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雖然蘇絹萍說自己沒什麼大礙,但范竣希仍堅持找來大夫替她診治,確定她的腳只是瘀傷,沒其他問題,且瘀傷幾日便會消褪,他才不再擔憂。
在診治期間蘇絹萍一直偷覷着他,兩人分別十幾日,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重逢,雖然多少有些尷尬,但內心也有幾分喜悅。
他確實是關心她的。
“表哥,不和我介紹一下表嫂嗎?”眼見范竣希一看到妻子就完全忘記自己的存在,沈宛茵見大夫離去后,終於忍不住酸溜溜的開口。
“你在見着我之前不都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了,還要我介紹什麼?”范竣希瞧都沒瞧她一眼,反倒是轉過頭對蘇絹萍道:“這是我的遠房表妹,沈宛茵。”
蘇絹萍向對方點了點頭,輕喚了聲“宛茵”后,便沒再多說些什麼了。
她活了三十多年,看盡人情冷暖,儘管沈宛茵已儘力掩飾,她仍輕易看出對方隱藏的敵意。
她不知道被敵視的原因,也無意探究。但看在范竣希的面子上,她願意維持禮儀和基本的友善,但要她討好沈宛茵……就算了吧,畢竟人家不想和她親近,她又何必拿熱臉貼對方的冷屁股。
而范竣希顯然壓根不在意她對沈宛茵的態度,只是皺眉看着她,“怎麼每次見到你,你都把自己弄得一團糟?”
他語氣里不容忽視的關切,令蘇絹萍收回本來放在沈宛茵身上的神思,心尖微顫。好久了……好久不曾有人用這種帶着關心的責備和她說話。
雖然理智要她最好先和范竣希將話講明、弄清他對自己的心思,即便是喜歡,又是為什麼,再決定如何應對。可情感上她卻已相信這男人確實喜歡她,並且願意待她好,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臟怦跳加速。
“哪、哪有每次?”她感覺自己的臉正發熱,聲音不自覺的慢慢低了下來,“也不過就兩回……”
范竣希瞧着她雙頰微泛紅暈,帶着幾分羞怯的模樣,連日來始終低迷的心情突然好轉了許多,看來她對他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
一旁的沈宛茵見兩人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不甘心的嚷道:“表哥!”
“好了,宛茵,你在外遊歷好些日子,想必也累了,今日終於返回,不如先回房休息吧。”范竣希淡淡下了逐客令。
沈宛茵連忙道:“我才不……”
“我和你表嫂也有些話想說。”他打斷她的話,不想有人再干擾自己和蘇絹萍的相處。
這是擺明不讓她再抗議的意思,沈宛茵恨恨瞪了蘇絹萍一眼,跺了跺腳,氣惱的轉身離去。
見到她的反應,對於自己被敵視的原因,蘇絹萍心中隱約有數。
范竣希可不知她在想什麼,他端詳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這幾日在范府待得可還舒適?”可話才剛問完,他便有些後悔了。
強娶她的自己不在家,她又有妹妹陪着,肯定過得很自在吧?他明知答案,又何苦問出口聽她回答?
沒想到她沉默了一會兒后,卻道:“你覺得,才新婚三日,你便一聲不響把我獨自扔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會過得舒適嗎?”
他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那眉宇間隱含着怨懟的嬌顏。
她說的是實話,范竣希知道,他就是有辦法分辨她是否言不由衷。所以,她現在是埋怨自己丟下她嗎?
雖然知道她在生他的氣,可他卻打從心底湧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欣喜。
“我以為有湘梨陪着,你應該會過得不錯才是……”他啞聲道。
“……她也和我一樣,人生地不熟啊,難免會慌張、不安的……”她咕噥着,那語氣既像是抱怨,又似撒嬌。
范竣希聽着,向來沒太多表情的冷臉,唇角不禁彎起一抹像是微笑的弧度。
沒想到一向獨立,心防極重的她居然會對自己撒嬌呢!
他能不能假設,這表示她已多少對他有些好感,才會把這一面展露給他看?
“抱歉,這次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范竣希放軟了語氣,安撫她。
“還有以後?”蘇絹萍不悅的抿了抿唇,“你先前既然不顧我的意願便硬娶了我,又口口聲聲說喜歡,那為何娶了我以後又不聲不響的把我扔在家?”
她不是不曉得自己這番話已逾越了界線,明明他對自己已經夠好了,她卻看準他不會生氣而質問他,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可她非常想知道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而這也許能幫她早日認清自己的心,給他一個答案。
范竣希凝望着她的眼神,慢慢變得深情。
“對不起,我以為……你或許不想見到我。”他輕輕說出了心底話。
可笑吧?他這老被人說是冷血奸商的穆國首富,竟在乎一個女人的心情至此。
因為怕自己的存在會惹得她不開心,他便將宅子留給她,自己躲得遠遠的。這想法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肯定會笑掉大牙。
不過他現在覺得,能因此聽到她語句里透露出極隱晦的好感,就算他成了別人的笑柄也無所謂了。
蘇絹萍的臉蛋更紅了些,“那、那是兩回事啊!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在新婚的頭幾日便被丈夫拋下的。”
“所以你已將我視為你的丈夫了嗎?”
她一怔,抬頭對上他炯亮的眼,心跳忽然亂了幾拍。
真是,為什麼這麼輕易就被他的目光震懾得不知所措?蘇絹萍暗罵自己沒用。
“我們……都已經拜了堂,不想承認也不成吧?”她尚未釐清心意,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低頭垂眸道。
她話說得好像挺不情願似的,但范竣希聽得出她並沒有那麼不甘願,這份認知令他更為欣喜。
“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他向她承諾。
“隨、隨便你啦!”蘇絹萍輕咳了下,覺得自己方才的態度很像怨婦,臉上的紅霞因困窘而更深了。
范竣希覷了她好一會兒,忽地想起某件事。
“差點忘了。”他自懷裏掏出了一個木盒,“這是給你的。”
蘇絹萍疑惑的接過那古樸的木盒,帶着幾分好奇打開了它。
裏頭靜靜躺着一支木簪。
她對木材沒有研究,自然不曉得它是由什麼木材製成,然而一從盒中取出木簪,她便嗅聞到一股郁沉甜美的木頭香氣,顯是用極好的木材製成的。
這木簪拿在手裏比想像的沉了些,造型典雅,上頭沒有多餘的花樣,僅簡單鑲了兩枚小巧卻瑩白圓潤的珍珠,簪身偏紅褐色,整支木簪有着如波浪般的美麗木紋。只一眼,她就立刻喜歡上它。
“要不要戴戴看?”范竣希沒忽略她臉上欣喜的表情,心也慢慢定了下來。雖非名貴的金銀或玉製成的簪子,可它的色澤造型皆極美麗,適合淡雅的她,他才買下。
蘇絹萍猶豫了會兒,將簪子遞給他,“你幫我戴上好不好?”
無論如何,自己這後半輩子已註定要和他綁在一塊兒,那麼便從此刻開始多和他培養感情吧。
果然,他如她所料的揚起唇角,接過了簪子,不甚熟練的為她簪上。
“很好看。”他說著,取來擱在桌上的鏡子遞給她。
蘇絹萍好奇的瞧了瞧鏡里的自己。
其實他的技術不大好,那簪子別得有些歪了,不過看起來的確很別緻。
“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歡。”她忍不住又摸摸那根木簪,誠心道:“謝謝。”
“你喜歡就好。”
見范竣希將鏡子放回原處,蘇絹萍卻突然想起那表妹的事兒,於是試探性的問道:“咳,范、范爺,宛茵……看起來是個挺有主見的女孩啊。”
其實她真正想知道的是,沈宛茵是不是同她和妹妹一樣,都是穿越來的,否則該如何說明那些跨時代的“發明”以及“創意”?
只是這種事范竣希未必會知道也不能直接問,只能拐彎抹角的打探。
不料男人覷了她一眼,竟直接略過她的問題,“難道你打算就這麼一直喚我范爺?”
“啊?”不然要叫什麼?老爺?夫君?蘇絹萍思索掙扎了好一陣,最後才妥協的含糊喚了聲“竣希”。
這已經是她的底線了,他要是還不滿意,她也沒辦法。
所幸男人似乎挺喜歡她這麼叫的,原先略蹙的眉很快鬆了開來。
“宛茵是我的遠房表妹,我和她不算親近,我只是瞧她父母雙亡,一個女孩兒日子難過,才接她來照顧,你若不想和她往來,也無須勉強。”他的心情好,自然也就有閑情向她解釋兩人的關係。
他的話說得很清楚了,他照應沈宛茵僅是責任使然,她不必為了他的面子,特地與宛茵交好。
雖然蘇絹萍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不過這話由范竣希口中說出,自然又有另一種意義。
那就是對他而言,她這“妻子”遠比“表妹”重要多了。
“我只是覺得她性格挺活潑,和一般女孩不大一樣。”心中雖喜,蘇絹萍卻沒表現得太明顯,只斟酌道:“而且先前青兒告訴我,這鏡子是宛茵發明的,她真是聰明呢。”
“宛茵從小便是這樣,老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腦袋裏總有些稀奇古怪的念頭,你若不習慣,別理會她就好了。”范竣希的語氣極淡,像是一點兒也不把宛茵偉大的“發明”放在眼裏。
她聽了卻感到有點奇怪。照理說依他的商人本色,這種拿去賣可以賺大錢的東西,他怎麼會沒讓它在市面上廣泛流通呢?
就算製作鏡子的成本極高,也一定有買得起的人。況且物以稀為貴,製造的量少還可以順便哄抬價格,這和冰品不同,實用性較高,應比較有銷路。然而范竣希卻似乎不在乎,真的很奇怪。
不過不管怎麼說,她幾乎可以確定沈宛茵不是這時代的人,而是與她和小梨一樣,均是從未來穿越至此。
“倒不是不習慣啦,只是挺佩服她的聰敏而已。”她隨口答道,“家裏多個人也好,或許會熱鬧一些。”
“你若能這樣想是最好,不過也別勉強自己配合她。”范竣希點點頭。
他對沈宛茵雖然存着一種責任感,總覺得該好好看顧她這輩子,可真要說有什麼情分,只怕是少得可憐。
如果日後絹萍和宛茵處不來,他絕對是二話不說將宛茵送走。
蘇絹萍望着他,彎彎的柳眉輕挑,終於將心底的疑惑問出口,“為什麼你總怕我受了委屈?”
若不是喜歡她,她實在想不透他為什麼要如此費心思。
但若說他喜歡她……她還真不明白這感情是從什麼時候,又是為什麼開始的。
范竣希的唇微微一動,正想說些什麼,房門口卻傳來於管家的聲音。
“老爺,富滿樓的許老闆突然來訪,說有要事想和您商議。”
范竣希聞言不覺蹙眉,因被打擾而不快。
當他正想說不見時,蘇絹萍卻道:“既然有人找你談生意,就快去吧。”見他還一副不怎麼情願的模樣,她補上一句,“我又不會跑了,若有什麼話,晚點再談也不遲。”
他聽了,這才慢慢的站起身,卻又調侃道:“那你好好休息,別再磕碰到其他地方了,否則李大夫一大把年紀了,可撐不住這樣不斷往返醫館和咱們府里。”
她臉一紅,噘嘴道:“知道了啦,你還不快去?”
於是范竣希笑着離開了。
蘇絹萍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男人的心思其實也挺好猜測的,根本沒有自己原以為的那般莫測高深,他心裏最在意的便是她,做什麼也都先想到她。
她想着,沒發現自己唇邊泛起了一抹笑意。
范竣希這一離去,便是一個多時辰,甚至拖過了范府的晚膳時間。
蘇絹萍怕妹妹餓着,便要妹妹先去吃,自己卻想等范竣希。
蘇湘梨原先不肯自己先吃,但聽說姐姐是想和姐夫培養感情后,立刻笑嘻嘻的單獨用膳去,這種當電燈泡的事她才不做呢!
而蘇絹萍又等了一會兒后,終究放心不下,打算親自去瞧瞧。
她問出范竣希人在議事廳后,便要青兒與紅芳帶自己過去。
然而才走至附近,就聽到一陣男人的哀求聲——
“范老闆,您這麼做豈不是要逼死我嗎?您家大業大,這筆款子多寬限個幾日……於您也無礙吧?求求您寬限幾日吧!”
蘇絹萍停下腳步,見到范竣希正好從議事廳內走出,他身後緊跟着一名神情慌張的福態中年男子。
范竣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話我先前已說得很清楚了,一開始就說好下個月還款,不得拖欠,這條件當初許老闆不也點頭同意?”
“范老闆,這筆款子我下個月是絕對湊不出來啊!它對您來說不過是零頭,對我而言卻是全部的身家,您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嗎?”
男人緊抿的唇冷冷一勾,腳下步伐也未停,“這筆欠款雖然對我確實只是個小數目,但這和要你如期還款是兩回事。若你下個月還是還不出錢來,便老實拿富滿樓抵債吧。”
由於青兒和紅芳是帶蘇絹萍從後頭抄小路過來的,因此正往外頭走的范竣希並未發現她的存在。
青兒原想開口喊人,卻被蘇絹萍攔下了。
她靜靜看着范竣希從未在她面前展露的另一面——這便是那個旁人口中陰狠冷厲、踩着無數人屍骨往上爬的穆國首富……
“富滿樓是我的畢生心血啊!”中年男子顫聲道,“您拿去了,我要如何養活一家子……”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當初你拿富滿樓抵押借款時,不是早該想到會有今日嗎?”
富滿樓老闆被他冷酷的言詞打擊得身子晃了晃,“我、我也不知那瀟月樓竟有辦法搶走富滿樓大半的客人……”
那間在富滿樓隔壁新開的酒樓對富滿樓生意所造成的衝擊,遠超乎他的想像,這陣子莫說賺錢了,連他抵押富滿樓借來的錢都賠個精光。
范竣希冷笑。“既然你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還是別繼續做生意了吧。不管我再寬限你多少時間,你也勝不了瀟月樓的。”
“不會的!客人們只是一時貪鮮……只要時日一久,大家還是會發現富滿樓才是真正的……”
范竣希終於停下了腳步,轉身道:“許老闆,我勸你還是儘早回去收拾富滿樓吧,免得下個月我接收時,你還沒整頓好。”
他這一轉頭,正好讓蘇絹萍看到了他那冰冷的眼神。
她怔了怔,還來不及有什麼想法,身後就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
“你看到了吧?”
她回過頭,看到沈宛茵正站在她身後,神色不善的望着自己。
“看到什麼?”她不解反問。
“表哥就是這樣的人,冷酷不近人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算逼死人也不在乎,你知道嗎?”
沈宛茵的目光流露毫不掩飾的輕鄙。她的鄙視不是對范竣希,而是對眼前這個突然蹦出來的“表嫂”。
她一點都不覺得這女人配得上表哥。
蘇絹萍瞧着對方,突然很想笑,“喔,所以呢?”
沈宛茵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不禁一愣,好一會兒才道:“你能夠接受這樣的他?”
她自己則是非常崇拜范竣希的手段,畢竟哪個成功的人不是這麼往上爬的?但那些偽善、失敗的人卻只會批判他冷血、奸詐。
可笑!表哥不偷不搶,每一分錢都是正正噹噹掙來的,合同怎麼打便怎麼做,從不坑人。是那些人沒本事,才會把全部身家都賠給他。
然而她能理解表哥,卻不認為眼前這個看起來嬌怯怯的表嫂能夠理解。當然她也不希望她能了解,最好她能因此主動放棄范夫人這個頭銜。
蘇絹萍明白對方的意圖,她倒也不生氣,只覺得同情。
“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希望我回答無法接受,而和你表哥夫妻不睦?”
因她直白的話,沈宛茵變了臉色,“我才不是那種意思,我只是要說你、你根本不了解表哥!”
此話一出,青兒和紅芳不免對望了一眼。
老爺先前可是提醒過她們得好好照看着夫人,莫讓她被府里的任何人欺負,但這“任何人”中,不知有沒有包括表小姐?
可話說回來,府里就這幾個主子,除了表小姐和老爺外,又有誰能欺負夫人?
恐怕這囑咐便是針對錶小姐的吧?
“咳,表小姐,您也是來找老爺的?”紅芳不得不開口打岔,希望能轉移她的注意力,以免她再說出不妥當的話。
沒想到沈宛茵壓根不領情,“我在和她說話呢,你這下人插什麼嘴?”
“宛茵,紅芳是我的丫鬟,就不煩勞你費神管教了。”蘇絹萍不喜歡她那種高高在上教訓下人的態度,“至於你說我不了解竣希……沒錯,新婚才半個多月,我承認自己根本還不了解他,不過你放心,在往後數十年的歲月里,我會努力了解的。”
她的語氣平靜,望着對方的神情彷彿在看個不懂事的孩子,令自小就被當成神童的沈宛茵為之氣結,“你……”
“怎麼你們都在這兒?看起來挺熱鬧的啊。”男人平靜的嗓音從遠處傳來。
蘇絹萍猛地回身,這才發現范竣希不知何時發現了她們,並且朝這兒走過來。
“表哥,我是來找你問生意上的事……”沈宛茵搶着說話。
“要不要一起用晚膳?”蘇絹萍不理會她,直接朝着男人問道。
范竣希眼中閃過一抹光芒,勾唇微笑。“好。”
“表哥?”沈宛茵不甘被忽略。
“抱歉,我和你表嫂有約。”他淡淡的道,擺明站在妻子這邊。
蘇絹萍別過頭,以免自己在瞧了沈宛茵難看的表情后,會忍不住笑出聲。
哎呀,他再老是這麼不遺餘力的挺她下去,早晚會寵壞她的。
但無法否認,向來獨立自主、不愛依賴旁人的她,卻十分喜歡他這不講道理的疼寵。
成親半個多月以來,這還是他們夫妻倆第一次單獨用膳。
范竣希用膳時話不多,讓蘇絹萍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時不時偷覷同桌的男人一眼。
大概是她偷瞄得太頻繁了,最後還是范竣希先開了口,“有話想說?”
她忙搖搖頭,趕緊低頭扒了幾口飯掩飾,只是沒一會兒就後悔了。
唉,難得有獨處的機會,她應該多了解一下“丈夫”才對啊。
有別於當初被逼婚時的憤怒與不情願,她現在已認真打算怎麼和他一起過下半輩子的可能性。
雖然心裏對他有某種說不清的感覺,可其實蘇絹萍並不認為自己已喜歡上他。
畢竟她活了兩世,看盡世態炎涼,就連有血緣的人都如此無情,何況是脆弱的感情?在感情方面她極謹慎且淡漠,無論是上輩子或現在,她真正在乎的都只有小梨一人。
但就像她過去努力待戴文翔好一樣,若范竣希喜歡她,並願意給她和小梨過着安穩的日子,那她也願意去了解他、討好他,好讓彼此都能過得更愉快。
快想吧,蘇絹萍,該和他聊些什麼好呢?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想娶我?”結果她的嘴在大腦反應過來前,率先問出了這困擾她許久的疑惑。
范竣希舉箸的動作緩了緩,像是挺意外她會突然問起這個。
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方家夫婦來找我,說你希望能進范家大門。”
他這話說得含蓄,但翻成白話就是,她的舅舅和舅媽直接跑來告訴他,說她蘇絹萍想嫁給他。
以崔氏的個性,不難想像當初她將自己說得有多花痴。
蘇絹萍忽覺頭疼不已。
再看看眼前慢慢吃着佳肴的男人,她不由得一陣愧疚,“對不起。”
雖然她是受害者,但仔細一想,這男人也不比她好到哪去吧?
原以為自己喜歡的姑娘要嫁他,沒想到娶到的卻是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妻子,甚至連碰都不能碰,想想實在也挺可憐的。
范竣希搖頭,“是我的錯。想也知道,依方家夫婦貪得無厭的性子,為了錢,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又怎麼能輕信他們的話?”
或許他心中原本便隱約感覺到這並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乍聽那消息時他實在是太高興了,便沒再深究。
蘇絹萍遲疑了好一會兒,又問道:“我不大明白……我們過去曾見過嗎?否則為何你會喜歡我?”
就算他名聲不好,可憑着穆國第一富商的頭銜,加上在女色上極為節制,想成為范夫人的姑娘多的是,不說其他,他表妹沈宛茵就是一個。可他怎麼誰不娶,只因崔氏的幾句話而娶了她?
“你不記得就算了,反正無妨。”范竣希輕描淡寫的帶過,還拿起一旁的酒壺,“你可嘗過桃酒?”
她先是怔了下,隨即眼睛一亮,“是紅庄的桃酒?”
紅庄是穆國知名的酒坊,以擅釀各種水果酒聞名,而其中最有名的酒便是桃酒。
雖然聽過,但她過去哪有機會喝?因此一聽說酒壺裏盛的是桃酒,她便立刻來了興緻,拿起范竣希為她斟滿的酒杯,輕啜了一小口。
那酒已先冰鎮過,十分冰涼順口,甜甜的桃香在嘴裏擴散,竟像在喝果汁似的,一點也沒有她前世偶然喝過的葡萄酒的酸澀或啤酒的苦味。
蘇絹萍在飲食上沒什麼特殊的喜好,唯一的喜好就是嗜甜,這“果汁”正好對了她的味,因此她三兩下將酒杯中的液體飲盡。
看她如此喜歡,范竣希淡淡一笑,又為她斟了一杯。
她照樣一口氣幹了它,再度將酒杯推了過去。
他再倒,她再喝。
三杯酒一下肚,她的腹中彷彿升起一股熱意,可或許是因為這酒喝起來冰冰涼涼的,倒不會讓人覺得熱得難受。
只是當她再次把杯子放到范竣希面前,他卻沒再倒酒給她。
“這酒的後勁強,再喝你會醉的。”他望着面前那張酡紅的小臉,輕聲勸道。
“明明就是果汁……”她嘟嘍,覺得身體好像輕飄飄的。
范竣希臉上閃過一絲異樣,卻又很快恢復正常。
好吧,他該承認,自己在為她斟第一杯酒時便沒安什麼好心,很想瞧瞧平日裏總是小心謹慎的她,喝了酒後會是什麼模樣。
只是他還真沒想到,只三杯酒就輕易讓她卸下防備,像個普通的十七歲少女,再不復平日的慎重防備。
他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
“也罷,反正是在府里,便縱容你這次吧。”他一笑,又替她斟了一杯。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其實蘇絹萍人還是清醒的且思路清晰,只是控制力變得薄弱許多,管不大住自己的言行,而她心中也不是沒有打算。
當她幾乎將那一小壺的酒喝了精光,覺得渾身開始發軟,腦中有一個最強烈的念頭。
她喝下前三杯桃酒時確實是因為覺得好喝,可後面的幾杯,就是為了壯膽。
她想討好他,做他真正的妻子……
只是為什麼沒人告訴她,喝了酒會好想睡覺?
她掩嘴打了不知第幾個呵欠。
“你累了,早些休息吧。”對面的男人似乎這麼說道。
“我不累……”她揉着眼睛,喃喃的道。
范竣希輕笑了下,起身走向她,“我扶你回房休息。”
她原還想抗議他無視自己說“不累”,但轉念一想,他扶自己回房,不正是達成目的的好時機嗎?
大概是因為酒喝多了,讓她心中對於初夜的恐懼與忐忑減弱不少,當他扶起她時,她也就順勢倒入他懷裏。
范竣希並未驚動下人,就這麼小心的攙着她,走進在這些日子幾乎已變成她個人房間的新房。
蘇絹萍突然覺得以一個喜歡她的男人而言,他的舉止好像太過君子了一點。他的手雖然穩穩扶着她的腰,卻完全沒趁她酒醉之際毛手毛腳,而且他在將她扶上床后就立刻放開了。
眼看他拉過被子替她蓋上,似乎沒打算對她如何的模樣,蘇絹萍突然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揣測是否太過自作多情。
然而她沒時間細想,見他一副準備離去的模樣,她趕忙伸手拉住他,“等一下!”
“怎麼了?”他回頭問道。
蘇絹萍哪敢回答?她只能手忙腳亂的拉着他在床沿坐下,然後鼓起勇氣以雙臂環住他的頸子。
“絹萍?你……”
她沒讓他把話說完,芳唇直接貼上他的。
雖然她活了兩世都沒有談戀愛的經驗,但好歹前世也看了不少……呃,應該沒做錯吧?
男人的唇柔軟而溫熱,吻起來感覺其實還不賴,只是她笨拙的吻了好一會兒,卻發現他似乎沒反應……
唔,難道她有什麼步驟錯了嗎?
還在想着,他卻已退開,在他們之間拉出了距離,並制止她的動作,“別這樣。”
蘇絹萍一愣,抬眼望向他。
他們靠得很近,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嗅聞到他身上屬於男人的氣息。而他眼底分明閃爍着熾熱的火苗,讓她知道他並非無動於衷,為什麼他要阻止自己?
“為什麼?”她終於還是開口問了。
若不是喝了酒,她覺得自己大概承受不了第一次試圖誘惑男人就失敗的打擊。
他放開她的手,“絹萍,我不是君子,但我很貪心,既然要,要的就是心甘情願的你。”見她似乎想開口說什麼,他卻先一步以指點住她的唇,“別跟我說你現在是心甘情願的,我知道你只是想討好我而已……或許還加上點愧疚,總之絕對不是因為喜歡。若你真的打從心底願意,也不必喝這麼多酒壯膽了。”
蘇絹萍怔怔瞧着他,感覺胸膛間傳來“怦怦”的劇烈心跳聲。
“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怎麼永遠都知道我在想什麼?”她喃喃的道。
他怎麼可以把她看得這麼透徹?一次或許是巧合,但兩次、三次……她再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他只是蒙到的。
范竣希聞言,微微一笑,“我說過,我喜歡你很久了。”
她頓時呼吸一窒,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