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般普通人對玄幻的事都遵從孔老夫子的指導……敬鬼神而遠之。這世上對靈異事件狂熱的人畢竟不是太多,就算科學無法證明這些玄之又玄的事,但一般人也不是非要弄清楚不可,不管存在不存在,總之,大多是不靠近、不接觸的。
高元可以接受蓋房子要看風水、運氣不好找大師改運、結婚時找人合八字……畢竟是中國人,骨子裏對道家風水命理的理論還是尊重的。可是,拿着號稱「發爐」過後的香灰,在那邊胡謅着一大串「指示」,實在也太離譜了。尤其這指示還關乎終身大事,簡直是兒戲。
「你不會信他說的那些吧?」趁着趙四叔拉着趙子昀苦口婆心相勸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空檔,高元跟沈維埕走到宮廟外的大廣場邊,問道。
「信不信不重要。只要它被人解讀出來的,合乎我的需要就成。」沈維埕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目光仍然追着宮廟裏正乖乖聽趙四叔訓話的趙子昀看。
「得了。都交往十年了,你這副牽挂上心的樣子,擺出來不合適。」高元冷哼。「你不是那種重視愛情的人,而且趙子昀的品格也不足以讓你的鐵石心腸融化。我就不明白她這樣風評不佳的女人,你為什麼還追着不放。但凡你還有點男人的傲氣,早該將她給甩了。」
「是甩了沒錯。」沈維埕難得這樣坦白。
可惜高元半點也沒聽出他這話的真實性,更加哼聲連連道:
「哈,甩了?!我懷疑你被下了迷魂咒,咒物就是那盤香灰!瞧,那盤香灰『指示』你得娶那女人,你竟然一點反駁的意思都沒有。你真的是我認識了六年的那個沈維埕?」
「你怎麼會期待我還是十八歲以前的樣子?在我們都已經三十歲的現在?」老實說,就算同窗六年,他們對彼此的了解也沒多到哪兒去,畢竟只是點頭之交。
「你該不會被這幾年的不順心給弄沒了心氣吧?怎麼感覺你好像對什麼事都無所謂的樣子?這不像你。」高元不喜歡看到沈維埕這樣,身為他最看重的對手,把超越沈維埕當成證明自己優秀的標的,沈維埕應該要更有氣勢一點,而不是連甩個不忠貞的女友都不乾不脆,像是被女人吃定的樣子。
「高元,你是來收驚的吧?」沈維埕沒接他的話,下巴抬了抬,指着趙四叔的方向道:「我看趙四叔應該是有空了。」說罷,往宮廟的方向走去。
高元不爽地抿了抿唇,終究還是不死心地想要從沈維理口中挖出一點答案,所以便先說出這些日子從李昌龍那邊打聽來的一些趙家往事:
「我聽說趙家祖上就是修道的,幾百年來也出過一些具有特別神通的大師,不過這一百多年來倒是沒再生出有慧根的子孫。趙家長房嫡繫上數三代就單傳,而且還早逝,沒一個活過四十歲的。如今算起來,趙家的嫡系正統,也就趙子昀一個,不過我看她是沒有什麼神通的。至於趙四叔的本事,不是天生,而是後天學成的。我說,你不會是想要學這些道家玄術吧?不然為什麼還要跟趙子昀糾纏?」愈想愈覺得有可能,高元揪住沈維埕的手臂問。
「只是遭遇了一次離奇的車禍,找人消災化煞就成,你別陷入了!」只要想到精明理智的沈維埕有一天會變成那種成天把「大師」、「師父」掛嘴邊的信眾,就不寒而慄。
「你想多了。雖然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很玄幻,但我並沒跑去當信徒的意願。」
「可是你看起來並不反對娶趙子昀?」這是僅次於迷信鬼神靈異之外,第二糟糕的事了。
「是啊。」沈維埕笑了笑,道:「看她那麼不情願,我就覺得娶了也不錯。」
「……」高元聽了無言以對,突然覺得自己為著沈維理的自甘墮落、委靡不振而跳腳的行為簡直傻透了。看這傢伙還有心情使壞心眼,就知道他腦袋一直在正常運轉,沒有被下迷魂咒。
兩人走進宮廟裏,就見到原本還在跟趙子昀說些什麼的趙四叔突然瞪眼看着高元的臉好一會,再回頭看了趙子昀一眼之後,走過來又更仔細看了看,露出訝異的表情。
「趙先生……」高元被看得不自在,於是開口要問。
但趙四叔沒理他,逕自對趙子昀道:
「子昀,如果你真的不想嫁沈先生的話,那麼就嫁這一個吧!他的面相跟你很合,你們也有緣分,所以你的八字能旺到他,正是互補相幫一輩子富貴好,命的姻緣格局。」沒去注意自己這一番話造成了什麼嚴重的後果,趙四叔滿心只為侄女打算;所以,為防有個錯漏,又仔細看了看高元與一旁的沈維埕,手指不停地掐來算去之後,有些遺憾地道:
「當然,比起嫁沈先生來說,這個還是差了一點。」
比起沈維埕還是差了一點……玻璃心毫無預兆地中了一箭,高元整個人風化了。
互補相幫的富貴姻緣嗎?沈維埕眯了眯眼,目光比北極的寒風還冷的颼颼掃向趙子昀。
而,趙子昀正被四叔這個離譜的建議給驚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完全想像不出來為什麼四叔在勸了她老半天、要她儘快嫁沈維埕未果之後,在下一秒就給她指了個備胎……這種思維也太跳脫了吧?簡直是直接跳脫出銀河系了吧?!
「……」一旁看熱鬧的所有人都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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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昀覺得她沒有理由在面對沈維埕時感到氣虛;但,似乎她就是愈來愈氣虛,始終抬不起頭、扳不直腰。
每次面對他,就處於一種既心虛又生氣的狀態。她很努力想要扭轉這種糟糕的情勢,但她畢竟還不夠厚臉皮、還不夠自私,可以無視對別人的虧欠……這個男人被她害了十年啊!就算他不知道(她想,現在他應該知道了),自己也沒有辦法裝作沒佔到他便宜。
對於自己良心未泯這件事,趙子昀感到非常懊惱。
趙四叔昨日那天外飛來一筆的建議,好像讓沈維埕有了深深的危機感,他再也不肯縱容她再躲着他。於是像是看出了她對他總是心虛,趁機提出要她一同回台北的建議。他那一臉不容拒絕又理所當然的表情,讓一個頭兩個大的趙子昀一時興不起拒絕的心思,加上也該回公司處理離職事宜了,老是請事假也不是個事兒,所以她便順從地跟他一道回台北。
可是,當高鐵啟動,快速地朝北方向行駛之後,趙子昀又開始覺得後悔了,想着就算要回台北,也不應該同意跟他一起……他跟她之間的關係已經夠讓她頭痛了。她一心想遠離他,可是他並不合作。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啊!她不想再害他了好不好!欠人恩情的感覺讓她渾身不自在,覺得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如果她終究鬥不過那個王紫雲以及她的守護靈,還是會再度失去身體的話,那麼,她一條命就此消殯無話可說;老天爺不可靠,她只能靠自己,怨恨當然有,但既然沒有能申訴的地方,她也只能認了。不過,她從來沒有因為自己不幸的遭遇而想去報復社會好嗎?她不想被保護,也不想拉個墊背的。
她想,她真的不應該跟他同行的。可是四叔的念經神功實在太強了,她從昨天被念到今天,整個人精神委靡之下,哪還有什麼精力去應付沈維理;於是就這麼稀哩呼嚕地給他挾帶上了回台北的高鐵上了。
真是敗給四叔了。就是因為四叔非要她儘快嫁人,說這是她父親的指示,還說沈維埕正是她最理想的結婚對象,嫁了他就像嫁了個強大的護身符,消災
解厄不說,還富貴平安,簡直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如意郎君。她老爸都顯靈點贊了——話說,陰間也流行上facebook嗎?
甩掉莫名飄移了老遠的思緒,趙子昀忍不住揉着額頭,又輕嘆了口氣。
唉!
四叔是她的親人長輩,當然一切都只為她的利益着想。至於沈維埕隨便娶個什麼女人,可能都比娶她幸運百倍這種事,不在四叔的關注之內。
所以,如果她堅持不要沈維埕,那麼四叔也很能變通,立馬又給她相了個備胎,反正就是要她快快結婚去。
那個備胎也是富貴雙全的命格,目前的家底甚至比沈維理還豐厚很多很多;可惜就是因為出身太好,條件太優,心高氣傲,這一生桃花不斷,對婚姻的忠誠度就難以保證了。所以說,此人真的比第一選擇的沈維理還差了一點……這是四叔私下批了高元的八字之後,偷偷告訴她的。
在四叔還沒看到第三個擁有金龜婿命格的未婚男性之前,他老人家就非要她在這兩個男人之中挑一個嫁了,也不想想這兩個男人是可以任人挑精撿瘦的嗎?更別說她與那個高元完全不熟好嗎!馬上就要她去嫁,就算她肯,人家也不願意啊!當人家是隨他擺弄的木偶啊!
「要咖啡還是紅茶?」沈維埕將她座位前方的餐桌放下來,問道。
趙子昀依依不捨地將死死盯在窗外發獃中的目光給收了回來,緩緩地扭頭看着正朝她微笑的沈維埕,同時也看到了高鐵的服務小姐正推着餐車停在他們這個座位旁。
「礦泉水。」她的回答展現了她的不爽。就不挑他給的選項,怎樣!顯然這種幼稚的唱反調方式,全然沒被放在心上。就見沈維埕接着問道:「那點心要餅乾還是脆果?」
趙子昀皮笑肉不笑地答:
「要麵包。」
沈維埕頓了下,朝她笑了笑,然後抬頭向服務小姐要了咖啡與礦泉水,點心就各選了一種;然後,他提起放在腳邊的背包,竟然從裏頭掏出一個紙袋,紙袋一拿出來,趙子昀還沒看內容,就聞到了濃濃的麵包香。這種還帶着熱氣的香味,讓趙子昀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來,麵包。」
「你怎麼變出來的?」雖然很不願意跟他說話,但實在是好奇,忍不住就問了?
「在高鐵站的美食街買的,看到剛出爐就買了兩個。」
「你喜歡吃麵包?」她不記得他對食物有什麼偏好,至少,她捜尋不到相關的記憶。
「沒有特別喜歡。」
「那你幹嘛買?」
「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會喜歡車上沒提供的。」沈維埕聳肩道。
「你……」怎麼會知道?!她瞪眼,沒臉問出整句話。
「你不高興時,就會這樣。」他笑。
這個回答讓趙子昀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她抽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搗住左手的紫玉鐲,緊張問道:
「你、你到底知道些什麼?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還能更扯一點嗎?他竟然連她的性格怎樣都知道!
「我對你的了解,並不是從鐲子上的訊息得知的,你別嚇成這樣。這鐲子雖然很神奇,但它儲存的訊息並非無所不包。而且我相信我所知道的,一定沒有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