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兩顆蛋能變出什麼美味甜食呢?

只見蒲恩靜在院子裏拔了一把嫩蔥,家裏的糧食有限買不起白面,她用磨細的玉米粉代替,用榨出的油渣子和上玉米粉,再加點水調勻揉成團,最後以嫩蔥碎末加入麵糰一同揉搓。

不下油,直接貼着鍋邊干煎,等煎成金黃色再翻面,此時才加入少許油,將蛋打在餅皮上頭,沒等蛋熟便將餅皮往內卷,將半生雞蛋卷在裏頭,捲成竹子形狀的餅皮直挺挺的,趁熱氣未散前趕緊起鍋放在盤子上。

竹片做的切刀以一小口一小口的分量切開,帶着焦香味的餅皮混着蛋的甜香,隨着竹刀切下,瞬間流出的軟甜蛋液滲入餅皮,光看就令人口水直淌。

「好吃不?」蒲恩靜以竹子削成的尖叉插起一塊餅皮放入蒲青青口中,見她滿臉歡喜的直點頭。

「好吃,好吃,二姊姊做得真好吃,跟上次的栗子甜糕一樣好吃。」蒲青青幸福得快說不出話來。

「栗子甜糕?」

董氏一臉困惑地看看這對相差十一歲的姊妹,她們似有啥小秘密似的,捂嘴偷笑。

「娘吃餅餅,青青孝順你。」

「不是說娘是壞人,不給娘吃?」小孩子沒記性,一會兒晴天一會兒下雨,沒個定性。

「誰說的,青青幫你去打他。二姊姊,青青最乖了是不是,從不讓娘親傷心。」蒲青青很無邪的眨眨眼,將咬了一半的蛋餅吐出,塞入娘親口裏,咧着八顆小米牙,笑得好不開心。

「是呀,青青最疼娘,誰敢對娘不好,咱們拳頭一掄打人去。」蒲恩靜笑着助威,心裏卻想着該如何改善家裏伙食。

無米無肉的,一家三個女的都需要補一補,畢竟沒有營養的飲食哪來健康的身體,她得想想辦法才行。

她的視線落在繡花繃子上的半朵月季,若再加上幾針使其更鮮明,宛如真花一般,是否能賣得高價?

「打人,打人,青青幫忙。」肉肉的小手掄成拳,對空揮了幾下,好似真把壞人打跑了。

看着兩個女兒沒半點正經樣的瘋言瘋語,董氏失笑,面露慈藹。「你這當姊姊的別帶壞妹妹,還不洗洗手上桌吃飯了,吃成兩隻小肥豬,明年就可以別買肉了,從你倆身上割。」

根本不怕的小丫頭咯咯笑倒在二姊姊懷裏,手上還拿着炸酥的小魚乾,小指長度,酸酸甜甜的,有果子香氣。

那是蒲恩靜為她準備的零嘴,窮人家也有窮人家的活法,吃不起昂貴的雪花糕就換個花樣來吃,河裏多得是免錢的魚蝦,紮幾束乾草往水草繁密處一扔,過個一、兩日再把乾草收回,往盆子裏甩兩下,不就落下半盆子的小魚小蝦了嗎?運氣好時還能撈到幾隻螃蟹和黃鱔呢。

百年古寺慈雲寺香火鼎盛,主殿供奉着觀音大士,偏殿一隅是送子娘娘,香客絡繹不絕,尤其是每逢初一、十五,往來的香客更是多不勝數,香煙徐徐,繚繞三尺。

寺廟門口有棵長了樹疙瘩的老楊樹,樹齡有好幾百年了,樹榦粗得有幾人環抱,樹蔭寬如傘,老楊樹下擺了幾個賣涼水和小吃的攤子,也有人幾簍水果往地上一放便叫賣起來了。

老樹頭的凹洞處有張竹編小榻,它既不是桌子也不是平鋪在地,而是用兩條細竹條編成的吊繩吊起,繩頭各有個吊鉤,一邊一個在枝幹鉤牢,猶如吊床般的竹榻還放上幾個竹籃子。

引人注目的是竹籃子是穿上衣服的,裁得方方的四角方巾綉上了柳條和桃花纏着籃筐,叫人看出那是個籃子卻瞧不見褪了色的竹子,提把上還用方巾紮出仿真的海棠花,風兒輕輕一吹,花瓣兒似乎跟着一動。

「……那是在賣什麼?看起來挺有趣的。」

「好像是帕子,遠遠看去像朵花……」

「要不要過去瞧瞧?」

「這……街坊鄰居的,去瞧上幾眼也好。」

說人閑話者到處都有,只要有人就一定有家長里短,幾個來上香的婦人聚在一塊,不三姑六婆一番實在心裏難受呀!

禁不起好奇心,再加上一發現好東西就兩眼發亮,兩名婦人迫不及待的趕上前,搶着卡個位置。

「周婆婆瞅瞅,這喜雀登梅繡得可好,你家喜妹快說親了吧,買條帕子添妝。」蒲恩靜笑得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得宛如山前湖水,映出滿山的湖色山光。

她說話慢,動作也慢,慢條斯理的拿起一方月牙白帕子,不是上等的布料,摸起來有些粗糙,但是帕面一攤開,半幅喜雀登梅綉在左上邊,右下角是細膩的水紋,有種歲月靜好的寧謐。

送人自用兩相宜,這圖有喜訊到的含意。

「哎呀,真好看!跟真的沒兩樣,這喜鵲活靈活現的模樣像隨時要從帕子裏飛出來似的。」手真巧呀!把花朵兒都綉活了,真不知這是怎麼繡的,濃淡明暗配得恰到好處。

「陳大娘,這塊枕套綉上榴開百子圖,意喻着多子多孫,二強哥剛娶杏花嫂不久,要不拿一塊回去墊墊枕頭,讓你年頭年尾抱兩孫。」古人的生育力呀,不容小覷。

十七兒郎十六婦,當爹又當娘,蒲恩靜每每看到十來歲的少年少女手裏或抱或牽着稚子就心驚不已,尚未發育完全的身軀生兒又育女,實在是苦差事,自個兒都還是孩子呢!孩子帶孩子,一窩子心智未開的小娃兒哪教得出好的下一代。

再者,生育是生死大關,娘親身子未長開便生子,難怪嬰孩夭折率相當高,連帶着早婚早育的父母也不長壽,二十一世紀是人生七十才開始,這裏人生七十居然是古來稀。

在她原本的年代,長壽不是難事,醫藥與科技的發達,人造羊都發明了,要活到百來歲根本不是稀奇事。只是年紀越大越孤單,為了三餐溫飽,兒孫大多出外打拚,很少能留在故鄉承歡膝下。

人情淡薄,人與人越來越疏離,骨肉親情在現實壓力下常被輕易地忽略,總以為日子還長得很,有得是機會孝順,殊不知一眨眼,那流水似的年華轉眼即逝,再回首已是白髮蒼蒼,孝順父母成了挽回不了的遺憾。

「嘖嘖!真會說話,人長得漂亮嘴巴又甜,出得廳堂又入得繡房,將來誰娶了你都是天大的福分,你娘可要哭死了。」陳大娘一雙眼珠子死盯着象徵百子千孫的榴開百子圖,巴不得明兒個就能抱着白胖孫兒出來炫耀。

「我也嘴甜,大娘買一條吧,十文錢一條喲!買十條送一條,我二姊說的,大娘用了我二姊繡的花帕子就會美得像帕子上的花一樣,又好看又美麗。」小小的童音甜得叫人心軟。

一個胖娃娃從懸空的榻子下探出,個子不高卻拚命踮高腳尖的俏皮模樣讓人看了芫爾,忍不住摸摸她的頭,這一摸,不禁訝異那觸感竟是滑細異常,彷佛是上等的絲綢。

蒲家小女兒的柔順頭髮,大半功勞是來自蒲恩靜的調養,蒲家雖不富裕但因住得離河邊近,春天一到野草繁生,其中不乏多數人不識得的藥用植物,用於淨髮有強健髮根、枯發轉烏的功效。

尤其用在小孩子身上效果奇佳,一用便見效,蒲青青因營養不良而導致的枯黃髮質改善了不少,如今發色烏黑如緞,撫起來的感覺更是滑不溜丟,再無打結分岔。

「喲,這不是小青青嗎?長得這麼大了呀!瞧這白嫩嫩的臉蛋,跟剛煮好的白煮蛋沒兩樣,光滑白凈。」一瞧見討喜的小娃兒,陳大娘一張老臉笑得快開出花了。

「大娘買帕子,有桃花、桂花、牡丹花,還有節節高升的綠竹,狀元及第的連中三元,買了二姊的帕子可以擦汗,還能讓家裏的大叔、哥哥們迎福氣進門,田地豐收,六畜興旺,捧着書本中個秀才郎……」

甜糯的脆嗓好似春日出谷的黃鶯,甜甜軟軟地,帶着一股軟軟的甜膩,小孩子特有的稚聲讓人感到無比舒暢,心口淌過一絲柔軟。

「買買買,怎麼不買,光看青青叫人疼愛的小臉蛋,大娘不買個三、五條哪說得過得去。靜丫頭,隨便給我包個幾條,就這條和那條,還有魚戲蓮葉那一條……」本就想買的陳大娘,口中的隨便一點也不隨便,專挑最顯眼的那幾條帕子,搶先一步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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綉色可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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