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上) 計中計曹嵩激劉A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八月——洛陽
白蓋小車何延延,河間來和諧,河間來和諧……我怕先帝爺要拉我去陪葬……他叫我擔任託孤大臣,扶立御弟勃海王劉悝為新君……我怕他們殺我滅口……孫臏不裝瘋怎麼能逃出龐涓的魔爪……可我畢竟不是先賢,還是難逃一死……咱們的命運早就註定了……你來的正是時候,一會兒為我收屍吧……白蓋小車何延延,河間來和諧,河間來和諧……
“兄長!”劉郃慘叫一聲坐起身來,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襟,他愣愣地喘了一陣粗氣,好半天才意識到原來是南柯一夢。細細品來一陣酸楚,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滴了下來。就是這樣,兄長劉倏總是環繞着他的夢縈,兄長飲下毒酒痛苦的近乎扭曲的臉總是浮現在他的面前。當然,誅殺王甫為兄長報仇的念頭十年來從沒有磨滅!
劉郃擦去眼淚,看看窗外已經天光大亮,趕忙叫丫鬟此伺候他穿衣洗漱,等穿戴齊整都忙完了,坐下來又是一陣茫然——四十多歲了還是一個賦閑的散秩郎官,又是老宦官的女婿,終日有什麼差事,什麼時候才能為兄長報仇呢!
“老爺!橋公過府來見!”管家跑了進來。
“橋公?”劉郃真是受寵若驚,趕忙迎了出去。出了二門,果見橋玄穿着厚衣拄着拐杖精神矍鑠迎面走來,“橋公,有什麼事兒您打個人來叫我去就是了,大老遠的您還親自跑一趟。”
“進去說吧!”橋玄微然一笑,絲毫也不見外。
劉郃親自攙扶着橋玄進屋坐下,笑嘻嘻問道:“您老屈尊到我這賤地,有什麼事兒吩咐?”
“道喜啦!新任鴻臚卿大人!”
“哦!?”劉郃愣了。
“明兒你就知道了,皇上要准你為大鴻臚了。”橋玄放下拐杖道。
“真的?怎麼會?大鴻臚……不是曹嵩嗎?”
“昨天曹嵩上了摺子,說突染重病,不勝勞煩,請辭了。皇上和樂松議了議,一早又把我找去徵求了一下意;正趕上你岳父程璜老公爺進宮問安,他一個頭磕下來,你這九卿就有了。曹嵩遷議郎靜養一段時間,你可要好好乾呀!”橋玄喝了一口僕人捧來的水。
“那……多謝橋公提拔!”劉郃起身見禮。
“起來吧!這是皇上欽點的,我能幫你什麼?要謝你去謝你岳父和曹巨高去!”橋玄扶了他一把。
“曹嵩府就算了吧!”劉郃噗哧笑了,“原來是胡廣最善託病躲事兒,現在曹巨高可謂得其三昧!”
“依我說,你既然代他任職,多少這個禮是不能少的。他有什麼話你只管給個耳朵聽着,有話說就說,沒話說就拍**走人!”橋玄突然緊盯着他的眼睛,“皇上跟我說了一些話,說他當初年紀小沒能保全你兄長,由着竇武把他出去了,現在破格提拔你……就算補償你劉家的一片忠心吧!”
“補償又有什麼用?人死了還能復生嗎?”劉郃咄咄道。
“你果然這麼說!”橋玄搖了搖頭,“我之所以來,就是不放心這一點……整整十年啦!你還是不能釋懷劉倏的死呀!”
“沒辦法……”劉郃的眼睛直望着窗外,“我眼睜睜看着他毒身亡,那麼痛苦!我扶着他,他疼得咬碎了牙,緊緊攥着我胳臂,指甲把我臂膀都掐破了,然後是吐血……這叫我怎麼忘!”
“不要再想了……”
“不想就不存在了嗎?他是顧命大臣!堂堂的託孤之人就是這樣的下場?竇武是忠是奸我不管,他害了我兄長被人逼死也是死有餘辜,還有竇太后也是……”劉郃咬着牙說。
“他們已經死了,就不要再追究什麼了。”
“還有王甫呢!這個閹人還活得有滋有味呢!就是他派人給我大哥送去的毒酒,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劉郃拍了一下桌案,但馬上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慢慢低下了頭。
“我……”橋玄拿起細長的拐杖摸挲着道,“我又何嘗不是和你一樣……我兒子不也是叫他算計死的?可他已經是一隻死老虎了,何必再起無益的風浪波及他人呢?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呀!鬥倒了他對你又能有什麼好處呢?如今的朝廷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再爭這些事又有什麼用?昨天陳球、陽球他們還在提與蔡邕叔侄的私怨,何必呢!不要再讓有益之士為這些私人糾葛再耗費光陰了……”
“我這可不是私人糾葛,跟陳球他們不一樣!”劉郃哼了一聲,“索性我今天一吐為快,全跟您說了吧!我兄長臨死前已經將先帝去世時的真相告訴我了。”
“他說什麼?”橋玄感到一陣恐懼。
“先帝駕崩前醒了,是他親自叫人傳我大哥入宮的。他任命我大哥為顧命大臣,扶保勃海王為新君!當時在場的只有他和竇后、竇武、王甫、曹節,那四個人否認遺命,封鎖宮門硬是威逼我大哥另擇了當今聖上!他們這四個人都是為抗命遺詔、私謀廢立的罪人!”劉郃說罷喘了口大氣。
橋玄感到心怦怦直跳,大涼天的頭上滲出了汗水:傳言竟然是真的!不能叫他說出去!“你……你把這話爛在肚裏,事到如今你還能怎麼樣?皇上已經坐穩了,你翻出這件事來豈不是自找滅門?難道你還想叫皇上下罪己詔不成?千萬不要再說了!”
“我也曉得利害,若不是信得過您老人家,我也不敢說出來……”劉郃低着頭道,“可是這口氣……”
“這口氣你咽不下也得咽!”橋玄摸着隱隱作痛的胸口,“王甫的事你不要想了,千萬不可以亂來。你就要上任了,好好琢磨一下正經的差事。”
“嗯……”劉郃似乎是泄夠了,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就這樣……我走了……”橋玄站起身拍了一下劉郃的肩頭離開了。
等他拄着杖篤篤地出了劉家大門,越覺得身上燙心頭亂顫,眼前都有些模糊了。
“師傅!”王儁從車上跳了下來,“您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橋玄沒有回答,手一松拐杖掉在地上,整個人栽進了王儁懷裏,勉強道:“扶、扶我上車……”
王儁和車夫趕緊動手,連攙帶拖把他架上了車。王儁也上了車,放下帘子伏在橋玄身前道:“您略忍一忍,一會兒就到家。”
“嗯……這下……不用裝病了……”橋玄躺在車上還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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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曹嵩與曹熾坐在花園裏喝着茶吃着點心,秦宜祿就跪在他們面前彙報着孟德這一年在頓丘的所作所為。當他說到劉狼一案時曹嵩禁不住樂了出來。
“兄長,您笑什麼?”曹熾放下茶。
“阿瞞是要學陽球、王吉呀!這個劉狼好像是陳王寵的遠親吧!在兗州飛揚跋扈都出了名了,沒想到他這顆釘子叫阿瞞拔了。”曹嵩笑着對兄弟說,“哎呀!你聽聽這些事,你家仁兒用得着這麼操心嗎?”
曹熾搖搖頭道:“仁兒和阿瞞的意思不一樣!阿瞞雖然得罪些人,但畢竟辦的是正經差事。仁兒可不一樣,他在陳留招惹了一幫強盜土豪,聽說還有幾個逃犯,也不管好的壞的全往家裏領,也不怕引火燒身。哼!這幾個小子沒有一個省心的!”
“還好,陳王爺雖然不省事,但也是明理之人,斷不會因為這點兒事與阿瞞過不去。他這事兒雖辦得莽撞,倒也有些氣魄,想必這一案斷來全縣上下誰還敢以身試法?不用說一定是百姓欣喜、豪強鎮服嘍?”曹嵩嘬了口水瞥着秦宜祿。
秦宜祿見是個空兒趕緊往前爬了兩步諂笑着道:“老爺說的是!少爺這一案斷完全縣的老百姓都叫好,熱鬧得跟過年一樣,都道少爺是清官好官。現在的頓丘縣說的起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幼有所養老有所依……”
“行了!你哪兒學的這些話!別忙着誇他,我聽你剛才所講,擒拿劉狼是那姓卞的小子出的主意?”曹嵩打斷了他。
“是。”
“這麼說他還沒把那個歌姬趕走?”曹嵩一皺眉。
“少爺他……不忍得。”秦宜祿把頭壓得低低的。
“不忍?”曹嵩又扭頭看看曹熾,“你聽聽,豁出兩個班頭的性命他都忍得,為了這麼一個女人他倒不忍得了。”
曹熾解勸道:“當初我就料定他小子把那歌姬姐弟藏了起來,跟你說你還不信。現在怎麼樣,人家不聲不響做了小夫妻了,把你這個老爹的話都扔一邊兒不聽了。這事兒你也別生氣,他既然喜歡那個歌姬就由着他吧!這點子事兒左不過是點兒風流罪過,算不了什麼。再說人家姐弟被你那倆兒子藏了兩年多呀,說起來也不容易,落一個始亂終棄的名聲就好了?你呀,成全他們吧!”
“阿瞞背着我藏個女人倒不算新鮮,可是我是做夢都想不到,德兒這麼老實的孩子竟然也和他一塊兒騙我!這小子替他哥藏了兩年多人呀,就在家門口都沒人覺!秦宜祿不告訴我,我還蒙在鼓裏呢!我都知道這事兒了,去信問他,德兒還跟我裝糊塗呢!真是……老實孩子撒起謊來更厲害!”曹嵩搖了搖頭。
“人家哥倆心齊嘛!”曹熾也笑了,“有時候仁兒和純兒也合著伙騙我!”
“這幫小畜生!”
“誒!小畜生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曹熾笑得越厲害,“他們是小畜生,那咱們哥們兒豈不是老畜生了?別大驚小怪的,咱們小時候捅了婁子不也合著伙蒙伯父他們嗎?小的時候學着騙長輩,上了歲數你也得學着讓小輩騙!一輩一輩都是這麼過來的,你呀想不開!”
“哈哈……”曹嵩也叫他說樂了,“得!宜祿呀,回去告訴孟德,卞氏的事兒就算了吧!將來把她帶回家鄉去,給人家個正經名分,別主不主僕不仆的,叫人家傳着也不好聽。還有給她弟弟個差事,別讓那小子住在衙里。當官兒帶着舅爺,像話嗎!”
“老爺您放心,少爺這些事兒處理得很好。”秦宜祿答道,“已經叫卞秉另置了房子出去住了,少爺在外當官很重視名聲。”
“嗯,還知道貓蓋屎……行了,你起來吧,這點心給你吃了,一會兒到後面領賞錢吧!”
“謝老爺!”秦宜祿爬了起來。
“別忙道謝,記着在孟德面前裝好了,千萬別叫他知道你給我辦事!要是演砸了,離着這麼遠我可救不了你。去吧!”曹嵩擺了擺手。
“你呀跟自己兒子還弄這套把戲,阿瞞的事就由他自己去吧!他好歹也當了三年多官兒了,你還能管他一輩子呀!”曹熾說。
“你不知道他的性子,現在好好**,將來或許是個有出息的,現在不管,日後不知道惹出什麼禍來,尤其是現在這樣的世道……行了!說眼前的吧!曹破石沒覺那宅子不對吧?”
“沒有,前兒見面他還跟我吹噓說何苗送了他們兄弟座宅子,看來他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這個孟佗靠不住,別看他當了何苗的幕賓,可畢竟是個普普通通的商賈出身,前兒我還看他帶着個姓史的老道亂竄,這樣要緊的事兒他做得來嗎?”
“不必操心,你只管注意你們五營校尉的動向就行了。這個孟佗不簡單,那天我送他走,他說做買賣東西三樣最重要。”曹嵩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說。
“哦?哪三樣?”
“先要看東西好不好,其次要看價錢公道不公道。最重要的還要看有沒有行市,再好的東西沒有行市也賣不出去。他說這就好比一個當官的有才有德,要是不合世道也不會出頭……你聽聽,這個人是普通商賈嗎?”
“這話有理,此人深通官場之道……對啦,這幾天那個劉郃似乎和劉納往來密切。”曹熾突然想起來。
“步兵校尉劉納?”曹嵩往前走了兩步,突然頓住了,回過頭來看着兄弟,“劉納原先是宋酆的老部下!劉郃是劉倏的親兄弟!他們湊在一起,難道……”
“不會吧?”曹熾也敏感起來,“劉宋聯手怎麼想怎麼不可能,再說即便如此也未必搬得倒王甫。我看八成是劉郃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就夠瞧的了!”
“此話怎講?”
“老弟,你讀書比我強呀!《莊子》裏的典故忘了嗎?”
“你什麼意思?”曹熾糊塗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曹嵩坐了下來,“劉郃完全可以攛掇宋家和王甫斗,他在一旁看着。王甫敗了,他就省得自己動手了;宋家敗了,皇后必然被廢,王甫也就背上了戕害皇后的罪名,那時他再下手就好辦了!”
“好陰險!”曹熾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劉郃心機不淺呀!”
“心機倒談不上,我看他只不過是報仇心切。手足之仇也難怪,要是我被人害死,你能不為我報仇嗎?人之常情嘛……”
“大哥!”曹熾打斷了他,“我是在想,咱們能不能當那個在樹下坐收餘利的射鳥之人呢?”
曹嵩眼睛一亮:“你是說……咱們設法促成劉郃的計謀……這樣咱們也能把握好時機誆曹節上鉤……成功的話宋家完了王甫也完了……咱們曹家卻能躲過大劫……”他越說聲音越小,哥兩個四目相對點了點頭——一切不言而喻了!
“啟稟老爺!”這時管家來了,“新任鴻臚卿劉郃前來探望!”
“哼!我剛覺着肚子餓這隻肥羊就自己送上門來了。”曹嵩笑了,“正要會會他……告訴他我馬上去!”
“慢着!”曹熾叫住管家,回頭對曹嵩說,“您與他平素沒有來往,他這時候來幹什麼?”
“他說是來探病。”管家插話了。
“好!”曹熾拍了一下大腿,“兄長您不是已經對外宣稱告病了嗎?他既然來探病,您不妨到榻上裝一裝。”
“你的意思是?”
“裝病探探他的虛實,看他是不是真要對老王下手。如果火候不夠,你何不給他加把柴!”曹熾冷笑道。
“還是你讀書比我讀得透。”曹嵩陰陰地點頭道,“我就裝病在卧房裏見他,你找個地方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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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郃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雖說曹府大,管家也不至於去這麼長時間,莫非是曹嵩故意拿大要戲耍我?誰有閑工夫在他這裏耗着!劉郃坐在客堂里胡思亂想着,過了好一陣子管家才回來,可身後並沒有曹嵩。
“曹大人呢?”劉郃實在坐不住了。
“大人您見諒!”管家畢恭畢敬見了個禮,“剛才沒有跟您講明,我家老爺現在病勢沉重正在榻上休養,我去報事時他還睡着,聽說您來了強打精神也沒能起來。所以叫我向您致歉,並請您到裏面說話。”
劉郃有些不耐煩了,但想起橋玄囑咐他無論如何給個耳朵,便耐着性子跟管家轉到后宅,穿房過屋又繞了花園,終於來到曹嵩的卧房。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撞腦袋的藥味,看見曹嵩的榻前垂着紗帳,一個丫鬟正捧着碗葯侍立在跟前。
“是劉大人來了嗎?”曹嵩的聲音有氣無力。
劉郃愣了:難道這老狐狸真病了?搶步上前,待丫鬟收起紗帳才看見曹嵩直挺挺躺在榻上,他的臉色蠟黃,嘴唇煞白。
“曹公!您怎麼了?”劉郃萬沒料到曹嵩病勢如此。
“別過來!我怕這病傳染……”
“不會的。”劉郃坐了下來,“沒想到,您竟然病得這麼厲害。”
“唉……上個月受了點兒風寒,加之我那不肖的兒子給我惹了點兒氣,一怒之下就爬不起來了。”曹嵩的表情似乎很無奈。
“您放寬心,令郎公子精明幹練,不會有什麼事的。”
“你不知道,他斷了陳王一個親戚的死罪,那還了得?真是不省事呀!”
“這算不了什麼,令郎公子既然這樣斷,必然是這個人犯了大罪。陳王爺通情達理是不會為難他的。”劉郃忙安慰。“您可要安心養病。”
“我恐怕是不中用了。”
“您千萬別這麼想。您才將將五十歲,後面的日子長着呢!”
“沒用的!”曹嵩嘆了口氣,“也是我太過大意,前些日子本是有些喘,沒當回事就隨便用了些葯。哪知道用錯了,犯了毒性。你想想這不是喝慢性毒藥嗎?中毒的後果豈是等閑?有時候感到腹中疼得跟刀扎一樣,中毒呀……”
中毒!劉郃腦子裏突然浮現出兄長劉倏被毒死的情景,不禁打了個寒顫,眼前一片模糊,頓時出了神兒。
“劉大人……劉大人……”
“唔,唔?”劉郃回過神,“我聽着呢,您說。”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我這個樣子有什麼也就說什麼,別看咱們平時交往不深,其實我曹某人還是很敬重您的。”
“哦?豈敢豈敢。”
“您不必謙虛……由您接替我實在是我的榮幸,我死也可以瞑目了。”曹嵩的聲音實在是顯得凄楚。
“您別這麼說,一定不會有事的。”劉郃原本是極厭惡這個姦猾之人的,可眼瞧着他病體沉重不知不覺間竟也動了真情。
“有件事我一些縈繞心頭……就是令兄的事,我當初也算是跟王甫說得上話,怎麼就沒能保下令兄的性命!我實在是愧對您呀!”
他當初想救我兄長?劉郃半信半疑,接茬道:“過去的事不要提了,個人有個人的命,他命該如此您又何必牽挂此事。”
“話可以這樣說,可是欺人欺不了心。”曹嵩這話像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說劉郃,“可能是我快死了,總是在想過去的人過去的事。我記得當初聽說王甫要戕害令兄,我就托淳于登進宮勸說他收手。要知道,我與令兄在迎立當今時共過不少事真是不想他死呀!可是王甫……”曹嵩越說越激動掙扎着要坐起來,“他竟然說要除後患,不叫我管閑事!好狠心!好惡毒呀!令兄就這麼被他……”
劉郃趕忙安撫他躺下,見他激動的樣子已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了,繼而觸景生情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難為您一片苦心了!您已經儘力了,兄長在天之靈也領您的情了。”
“不要哭……不要哭……”曹嵩見話已奏效反過來勸他了!“過去的事就過去吧!我就是恨王甫太無情了。可是這個閹人太不好惹……你忘了這件事好好為國出力吧,再熬兩年他王甫歲數也大了,他回鄉養老也就不關你事了。”他越這樣講劉郃心裏豈不越狠!
“嗯。”劉郃擦去淚水含糊應道。
“好了,我精神實在是不濟……咱們真是難得這樣說一次話,這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我恐怕不行了,你得好好保重……”曹嵩越說聲音越微弱。
劉郃見他這樣的精神,也不好再提什麼只安慰了他兩句便嘆息着告辭了。
“兄長,您裝得可真像呀!”劉郃剛走曹熾就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
“父親最後的那段日子我一直在他身邊,所以學個彌留的病人不算什麼。”曹嵩坐起身來邊說邊擦去臉上的黃連粉,“快快敞窗戶焚香,這屋裏藥味太重了。”
“我聽得清清楚楚。您這麼一說,他就是沒有火也叫您點起來了。”
“要的就是他心裏有火!我攛掇他,他好再去攛掇宋酆,早把這個瘡擠破,咱們曹家早安心。”曹嵩起身穿好衣服。
“從今天起,咱們得牢牢掌握這件事的動向。”
“對!你要盯住了曹破石和劉納,何貴人方面有孟佗盯着,曹節的動向我已經託付了許相”曹嵩已經籌劃得很周密。
“還應該派人盯着劉郃,看看他會怎麼做。”曹熾提醒道。
“說得對!可我府里的人太熟容易叫人認出來……”曹嵩想了想,“交給秦宜祿辦!這小子臉生又機靈,准行!”
“還有演了這場戲您可就再不能出府門半步了!不然就露餡了。”
“這我知道。”
“不過您說營救劉倏的假話不怕劉郃找人核實嗎?”曹熾有點兒擔心。
“你錯了!這可不是假話。我當初確實托淳于登求過王甫,還有已故的聞人襲老爺子也找過胡廣。我們是真想保住劉倏,就算是在心理上想給先帝爺一點兒交代吧!”曹嵩嘆了口氣。
曹熾茫然地看着兄長,有時候他也搞不明白兄長是什麼樣的人。曹嵩就像一個矛盾體,有奸有詐,奸詐得令人害怕;卻又有忠有義,忠義得令人敬重。人啊!真是說不清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