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鏡片后的眼兒眨呀眨,封江花感覺眼睛有點乾澀,忍不住揉了揉眼皮。
共同生活的第一個禮拜。
紅線被她拉得老長。
洗澡的時候,他不想躺在床上枯等她,她也不想浪費時間在房裏對着浴室門發獃,於是她連講幾遍“我喜歡你”,紅線拉長,他到客廳看電視,她去洗澎澎。
當她在研究室時,他不想跟着進去那間足足有兩層樓高的研究室,“我喜歡你”再度派上用場,紅線無限伸長,他到頂樓去吹風曬太陽,她去研究室里繼續差點荒廢的研究。
只不過她發現,“我喜歡你”這四個字都是她在講,當他嫌長度不夠,只要他出現在她面前,拉拉紅線,她就知道該怎麼仿。
直到現在,紅線在她家交纏散亂,常常絆倒她,也讓整個家看起來有種詭異的感覺。
簡直就像鬼屋。
“唔,再加一點好了……”研究完手上的紀錄后,封江花舉起手打算拿起放在身旁的特殊藥劑。
啪啦!紅線和除了她跟他之外的“形體”接觸等於無形,也就是說,除了“申屠元”和“封江花”這兩個個體,其他的單位個體都觸碰不到紅線,只會穿透過去,也難怪他們不管用何種方法都無法弄斷紅線了。
所以,基本上這聲玻璃碎裂的響音,絕對是她自己的錯。
無奈的看着纏繞着她右手的紅線,除了小指外,過長的紅線也在她前臂上繞了好幾圈,才會使她動作不順暢,不小心勾倒藥劑。
徒勞無功地扯着紅線,半晌,確定拉不開之後,封江花才放下手邊的工作。
“看來我得跟他好好談談了。”瞟了眼腕上她特製的表,上面除了普通的時間以外,還顯示了她的作息時問,和她閉關的日期。
“已經三天了?”真是不知不覺。
三天比她平時閉關的時間來得短,怪不得她會覺得沒啥感覺。
搔搔三天沒洗的頭,封江花走到實驗室的冰箱前,從裏頭拿出一個三明治,邊嚼邊步出實驗室。
站在實驗室的門外,她愣愣的看着滿地的紅線。
雖然只有她和他看得見,不過這副景象還真是壯觀。
“我們到底為了什麼拉開這麼長的距離呀?說不定這兒的線都可以繞地球一圈了。”抓抓有些癢的背,她就算想順着紅線找到他都難。
嗯,看來三天沒洗澡確實有些難忍,要是再過久一點的話,就會沒感覺了。
邊在腦子裏念着,她先往樓下找。
沒看見那高大的身影在他最常待的窗前,封江花腳跟一旋,轉而走向卧房,因為沒事也不能幹嘛,或許他會睡個午覺打發時間。
她輕巧的打開房門。
“這裏也沒有……”再次撲了個空,她拉拉紅線,突然發現三天沒看到他,心裏有種空虛的感覺。
記得一開始的幾天,她對紅線和他的興趣還很高的時候,幾乎是天天跟在他身邊,他做什麼,她便在一旁做觀察記錄,直到三天前她踏進研究室閉關,準備研究紅線的成分構造之後,就再也沒出來過。
這三天他都在做什麼?“會去哪昵?”樞樞左邊突然發癢的小屁股,她找過一、二樓之後,往頂樓走去。
只剩下那裏了。
封江花踏着這邊絆一下,那邊拐一跤的踉蹌步伐,好不容易走到頂樓,打開門扉的瞬間,她整個人都傻了。
她知道現在是冬天。
紐約的冬天下雪,她當然也很清楚。
只是他這個台灣來的外來客就算不清楚,也該看得出來“大雪紛飛”是啥模樣吧?瞧整個屋頂被雪覆蓋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老兄竟然優閑的躺在地上賞雪?想冷死也不是這樣!僅穿着薄薄的實驗白外套,封江花這個從小生長在紐約的人冷得“皮皮挫”,她一邊慢慢接近,一邊用雙手搓着兩臂保暖。
“上、上、上上上……帝帝帝帝帝……耶、耶、耶穌!”上下牙齒緊黏着分不開,偏她又要說話,寒風陣陣,吹得她牙關直打哆嗦。
淡金貓眸睨了她一眼,然後又閉起來。
她一副冷得發顫,流鼻水又面色蒼白的模樣,的確是“上帝耶穌”!“你你你你你……”他怎麼都不會冷的樣子?申屠元懶懶地打斷她,“如果你非要一個字說那麼多遍的話,就別開口。”聽了老半天,也聽不懂她想說什麼。
封江花還是忍不住寒冷,為了說話乾脆在原地小跑步起來。
唔,物理學上來說,摩擦會生熱,運動一段時間脂肪會燃燒產生熱能:問題是她跳了老半天,除了腿快麻木沒知覺外,怎麼還是沒有感到半點溫暖呢?臉上除了飄落的雪花,還多了被雪潑濺的冰冷感。
申屠元那張高貴卻傲氣十足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兩片唇瓣輕啟,“不要把雪濺到我臉上來。”“啊?”這才發現自己的動作讓滿地的積雪四處飛濺,封江花趕緊停下來,“對不起。”咦?可以好好說話了?雖然身體還是會冷,不過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說不出話來,大概是習慣了吧!她摸摸仍然冰冷的面頰,在心裏猜測。
“你不進屋裏嗎?”她頭髮蓬鬆凌亂的螓首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只是他沒睜開眼。
“有事?”他反問,惜字如金。
封江花望了天空,嘆了口氣。
他還是這麼難溝通。
拉拉因方才的動作而纏上腳邊的紅線,她在他身邊坐下,“我想跟你談談紅線的事。”心高氣傲的貓兒終於傭懶的張開眼皮。
“我想你也看到了,家裏的紅線牽來牽去多得快要滿出來。”‘所以?”申屠元換了個動作,甩手撐着頭,還是一副貪懶的模樣。
嘖,頭好癢。
她兩隻手都伸進糾結的黑髮中抓癢,“我想把紅線的長度縮短一點,這樣才不會有人摔倒。”有人摔倒?“我沒差。”摔倒的人都是她。]
朝天空翻了個大白眼,封江花沒好氣道:“我有差。”對生活細節向來不在意的封江花對於四處亂繞的紅線,煞是頭大,研究室里的瓶瓶罐罐多,近來打破的也多,而這些損失都是這條過長的紅線害的,她當然有差。
她的視線順着自己帶上來的紅線團移到他左手小指上的紅線。
咦?推了推眼鏡,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怎麼綁在他手上的紅線還是那麼清爽,只有單一的線條,而跟在她後面的卻是像毛線球般的線結?“這種小事你自己決定就好,何必來問我。”燦爛的眼眸合起,他的話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封江花目光兜回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因為紅線的另一頭是你呀。”基於共同生活的道理,她總是要給對方尊重吧。
因她的話,貓眼兒緩緩對上她笑吟吟的臉。
很奇怪。
她笑起來的感覺跟曾爺爺很像。
如沐春風。想起了這麼一句成語,申屠元沒有移開眼,反而更加出神的盯着她。
有一種淡淡的情愫在他心中發酵。
小時候,他總愛賴在曾爺爺身旁,即便知道他常會弄些陷阱給他跳,或是講話十句里有九句不是真的,但他還是信以為真,很喜歡和他在一起。
他沒有童年玩伴,不是他交不到,而是他不屑和同年紀的小朋友玩,對他而言曾爺爺就是他的玩伴,他們除了有曾祖孫這樣的血緣關係,曾爺爺更是他學習上的老師以及不可多得的益友。
那個時候,他簡直把曾爺爺當神一般崇拜。
而現在,在她身上,他彷彿看到曾爺爺的影子。
那種笑起來比陽光還燦爛,又比夕陽還和煦的模樣,簡直就是曾爺爺的翻版。
現在是下雪天吧,一瞬間他還以為看到了春天。
“怎麼了嗎?”見他盯着她也不說半句話,封江花搖頭晃腦的問。
晤,好冷,他要是再不說好的話,她可能會感冒。
眼尖的發現她在發抖,申屠元淡淡的開口:“要怎麼做隨你。”這句話對封江花來說如同解禁,她猛地跳起來,“知道啦!”丟下這麼一句,就匆匆的跑回屋內。
這麼冷的天氣還是去泡個澡好了,她邊跑邊思忖。
直到那抹纖細的影子消失在視線中,申屠元才收回放遠的目光。
或許曾爺爺只是找到另一個跟自己很像的人來他身邊,繼續茶毒他。
末了,他忍不住這麼想,跟着又窩回原地。
當封江花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踏出浴室后發現他還沒回到屋內,眼鏡后的大眼兒滴溜溜地一轉,她抱起放在沙發上的毯子,咚咚咚跑回屋頂。
屋頂上,他幾乎快被皚皚白雪給覆蓋,卻堅持不肯離開。-
這次總算記得穿上厚重雪衣的她,輕手輕腳小聲的靠近他,蹲在剛才她坐的位置,仔細凝視他的面容。
他不隻眼睛像貓,連行為舉止都很像,這是她前幾天觀察下來的心得。
他走路的步伐很輕,輕到完全聽不出聲音:他睡眠的時間很長,幾乎沒事的時候都在睡:他不想說話的時候,就像只傲氣十足的貓兒,連應付別人一下都不願意,但是只要他心情好.又會自己靠過來,雖然什麼都不說,那雙專註的貓眼就是會讓對方知道,他正在看着你。
對了,他也很愛乾淨,一天裏總要洗個兩、三次澡,如果他真是只貓的話,大概會不斷的舔舐梳理自己的皮毛吧。
正要把毯子蓋上他的身軀,一隻手速度比她更快的箝制住她的動作。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她了!“嗄!”要不是手被他緊緊抓住,她可能會往後跳開一大步。
“要幹嘛?”向來懶洋洋的眼裏出現戒備,申屠元語氣冷淡的問。
嗅,她都忘了,他也跟貓兒一樣帶點神經質,且時時保持戒心。
有那麼一時片刻,她很想摸摸他柔順的短髮,像梳理貓毛那樣輕聲告訴他,沒什麼好擔心害怕的,隨即又想到假如像對待一隻貓兒那樣對他,可能會被他瞪吧。
“我拿毯子來給你。”揚起手中的毯子,她證明自己沒有“意圖不軌”。
申屠元這才放開她的手。
“你今天不進研究室?”看他高高翹起的眉峰,封江花知道他肯說話一定是心情不錯。
“出來解決紅線的問題。”剛才為了洗澡方便,所以她還沒將紅線恢復適當的長度。
他隨口問:“解決了?”一副不很在意的模樣。
“還沒。”封江花搖搖頭,見他坐起身,她乾脆把毯子往自己身上披,反正他看起來也不需要。
覷着她的動作,申屠元驀地伸手抽過一半的毯子和她擠。
懶得和他爭,她稍稍移動臀部.讓出一塊位置給他。
“我在想或許有很快可以解決的方式。”她大概看過紅線的長度,如果要用“我討厭你”來縮短,說不定也要說上大半天,或許可以考慮用另一種說法。
她的想法?“什麼方式?”聽聽也沒差,反正她不也找出讓紅線伸長縮短的方法了。
“在英文的文法里有所謂的最高級。”他都是和她說英文,這種基本的文法覘則他應該懂。“所以我在想,不知道‘我恨你’——”話才出口,已經拉開超長長度散佈在整個屋子裏的紅線,毫無預警的縮短,瞬間他們又像剛開始發現暗號時,“黏”在一起。
“呃,看來跟我想的一樣。”如果是這樣的話,相反的可能也能快速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吧!臉頰緊貼着他的胸膛,封江花不禁暗自慶幸自己剛洗過澡,否則一定會被他聞到什麼異味……怪了,她平時有在擔心這個嗎?“分開。”冷冷的聲音從她頭頂落下。
黏着他胸口的螓首悄悄抬起,偷覷了他一眼。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那形狀完美的下顎,不過他全身僵硬的緊繃感,倒是透過他們相貼的肌膚傳達過來。
嗯……他似乎在生氣。
“我叫你分開。”文字本身是沒有感情的,但說話者的心情和語氣卻可以賦予文字感情,而她現在深刻的感覺到他非常的憤怒。
為什麼?腦袋還在想着,但水嫩紅唇卻很自然的吐露:“我喜歡你。”紅線的長度依言拉開了一點,但如果要讓兩人自由活動的距離又稍嫌不夠。
“我喜歡你。”於是她又說了一遍。
一旦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開,她更能清楚的看見他的表情。
是足以讓溫度再下降個十度的森冷神情,封江花忍不住縮緊四肢,“嘿!你還好吧?”他是因為天氣太冷嗎?申屠元沒有回答她,筆直的站起身,離去。
嘆了口氣,封江花任命的跟在他後頭,連毯子都來不及拿。
他果然很難溝通。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踩着優雅依舊的步履,只有申屠元自己知道心中千迴百轉的心思。
首先是她不經大腦的“我喜歡你”嚴重擾亂他的思緒,每每聽見她這麼說,他飛揚的心情並沒有因為次數漸多而顯得平靜,反而更加翻覆不定,好幾次不經意的聽見她這麼說,他總要費好一番功夫才能壓抑住如脫韁野馬般奔騰的心跳,那已經讓他夠不開心的了。
自從她初時說過的兩次“討厭你”,他們沒想過要把距離拉近,所以她再也沒說過類似的話,早讓他忘了那時聽到的心情有多複雜,如今她再說,且一下就跳級到“我恨你”……他的心情又隨之低盪。
而且是非常糟糕的低氣壓籠罩着他整個人。
很不想承認,但他的心情的確隨着她的無心之言忽高忽低。許是因為大男人主義作祟,或是高傲的自尊,他不可能輕易的將那些“喜歡”或“討厭”掛在嘴上:她卻像沒事般,發現紅線不夠長了,便搔搔頭,然後將那幾個字脫口而出。
她的從容,相對着他的彆扭,總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孩子,跟她相比幼稚多了。
被拖着走的封江花抬頭,罩着她的陰影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那是她與他互相牽絆的距離,可長可短,是條有形的距離。
高大的背影,看起來就像她的哥哥們,原本她以為只是跟一個生物學上屬雄的動物綁在一起沒啥大不了,但此刻這個背影看起來好不一樣,明明就是同樣的高度,差不多的寬度,她卻深深意識到,他和她的哥哥們是完全不同的。
他是個男人,不是她的哥哥。
心裏有絲悸動,是她所不了解的感覺。
小手摸上左心房,試圖釐清那鼓動的背後意義,腳下步伐一個跟艙,她突然想起第一天他在找廁所時的景象。
“元,你要找廁所嗎?”經過多次練習,她已經可以清楚念出他的名字。
前進的步伐停頓,申屠元徐徐回過身。
背光的人影將她整個覆蓋住,封江花透過鏡片反射出的眼裏一片澄澈,帶着些許不解。
她只是開開玩笑而已。
閃着暗金色的瞳仁映照着她,而她也回望着他。
果然……是生氣了嗎?封江花心裏閃過絲絲緊張。
她似乎總有能力影響他的喜怒哀樂。
有緣人……申屠元腦海里閃過曾爺爺說的話。
不對,這三個字他好像小時候就聽過,就在看了那本曾爺爺說的“天下人的姻緣書”,那時候他是怎麼說的?被綁在一起的就是一生的伴侶……他垂首看着左手小指上繫着她的紅線。
一生的伴侶?是指她嗎?金眸又拉回那個頭髮不管有洗沒洗都一樣蓬鬆亂翹,戴着大大副黑框眼鏡遮住半張臉,平凡到了極點的女人。
她跟他不一樣,她習慣笑,很柔和的笑,他卻總是板著臉:她有追根究柢的習性,他除了對必要的實情,否則都是得過且過;她積極,他被動,他們兩個人看起來一點都不一樣,這樣的兩個人會是屬於彼此一生的人?曾爺爺肯定是搞錯人了。
“喂。”對於他的稱呼,封江花皺了皺小鼻子,“你可以叫我封。”他要別人喊他的名,沒道理叫別人“喂”吧。
換他皺眉,不過倒也改口:“江花。”怪拗口的。
“嗯。”她滿意的點點頭。
“下次別再將“我恨你”這種話掛在嘴上。”聽到她這麼說,對他的殺傷力似乎比其他人來說都還要謾。
揠摳鼻頭,她直率的問:“你是為了這件事在生氣嗎?”被戳中心事,他高傲的面具差點掛不住,“誰會喜歡有人沒事說我恨你的?”“也對。”相信他說的話,她也沒繼續追問。“我下次會注意。”其實她只是想快點把紅線縮短而已,沒想到真的給她猜中了,使用的詞屬於更高級的話,紅線的伸縮速度都會加快,這麼說來的話,喜歡的最高級是愛,如果她說“我愛你”的話,紅線不知道會伸長到什麼樣的程度。
我愛你呀……偷覷着他,不知為何這三個平時容易脫口而出的英文單字,訴說的對象變成他的話,似乎沒那麼容易說出口。
一想到要對着他說“我愛你”,她的臉居然微微泛紅,不知所措了起來。
輕拍額頭,她要自己冷靜下來。
“你有男朋友嗎?”申屠元突然進出這個絲毫沒有任何關係的問句。
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封江花順口回答:“嗯,有。”霎時,申屠元的臉色又變得難看。
“你有男朋友?”噍瞧曾爺爺給他找了個怎樣的女人?“嗯,沒意外的話,以後可能會跟他結婚吧。”稍稍拉回心神的封江花睜着那雙清澄無比的眼兒,終於對上那張陰森森的俊臉,“怎麼了嗎?”好,很好,她除了有男朋友,對方還是她未來的夫婿人選……真是太好了!“把線拉長。”他幾乎是咬着一口牙在說話。
他怎麼又生氣了?“告訴我原因,如果你不說出要我拉長線的理由,免談。”這個神秘也像貓的男人,連他的心思都像覆上一層黑紗,不讓人看清楚。
申屠元瞪了她一眼,嘴還是緊得跟蚌殼一樣。
“那就休想我會把線拉長。”封江花跟他來硬的。
反正她今天已經不打算進研究室了,多得是時間陪他耗。
下顎隱隱抽搐着,他低吼:“我需要空間靜一靜!”好將那燃起的希望幼苗徹底拔除!該死的!他居然會認為就這麼綁在一起也沒關係,有一瞬間他甚至想,都要綁在一起了,就算娶她也無所謂:但沒想到她居然有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真的是該死!通常聽到別人這麼說都會乖乖退開,不再打擾的封江花一反常態,堅決不退讓,“先告訴我你生氣的原因。”平常她並不是這樣的,只要別人說“leavemealone”,她便會乖乖閃到一邊去,反正不干她的事:但不知道為何她就是想弄清楚他發脾氣的理由。
“沒有原因!”像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申屠元忿忿低咆。
“那為什麼生氣?”她適時的發揮追根究柢的研究精神。
強壯的身軀輻射出高溫的怒火,可以燒透四周所有有生命的生物。
“我開心,行了吧!”封江花沒有退卻,早就習慣他發怒,卻是第一次看他把怒火形於外,沒有害怕,她覺得自己更了解他一點。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她做研究的時候一向這麼勉勵自己,而今天她的研究目標就是——申屠元,這個暴躁易怒,卻又高貴得像只貓兒的金眼男人。
“那麼你也可以選擇自己說出“我喜歡你”,這樣線就會伸長了。”她決定下帖重葯。
“該死!”他猛一吼,倏然將她撲倒在地,怒紅的眼直瞅着她,“信不信我現在可以輕易的強迫你做任何事?”清亮的眼瞳里沒有絲毫畏懼,同樣望進他眼底深處。
“相信。”以男人天生體能上的優勢,加上他現在又在氣頭上,她絕對贏不了他,但,她還是想知道。
他懸宕在她之上的臉,和她的距離只差不到十公分,灼熱的氣息就噴吐在她面頰,“那就乖乖把線拉長!”她全身竄過一陣戰慄。
“除非你先告訴我。”異樣的感覺纏繞着她,但她還是堅持。
燦金的貓眼兒變得灼亮卻又幽暗。
他終於冷靜了些。
良久,他緩緩吐出四個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想用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把她打發嗎?看出她的懷疑,申屠元用更直接銳利的眼神殺回去。
他是個膽小鬼沒錯,在察覺自己可能受傷的情況下,就決定隱藏自己的心思,用語言或是臭臉來武裝出一個堅固不可摧的自己。
膽小鬼。
就算他深知這樣下去不行,但長久以來的慣性讓他學不會心口如一,口是心非的話在被攻擊的時候,會擅自做主的跑出來。
所以就算被稱為膽小鬼又如何?每個人都有自我保護的能力!封江花還想再說什麼,甚少響起的電話鈴聲,悠揚的傳遍整個空間。
是蓋西文的“藍色狂想曲”。
是誰會打電話給她?雙手被他牽制住,整個人被他高壯的身軀壓蓋住,封江花動彈不得,也無法接聽電話。
她想起身,他不讓。
四道同樣不肯退讓的目光在空氣中糾纏。
最後,在電話快要停止響鈴之前,申屠元才把她從地上拉起。
封江花收回眼中的頑強,在離開去接電話前多看了他一眼。
唉,他真是個難了解的怪人。偷偷在心裏下了註解,封江花小跑步趕去接電話。
“哈羅!”拿起話筒,她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後的申屠元,眼珠子習慣性的轉了一圈,然後聳聳肩。
反正被他聽到了他也不一定了解對話的內容。
那雙璀璨的貓眼兒也移開視線。
“艾瑞……”打來的人正是他們剛才提到的她的男朋友。“晚上七點……嗯……OK。”即使是和男朋友說話,她的語氣聲調還是像平時一樣,沒有特別的高低起伏,臉上的表情也說不上是特別開心。
是的,對封江花來說會交男朋友,純粹是因為和對方相處方面沒有問題。
她的人際關係並不是說很好,也不擅長交友,艾瑞是她在某個學術研討會上認識的朋友,兩人在個性上有許多相像的地方,話題也差不多,幾乎是一拍即合,同樣說話懶得拐彎的兩人,在男方的表白下很乾脆的開始交往。
平時總是各忙各的,每隔一陣子艾瑞會來約她吃頓飯或看場電影,當然他們更常做的是學術上的討論。
算算時間他們也快三個月沒見面了。
但是……敲訂好約會時間和地點,封江花掛上電話,無奈的瞥了手指上的紅線~眼,她輕嘆了聲,下一刻回過身臉上掛滿討好的笑容——“元,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