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這一晚,峰頂石洞內柔情繾綣,而石洞外,奇花提前盛開。
對於在峰頂遭狼只攻擊一事,陸芳遠事後與和叔各領一批人手,搜尋了很大範疇,就怕再度發生狼只集結成群、下山攻擊谷村的意外。
然經搜查后,目前看起來風平浪靜得很,但該防範的仍需準備,至於有狼只在峰頂出沒一事,「松濤居」這邊也已告知所有谷村村民,提醒眾人小心。
中秋過後兩日,居落內好似還浸潤在佳節暖氛里。
這一天,常為「武林盟」之事上「松濤居」拜訪的趙大叔再次來訪。
樊香實口中的這位「趙大叔」全名叫趙不非,是「武林盟」內部及對外的理事好手,家裏在江北一帶也是大財主,他武藝雖不甚突出,但性情開闊,所交之友遍及五湖四海,是個豪爽重義之人。
趙不非這一日上「松濤居」倒不是為盟內之事,而是這些年常與居落內的眾人往來,中秋佳節雖已過去,他還是趕着馬車載來好幾壇佳釀,說是要與「松濤居」的大伙兒好生聚聚,飲酒賞月。
結果因為主子的默許,今兒個日陽才西下,酒香已浮滿整座居落。
這次沒在議事廳前的小園裏鬧騰,因為主子與符伯、和叔還在廳里談事,又因婆婆和大娘們見趙不非拎酒來訪,乾脆大展手腳,一口氣置辦出十來碗下酒菜,於是大伙兒就在灶房外的小院子擺起幾張長條凳,再擱上長板充當桌子,擺着菜,滿上酒,吃吃喝喝。
「阿實,你說,今年都幾歲了?」趙不非剛與祁老爹斗完酒,滿面通紅,雖還不到酸的地步,但爽朗性情更外顯,見阿實與幾個葯僮窩在一起搶烤雞吃,遂一把將她拉了出來。
樊香實也不是真貪嘴,而是與那群「葯僮弟弟們」一塊兒搶食很歡樂有趣,此時聽趙不非這麼問,她手裏還捏着撕搶下來的一片雞胸肉。
將肉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她慢慢嚼着,溫吞笑道:「趙叔叔,我二十有一,唔……都快滿二十二嘍!」
趙不非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瞧,好好一個大姑娘家,外頭青年才俊那麼多,偏要窩着不肯嫁!你十八歲時我就提過的,當時你若肯,『武林盟』里新進的才俊和那些小有名氣的少年英雄隨你挑,有你趙叔叔看頭顧尾,還不能把你早早嫁出『松濤居』嗎?」
樊香實只是笑,低頭繼續啃雞肉,兩邊顴骨卻都暈紅了。
她但笑不語,倒是搶到雞腿、正在一旁痛快啃食的小伍替她發話——
「趙爺,您要想把阿實嫁出去咱們『松濤居』,咱小伍送趙爺三個字。」
「哪三個字?」趙不非挑眉。
小伍咧開油亮亮的嘴,道:「不、可、能。」
「嘿,不可能?那我還真得試試嘍!」趙不非說這話時,在這小院子裏大快朵頤的人除樊香實外,所有人的眼睛全盯着他,而所有盯着他的眼神全都在告訴他——不可能啊不可能。
他較真了,拉着阿實不肯放,直接便問:「告訴趙叔叔,你希望自個兒心上人長什麼模樣?是要瘦高一點、還是要粗壯一些?要模樣斯文的、還是豪邁粗獷的?你說你說,咱都能給你找來!」
這是……欸……要她說什麼好?
雞肉啃完了,沒東西啃,樊香實只得努力吮指,吮得乾乾淨淨,卻頭疼得很。
突然——
「阿實不是已有心上人嗎?」
語調徐徐、語氣淡定的男子嗓音從洞門那邊傳進灶房小院。
眾人循聲抬眼,瞧見來人,有些已發出嘿嘿笑聲。
樊香實同樣抬頭去看,就見陸芳遠一襲青藍衫徐步踏來,身後還跟着符伯和和叔,應是談完該議之事,便一道過來小院同歡。
聞言,趙不非調頭看她,炯炯深目挺吃驚地瞠張。「阿實有心上人了?!」
此時分,全院子裏的人又齊齊把目光轉到她身上。等着。
「唔……應該是有吧。」她含蓄道,嫩頰燒紅,一手撓着臉。
趙不非濃眉挑高。「應該有?那就是有了!既有心上人,為什麼不嫁?」
她眼珠溜溜轉,本想傻笑矇混過去,哪知陸芳遠卻附和趙不非的話,問道——
「是啊,既有心上人,阿實為何不嫁?」
她怔住,隔着一小段距離瞪着他。
……他又在跟她求親嗎?
第二回求親。
在大伙兒面前要她給出承諾,或者啊,也有點挾眾人之勢逼迫她的意味,要她不得不表態。
但,她不惱,卻是極為開心。
她揉揉紅得快發紫的霞頰,很抿唇,很鎮定道:「倘是心上人跟我求親了,我自然要嫁。」
聽得這話,大伙兒目光齊齊又刷向陸芳遠,充滿期盼。
「我要娶你。阿實嫁我嗎?」
「松濤居」的主子果然沒讓所有景仰他、愛護他的人們失望。
「好。」被求親的姑娘允得痛快,水眸晶晶閃亮。
陸芳遠直到此時,繃緊的面龐才顯出一絲軟化,嘴角舒暢揚起。
「過來。」他突然又端起主子的架勢,全是被她慣出來的,因為她半點也不會拒拒,直直朝他奔去,握住他朝她探出的溫暖大手。
直到他們手牽着手走遠了,小伍才把臉湊到猶自發愣的趙不非面前,呵呵笑。
「趙爺,您瞧見了吧?就是這麼回事。您要想把阿實嫁出咱們『松濤居』,就那三個字——不、可、能。」聳肩嘿嘿笑。「畢竟肥水不落外人田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趙不非不得不點頭。
確實是這個理啊……
另一邊,被自家公子牽着手、一路拉回「空山明月院」的樊香實,頰上紅暈深濃,嘴角揚着,笑得有些傻氣。
走在她前頭的陸芳遠都已停下步伐,她卻還直直撞上。
陸芳遠甫轉身,就見她揉着小鼻頭,水汪汪大眸很是無辜。
「想什麼?」他忍笑,拉下她的手,發現那小巧鼻頭真撞紅了,他非但沒幫她揉,還故意捏了一把,而且捏完鼻頭還不罷休,又去捏她腴嫩臉頰。
他此時看她的眼神像饞得牙痒痒,幾要垂涎,恨不得捧住她的臉猛啃。
樊香實內心一嘆,她也是近來才驚察到他這個怪癖,似是從她身子養好些,臉蛋長了肉,雙頰變豐腴且蜜里透紅……他就啃上癮了。
她拉住他的袖,不讓他繼續荼毒,眨眨水眸笑咪咪道:「就想……公子終於又跟我求親了呢!」
陸芳遠目光閃亮。「哼哼哼,我當著眾人面前求親,你若不允,總有人讓你非點這個頭不可,光是婆婆和大娘們連環施力,我就不信你往後有好日子過。」
「唔……」她傻笑,在闊袖中摸到他的手,見那食指斷甲已長出薄薄一層新膜,她小心翼翼碰着,在那已收口的傷處落了輕吻。
每回她親近他時,陸芳遠能覺察出蜜般稠郁的感情從心中緩緩淌過,既陌生且熟悉,柔軟溫暖,有時卻會帶點酸澀痛楚,但那樣的痛又非真痛,而是胸臆間漲滿無法言喻的東西,綳到生疼。
「阿實……」
「嗯?」
他在她應着聲、仰起臉蛋時吻住她。
她溫馴張口,與他相濡以沫,當他將她摟近時,她雙臂也已抱住他的腰。
半晌,他額抵着她的,緩緩調息,略沙啞道:「阿實,往後別跟『武林盟』的人說話,不管老的、中的、青的、少的,都別理他們,聽到沒有?」
樊香實腦袋瓜往後拉開一點點距離,瞪着他,見他神情輕鬆,眼仁兒爍着光,根本是有意鬧她。
「不聽。」她大膽反抗。
陸芳遠挑眉,環在她腰上的雙袖收緊。「不聽?不是說公子說什麼,你都聽,公子要你做什麼,你都做嗎?」
「有理就聽,公子說得無理,就不聽。」
「真反上天了?有你這樣的奴婢嗎?」他露出森森白牙。
樊香實鼓着雙腮,眼珠子溜溜轉,想了會兒,紅着臉、略結巴道:「沒有這樣的奴婢,但、但有這樣的娘子……相公的話說得沒道理,那、那當娘子的自然可以不聽,而且也該管管……」
陸芳遠似未料到她會這麼說,專註凝望她好一會兒,看得她頭頂都快冒煙。
她羞赧地垂下頭,他不讓她閃避,硬扳起她的臉。
他揚眉勾唇,突然笑得很帶邪氣。「阿實想管教我嗎?」
樊香實眨眨雙眸,本能地吞吞唾液,她張口欲言,卻覺這是個陷阱,怎麼說怎麼錯,不知他打什麼主意,一時間竟無話可答。
哪知,她的公子突然將她攔腰抱高,笑中帶惡華——
「阿實,我讓你管啊,等會兒進屋上了榻,我任由你管教。你可歡喜?」
轉變來得太快,她是瞬間僵化,喪失了及時逃脫的時機,直到被抱進屋、放上榻,她才猛然醒悟他所謂「上榻讓她管」的意思。
「等等——大伙兒都聚在小院,咱們還得回去,你、你……不能……他們會猜到的!」他把她拉走,若整晚躲在「空山明月院」中不現身,居落里的人肯定都知他們倆窩在一塊兒幹什麼「好事」了。她要回灶房小院啦!「聽我說!你等一下——」
「不聽!不等!」陸芳遠逗上了癮,把蹭着身子想逃的姑娘挾回來。「不是要管我嗎?我讓你管個夠。」
「不管了不管了!我沒要管的——」
「當真反了,要你管,你竟敢不管,我的話都不聽了,嗯?」
結果鬧到最後,抵擋不住男人美色的樊香實果真就很可憐、很哀怨,又不失強悍地「管教」了她的公子一頓。當然,這中間過程血淚斑斑,還得陸芳遠先一步步「管教」了她,她才能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反過來「管教」他……
夜裏醒來,醒在男人臂彎里,她靜靜笑,感覺彼此的心跳。
她只稍稍一動,橫在腰上的男性臂膀微微地施力,讓她知道他亦醒來。
幽暗中,聽他慵懶呢喃:「阿實……我的……」
她微怔,隨即模糊部翹已嘴角,柔軟身子更貼近他。「你也是我的呢。」
陸芳遠雙目雖懶洋洋合著,薄唇卻已揚笑。
樊香實捧着他的臉,吻上他薄唇上綻開的那朵笑花……
夜合芬芳似隨風由輕敞的窗子漫進,芳遠且香實,滿室生馨,多情而繾綣,一如榻上的人兒……
是夜,香美。
編註:關於「捻花堂」、「飛霞樓」及花家四姊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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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花家小妹「紅紅」花余紅&「佛公子」玉澄拂的愛情故事,請見採花693《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