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知道解藥下落,卻怎樣也拿不到的心情,實在有夠嘔!
“你們將軍呢?”瞪着光禿禿的拔營地,連騎幾日馬,騎得屁股都麻了的莫修,臉上除了不爽還是不爽。
“將軍一早就啟程前往黃州邊境去了。”留下來善後的士兵,對着領着令牌的男人,恭敬回答。
那隻大熊……怎麼又改變方向了?
莫修忍下滿腔不爽的情緒,這趟出來已經是第三次撲空,他還要繼續追下去嗎?
當然要!
這可關係到他娘子的性命,說什麼他都要追下去。“你們將軍出發多久了?”
“天剛亮就領着全軍兄弟離去。”
那是三個時辰之久的事……不知道還追不追得上?
“不是我要說,你們將軍怎麼這麼愛變換營地,一下大清早出發,一下傍晚就走。”莫修嘆口氣,踩着馬鞍跨上馬背,真把他累死了。
“這就是咱們將軍厲害之處呀!”小兵挺着胸膛,眼中有着對將軍的仰慕,“傳言他的行蹤總是變化莫測,讓大家猜不着頭緒來,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才令敵軍頭痛呀!”
小兵沒提的是,這也令每每從京城出發要找他的人頭痛不已。
莫修冷嗤,就連自己人都找不到蹤跡,算哪門子的變化莫測,這種人能帶兵打仗還連連得勝才奇怪咧!
廢話少罵,還是先追再說!
為了他的娘子,屁股多疼都不管了,哪怕窮盡一生,他也都會找到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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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府。
得知自個兒小姐命在旦夕,兩個做丫頭的又怎麼能置身事外?除了要求自己的相公分頭幫忙找出征的令將軍外,兩人則是每日每夜守在小姐身側。
倒是當事人表現得一點也不緊張擔憂,三餐吃飽飽、午覺睡好好,下午就嗑嗑瓜子、點心,或外出買個寶貝回來打發時間,偶爾再暈個倒、流個鼻血嚇嚇人,日子倒是過得挺悠哉。
看來擔心緊張的就只有兩個丫頭。
“我說小姐,這姑爺找令將軍是找到哪裏去了?”
“我哪知道,他上上回出發,花了快半個月;再上一回是一個月,這次最快我想也要花個二十天才有消息回來吧!”
“小姐怎麼一點都不擔心?”
“擔心什麼?”她眨眨眼,早就準備好面對這一切,現在擔心有什麼意義咧!
她的樂觀卻讓兩個丫頭垮下臉。
“可是我好着急呀!自從嫁給將軍爺,我已經好久沒回府上看小姐,如果有我在小姐身邊照顧,也許能早點發現小姐的不對……”自責完,金梓的口氣轉為欣慰,“不過每回看姑爺風塵僕僕趕回來,沒休息個幾日又衝出門找解藥去,為了小姐一點也不埋怨這樣的辛苦,好令人感動,難怪小姐這麼喜歡姑爺,真替小姐感到幸福……”
被嘴裏的水一嗆,有人猛咳嗽,一張臉通紅不已。“胡說,那個最會嫌棄我的傢伙一點都不討人喜歡,我……我哪裏很喜歡他了,只是普通喜歡、一點點喜歡啦!”
“可為了哄小姐開心,姑爺每回都帶寶貝回來送給小姐,小姐想要什麼,姑爺都應允,我瞧姑爺很疼小姐的,怎麼不討人喜歡呢!”金梓語帶羨慕,想想她的將軍爺可是從來不當面送她禮呢!
要送,也是繃著臉給,一點柔情蜜語也沒有。
“什麼疼我?”講到這個就有氣,錢府小姐雙手激動得揮舞起來,“明明講過我想要的是玲瓏坊的白脂玉戒,結果咧!那個笨蛋卻帶了一個銅環回來充當玉戒!”
不過花點銀兩讓她開心,那男人也要計較,“還有還有,上回他答應要買給我用翠玉雕刻出來的白菜,結果那笨傢伙居然給我到田裏抱顆白菜回來,說什麼能觀賞還能加菜,一菜兩用。哼!我看,這次要他替我帶回來的五彩孔雀,一定也……”
雖然事後,他總是回答她,唯有妻子在他心中才是無價,是礙於本身見了錢就會自動精打細算的習慣,才會一到店鋪前,雙腳就遲遲走不進去。
有時候,那笨男人的習慣實在很討人厭耶!
錢府小姐講得滔滔不絕,銀紫卻沒忽略小姐眼中那抹愈講愈閃亮的眼睛。
“是喔!姑爺送的都是破銅爛鐵,甚至還是他不花一毛自己做出來的廢物,可我怎麼發現,那些東西都寶貝地被藏在小姐的衣櫃裏?”
普通喜歡?想騙誰呀!
原本就已經通紅的小臉猛地更加爆紅起來,錢府小姐對銀紫惱怒道:“小銀!你真是愈來愈大膽,居然敢偷翻我的衣櫃!”
“我是正大光明替小姐拿毛氅瞄到的。”難得見到小姐發窘的模樣,銀紫忍不住揶揄,“還有呀!我聽藍大哥提及,王丞相不知打哪惹到小姐,被皇上狠狠訓了一頓,要他好好教導自己的寶貝女兒什麼是‘別人夫,不可搶’的道理,聽說,那位王丞相的寶貝女兒被禁足在府邸,過些時候就要強上花轎嫁到外地,真可憐喲!只能怪她惹到醋意超大的女人是吧?小姐。”
錢府小姐支支吾吾講不出話,兩個丫頭則捂着嘴偷笑。
這樣歡愉的氣氛就好像回到了以前,回到兩個丫鬟尚未出嫁之前……
銀紫心中一陣難過,口氣哽咽着,“小姐,你處處為我們着想,對我們的恩情我們一生一世都報答不盡,只希望能為小姐分擔任何不快和痛苦,我知道我們是外人,不該過問主子的事情,但是……”
“亂講,我從來沒有把你們屏除在外。”錢府小姐收斂起笑容,“我不想讓你們難過和害怕,這才沒告訴你們。”
“到底是哪個傢伙把小姐的解藥弄丟了!”金梓好氣憤,要是小姐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一定會搶了將軍爺的刀,殺到對方家去!
銀紫見小姐一張嘴忽然閉得死緊,不禁起了疑心,定是對小姐萬般重要的人,小姐才會給予解百毒的精油,難道是……
“是姑爺!”
見小姐不發一語,銀紫知道自己猜中。
“咦?怎麼會是姑爺?”金梓一呆?那她能砍嗎?
錢府小姐終於鬆口,“那時候他正在氣頭上,想找東西出氣,便把我給他的解藥扔進湖水裏……”
猛地,門那端傳來足以掀開屋頂的吼叫聲。“姓錢的女人!你為什麼不早說?!”
甫進門,原先垂頭喪氣兼沮喪難過到不行的男人,一聽見這話,馬上面色鐵青起來,一開口就是噴出熊熊烈火。
“說了也沒用,反正你都扔了不是嗎?”錢府小姐淡淡道。
“誰說的!”莫修一臉黑沉,踩着沉沉的步伐回房去,沒多久,他怒氣沖沖回了來,砰一聲將一個瓶子放到桌上。
錢府小姐的水眸驚訝得愈睜愈大,一張嘴更是闔不攏。
“為什麼不早講這個瓶子裏裝的就是能治好你的解藥?”聲音夾雜着憤怒,卻也多了安心,“這樣我就不需要浪費這麼多工夫去追那隻大熊,你也不用被折騰了這麼久。”
“可是,這個……”錢府小姐仍是一臉傻樣。
怎麼可能,瓶子不是早早就被相公一氣給扔到湖裏去了?
“這表示你安排跟蹤的人沒有從頭到尾偷看完。”莫修解釋。
那日他氣得扯下繩子扔進湖水后,腳跟卻動不了,只能在湖邊罰站干瞪許久,想到娘子替他繫上時,臉蛋上小女兒嬌羞的可愛模樣,還有他熬甜粥給她吃時的心滿表情,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不去……
所以他後悔了,後悔自己這麼衝動的把氣出在娘子送他的東西上,花了大半天的時間,他站在湖畔發獃,心想該如何找回沉入底的瓶子。
“最後實在想不出來,就乾脆跳下湖自己找了,結果花了我兩日的時間才找着。”事後仍氣,所以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所以你那時兩天都沒回來,是在湖底打撈瓶子?!”胸口有些騷動,一股熱氣竄了上來,錢府小姐眼前霧霧的,有點看不清楚相公的模樣。
還以為他是氣到不想見自己……
“廢話,那可是你送我的定情物……”男人臉龐微紅,“說什麼我也絕對捨不得弄丟的!”
這樣的相公怎麼不教她喜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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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馬車上就該告訴我,你把瓶子撿回來了。”泡完葯池,身子才弄乾,她頭一件事就是埋怨相公的隱瞞。
“說了,你就不會趕我下車,一個人窩在錢府里慢慢等死了嗎?”這女人鐵定還是會這麼做,“別癟嘴,你自己也有錯,誰教你也不告訴我解藥就在我身上。”他自動接替起娘子擦乾長發的動作,芬芳的香氣令他一時失了神。
“想到你這麼狠心丟了瓶子,我心裏只有埋怨,哪有功夫提解藥的事。”不知道他為什麼停下來,搶來他的毛巾,她自己擦吧!
豈料,手還沒來得及動,某人一臉不悅的搶回屬於他的工作,轉過她身子,繼續替她擦發。“我們半斤八兩,你為了個小瓶子就想休了我,我就更不想說出實情來。”
她吐吐舌,“好嘛!那這次就當我們都有錯,誰也不能怪誰。”
“不,還是該怪我,小嫂子那日說得其實一點都沒錯,”他苦笑,“如果我夠仔細小心,早就該發現到你的不對勁,就不會讓你白白受了這麼多苦,還誤會你是心胸狹隘,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就是對我記恨,所以嫌棄我的骨肉……”
“胡扯什麼!”見到他臉上滿是自責,胸口一暖,她的眼神變了,深情的注視着他,“如果不是我執意隱瞞,其實很多誤會都不會有。”
“那是因為你不想我擔心……”將娘子深情款款的注目收入心底,忽然,他懂了她的心。
不提解藥曾給了他的實情,是明白他若知曉,會氣自己的意氣用事扔了瓶子而害她失去解藥,之後鐵定會自責和傷心不已,其實他的娘子是不想讓他自責。
誰還說他的娘子不體貼、不細心呢!
髮絲幹得差不多,他將布一放,再也耐不住激動緊緊擁住妻子,往她額前印上一吻,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揪得他的心發疼。
“聽小嫂子說,你上午又暈了一次。”口氣里的擔憂甚濃。
“不要緊,只要日後我定期泡澡,這種次數會逐漸減少……”
他的聲音有一絲的顫抖,“你說,還……來得及吧!”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放心吧!只要娘寫給我的書信里無誤的話,可能你還得受我的捉弄好長一陣子呢!”
“你想玩我,就讓你玩個夠;你要任性,我就讓你耍任性,不論多長、多久,我都陪你耗下去。”
她動容,鼻子酸澀,心頭卻是暖烘烘,“可是就算我能清除體內的毒,我的嗅覺和味覺恐怕再也恢復不過來……”
突然,她被人扎紮實實抱了個滿懷。“至少你還活着。”
她偏頭,凝望從后緊緊圈着她的男人。
“我一點都不在乎你的嗅覺失去與否,沒了它更好,你就不必再強迫自己去煉那什麼花草,還可以卸了錢府這個擔子,我只在乎你是不是還能讓我抱着、摟着……聽以我絕對不許這個解藥有誤!”
“瞧你說得多有自信。”她吸了吸鼻子,“怎麼?生死都由老天爺註定,你想跟閻王、判官搶人不成?”
“我會,要我追到地府搶人我也會。”
連考慮都不考慮,他許下的追隨誓言差點令她止不住奪眶的感動淚水。
她知道日後只要有難關,身邊永遠有個人會替她分擔,而她累了,也永遠有個人會關心、呵護她。
不用真正經歷生離死別,也沒有別人來的高潮迭起,也許老天就是讓他們愛得輕輕鬆鬆,可在危急當口,那種簡單的感情卻轉為了濃烈化不開的深情,她不知道這樣算不算人家口中的天長地久,但是她相當喜歡這份情感。
許久許久……
“請問你打算用多少籌碼去談判呀?”
他緊抿雙唇,突然一個字都不蹦。
她看是兩手空空的在判官面前討價還價吧,哼!
“咳咳,我說娘子。”偷瞄一下四個月大,卻仍看不出什麼的肚皮。
“幹嘛?”
“咱們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可為夫的卻連你叫啥名都不知道,是不是有點過分?”
“以前不想知道,現在才想知道?”跪聽聖旨時,這傢伙肯定沒仔細把話放入心底。
“嘿嘿!你知道的嘛!剛開始我們不對盤,我又被你整得這麼慘,當然連記都不想記住你的名字嘛!”此一時,彼一時,他諂媚的笑一笑,“現在不同啦!你是我認定要相伴走一生的女人,當然得聽清楚和記清楚娘子的名字,唯一一個讓我重視的女人,我可得把這名字牢牢放入心底……”
聽到此,錢府小姐臉紅了,嬌嗔一眼過去,“你打哪學來這些甜話哄人?”
“什麼學來的,這是發自內心的好不好?”
“誰信你!八成是跟小銀還是小金打了賭,看能不能從我嘴裏套出我的名字吧!”她一臉我早知道的表情。
他吃癟,沒想到自己的打賭被看穿,趕緊否認,“沒、沒這回事,你甭亂猜,我是真的想知道娘子的閨名呀!”
就連親如姐妹的貼身丫頭都不能得知自己小姐的本名,所以大夥就來打賭,身為相公的他能否得此殊榮,套出名字來?
一賠百耶!教他怎麼不心動?他可是賭了棺材本進去。
當然,想知道的念頭還是比較大啦!
錢府小姐惡狠狠的瞪着他,而後她鬆了口。“算了,你是我相公,我自然得告訴你,不過我警告你,不可以告訴其他人我叫什麼!”
“當然,絕不說出去。”用寫的,總可以吧!
“以後還是喚我娘子就好,不準喚我的名。”
可以!改喚親匿的小名好了。
“還有,不準笑!”
當然……咦?不準笑?
“娘雖精通百草花卉,卻對念書覺得很頭疼;而我爹嘛!又是個商人,滿腦子除了我娘外,就是掙錢,這自然就想取個為錢府帶來吉利的名兒……”
湊近他的耳,錢小姐吐了三個字。
挑了眉,她等了半天,莫修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才滿意的招呼神色自若的相公一起上床就寢。
兩條人影先後躺上床,蠟燭一熄。
爾後,靠外側的床被底下,有個東西一陣又一陣的在顫抖。
錢府小姐斜眼掃了去,咬起牙道:“不準笑!”
“我……我沒笑……”棉被下傳出嗚嗚不清楚的聲音。
對,他沒笑,只是憋笑,難怪她從來不對其他人公佈自個的名兒,不是搞神秘,根本是她的名字……她的名字……
因為爹娘望女成鳳,能替錢府帶來源源不絕、錢財滾滾的財富,所以……
錢滾滾!
太好笑的名字啦!
他都不知道以後小名要喚她小滾好呢?還是滾滾?滾兒?滾吧……
笑意止不住,棉被下的身軀一抖一抖的,好不辛苦。
“我叫你不準笑!”
“對……對不起……唔!”他忍痛摸上挨了一拳的肚子,哀號一聲,“好痛呀!娘子。”
“活該!都叫你不要笑了,你還笑!”她氣,卻也因他皺緊五官痛苦的模樣,而擔心起來。“很痛嗎?”
“廢話,你讓我打一拳在肚子上看會不會很痛?”
當然是玩笑話,豈能打一個大肚子的孕婦?
“那……我幫你揉揉,去疼好不好?”
揉?莫修半眯起眼,瞄瞄湊近身來的嬌軀,一股熟悉的香氣從她掌心的液體傳出來,接着腹部傳來一股熱源,隨着一雙按摩小手慢慢擴散到全身四肢。
他不自覺逸出一口舒暢的氣息,就是這種感覺……讓人身體舒暢,也只有他的娘子可以給他下這樣的“毒”,令他舒服得整個腳指都想卷了起來……
自然,某方位也蠢蠢欲動起來,將身前的娘子輕輕拉過來,只敢在唇上印了一吻。
娘子的身體不宜,偷偷親一下就夠了。
錢府小姐……該叫錢滾滾,眨了眨清澈大眼,不解的盯着吻了她一下便馬上閉眼裝睡的奇怪相公,看着那張忍耐什麼的表情好一會兒,她輕笑出聲。“相公,你……你又‘毒發’啦!”
他唇抿得更緊。
她又偷笑,好些日子沒聽他在床上大聲嚷嚷,還滿不習慣的耶!“對耶!咱們好些日子沒有解毒了,相公,你不怕毒發身亡嗎?”
裝睡的黑瞳霍地一張,莫修又驚又怕的盯着妻子瞧,“我們……可以嗎?”
等了半天,沒人回答,柔若無骨的小手只是一下又一下輕輕揉捏着他的腹部,慢慢地一丁點一丁點住下爬。
這是什麼意思?他一個翻身,嗯,沒遭抵抗,那便是無礙,好吧!既然娘子大人都默許替他解“毒”了,那他豈不快快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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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親大人膝下:
調養至今,晃眼三年已過,滾滾……是媳婦身子逐漸康復,頭痛次數也僅半年發作一次。
數日前又得喜訊,兒與娘子談妥,不論男女,此胎為莫姓,乃莫家長孫。
至於小女真兒,尚無出現任何異狀,令兒放心不少,唯一憾事便是兒尚未尋獲調兵出征的令將車,不過兒不氣餒,即便窮極一生,也誓必尋回解藥,好放下心中大石,永保妻女平安。
待小兒此趟尋葯歸回,不論成敗,必速與媳婦及真兒前去探望爹親大人,望爹親大人寬心,勿念。
兒莫修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