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黃綺竹求助的望向丈夫,然而穆維哲還沒說話,便有另一個人先出聲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李容芸沒想到胡於宸竟會主動提出要送她,嚇了一跳,“啊?不用,這樣太麻煩你……”
“一點都不麻煩,反正我也要回台北。”胡於宸平靜的道,“我是自己開車下來的,晚上沒喝酒,有個伴一起回去也好。”
李容芸遲疑了,理智告訴她最好堅定的謝絕他的好意,可不知為什麼情感上卻不是很願意這麼做,頓時有些為難。
沒想到當她還在猶豫之際,穆維哲直接替她下了決定,“這樣也好,那麼胡老闆,容芸就麻煩你送了。”
“阿哲!”李容芸瞠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被賣了,她才不相信穆維哲看不出她跟胡於宸之間的詭異氣氛。
“我們走吧,容芸。”向穆維哲微微頷首表示感謝,胡於宸勾起她的手,不給她有反抗機會,拉着她離開。
李容芸直到上了他的車,安全帶都系好,才忽然回過神。
“我還以為我們不會再有交集了。”她喃聲道,說不清心底翻騰的情緒中,是不安多一點,還是期盼多一些。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很遺憾恐怕你的希望要落空了,因我當初似乎沒有承諾過這點。”他只答應讓她離開而已。
“我不懂。”她不解的輕咬着唇。
他們已經沒有再見面的理由了不是嗎?雖然她無法否認今天見到他時,心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悸動。
如果她對自己更誠實點,會承認其實她也想再見他一面。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或許是他對芙娘的深情令她動容,或許是他口口聲聲說要報復,卻總待她溫柔體貼的矛盾態度迷惑了她,總之原本明明不打算讓任何人進駐的內心,競悄悄有了他的身影。
他沒說活,卻突然牽起她的左手,拉開那條水晶手鏈,細細察看。
“這道疤痕是怎麼來的?”他輕撫着那道顯而易見的長疤,可以想見當初傷口有多深。
“你怎麼知道?”她僵住,“是穆維哲告訴你的?”
他沒回答,卻道:“你願意告訴我它的故事嗎?”
李容芸一臉慘淡的苦笑,“哪有什麼故事?不過是段惡夢罷了。”
她想抽手,他卻不讓她如願,緊緊握着不肯放開。
“那麼,可以把你的惡夢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嗎?”
她望着他,看進他眼中不容錯認的溫暖和關懷。
有多久了?除了穆維哲和黃綺竹外,再沒人這樣了解她小心藏住的痛苦。
只是那對小夫妻總怕提起她的傷心處,不斷試圖勸她忘記那些不堪往事,而胡於宸卻希望她把那些夜夜糾纏她的夢魘講出來。
他說,要替她分擔。
痛苦是能分擔的嗎?她不知道。
但也許是壓抑太久,滿溢的情緒急欲尋找宣洩的管道,也或許她好累好累了,想找人訴苦,總之她聽到自己開了口,“那個人……曾經把我當成禮物,送給三個男人。第一個是你,第三個是穆維哲,我想這你已經曉得了吧?而這個疤,是第二次弄來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那次我被下的藥量不多,還勉強能動,我一直掙扎哀求,希望那個男人放我走……他當然不肯,畢竟像穆維哲那樣的人並不多。”
胡於宸握緊了拳,痛楚像把尖銳的錐子,毫不留情的敲進他脆弱的心臟,痛得他一陣暈眩。
“若我曉得你是被迫的,那晚絕不會那樣對你。”他咬牙開口,第一千零一次後悔自己那晚為什麼多喝了幾杯,對她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
她沉默了許久,緩緩合上眼強勾起一抹笑,才輕聲道:“我知道。”
她真的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就另一方面來說,他也是受害者,所以對他,她倒是沒有恨。
胡於宸驀地傾身,用力將她擁進懷裏,抱得很緊很緊,像是想與她融為一體,再不分開。
無關情慾,他只是很想……安慰這個看似富裕安然的活着,實際上卻比芙娘活得更坎坷的女人。
至少,芙娘還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她卻只有她自己。
李容芸沒有抗拒,他的擁抱很溫暖,她捨不得離開。
“放心。”她微笑,能被人如此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她突然覺得過去那些惡夢連連的情節,好像變得不那麼可怕,“其實他沒有得逞,那時我見到桌上有把水果刀,情急之下,拿了就往自已的手劃下去。”
“你尋死?”胡於宸變了臉色,想到了芙娘的死。
那是溫柔的芙娘第一次做出那樣激烈的舉動,他不怪她,只是很心疼,但那不代表他就不會心痛、不會憤怒。
說他自私也好,他寧願她好好活着,不想她為守護所謂的貞節而死。
只是他沒想到過了三世,她競還是用了同樣的手段。而在今生。他竟是曾傷害她的男人之一。
然而李容芸卻搖了搖頭,“我沒有要尋死!我不會為那種男人尋死的,會那樣做純粹是想阻止他。”她也確實成功了,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從此左手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靈活,可她很慶幸至少自己還活着。
“我只是因為被下了葯,力雖拿捏不穩,才不小心劃得太用力,留下疤痕,但也好,至少沒有生命危險。”她的聲音不大,卻帶着異常的堅定,“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可我認為自己沒有錯,錯的是那個老頭、那個男人,我沒有必要為了那種人賠上我的性命,他們不值得我這麼做。”
本以為她的言論會令他難以理解,沒想到胡於宸聽了,反而露出如釋重負的欣喜表情,“對,你說的沒錯,該死的是他們,不是你,你永遠不需要為那些該死的混蛋所犯下的錯誤負責。”
這一刻他好感激上天給了這世的她堅強的性格,若當年她尋了短,此生他又要錯過她了。
“所以……你也覺得不是我的錯?”
“當然。”
她又怔了好一會兒,隨後笑道:“謝謝你。”
被這麼安慰,李容芸感到好過多了。
她其實並不是那麼堅強,偶爾也會感到旁徨無助,只是不堅強就很難活下去,而她想活下去。
以前她總把這些事藏在心底,現在說出來了,才發現真的能夠減輕內心的沉重。
“好了,我們走吧。”他緩緩放開她,發動車子。
她微笑的看着他將車子開出停車場,忽道:“那個,我今晚應該可以平安回到家吧?”
不會再被綁架之類?
胡於宸愣了下,一會兒后才聽出她的玩笑,“比起再次綁架你,我比較想知道你現在住哪裏,所以別擔心,至少今晚我會將你平安送回家的。”
她不禁面露懷疑,“你……想知道我住哪做什麼?”
“放心,總不會是再度綁架你的。”他失笑答道,不但不給她答案,還賣了更大的關子,“下次見面,希望我們能有個新的開始。”
“下、下次見面?”
這是他承諾他們還會再見的意思嗎?她的心跳突然變得好快。
“很快你就知道了。”他神秘的道。
“滴滴滴——”在一陣悠揚的鋼琴旋律里,突兀的插進刺耳的鬧鈴聲。
琴聲停了,一隻纖白的膀臂伸長,按掉置於鋼琴上的企鵝造型鬧鐘。
“時間差不多了啊。”李容芸喃喃的道,起身收拾東西。
她今天準備去新地方上班,和人約好了下午兩點。
自三個月前發生那一連串事情后,她原先的工作沒了,舉辦完個人演奏會,便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新工作。
不過也還好,她並沒有很急着找工作,反正過去幾年她存了點小錢,平1日開銷也不大。
其實在那場演奏會之後,有不少人來找過她,問她有沒有意願去他們那裏工作,可她不是傻子,曉得許多人對她的八卦感興趣多於她的專業,他們邀請她不過是想拿她當活廣告,或是八卦消息來源。
即便她已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真正看上她專業的少之又少。
薪水再高也一樣,她才不想製造話題讓人說閑話。
不過今天邀她去的地方倒很特別,是間育幼院。
前幾天“聖馨育幼院”的院長打電話給她,問她有沒有意願去那裏工作。
院長告訴她,這間天主教的育幼院每天下午都有一個半小時的唱聖歌時間。所有不用上學的小朋友都會參與,然而先前的伴奏老師在月初時辭職了,之後因為地方偏遠;找不到新老師,在一位朋友的介紹下,才想和她聯絡看看。
她只考慮一分鐘,就爽快的答應了,雖然那裏交通不甚方便,相較之下薪水也不算高,不過沒關係,她從來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對物質生活沒有特殊執着,也不需要背負房貸,一個月三萬的薪水已經很夠她過活了。
會決定去那工作,是因為在那裏太多孩子有比她更曲折的身世,她不必擔心被指指點點。而她心底清楚,其實自己答應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是,“他”也是育幼院出身的。
她想多認識些像他那樣的孩子,到那樣的環境好好感受一下。
李容芸換上一套簡單的白色連身洋裝,化了點淡妝便出門了。
五十分鐘后,她來到育幼院門口,和警衛打了個招呼,過一會兒院長便親自出來迎接她了。
“你就是李小姐吧?真高興你願意過來,我們這裏有點偏遠,捷運公車都到不了,很多人都嫌麻煩不肯來,先前我一直很擔心找不到新老師。”院長林儀約莫四十多歲,看起來是個和藹的婦人,微笑的和她握手。
“哪裏,我很榮幸能夠受邀前來。”這是她的真心話。
“來,我先帶你熟悉一下環境。”林儀熱心的道,帶着她一一介紹育幼院裏的設備與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