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回:放飛的螢火蟲

六十回:放飛的螢火蟲

“王公子,花言巧語和詭辯雄辭你就不必拿出來了。”梁山伯卻根本不理她,“王公子請仔細看看此處的地形。”

梁山伯說著,又俯身提住縛着祝昊宇的一截繩子,毫不客氣地就將她提得又靠近崖壁一些,然後舉過紗籠,仔細照住崖壁左側的地形。

紗籠里的光芒實在是太微弱了,不但微弱,還一閃一閃,明滅不定,晃得人的眼睛極是難受,自然,要通過這微光來查看什麼,也是十分艱難的。可此時此刻,正因為光線微弱,才更顯得崖壁邊上的這一片地形陰森森、空蕩蕩的,恐怖極了。

其實就算梁山伯不特別指出來,祝昊宇也是知道這片地形究竟是怎樣的。多次與吟心出入密室,祝昊宇早就熟悉了這一片。

說起來,這真是一片險地。

這裏有兩道崖壁,一道高聳着,上面兀立着愚松,這道崖壁的腳下,也就是密室掩藏之處,而另一道崖壁與這高聳的崖壁相接合,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卻是正形成一道奇特的懸崖。

這道懸崖在祝昊宇平日裏看來就已經是雲深霧障,不可預測,而這夜色之下,蟲鳴紛擾,微光閃爍,竟使得這道懸崖別有些九幽深淵的怕人感覺。

祝昊宇也是人,雖然她的經歷不同尋常,但她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但凡是人,面對這樣的情境,要說心神不受分毫影響是不可能的。只不過祝昊宇控制力比常人強點,心裏承受能力也比常人強點,膽氣也比常人強點。這些強一點加起來,就足夠讓祝昊宇此刻依然面不改色。

“梁兄,你可曾想過,我根本就不是王獻之呢?”雖然心中不慌,但到了這樣的情況下,祝昊宇也知道,自己必須給梁山伯一個交代了。

只是她心念轉動,一時之間卻是猶豫難決,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向梁山伯交代。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遮掩,祝昊宇圓不出一個完美的謊來,她無法解釋祝英台的去向。

這個時候梁山伯淡淡地反駁了她:“天下有兩個容貌極為近似之人,已是難得,難道還能有第三人?”

祝昊宇看得出來。經過最初地緊張猶豫之後。梁山伯此刻已經鎮定堅決了。

他終究是邁出了這第一步。

也許這樣地行事對許多人而言都不算什麼。但對梁山伯而言。卻好像是親手打破了多年固守地規則。他從一個書生了世界走了出來。看到了紅塵濁世。

祝昊宇差點閉上眼睛嘆息一聲了。然而。她終究只是將眼眸稍稍垂下些。苦笑道:“梁兄。若我當真是便王獻之。我何必到書院來假扮祝英台?”

梁山伯冷笑道:“你說話顛倒無端。前後難應。叫我如何信你?”他說著。忽然一咬牙。聲音一厲。“王公子。不論是巧言雄辯還是口舌之爭。終究毫無意義。山伯心意早決。絕不動搖。這便數三聲。三聲過後。若王公子仍然一意隱瞞。山伯也不吝惜此命。這便與王公子一同下這懸崖。九泉之下。你我做個伴。也終歸於英台有所交代!”

祝昊宇很無言。她覺得梁山伯說話地方式真是迂腐得沒救了。他地思想也在一定程度上生了銹。

想了想,祝昊宇好笑道:“難道梁兄以為殺我是任務,為的便是對英台有所交代?梁兄不以為,死者已矣,生者才是最具價值的么?”

祝昊宇其實是在拖延時間,她的心中正彷彿敲打着千百隻大鼓,種種的念頭與方案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戰糾纏——梁山伯的行動來得太突然,手段又太激烈,一時之間,祝昊宇無法抉擇。

坦白與繼續隱藏,或者應該怎麼隱藏,這都是祝昊宇此刻要思考的。而糾纏她最深的問題,就是究竟該不該坦白了。

這個問題祝昊宇其實早該想到,只是她或許是在逃避,也或許是確實拿不出答案。

梁山伯卻不願再給她拖延的時間了,他根本就不理會祝昊宇的說法,只是將縛着紗籠的手忽然往背後一收,遮擋住祝昊宇眼前唯一的一點微光,然後開始冷聲數數。

“一……”

祝昊宇的表情在黑夜裏紋絲不動。

“二……”梁山伯並未有所停頓,緊接着,他又報出了第二個數字。

祝昊宇依然沉默不語。

接下來,梁山伯也沉默了。他報出第二聲之後,卻遲遲不再吐出第三聲,顯然,他是在等祝昊宇抉擇。也或許,這同時也是他自己的抉擇時間。

夜裏的濕熱之感越來越重,四周雖然一片黑暗,可祝昊宇卻莫名感覺到,頭上彷彿有陰雲飄來。陰雲低垂,要下雨了。

而山風簌簌,吹打在竹林里,忽然之間,恍似鬼哭。

梁山伯背在身後的手抖了抖

“要下雨了……”祝昊宇低聲說。

彷彿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天空忽然平起一聲悶雷,轟隆隆滾過兩人耳邊,閃電乍起!

梁山伯一仰頭,電光閃過!

祝昊宇眼睛半眯,藉著電光也看到他臉上悲壯慘淡之色一閃而過。

祝昊宇又垂下眼瞼,心中滿是惻然。

豆大的雨點終於掙脫了烏雲的束縛,歡暢地從天空撲向大地,一點一滴,打在祝昊宇臉上,生疼。

“王公子。”梁山伯的聲音很平靜,止水一般的平靜,“你一定要逼我數到三么?”

祝昊宇張了張嘴,想說話,但不知怎麼,竟發不出聲來。

“王公子,只是一個答案而已,你竟然如此難以決斷?”梁山伯又將縛着紗籠的手放到了面前,於是祝昊宇的眼前又再度燃起一點微光。只是大雨之下,似乎連螢火蟲的光芒也開始暗淡,而難以為繼了。

梁山伯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將它們抓住了,既壞他們自由,偏又還利用它們的光芒,我本就是有罪的。”他說著,另一隻手伸過來,竟取下這個紗籠,然後雙手齊上,緩緩解開紗籠口的繩結,一邊走開,彎下腰,將紗籠放到一株修長的竹子腳下。

這個時候,雨已大,誰也看不清誰,祝昊宇只聽到梁山伯說:“這樣不是很好么?雖然大雨之下這些螢火蟲未必能夠完好存活,但畢竟我已放他們自由,該有的風雨,就當由它們自己去面對了。”

祝昊宇看不清梁山伯此刻的樣子,她只是忽然看到,一片黑暗之處,幾點熒光亮起,雖然風雨頗大,但這幾點熒光還是搖搖晃晃着,艱難地飛走了。

它們,彷彿也知道自由的可貴。

這一瞬間,祝昊宇再也不覺得梁山伯傻,她只覺得,自己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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