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圍城的冬季並不是特別的冷,它像是一個性情溫順的小孩,偶爾的冷鋒過境,只不過是她的一時頑皮。這是一位知名作家用以形容圍城的天氣的,木兒覺得他形容得太貼切了。圍城在很多時候看上去,她就像一個時常淘氣的小孩。
天越來越冷了。習慣早起的木兒對於窗外漸漸冷凜的冬晨,有了一些懼意,只願鞧在暖熱被窩裏。同樣習慣早起的伊兒,這時已經在大廳和廚房兩邊忙碌開了,偶爾還有抱抱拖着它的那隻鐵飯碗四處亂跑,碗皮和地板輕磕出的碎響聲,讓木兒有些傻——難道這隻狗也喜歡晨練?
離着錦園不足2o分鐘車程,就是圍城大名鼎鼎的黃金海灣。橫海之濱在這個地球上習慣了無邊無際,看不到岸的雄渾氣魄。她的嬌氣,她的依人……她的如此之多的另外一面,只有在海灘之邊才能讓爭相一睹的人們,隱約窺見她一日復一日扮演着暴君之外的另外一面。也只有在“海灘”,這個暫時的休憩地,讓常年不曾停止奔波的她,好好的停下溫柔的休整。而後,出了海灣,她又是一片雄壯浩瀚、恢宏遼闊的橫海,她連着大華,連着大明,連着大宋的無垠海疆。無際無崖,讓人兩眼看得暈,望得絕望。
伊兒沿着環海路,有條不紊的慢跑着。梳直的長在繩的高高束起下,隨着主人的慢跑步伐,小馬尾正悠意無比的晃着、盪着。這種律動,襯托出它的主人的清新俏皮。兩件套的灰色運動背心穿在伊兒身上別有一番風味,顯得英姿煥又別有一番柔弱的女孩味。下身搭配淺粉色的裙子跟着上身的街頭運動的風味相得益彰。
木兒小心翼翼地跟在伊兒後頭,自從伊兒來到身邊的十三年,自已每天都要陪着她鍛煉身體。先天心臟病就像是一隻隨時可能引爆的TnT炸藥,伊兒必須增強身體抵抗力。劉老頭的手術很成功,伊兒術后的恢復也很快。長達十數年被病因壓抑的身體育,在解除壓抑后,像是一隻沖柵而出的野馬,正一天一天以肉眼可見的神,使伊兒的身體生翻天覆地的蛻變。身高的快增加,皮下脂肪的大量儲存,讓伊兒原本玲瓏凸俏的體形顯得更加豐滿,更加韻味有致。細膩的皮膚帶着咋舌彈性,圓潤雅靜的五官,極美里更透着一種讓人窒息的氣質。讓人一眼難忘,銘記深刻。
伊兒不語,木兒不言,默契十足的兩個人,只聽由着雙腳的指引,向前慢跑。木兒的不話話,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也許伊兒正在生他的悶氣。
由北向南吹來的海風裏,漸漸變得咸濕潤眼。清新裏帶腥的氣味兒向木兒提示着,海,就要到了。
海,終於到了。
站在一座臨海崖上,遙望腳下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海天一色的大海。她雄渾壯闊,卻吝嗇得只讓木兒和伊兒看見僅僅一條邊,一條他們永遠不能觸及的海平線,這是她所獨有的暴君以及獨裁女王的威嚴。這條地平線慢慢的、慢慢地向兩人推來,掀起數米高濤浪,呼風喚雨,千里迢迢的欺近。迫得本就不平靜的海面上驚浪連連、拍岸不停。
最後,木兒和伊兒只看見崖下海面上一片泛白。這,就是大海的激壯胸懷。
磅礴而來的海風,帶着咸濕海味兒,又像是雨霧一樣,輕輕慢慢的敷在木兒和伊兒的臉上,帶來另外一個世界的全新氣息。
伊兒閉着眼,帶着別樣迷離的陶醉神情,感應着此刻腳下的這片海。
這時的伊兒,表情,陶醉帶着虔誠,虔誠里還有絲絲嚮往。這份嬌美,在木兒記憶里,是鮮有的。木兒從來沒有意識到,一直捧在手心的小女孩,如今已經長大了。活脫脫在站在自已面前,帶着少女獨有的豆菀情懷,希望能擁進他人世界的迷人表情。木兒也曾在淡嫣然身上見過,淡嫣然在單獨面對自已的時候,臉上流露出的那份迷醉和希翼,和伊兒這時的表情,簡直從一個模子裏頭刻出來的,別無兩樣。
“爸爸~”迷醉在海的氣息里的伊兒,在微微帶笑的迷離里,仰着臉。
“嗯。”
“爸爸,你聽到了嗎?”心扉打開的伊兒又緊緊地追問了一句。
“嗯!”
“這是海的聲音,海的鼓勵。一直以來,伊兒都有一個夢想。不管過去的時光是多麼的漫長,又帶有多少讓人易忘或是難忘的曲折。伊兒一直都要把它放在心底,一直嚮往,一路向前,一直執着。”陶醉里,伊兒慢慢展開雙手,像一隻將要往下一跳的雛鷹,“伊兒想了一夜,終於堅定。在過去,現在,還是在更加漫長的將來,伊兒仍然要懷抱着這個夢想!”
木兒憨憨一笑:“呵呵,我的伊兒有了夢想了,這是難得的好事。這個世界上,金子就像生命一樣珍貴,但遠遠比生命更加珍貴的,是夢想。”
木兒的話剛說完,本就變幻莫測的海上氣象忽又起了變化。
一塊似是遠道而來密捲雲,長途跋涉的它終於遮住寒冬的暖日。密集的雲絲,聚合成片,在陽光的明透下,能清楚無比的顯出如鱗次櫛比般的次序排列。柔和陽光依然穿過密集雲,貫出絲絲光柱,綻破而下。一時間,天際精彩紛呈。米米光柱像是一場綺麗暴雨,詭異地懸停在半空。漫漫洒洒,如夢似幻。
“在海邊,有一間小房,不管它多大,不管它多簡陋。只要我開一扇窗,就能聞見撲面而來的風兒,鼻子裏聞着海的味道,一邊看着海面上的壯闊波瀾。有海,有房,有伊兒,最最重要的,還要有爸爸。咱們一起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平展着兩隻手的伊兒,在這一刻,就是一隻手帶着夢想飛翔的雛鷹。
伊兒的夢想在木兒心裏,像是一聲平地驚雷,炸得木兒內心深處久久不能平靜。駭然失去方寸的木兒,愣愣看着仍然沉浸夢想里的伊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底爭相湧出的激蕩情感,有無法置信,有百感交集,有心潮澎湃,諸多種種…
在這個塵世,木兒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女孩能放棄現實的一切,在海邊建一間小房,跟一個男人任憑海風拂面,坐看海瀾橫起。這種“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生活,其實正是木兒內心深處真正渴望得到的生活。沒有紛擾,沒有哪怕一絲一縷的不自在。木兒更沒有想到,伊兒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有了這一副夢想藍圖,並且深深藏在內底,一藏就是十幾年。
木兒走近幾步,牽着伊兒高高展開的右手,握着她的手心。
“爸爸答應伊兒,一定會海邊蓋一間小房,然後天天看海,一輩子生活在海邊。好不好?”木兒細細端詳着伊兒的眼,認真地說道。
“嗯…”不知什麼時候,眼眶裏已經噙着淚花的伊兒,欣喜答應。
漫空光華倒懸,眩目璀璨下,是站在大華這邊,看不到大明那邊的橫海。幾隻海鷗時時穿梭在米米光線里,偶爾出幾聲稀寥叫聲。伴着海鷗啼叫,伴着拍岸濤聲,一**海浪又倒卷而退。海崖上的一男一女,正愜意坐在地上的兩人喁喁私私……
今天真的把伊兒累壞了,直到七、八點,木兒才載着她回到錦園。沐浴不到半個小時的光景,抵制不住睡意的侵蝕,貓在床上,連睡衣也沒換,說什麼也喚不醒了。無奈的木兒只好幫她蓋上被,細心的掖好被角。順手滅了卧室壁燈,退到大廳。
掏了只煙,坐在沙上。打火點燃后,看着悠悠慢慢的升騰煙圈,心裏頭不耐和惱煩的情緒才逐漸壓了下來。
“又有什麼事?”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廳里飄着,顯得格外的空洞和詭譎。
大廳這時除了木兒一個人,再無他人。這句話在不開燈的大廳里飄渺着,情景確實讓人磣得慌。
一個更讓人驚悚的身影從大廳角落的陰暗處,慢慢的顯了出來。
“他讓你回京都一趟。”
木兒自顧自的抽着煙,忽明忽滅的煙亮里,照映出木兒那張泛着些微思量的臉,也小小輝映出不來客的冰山一角,他穿着一件長年不換的道服,垂袖上油光兮兮,在煙光照耀下分外的油亮。
“還是那個條件?”木兒乾脆把接近燃半的煙摁熄,順便撇了他一眼。
“再不回,就真要拆湖心亭了。”不之客惜字如金。
“讓他拆,”木兒的情緒突然之間波動起來,“讓他拆。拆完湖心亭,再拆珍寶館,帶種的話,把木秋堤的墳也扒了。”
……
氣氛緘默。
三分鐘后,木兒起身把大廳合門打開,散去殘留在房間內的零星煙味。又小心翼翼地把煙頭和煙灰“毀屍滅跡”后,才進卧室。
不之客早就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