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飄零衰顏
“采蘋,你說的那些可行嗎?”阿如還是不相信。
“沒問題。這裏本來也沒什麼規定,當然咱們自己說了算。”紀采心裏一下子冒出動感地帶“我的地盤我作主”那句廣告語,嘟嘴忍住笑。
“可是……”
“好了,阿如姐,沒什麼可擔心的,能實行一天我們就自由一天。如果上面真有明文規定說不行,那就再說。”她皺起眉頭,“你說今天還有幾個人沒來,什麼原因?”
“有3個廢妃跟細柳有抵觸,細柳佔了她們的房間。唉,也是一天到晚爭來爭去的,誰也不服誰。還有1個是癱了,另一個足不出戶,跟癱了沒兩樣。”阿如滿臉戚色,連連嘆氣。
“一會兒吃完飯你帶我去看看。”紀采沉吟片刻。
她沒有去吃飯,也沒想好該怎樣解決吃飯問題。菜和米是外面送來的,好壞無從挑選。
唯一的辦法就是爭取讓他們送些好的來,那麼看來只能出錢賄賂來人了。這一招歷史還是真悠久,紀采陷入沉思。
“采蘋,你來了就沒吃過飯,這樣怎麼行?”阿如吃完飯回來,看見紀采一個人呆在房間裏。
“我不餓。阿如姐,什麼時候會送菜來?”
“這一兩天該來了,也沒個准。這次早飯就好多了,以前有好的都被細柳她們先搶了去。”
“以後會更好!走吧,帶我去看看那幾個沒來的廢妃,她們以前是哪一級的?”
“劉氏,錢氏,吳氏,只能這樣稱呼她們。另外2個,戚氏,韋氏。”
紀采和阿如走進房間時,劉氏、錢氏和吳氏正低聲議論着什麼,看見她倆進來,馬上正襟危坐,扭過頭就當沒看見。
屋子裏凌亂不堪,三個人擠在一起住,顯得非常局促。
“難怪你們生氣。”紀采環視了一圈,“住在這樣的地方我也會生氣。”
“不過,情況馬上就要改善了。”屋裏連一把多餘的椅子都沒有,她也不想多說,“等後院的房間收拾好,你們就會搬過去,一人一個房間。自己收拾房間衛生,自己洗衣服。”
床上的被褥很久沒洗的樣子,“勞動能使人快樂,對不對?不過,被褥之類還是由我們負責漿洗。”
“站住!”紀采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帶着詢問的目光看着阿如,阿如聲音極低,“劉氏。”
“你就是剛來就鬧得滿城風雨的采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明珠公主的近身侍婢,怎麼也來了這裏?”
“說來話長。”她們還不知生了什麼事。“不過,你們的問題是目前需要解決的。”
“解決我們的問題?”劉氏輕蔑的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奴才爬到主子頭上吆五喝六的,哪還有一點兒規矩!你們才是大大的問題!”
紀采瞳孔微縮,靜靜盯着劉氏,一字一頓,“落難的鳳凰不如雞,這句話你聽說過吧?”
她吹了吹梳妝枱上的灰,一下子坐上去,語氣平淡,“頭上的光環消失了,身上的錦羽褪掉了,從高高的雲端跌落地上了,你還以為自己是誰?”
“你!”劉氏氣得騰的站起來,“你好大的膽子!”
“在這裏,再怎麼爭又有什麼用,”紀采悠然的晃着雙腳,“爭贏了,你又能得到什麼?”
一句話問得劉氏瞠目結舌,心中一陣悲涼,無力的坐了下去。自己進宮原為光宗耀祖,不期遭人陷害,被貶為庶人配至此,一切希望付之流水,反令祖上蒙羞。只是心裏難以放下自己是四品官家小姐的身份,現在想起來,那個勢利的父親怎還肯認這樣的女兒?恐怕早已被宗祠除名了。
“你們現在是站在一堵高牆前,”紀采跳下梳妝枱,拍拍衣服,看着頹然無語的三個人,“退後一步,才可以看見藍天,看見綠樹紅花,世界依然很廣闊。所以,不要執着於原有的身份,忘記吧。新的生活沒有爭鬥,沒有算計,只有自在、自由。”
“咱們走吧。”走出房間,紀采深吸一口氣,舒緩了一下心情,“阿如姐,那個上鎖的房間裏是不是還有一個人?”
“是,我倒把她忘了,呂氏,聽說已經瘋了十幾年了,見人又打又罵,只好鎖起來。”
“那就不去她那裏了。去看另外2個吧。”
阿如一推開房門,紀采就聞到一股霉酸臭的味道,“這裏住的戚氏,跟向氏一樣,都是大行皇帝年間的,一直癱在床上,已經有三十幾年了。要不,咱別進去了。”阿如看着她為難的表情。
紀采搖搖頭,一咬牙踏進了房間,被萎坐在床上的一個人嚇得定住了腳步。
花白的頭亂蓬蓬披散着,眼窩塌陷如2個黑洞,嘴唇乾癟的幾乎蓋不住牙齒,枯乾的皮膚像被揉皺了的紙。
如果不是看見一雙眼珠慢慢移到自己的身上,紀采簡直以為這是一具乾屍。
“沒人管過她嗎?”紀采看着她的衣服和床上被褥已經破的不成樣子,沾滿了污物,硬得如鐵板般支楞着。
阿如搖搖頭,嘆口氣。“飯菜端來她自己吃,我們再把空碗拿走,其他的就……”
這樣過了三十幾年?紀采驚於如此強的生命力。一個人這樣都可以活下來,作為一個正常人,有什麼理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以後不會讓你這樣了,一切都會好起來。”她抑制住胃裏的翻江倒海。
戚氏的嘴唇動了動,喉嚨里出咕嚕的聲音,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們。
“從來沒人聽她說過話。”阿如扯了扯紀採的袖子,示意離開。
一走出房間,紀采終於忍不住嘔了起來,阿如急忙撫着她的背,“回去休息吧。”
“沒事。”紀采直起腰,做了幾下深呼吸,“還有一個是吧,堅持到底,就是勝利。”
這又是一個讓紀采吃驚的房間,乾淨得看不見一粒灰塵,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床,被褥疊放整齊。一個女人面西跪在蒲團上,對着掛在牆上的觀音畫像手捻佛珠,默默的念叨着。
紀采站了一會兒,看對方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過幾天搬到後院的房間,衣服自己洗,房間自己收拾。”雖然覺得有點多餘,她還是重複了一遍,知道不會有回答,說完就走出門外。
“剛才是韋氏,平時從沒見她走出過房間。”阿如正解釋着,就看見小方子急急的奔過來,“采蘋,細柳正找你呢!”
“什麼事,瞧你急成這樣!”阿如看着滿頭是汗的小方子,“到底還是個孩子。”
“我可是找了一大圈才找着你們。那地方……”小方子縮了一下脖子,“你們也敢去?”
“那什麼,那地方以後就歸你負責了。”紀采邊走邊嚴肅的說。
“采蘋姐,你還是饒了我吧。阿如姐……”小方子看紀采板著臉,不敢多說,只好不停拉扯着阿如的袖子。
紀采不再理他,快步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