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暗下定決心,就算魚小閑對田十四還談不上有感情,仍是把窩窩頭放在他面前,這才發現桌上放着一個臟髒的小包袱。
之前她的心思都放在別處,根本沒注意到這包袱。
田十四顯然餓狠了,一個窩窩頭兩口就不見了,看他邊吃還眼泛綠光,他到底是有多久沒吃東西了?
她沒發現當田十四看見她的手指在解包袱時,吃窩窩頭的動作慢了半拍。
布包一打開,裏面有兩塊碎銀,一隻翠玉雕馬,那兩塊碎銀大概二兩多一點,讓她多看兩眼的是那匹有着粗壯短腿的玉馬,那馬兒通體翠綠油亮,一絲雜色也沒有,一見便知是珍稀罕貴之物,她仔細一看,發現馬背上還馱了一隻小猴子,那小猴有鴿蛋大小,色映七彩,一手搔着胳肢窩,兩眼活靈活現的看着遠處。
她對玉器雖然沒有研究,但上輩子那些珍貴的東西看多了,經年累月下來,監賞的眼力總有一些。
「這『馬上封侯』是你的?」這喻意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東西,而且還是武將才能有的。
她從小到大,只要在爺爺的辦公桌邊寫煩了功課,整個故宮博物院就是她的大遊樂場,年紀大上一點后,順理成章的在裏頭打工、導覽、解說,就連平常不讓閑雜人等進去的庫房,也因為文物清點進去過那麼幾次,她得說不管是櫃架上擺的,還是空地上堆着的,工藝之精,數量之多,令人嘆為觀止。
田十四睨她一眼,那雙不見任何波動的眼睛像是汪了些水,有一瞬間亮了下但目光很快又沉了下去,讓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這男人從她醒來至今對任何事情都一副萬事不關心的樣子,對這匹馬,態度倒有那麼點不同,這東西珍貴至此,受他看重,也是在理。
她把玉馬重新包起來還給田十四,拿出那兩塊碎銀,在手中掂了掂。
「俗話說男人是搖錢樹,女人是聚寶盆,男主外,女主內,一個家庭中男人再會賺錢,家裏也要有女人會管錢,才能營造和諧幸福的婚姻,再說了,男人有錢就會變壞,所以女人一定要有獨立的經濟自主權,才不會讓男人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總而言之,這家裏的銀子就歸我管了。」
他沒應聲,但是這會兒比看那隻玉馬時還要認真的瞅着她直看,眼睜大了些,好像她是他沒見過的怪物那樣。
魚小閑說得口乾舌燥,看他兩眼瞪着自己,她也不客氣的瞪回去,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僵在那,有半晌,屋裏頭安靜得連互相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最後只見他好像耗儘力氣,搖搖晃晃起身,想到炕上去躺下。
只不過這男人走一步就喘,走兩步看似眼神已經渙散,走三步就要昏倒,應該是摸索着可以倒上炕床的距離,果然在第三步,他就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魚小閑可從來沒想像過這種狀況,被他的舉動駭了一跳以後,鼓起勇氣走上前,食指抵着他的鼻息,看看還有沒有在喘氣,還好,她這便宜老公還有呼吸。
還好、還好。
往後會如何她不知道,不過,這男人既然佔了她老公的名額,那麼,就要對她負責——好好的給她活着!
畢竟她對當寡婦一點興趣也沒有!
把田十四的雙腿抬上床,再把家裏唯一的一張被子給他蓋上。
把他安置好,魚小閑驚喜的發現自己居然有把好力氣,這身子看起來嬌小,不料力氣大得驚人,就算把一個大男人挪來挪去,也簡單得要命,想到自己變成神力女超人,她大為歡喜。
田十四攤成了個大字,佔據了整個炕床,帶繭的大腳丫子露到被子外面,抵住了牆面,有些伸展不開。
他的腳掌很大,十根腳趾卻都長了厚繭,或許沒有力氣清洗自己的緣故,腳上有污垢,指甲有些長,所以看起來不是那麼美觀。
她罵了聲自己這身體的原主,這當人家妻子的也太過懶惰了,連自己丈夫的指甲也不會處理。
她很想去找剪刀幫他剪掉,但還是忍住了。
還是等他醒來,再提醒他自己處理好了。
【第二章學着過日子】
瞧着到處蒙塵的房子,她在灶間找到一根幾乎要禿頭的笤帚,先把屋子打掃一遍,把能用的東西收拾出來,不能用的則堆起來,屋外有口小井,她生疏的打水洗刷,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房子總算稍微可以見人。
接着她又洗了水缸,來回兩趟把家裏的水缸裝滿水,生在只要打開水龍頭就有源源不絕的水可以用的現代,別說這種耗費體力的挑水活沒做過,她根本沒有想喝一口水,都要從挑水這種事開始的概念。
魚小閑這頭忙得腳不沾地,在家裏做着女紅的安娘子卻突然聞到嗆鼻的煙味,她用力嗅了嗅,這煙味怎麼越發嗆鼻了?
待她跑出來一看,只見隔壁冒出滾滾濃煙,她連忙吩咐兒子俊生在家待着,自己便往田家沖了過去。
她衝進濃煙密佈的院子,只見魚小閑污黑着一張臉,手忙腳亂的邊咳邊摀着眼睛往外跑,手裏還拿着一根胳膊粗的柴火。
「妹子……你這到底是?」這麼大動靜在幹啥呀?
她哪裏知道魚小閑這個皮囊和肉餡不一樣的穿越女別說燒水,就連最基本的生火都不會。
「嫂子,小妹愚笨,只是想燒點水來解渴……小妹對於這些家務一竅不通,還請嫂子教教我。」看見跑來的安娘子,她嘿嘿的笑了笑,露出白牙。
不懂就是不懂,不趁這機會請教,什麼時候才能自己煮一頓飯來吃?當然還是要以不把房子燒了為前提。
安娘子不待她繼續說,想想也的確是,她這鄰屋原來是個空屋,荒着也沒人去住,十幾天前這對小夫妻搬入以後,還真沒見過屋裏的煙囪生過火,鄰居那些碎嘴的婆子和嬸子也會嘀咕這家人難道不吃不喝,不食人間煙火?到底是不是人吶?
議論歸議論,卻因為這家人從不與人打交道,橫豎得不到反應,一陣風頭過去后便失去了興趣。
這妹子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既然有求於她,這又不礙什麼事,性子直爽的安娘子便一口答應。
「不過……你一個人跑出來,你家那口子可無恙?」
魚小閑一驚,返身往裏面跑,這時濃煙已經散去,炕床上的田十四依舊一如昏倒時,雷打不動,看樣子連眼皮子都沒掀過。
「沒事、沒事……看起來不像有事的樣子……」看着安娘子似笑非笑的臉,她笑得很尷尬。
家裏出事,把夫君扔下自己跑出去,她應該是頭一個。
安娘子也沒道她一聲不是,掏出手絹替魚小閑細細的抹了臉上的灰渣,「去洗把臉吧,都變成小煤炭了。」
魚小閑點頭,去井裏打了水,把一張小臉給洗乾淨。
這時屋子的煙霧已經散去,安娘子將魚小閑拉到灶間,教她用灶灰洗刷鍋子,又把灶膛塞得滿滿的柴火用火筴抽出來,告訴她用玉米杆子做火引子,架上細小枯樹枝,敲火石點着,或者用稻禾的干莖、玉米葉先點着火,再逐漸添加樹枝。
安娘子天天過來,魚小閑從她的嘴裏知道,自己身處在一個她所熟知的歷史上從來沒有聽過的白璧皇朝,國都是大都,她們現在所在的村子原來叫連雲村,村中男丁在四年前對西戎一役中被徵召為兵丁,這戰爭一打數年,幾個月前雖然有人從鎮上傳回消息,說戰事已經接近尾聲,滕王率領的東營大軍已經將西戎人趕出漠外八百里,不日就能凱旋迴歸。
然而,又幾個月過去,戰事忽陷膠着,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許多人家也不知自家的男人、孩子是不是還活着?
戰爭看似離這個小村子很遠,但是又休戚相關。
這村子五十幾戶人家多是老弱婦孺,方圓十里八鄉的人謠傳這村子風水不佳,盡出寡婦,便戲稱這個村子為「寡婦村」,久而久之,大家便忘了原來這村子還有一個很大氣的名字。
安娘子的相公也在這批適齡兵丁里,仗一打四年,這四年裏公婆去世了,那年還抱在懷裏的孩子,如今都能下地了,她每天望星星、望月亮,卻望不回自己那不知生死、音訊全無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