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要俺說……你這臉很熟啊,在哪見過啊」
他瞧了又瞧,一隻手把她的臉扳過來面對他,哈的一聲,猛拍大腿,「不就那天的花貓臉?」
「你才大狗臉呢!」被人叫花貓是什麼光榮的事嗎?不過,他說見過她?西太激看着他那方形臉和闊嘴,想到了什麼。
「俺娘以前是都叫我狗子。」
「放我下來,這樣很不舒服。」既然有一面之緣,凡事好商量吧?老天爺,謝謝稱從夫上丟下這一塊大餡餅?
「不成,俺問你的話你一句都沒回答。」他也是個死心眼。
「放我下來!」他不知道把她當小雞拎着,人會沒氣嗎?
「不放!哇嗚你怎地咬人?貓是用爪子的」因為痛,他蒲扇般的大手一甩在他手背上狠狠咬出一個牙印的西太瀞甩了出去。
眨眼之間,看見她那飛出去的身子張渤便有些後悔,他跟一個小子計較什麼?一個箭步想上前將她撈回來,她那眼看要砸破頭的身子卻被一隻突如其來的大手給抓住,免了頭破血流之災。
西太瀞暈頭轉向的想,今天肯定是諸事不宜的黑道日。
「這是做什麼?還有心情在這裏胡鬧?」湛天動像鷹隼一樣犀利的眼神,奪人心魄的從她垂着的頭頂掠過,定在張渤身上。
「大當家,你記得吧,這小子我們見過。」張渤嘿嘿笑。
湛天動將手往上提了提。
「抬頭。」他的聲音帶着一種令人服從的力量,那是一種領袖才有的魄力。
西太瀞蔫蔫的揚起臉來。對於她刻意抹黑的臉,他不置一語,但是那雙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雙眼,和出乎意外輕的分量令他有種說不上來的不悅。
又或者……西府旁的衚衕口,她那雙宛如着了火的眼眸太叫人印象深刻。
對西太瀞來說,湛天動叫人心生懼意的目光並沒有讓她覺得畏懼還是恐怖,經商多年,眼界她還是有的,兩次打照面,第一次因為傷心,並沒有很留意他,這次,她的直覺是,這是個難纏的人。
她不想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也沒敢往他臉上多瞧,裝成一副沒見過世面、很怕他的樣有傲氣的人,最看不起像她這副樣子的人了。
這也算人生何處不相逢,她笑,指着自己的衣領,要他放她下來。
有求於人的時候,什麼都是次要的。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根據她的直覺,和這種人比心計,根本是找死,裝傻是最保險的。
「咚。」湛天動把她放下來。
她穩穩的站着,他卻已經轉向張渤——
「沒聽見上面有動靜嗎?派個兄弟去看着。」
「是兵丁來查私,那些河標兵是吃飽了撐着,想多撈點油水,他們要知道大當家的你在這裏,包準張渤笑得可得意了。
湛天動只略略用眼皮掃過他,他馬上跳起來。
「我去處理,叫他有多遠y多遍一下子便不見人影。
湛天動轉身往自己的艙門走,眼角瞄到絲毫沒有意思要離開的西太瀞。
她有些局促。
他一腳踩出去,聲音很淡,卻讓人無法說不。「從哪裏來,就從哪裏回去!」他這是要趕她走?當然不成!「我能不能在這裏多留一會?」他就那麼盯着她的眼,害她的心突然跳起來,感覺自己的情形極為危險,只要他一句什麼話,便能定她生死。
自上的船?」
「哪有,我可是付了很貴的船費,我只是拿不到路引。」上一句話很大聲,後面細如蚊蚋。就知道瞞不過這種老江湖。
湛天動看着她如墨染的眉毛,紅潤的嘴唇,重疊了他印象中那雙紅腫卻噴着火的眼眸,低低的丟下一句,「就在這裏候着,哪裏都不許去。」人施施的走了。
西太瀞不敢相信他這麼好說話,驚喜得連謝都忘了說。
【第三章丫鬟跟上船】
西太瀞的一口氣還沒歇足,又見離開沒多久的張渤回來,一臉惱。
「這些狗養的,真不是個東西,明明是良家婦女,卻說人家逃奴,不就是看她一個小姑娘家又住在最便宜的底層。這些個破玩意,還頂着個官字,乾的全是雞鳴狗盜的事,我呸!這官,和俺張渤吃的不是一個碗裏的飯,說的不是一個道上的話,幹麼俺得聽他們放屁!」
他指天畫地的罵,什麼土話方言全冒出來了。
「狗子怎麼了?」
「臭小子,俺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他一巴掌巴了她的頭。
「既然是名字,有什麼叫不得的?」嗤,痛啊!
「叫俺大哥、大哥!」
「大哥,你氣什麼?我看你頭頂都冒煙了。」
「還不是那些兵丁,他們把一船的私貨和私客都抓也就算了,連個小姑娘也要欺凌,俺還真佩服這些混帳。可憐那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直嚷着她是良民,連閨名都嚷得人盡皆知了。」他摩挲着下巴。
「這也難怪,姑娘家出門,要是好人家的女兒,身邊卻沒半個隨行的,這說不過去啊。」他一年到頭跟着漕船跑比待在府里的時間還多,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可每回看到,每回還是氣到不行。
「大哥心腸真好……不過那位姑娘叫什麼啊?」她問得不是很經心,但是對自己能逃過一劫十分慶幸。
「你問這做啥……好像叫什麼水的……對了,叫春水!」西太瀞的腦袋一空。
春水?她為什麼會在船上?她不是讓她回去了?或許同名字而已,不是她認得的那個。
「那些官兵那麼囂張,你為什麼不管管?」她吼。
張渤被她嚇得眉毛豎起來。「喂,你這兔崽子凶什麼凶?載私貨私客還有道理了?」凡事都有規則,他們敢帶私貨,是他們的本事,那些敢充私客的人,自己敢冒險,碰到事情就得自己承擔。
欸!她跺腳,拔腿就朝通往甲板的梯子沖,形如風火。
「那是什麼了不起的名字嗎?一聽到就緊張成那樣?」張渤一臉疑問。可他還沒理出什麼頭緒,咚咚咚的腳步忽然停滯了一下,接着又響,剛剛才往上爬的人,這會兒是往下沖,衝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大哥,我叫你大哥對吧?那麼我有事的時候,大哥會挺我吧?」
喝!哪有人這樣子的,叫了兩聲便宜大哥,就得替他做什麼去,他張渤可是隨便人都叫得上的嗎?
「大哥。」她的聲音緊了。
「忙什麼?你先說說跟那小姑娘是什麼關係?」
「先幫我,回來,我什麼都跟你交代。」她這一去,只有四個字「自投羅網」,等她想清這點,立刻轉頭回來。
她現在最希望的就是這個「春水」,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春水」,只是同名之誤。
「他娘的,叫大哥的時候要先自稱小弟好不好,這點道理都不懂……嘖,要俺幫啥先說清楚再說!」這小子幹麼水汪汪的看着他,那表情,他受不了。
「我把身上的銀子都給你,叫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幫我把春水從那些人手裏救回來,我什麼都答應你!」她解去包袱,一古腦塞進張渤手中。
除死無大事,銀子再嫌就有了。
他掂也不掂那包袱的分量,銀子他多得是,只是被激起了一些好奇心。
「無論我說什麼你都答應嗎?」
這來路不明的兔崽子,身分來路還沒摸清呢,要幫錯了怎麼辦?不過自己一定是被驢子踢了,看他那副急得快上吊的樣子,居然就被他拉着走了。他們追上的時候,那些河標兵剛上岸,一部分忙着搬貨,小貓兩三隻看守着像待宰羔羊的私客。
西太瀞一眼就看到人群堆里把眼淚流成河的春水,真的是她!
「春水、春水!」
她穿過那些正想盡辦法從口袋裏找錢,好讓自己脫身的私客,跑到瑟縮在最邊上的春水面前。
春水張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抖了抖嘴唇。「小……」想不到感人的場面還沒出現,她一把讓西太瀞給塢住了嘴。
「叫哥哥。」西太瀞表面上像是要去抹她的眼淚,宛如真的兄妹重逢,卻壓低了嗓子,緊張的吩咐她。
春水轉了轉眼珠,見西太瀞那打扮,意會過來。「哥哥……」兩泡眼淚又滑了下來。
她這輩子最慘的時候莫過於爹娘死了,她一個人在街頭流浪,可那時,有小姐把她帶了回去,這回,嗚哇……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人來救她,小姐又出現,她……好感動……那些兵丁一個個忙着清點收穫,沒防着有人敢一下衝撞過來,一兩個性子急的鏘地抽出了亮晃晃的刀,就要往西太瀞的脖子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