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 深宮驚變功虧一簣

第三章(下) 深宮驚變功虧一簣

當鄭颯恍惚醒來時馬上就認出了這個地方,他曾經把無數個得罪過他的宮中宦官關進這裏——北寺天牢!呲牙咧嘴忍着腦後的劇痛抬起頭來,正看見大堂上坐定三個官兒:大將軍竇武、尚書令尹勛、侍御史祝瑨。

“大將軍……尹尚書……祝御史……”

“鄭大人!”尹勛的口氣透着輕蔑,“這是怎麼了?大將軍的這份厚禮您接不住了?”

鄭颯聽着這樣的問話心裏開始毛,不自主地跪了起來。

“鄭颯!”竇武也開了口,“你不是說願意為我效犬馬之勞嘛。這話還算數不算數?”

“算!算!”鄭颯磕頭如雞奔碎米一般。

“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你供出王甫、曹節等人的罪行!”

“這……”鄭颯心裏涼了半截:真要是道出王甫的所作所為,難免把自己也扯進去,王甫固然是完了,自己也得跟着死!趕忙磕頭:“大將軍!下官不知,下官不知呀!”

“嗯。”尹勛咯咯地陰笑着,“看來鄭大人實在是不知道呀!”

“對!對!下官一片忠心為太後娘娘辦事!為大將軍辦事!王甫、曹節豎子所為下官不齒,哪裏會知曉?望大將軍明察!明察呀!”說到最後鄭颯簡直哭出來了。

“這麼說是我等冤枉你了?”尹勛還在戲弄他。

“二位大人,”祝瑨看不下去插話了,“時辰不早了,切莫耽誤了大事。早些錄下口供才是。”

竇武點點頭,用力一拍桌案吼道:“大膽!你在長樂宮欺上壓下以為我等不知嗎?李膺、杜密地彈劾奏章是不是被你私押了?這些年你得了多少賄賂?在宮中可做過欺壓其他宦官草菅人命的事?朝野之中可有你的親信私黨?還有構陷勃海王已事可有你參與?”

鄭颯一聽就尿了褲子:私押奏章是明擺着的,賄賂之事更不用說;但構陷勃海王一事與其說是王甫所為還不如說是竇氏與宦官合作的。看來竇武是非要他命不可了。於是向前爬了幾步一把拉住竇武的袍襟央求着:“大將軍!我求求你!看在下官伺候太后多年的份上繞了我吧!大將軍……”

竇武一腳把他踢開,惡狠狠地說:“自作孽,不可活!我實話告訴你,今天你是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到如今我也管不得與你有關無關,反正你得把王甫、曹節的罪行給我供出來!你就是瞎編也得給我編出來!快說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鄭颯哭得淚流滿面,連句整話都說不上來,只是一個勁兒搖頭。

尹勛見他還不招供怕耽誤時辰,冷笑一聲:“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蟲,不打不成!來人啊!把他拉下去打!狠狠打!直打到招供為止!要是不招就活活打死!”

幾個兵丁不由鄭颯分說,拖着他就下了堂。

“大將軍還不知道吧!北寺獄這幫傢伙們就是石頭也能打得說了話……您就等着瞧吧!”尹勛聽着外面鄭颯殺豬似的慘叫喜滋滋地說。

竇武打了個哈欠道:“他若是肯招,這事兒就算成了……來人!喚個書吏上來,準備錄他的口供。”

果然,不一會兒的工夫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是血的鄭颯又被拖了上來。他已經願意招供了。

“你聽好了!不光是你和王甫、曹節的事,還有朱瑀、龔普、張亮、趙忠、張讓,一個也別給我落下!你若是招得清楚明白我賞你個全屍!”尹勛冷冷地說。

“諾……”鄭颯哆嗦得就像風雨中的樹葉,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疼的。他歪在地上慢吞吞、一句一停地給自己和眾宦官編織着罪行,有的是確有其事,有的則是無中生有,總之揣摸着竇武的意思,怎麼惡劣怎麼說;一旁的書吏也字字句句毫不遺漏。就這樣,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才讓竇武和尹勛滿意。

竇武看着呈上來的三大卷供詞欣慰地點了點頭,扭過頭說:“今晚要勞煩二位了,伯元回府後快寫奏章彈劾王甫、曹節一干人等,然後由祝大人連夜送進宮去,明天一早就召集朝會!今晚你們先忙上一宿,等明天抓了人,我親往二位府上道乏。”

“依我說,咱們都要往太傅府上道謝才是。”三人相視一笑,命將鄭颯收監。

他們步出天牢大門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便再沒客氣什麼各自登車回府了。

可誰也沒料到,就是剛才替他們記錄口供的那個書吏正急匆匆地跑往長樂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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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太后總是睡得很輕,一丁點兒的響動都會把她吵醒。今夜她睡得不好,先是做夢夢見被她賜死的田采女,驚醒后又總覺得寢宮外面有動靜再也睡不着了。剛開始她還以為是守宮太監偶爾吵嘴,可是聲音越來越大,攪得她心裏亂糟糟的。她乾脆坐起來,叫宮女點上燈,並打她們出去瞧瞧。可這一去好半天都沒回來,她越狐疑了,披上衣服起身等候。

……

突然一陣騷亂,傳來撞開宮門的聲音,接着是宮女們此起彼伏的尖叫省——一大群宦官和羽林甲士擁了進來,他們一個個刀劍在手,其中為的正是曹節和龔普。

“你、你們……想造反嗎?”竇太后驚得臉色蒼白。

“奴才給太后請安。”曹節面無表情娓娓道來,“小的們豈敢造反?只是現有大將軍竇武、尚書令尹勛、黃門令山冰作亂。所以我等請太后往嘉德殿與皇上共掌大局。”

竇太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她心裏跟明鏡一樣,只恨當初未聽父親之言錯把這些小人當成了心腹。如今這些人一紙詔書就會把竇家滅了。她爬在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要耽誤時間!將太后扶上車輦,前往嘉德殿。”曹節吩咐道。

龔普不由分說帶着甲士架起竇太后就走。竇太后就像一支沒有靈魂的木偶任由他們架着往外走,當步出寢宮的時候她回頭望了一眼長樂宮和周遭的宦官、侍衛,霎時間她意識到雖然她在這裏住了十幾年可對這裏的一切依舊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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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竇太后被架入嘉德殿時,正看見王甫、朱瑀等人簇擁着小皇帝。小皇帝劉宏才十二歲,他似乎對身邊的一切都不了解也不在乎,歪坐在龍榻上還一個勁兒地打哈欠,他的乳母趙饒就侍立在他身後;王甫臉上得意洋洋,斜眼打量着太后。

朱瑀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就在一個多時辰前,他在北寺天牢的心腹慌忙跑進宮來呈上一份鄭颯口供的抄本。他剛看了兩眼就驚得臉色驟變:上面列舉了他與王甫、曹節、張讓、趙忠等人犯下陰謀廢立、構陷宗室、收受賄賂、交通外省、草菅人命、讒害忠良、禍亂宮闈、結黨營私八大罪狀,件件都是抄家滅族的死罪。“媽的!竇游平,要殺王甫你就去殺好了。為什麼要把我們長樂宮的人都牽連進去!殺我?我先宰了你!”他從床上蹦了起來,馬上找來龔普、張亮商量對策,最後三人定計召集長樂宮屬官及王甫、曹節等十七人歃血為盟共同劫持皇帝太后、誅殺竇武。隨後他們分頭行動,調集禁宮各處的羽林兵士和宦官。由王甫、朱瑀領一隊往嘉德殿劫持皇帝;曹節、龔普領一隊到長樂宮劫持太后;另外由張亮帶一隊挾持尚書屬官好為矯詔做準備。

短短的半個時辰里宮中風雲突變,小皇帝和太后完全被控制,張亮也押着尚書屬官們來到殿內。曹節見時機已到開始口傳“聖諭”:着將黃門令山冰、尚書令尹勛賜死,赦長樂尚書鄭颯立即出獄並責令其往大將軍府捉拿竇武收監。晉少府周靖為車騎將軍,加節,主理京師兵務。禁宮各處門戶一律關閉,遷王甫為黃門令,由朱瑀協同守備禁宮。命龔普、張亮率羽林兵士捉拿劉瑜、馮述、祝瑨等一干人犯。

那些尚書屬官個個白刃加頸,哪敢不從,只得按着頭皮哆哆嗦嗦寫詔;龔普早從長樂宮裏搶來了御璽加蓋在上面,就這樣,一張完美的詔書製作完畢。

朱瑀接過詔書剛要出殿卻被王甫叫住了。

“怎麼了?還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王甫搖了搖頭:“倘若竇武糾集北軍五營人馬反抗,太學生再跟着他們起鬨,我們未必能得勝!”

“那……你的意思?”

“領兵要有經驗、有威望才行,周靖雖肯幫咱賣力但他彈壓不住的。咱可以再下一道詔書叫張奐暫時統領北軍五營,若是竇武聚兵抵抗,憑着張奐的威望以及這道詔書咱們才有勝算!”王甫似乎滿不在意地說。

“張奐?他?”

“你放心吧!張奐剛剛回朝,就算他想和竇家穿一條褲子也來不及呢!再說他一向不惹是非,抗旨之類的事兒他做不出來,加之前番曹嵩使錢、竇氏無故調他回京憋了口氣,這次他肯定會賣力氣……另外,咱也知會胡廣一聲,叫他別在家裝蒜了,準備着給竇武訂罪吧!”

“高明!哈哈……”朱瑀仰天大笑,“老王呀!你可真是算計到家啦!”

眾人計議已畢,各干各的差事,只留下張讓和趙忠在殿裏“伺候”着皇上和太后。小皇帝根本不明白生了什麼,還坐在張讓背上玩起了“騎大馬”;竇太后不言不語,但她明白——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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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洛陽城在子時之後突然喧鬧起來,頓時間各營的兵馬舉着火把、持着刀槍在大將軍府外混戰起來。

幾路兵將亂鬨哄攪做一團,其實雙方的主力都是洛陽北軍五營的兵將,所以時間一長也分不清各自的統馭了,玩命的各尋對手找對廝殺,怕死的搖着兵刃往後退。少時間血流滿地、屍成片,到處是喊殺聲和哀嚎聲。張奐、周靖、龔普率領着越騎、長水、射聲三營的將士圍攻大將軍府;馮述帶着屯騎營的兵士、竇紹指揮着步兵營的將士拼了命地抵抗。但竇武一方終歸寡不敵眾,半個時辰下來只得一邊交戰一邊向城外退卻。

竇武身着鎧甲、騎着馬,由一群家兵保護着。他直到現在都無法接受眼前地現實,這一切簡直像做夢一樣:他和尹勛、祝瑨在北寺獄審問了鄭颯,又向他倆囑咐了事宜,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他回到府里就睡下了。可是夜半子時家人叫醒了他說宮中派人來下詔,他整理衣冠出來一看竟然是被他鎖拿在監的鄭颯!他馬上意識到生了什麼,不等鄭颯開口立即抽出佩劍捅死了他,招呼家兵將鄭颯所帶從人全部殺光。隨後他立即通知馮述、竇紹集合五營兵馬準備攻打禁宮;可是五營兵馬剛到,周靖就帶領羽林將士圍剿大將軍府了,兩邊展開了白刃戰。剛一交鋒馮述、竇紹的五營將士還佔着上風;可沒過多久張奐到了,他高舉詔書自稱已接管五營,越騎、長水、射聲三營相繼倒戈,後來龔普也帶着宮中侍衛殺到了,竇武一方逐漸寡不敵眾。就在後退的路上噩耗接踵而至:尹勛奉詔自盡;山冰拒不奉詔被張亮殺死;祝瑨、劉瑜被鎖拿入獄;太傅陳蕃率領八十多名太學生沖入宮中想要解救皇上、太后,結果太學生全部被殺,陳蕃被王甫抓住。

當他們好不容易逃出洛陽城的時候天已經朦朦亮了。竇武獃獃地滾下馬來,此刻他的腦子裏已經一片空白了——還能往哪兒逃呢?這時從遠處慌慌張張跑來一個家丁呈上一張帛書,竇武展開一看,竟然是司徒胡廣勸竇武認罪伏法的信!竇武大罵一聲:“好個老匹夫!”把信扔在了地上。竇武這一口怒氣尚未喘勻,又有一個滿身是血的兵丁跑了過來。

“大將軍!大事不好啦!官兵越聚越多,我們抵擋不住,屯騎營兵丁已經投降。馮校尉遭擒,竇校尉……他……”

“我侄兒怎麼了?”

“竇校尉被困重圍,突圍不成,他……”

“快說!”

“他自刎了……”

竇武聽罷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過了一會兒他竟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竇武呀竇武,你好糊塗呀!你自以為是國丈,自以為是大將軍……可連幾個閹人都治不了……你不聽、不聽陳蕃之言……不顧李膺的阻攔……到頭來叫張奐喪了你的性命……叫胡廣老兒袖手恥笑!哈哈哈……竇游平!你算個什麼東西……你還一心匡扶社稷……你還想一雪祖上的恥辱……哈哈!到頭來家破人亡……連累五營將士死傷無數……連累太學生被殺……連累八十多的老太傅陪你受一刀之苦……好!好!你真沒用!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哈哈哈……哈哈哈……”

笑罷多時,竇武丟下頭盔,猛地抽出那把還帶着鄭颯血跡的佩劍,橫在了自己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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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武帝曹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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