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好吧!確實。從莫名其妙跟他上床那天起算,她就一直在逃避,就是不想見到他,可是他總是能找到她……雖然費了點勁,但最終的結果就是她擺脫不了他不是嗎?
「……有沒有信用可言又怎樣?我希望你走開,你偏偏不肯,你也讓我很煩!還有,不要再靠過來了!」所以受氣是雙方的,她就不明白他到底在執着什麼;為什麼不肯放過她,現在還一直逼着她後退。
「你在煩什麼?我嗎?」他沒理她的警告,仍然逼着她緩步後退。如果她有勇氣不後退,就得有投入他懷中的覺悟。
「不只是你,還有很多很多,老實說,我真的沒力氣陪你玩感情。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你是。」沈維理已經將他逼到牆角,直到她再也退無可退後,兩隻手臂左右一撐,將她困在他雙臂與牆角之間,讓她插翅也難飛。
「明明就不是!你講理點!」被他壓迫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嚷出來的話更是色厲內荏得很。
「講理?你遇到的事,以及,我遇到的事,都是沒處講理的。」沈維埕輕哼。
「你在說什麼?!」趙子昀心中猛地一驚,有了一種不妙的想法……
「比起你遭遇的那些沒處講理的事,我覺得,我跟你之間的情感糾纏,一點也不複雜,不值得你為此成日躲我。」
「什麼叫不值得?你把感情當成什麼了?那個、那個孤魂野鬼才是你談了十年戀愛的戀人,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該跟我糾纏,雖然是同一具身體,但畢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我沒有辦法接受!或許你只要是同一具身體就可以將就,但我做不到!」
「我確實跟王紫雲在一起十年,也確實打算娶她,跟她過一輩子……直到她做出讓我再也無法容忍的事之前,我是打算跟她過一生的。」語氣冷淡,聽不出什麼感情的成分。「這是她挾着『救命之恩』所做出的要求。當時,我同意了。不是出於愛情或者感恩,而是因為我對婚姻沒有任何期待。」
「你這樣……對感情也太隨便了!所以,就算現在身體裏換了個靈魂,你才會覺得無所謂是嗎?反正身體是同一個……咦!不對!你怎麼會知道王紫雲這個名字!」他怎麼可能會知道那個偷了她身體十年的人叫什麼名字?
「我怎麼會不知道?這鐲子,」沈維埕指了指她左手腕上的紫玉鐲,「它吸了我的血、吸了我的氣運,算起來,也可以說是認我為主了。所以它所承載的訊息,我也知道了一些。」
「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趙子昀低叫,不敢相信沈維埕所說的。
「你痛恨我這四天來對你的死纏爛打,可是,你卻完全沒有去思考我為什麼這麼做。」沈維埕盯着她張惶失措的眼,道:「也是。被拘禁了十年的人,性格孤僻、拒絕融入人群、拒絕人際交往都是很正常的事。因為對這個世界已經失去信任,也以為自己一個人就能應付所有事,所以誰也入不了你的眼。你的自私很理直氣壯。」
「什麼自私!說到自私,你才是!你對王紫雲沒感情,卻還願意跟她過一輩子;現在她不在了,你一點也不在乎,反正還是這具身體,所以你就認定我是你女朋友。你這個人,簡直自私無情透頂!我猜,就算下一秒,我的身體又被別的孤魂野鬼佔據了,你也不當一回事地依然好好當她的『男朋友』!」
「或許。」沈維理很是冷酷地回道。然後冷笑,「趙子昀,我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什麼。你的處境很堪憂,因為你甚至不知道王紫雲會不會再跑回來搶你的身體;而且這個鐲子的作用你還沒完全了解,可是你現在卻滿心只想着我的感情虛偽,痛恨着我的自私無情,所以不肯面對我,你還真有閒情逸緻。」
「是!我當然沒有你的心寬!自己的女友換了人了,你都無所謂,你這樣冷心冷情,我看了很心驚,一點也不想跟你扯上關係!所以請你離我遠一點!」
「你太在意我,所以無法接受你喜歡的人品德不高尚;你更痛恨着王紫雲利用你的救命之恩跟我交往十年。原本,那應該都是屬於你的。」雖然算起來才剛認識真正的趙子昀,但沈維埕從來就不是簡單的人,而,當他專註於某件事或某個人身上時,都會取得很大的收穫;更別說……他確實逐漸知道了很多訊息;這些凌亂的訊息,足夠他去抽絲剝繭,拼湊出大部分真相。
相對於那些離奇的真相,眼下趙子昀對他感情上不夠忠貞的在意與彆扭,還真是不值一提,一眼就能望穿。
「你胡說!我才不在意你!我只是想要你離我遠一點!」
「顯然,你的父親並不這麼認為。」
「你在胡說什麼?!別告訴我,我爸找你託夢了!」她一點都不信。
「沒託夢,但他確實在十幾年前就做了手腳。在這鐲子裏。」沈維埕看向那隻紫玉鐲。
「你說我爸算計了你?!」她怒問。
沈維埕搖搖頭道:
「應該說,你爸算計了你未來的丈夫。你命中注定會嫁個很有福運的丈夫,他很早就算計了那份福運,用來保護你。」
「你認為那個人是你?你就這麼認命了?你就這麼有犧牲奉獻的精神?別扯了!」就算沈維理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趙子昀也不認為他會認命被算計。他跟她沒有感情,就算再加上王紫雲附身的那十年,也沒累積出足夠的情分,不足以讓沈維埕出手幫她。
「我不是爛好人。」沈維理直言道:「我也不是因為四天前跟你上床,就覺得必須負責,或者就此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什麼的。畢竟……這十年來,我們可不只是牽牽手、親親嘴的純潔關係,我們對彼此身體熟悉的程度,已經到了裸身相對都不太會動情的地步了。」
趙子昀對這種成人話題顯然適應不良。她的靈魂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還沒有機會成長到與身體年齡同步,所以見他把性事說得這樣輕描淡寫、家常便飯,她又羞又氣,不由得伸手推他,怒叫:
「你夠了!我不想談這個話題!」
沈維埕靜默地低頭看着她左手貼在他胸口,好一會,才道:
「我也不想談,但很明顯,你就是在意這個。因為上床這件事,你腦袋一團亂,亂到現在都還沒釐清,所以我不得不跟你談清楚。」
沈維埕看出來了,對她就是不能客氣斯文對待,不然就只有被徹底無視的下場,還是激出她的怒火有作用一些,至少他能從她的失言中探知到一些脈絡。
「只要你離我遠遠的,我腦袋就會清楚!」
「我很懷疑。」沈維埕冷笑。
「你到底想怎樣?:你明明可以閃得遠遠的,這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我不以為你會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感興趣……還有,既然我的身體對你不具吸引力了,那你應該趁這個機會徹底做個了斷,不是嗎?天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啊!」不管怎麼說,趙子昀就是覺得被佔便宜了,而且佔了她便宜的人,還一臉沒佔到的樣子,讓她堵着滿腔怒火,就是發作不得,只能默默內傷。
是的!正如沈維埕所說,自從那一夜有過肌膚之親之後,她腦子就一片混亂,尤其在知道沈維埕這個人是因為她而倒霉透頂之後,她一方面覺得被佔了便宜,一方面又覺得對不起他。兩種極端的情緒一直折磨着她的腦袋,讓她恨不得去找一面牆來撞一撞,如果可以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都撞忘了,該有多好!
她真的不想面對現實……尤其正如沈維理說的,她的處境並不安全,誰知道那王紫雲哪天會不會又覺得她的身體好而跑回來跟她搶?在搶身體這種事情上,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
「趙子昀,不管我在想什麼,總之,我們暫時是分不開了。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他一手握住她左手,也包覆住那隻紫玉鐲。
「我不相信你!你沒有理由幫我,我也不知道你能幫我什麼。說到底,你也就是個很聰明的普通人罷了。」
「我當然有理由幫助你。」沈維埕像是被她的冥頑不化弄得有些不耐煩了。將她扯進懷裏道。
「什麼理由?」
「十年前的救命之恩,我還沒有報答你。」他語氣淡淡的,聽不出誠懇成分,就像是隨便抓來的一個藉口。
「救命之恩」這四個字從沈維埕嘴裏說出來,怎麼聽起來這樣諷刺?而為什麼她偏偏就是被這字眼給戳中了最氣虛的那一點……
她害了他十年;當年,如果沒她「救他」,如今他該是怎樣的風光得意啊……
就在她想要說些什麼來消除自己的愧疚感時,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波訝異而興奮的喧嘩聲響;然後,接着就看到堂妹趙子琳衝進房間裏,叫道……
「發爐了!發爐了!樓下所有的香爐同時發爐了!子昀,你爸牌位前方的香爐第一個發爐,接着其它的都一起發起來,一下子全燒起來了,真了不起!我爸說這是你爸有指示,你們快下去看!」
「這真是太扯了。」向來說話總是重視用詞雅緻的高元,面對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也只能用很本土俗俚的字眼來表達感想。
四天前的意外事故發生之後,好友李昌龍一直要抓他去收驚去霉運,直說這個村子裏有個大師在收驚化煞方面很有一套。就算高元也覺得那場事故發生得太離奇,可能真的有必要請玄異人士走個過場,買個安心什麼的,但他可不是失業中的沈維埕,成天沒事幹,有無限的時間追着他那個有出牆傾向的女友跑。
他堂堂「日昇」集團的總經理,日理萬機,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極滿也都是極重要的,所以在跟秘書確定了行程,實在排不開之後,他當然無法馬上跟着李昌龍去給那個聽說很有道行的大師收驚,總得等他回台北將事情處理到一個段落再說。
於是,當他高效率地將自己的行程重新安排,把立即需要解決的事在三天之內處理完后,便又開車南下,把接下來三天的時間安排在小鎮。於公,可以跟李昌龍去詳談開發案的事;於私,就是見識一下所謂的大師,體會傳說中很厲害的收驚了。
不過,高元真沒想到,李昌龍所謂的大師,竟然是趙子昀的四叔。
當他們一踏進趙大師家庭式的宮廟時,就見到沈維埕與趙子昀並排站在神桌右邊角落一處牌位前,聽着那位大師雙手高舉一個裝着香灰的盤子,口沫橫飛地對兩人說明着什麼。
宮廟裏有不少人,全都聚精會神地聽着大師講解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沒人,有空去理李昌龍與高元。李昌龍反正是熟客了,自是不會乾晾着等人來理,很自然就跑去抓着趙大師的女兒追問眼下發生什麼事,怎麼會那麼多人在看熱鬧。
得到的答案讓高元覺得很扯。
什麼趙父顯靈,指示着沈維埕與趙子昀是天作之合,最好儘快結婚。結婚之後,所有災厄將可破除,再無邪祟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