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不想把她逼得太緊——如果他真的讓她覺得有壓力。
耐心是美德,也許他該耐心的等待她,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沉澱。
突然成為人妻及五歲小孩的母親,對二十五歲的她來說,或許真是一個艱困的挑戰……
進到棋太的房間,他已經睡著了。
河野小心翼翼的在床邊收拾着他的玩具,怕驚醒了他。
都臣走了過去,看見他從未見過的機械人玩具,而且數量不少。
“你幫他買的?”他低聲的問河野。
河野搖頭,“是那天從道館帶回來的,珠樹好像還幫他買了好多衣服。”
他微怔。對他說出“不管是你,還是你兒子,都讓我喘不過氣來了”這種話的珠樹,為什麼要在臨別前幫棋太買這麼多的東西?
“衣服呢?”
“都在衣帽間。”河野回答。
都臣走向位在房裏的衣帽間,看見地上擱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紙袋。
紙袋來自於各個百貨公司,而據他的了解,珠樹是個幾乎不逛百貨公司的人。
他趨前打開袋子,取出了一件件還掛着吊牌的名牌童裝。衣服的價格都不便宜,就連款式簡單的T恤都要上萬塊。
這絕不是珠樹的作風,她不是個祟尚名牌的女人。
但如果不是她,那麼是誰買了這些衣服跟玩具?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太確定的想法,而他必須把棋太挖起來問個清楚。
他走出衣帽間,快步來到兒子床邊。
“棋太,醒醒。”他輕輕的叫喚。
河野見狀,驚疑不解的看着都臣。“少爺,你這是做什麼?”
珠樹離開后,小少爺就一直睡得很不安穩。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小少爺哄睡,怎麼少爺卻要把他叫醒?
“棋太,醒醒,爸爸有話問你。”都臣輕搖了他兩下。
“唔……嗯?”棋太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看着神情凝肅的他。“爸爸?”
都臣將他從被窩裏拉了起來,雙眼定定的直視着他,“棋太,你把爸爸的話聽清楚,那些玩具跟衣服是誰買給你的?”
“是媽媽。”棋太揉揉眼睛,一臉睏倦。
“是珠樹嗎?”
棋太搖搖頭,打了個呵欠,“是生棋太的媽媽……爸爸,我好睏喔。”
聽到棋太這麼說,不只都臣一震,就連一旁的河野都一臉驚疑。
“棋太,你剛才說什麼?”都臣再次求證。
這會兒,棋太總算清醒了一點,並驚覺到自己說溜了嘴。
他心虛的搖搖頭,“沒有,我不可以說。”
“不可以說什麼?”都臣情緒不禁激動起來,“誰要你不準說?”
看見爸爸一臉嚴肅,棋太有點害怕。他不想對爸爸說謊,卻又不能說實話。
因為媽媽告訴過他,要是爸爸知道他跟她見面,就會把他關在家裏。
“棋太,”都臣聲音一沉,“不可以對爸爸說謊。”
棋太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得紅了眼眶,“棋太要是說出來,爸爸會把我關起來。”
“什……”都臣按捺着情緒,儘可能的平心靜氣,“爸爸不會把你關起來,你要對我說實話。”
棋太猶疑的看着他,“真的?”
“爸爸不會騙你。”他問:“你什麼時候見到生你的媽媽?”
“上個星期……”棋太怯懦地回道,“媽媽去道館看我,還帶我出去玩……媽媽說不可以告訴爸爸,我不是故意說謊……”
都臣坐在床沿,沉默思索着。
這一瞬間,他全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圓城寺鈴子從中作梗。
她跑去道館的目的不是為了彌補棋太,而是要逼退已經跟他結婚的珠樹。她對珠樹說了什麼?她使了什麼手段讓珠樹選擇離開?
“爸爸不要生棋太的氣,嗚!”見他不說話,棋太哭了起來。
他將棋太抱在懷裏,安撫着他,“爸爸沒有生棋太的氣,別哭。”
棋太緊緊抓着他,抽抽噎噎地低喊,“爸爸,生我的媽媽什麼時候才會來我們家?”
都臣微怔,疑惑的看着他,“來我們家?”
“生我的媽媽說……”棋太一臉難過失望,“因為媽媽在,所以她不能來,可是現在媽媽都已經回道館了,為什麼生我的媽媽還不來找我?”
聽到這兒,都臣的腦袋不再混沌,豁然開朗。
顯然地,圓城寺鈴子利用了天真無邪、毫無心機的棋太,逼走了善良又全心全意愛着棋太的珠樹,因為她知道珠樹為了棋太願意做出任何犧牲。
珠樹不是不愛他及棋太,她之所以說了那麼傷人的話,全是因為她太愛他們。
“河野,我要……”
“我知道。”河野未待他說完,瞭然一笑,“少爺趕快去吧。”
珠樹帶着幾分醉意回到了道館,一進門就看見在院子裏揮劍的哥哥。
她愣了一下,“哥?”
直樹停下練習的動作,皺起眉頭看着她,“你跑去喝酒?”
“跟幼兒園的花子她們去吃燒烤嘛,”她說:“喝了三瓶啤酒而已。”
“而已?”直樹朝她走了過來,嗅了嗅她身上,“你身上綜合了燒烤店各種奇怪的味道跟酒味,臭得像六十歲的糟老頭。”
“什麼啊!”她生氣的推了他一下,然後定定的看着他,“你拿起竹劍了?”
直樹有點不好意思,“嗯,不是跟你說了我會振作起來嗎?”
“哥,”看着重新拿起竹劍的他,珠樹既激動又感動,“太好了。”
“等我恢復水準,你會僱用我當教練嗎?”他開玩笑的問。
她毫不遲疑,點頭如搗蒜,“當然。”
“那你呢?”直樹笑意一收,神情嚴肅的注視着她,“你什麼時候才要面對自己的感情?”
她微怔。
“你明明喜歡他,不是嗎?”他輕嘆一聲,“為什麼要離開他?”
她神情一黯,幽幽地開口。“你不明白,我、我希望棋太能得到他要的幸福。”
“那你跟間宮都臣的幸福昵?”直樹將竹劍往旁邊一擱,兩手緊緊抓住她的肩頭,“珠樹,你真以為這麼做能讓大家都得到幸福嗎?”
“哥……”
“我看得出來,你對他已經放了感情……你該緊緊抓着這幸福。”
“真正的愛是成全對方、讓對方幸福。”她流下無奈又憂傷的眼淚,“我們才剛開始,我……我捱得過去。”
看着假裝堅強的妹妹,直樹一嘆,“你真是個傻瓜。”說著,他展開雙臂,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
在哥哥溫暖的懷抱里,珠樹偽裝出來的堅強慢慢崩潰。終於,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哥,”她牢牢的抓着他,“愛一個人的心情為什麼這麼苦、這麼沉重?”
妹妹從小就是個堅強又倔強的女孩,他幾乎沒見她為什麼事哭過,除了爺爺跟爸爸過世的時候。就因為她很少哭,因此當她哭起來時,格外令人心疼不舍。
“哭吧。”他拍撫着她的背,“盡情的哭,哥哥給你靠。”
“你不是說我身上很臭……”
他一笑,揉了揉她的頭髮,“沒關係,因為你是我的寶貝。”
“放開她。”突然一聲沉喝傳來。
雖然已經近十一點,但道館的門還沒關上。都臣穿過大門,只一眼就看見讓他大為光火的畫面。
在院子裏有個穿着背心及運動長褲的男子,正緊緊的抱着他的“老婆”。
他們似乎非常忘情,根本沒發現他的存在。
他大步上前,只隱約聽見那男人說了句讓他幾乎快爆血管的話——
你是我的寶貝。
該死!珠樹怎會是那男人的寶貝?他難道不知道珠樹是他間宮都臣的妻子嗎?
“放開她!”他再次沉聲一喝,箭步上前。
“咦?”聽見熟悉的聲音,珠樹輕推開了直樹,轉頭一看,她瞪大了眼睛,驚疑的看着一臉慍協的都臣。“都臣?”
聽見珠樹叫他都臣,直樹立刻確定突然闖進來的男人的身份。
那是間宮都臣,他妹妹的“丈夫”,他的妹婿。
不過他幹麼這麼生氣,到底是……對喔,他這位好野人妹婿還不知道他是誰,看見他抱着珠樹,兔不了會誤會、會抓狂。
“間宮先生,我是……”
直樹正想解釋並自我介紹一番,卻見對方筆直的向他走來。
“你這傢伙……”都臣一把揪住直樹輕薄的背心,“你不知道她是人妻嗎?”
“呃,我……”
居然叫她寶貝?”他眼底的妒火竄燃,一副像是要把直樹生吞活剝般的狠勁,“她是間宮珠樹,是我的妻子。”
“都臣,你做什麼?”珠樹趨前攔阻他,“快放開他。”
他轉頭看着她,不悅地質問:“他就是那個騎機車送你回家的朋友嗎?”
她一頓,“他……對,他是……”
“我不會把你交給他。”他沉聲道,“我不會跟你離婚,就算你跑到南極去,我也會在成千上萬的企鵝里找到你。”
聽見他這番激動又直接的表自,珠樹心頭一悸。
小別七天後,她以為他已經放棄她,且終究會將離婚協議書拿來給她簽名,沒想到他再次出現時,竟是如此的……
“間、間宮先生,珠樹她……”直樹試着想讓都臣知道他的身份,但才一開口,就換來都臣惡狠狠的一瞪。
“不准你直呼她的名字!”都臣怒視着他,“我不管你們是什麼樣的朋友,都不准你這麼親昵的叫她。”
直樹呆住,木木的看着他因嫉妒而憤怒得像頭領域遭到入侵的公獅般的妹婿。
都臣鬆開緊揪着他背心的手,一把拉住了珠樹,“跟我回家。”
“不要,我、我家在這裏……”即使掙不開他的手,她還是抗拒着。
眼見氣氛有點僵,直樹忍不住上前,“間宮先生,珠樹她是……"
以為直樹想阻止自己帶走珠樹,都臣一個激動,掄起拳頭便朝着他那張“花美男”的臉揮去——
“不行!”見狀,珠樹及時勾住他的胳臂,緊緊抓着,“他是我哥哥!”
"什……”都臣如暴漲洪水般的妒意及怒意瞬間平息下來。他皺起眉頭,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說什麼?他是……”
她漲紅着臉,嬌悍的瞪着他,“他是我哥哥,古橋直樹。”
他愣了幾秒鐘,木木的將視線移到正對他咧嘴笑的直樹臉上。
“幸會,我是珠樹不才的哥哥。”
都臣繃緊的肌肉頓時鬆懈下來,低聲咒罵著,“可惡,為什麼不早說,我差點就……”想到自己幾乎要動手揍大舅子一拳,他不禁心驚。
“間宮先生,”直樹忽地正經八百的彎腰一欠,向他致謝,“謝謝你在珠樹需要幫助時拉了她一把。”
都臣微怔,沉默了幾秒。是他拉了珠樹一把嗎?不,被救的人……是他。
“你錯了。”他蹙眉苦笑一記,“是她拉了我一把。”
聽見他這麼說,直樹跟珠樹都不兔疑惑的看着他。
“如果不是遇見她,我幾乎已經忘了該怎麼去愛了。”他喟嘆一聲,注視着珠樹,“她救了我的家庭,救了我的人生,可是她自己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