……我並不愛哭,你懂嗎?”
“我聽說了。在那之前,你被綁架,好不容易救回來,你爹娘送你到鄉下來,結果第一天你就掉進河裏,差點淹死。你後來發了三天的高燒才清醒。”
“我那是被推進去的……也不是……”他將被馬蜂追的事說了一遍。“二師姊,你記不記得,當時村裏有幾個跟我同齡的姑娘?”
“你想找你的救命恩人?”
於百憂點頭。“我因為溺水,受太大驚嚇,很多事都記不全了,只對那個聲音有印象。”其實若不是遇見方笑顏,他還記不起這件事。當年,村口的陳樵夫在河邊撿到他,將他送回家。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失足落河,沒想到這中間還有一段波折。“二師姊,你幫我想想,她可能是村裡哪個人?”
“她如果是村裏的人,咱們在那裏生活十幾年,你怎麼會不知道?”
“所以她應該是偶然路過的外地人嘍?”
“不知道,我只聽說陳叔叔救了你,沒聽過他在河邊發現其他人。”袁清嫵覺得他的說辭有很大的漏洞。“小師弟,如果當年那個小姑娘跟你一起落水,那後來她人呢?怎麼扔下你一個?她是離開了,還是遭遇意外?或者,你只是作了一個夢,這些事都不是真的?”
“夢?”於百憂閉上眼,想了很久,小姑娘的叫聲、方笑顏的話語,那一切的一切是如此清晰。
“不可能是夢。我的救命恩人是真的存在,她也許因為什麼事而匆匆離開了,但我確定有這個人。”
“時間過去那麼久了,又沒有一點證據,你怎能如此肯定?”
“因為……”他俊顏閃過一抹潮紅。“我……我好像找到她了。”
“你……找到了?”
“嗯!”他說著,勾起的唇綻放出迷人的笑。
那乍亮的光采,差點眩了袁清嫵的眼。
“你肯定?”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突然揪緊了。
“還要一些確認,不過……應該是她。”
“是誰?”難道……她想起他從夢中驚醒時,那脫口而出的“方小姐”,莫非就是這個人?
他又不好意思地遲疑了一會兒,才道:“你也認識的,就是通古玉坊的大小姐,方笑顏。”
袁清嫵確實知道方笑顏,她來買過幾回葯,但她沒想到,她會跟於百憂有這樣的淵源。
“二師姊,你可不可以幫我查查看,十八年前,是不是有一方姓人家去過槐樹村?”於百憂說。
袁清嫵的心好亂。“小師弟,都這麼久了,你如此追究,又有什麼意思?你若真感謝她,等你病好,我們備上一份厚禮,一起上方家致意就是。”
“我不是……我是感謝她,但……二師姊……”被逼到無語了,他也只能坦白。“我不想只是送禮,我……我喜歡她,我想娶她做我娘子。”
袁清嫵如遭雷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二師姊,你幫幫我吧!”對於槐樹村的一切,她畢竟是比他熟的。當然,他也會想辦法詢問方笑顏,是否曾在槐樹村救過一個男孩?
不過,前提是方笑顏不再生他的氣,願意見他。
袁清嫵難以拒絕,無言頷首。她很難受,為什麼她要替心上人尋找他的心上人?
這不是要她拱手把他讓出去嗎?方笑顏和他相處的時間,有他倆多嗎?怎麼於百憂就是把心給了她?
她哪裏不好?她……她只是遲到了三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